姜 天 翔
(北京師范大學 文學院,北京 100875)
上個世紀20、30年代,布拉格學派的特魯別茨柯依(N. Trubetzkoy)和雅各布森(R.Jakobson)在探求音素之間的相關(guān)關(guān)系時提出了“標記理論”。在此后的七十多年,“標記理論”經(jīng)歷了漫長的發(fā)展,并被應用于語言學的各個領(lǐng)域。學者們在現(xiàn)代漢語的研究工作中也對其有廣泛的使用,并取得了不錯的研究成果。例如,沈家煊在1987年發(fā)表了《不對稱和標記論》,將標記理論充分地運用于現(xiàn)代漢語語法研究;王永德亦在《留學生習得漢語句子發(fā)展研究》一書中,運用了標志理論來研究關(guān)于漢語作為第二語言習得中的遷移問題。
洪堡特的語言哲學認為:“語言從精神出發(fā),再反作用于精神?!盵1](P29)雖然他的語言觀在某種程度上夸大了語言的精神力量,但卻充分認定了語言在促進民族精神和文化力量的形成與發(fā)展的過程中不可忽視的作用。“薩丕爾——沃爾夫假設”認為不同人使用的語言不同,其思維方式和文化也會不同①在《語言論——言語研究導論》中,薩丕爾提出了“言語是一種非本能性的、獲得的、‘文化的’功能”(P4,第1段末行),“言語似乎是通向思維的唯一途徑”(P14,第16行),“語言的成長要充分依賴思維的發(fā)展”(P15,第2段第2行),“語言和我們的思路不可分解的交織在一起,從某種意義上說,它們是同一回事”(P200,第2段第1行),“語言的內(nèi)容,不用說,是和文化有密切關(guān)系的”(P201,末行),反復論述了語言和思維,以及和語言使用者的文化有著緊密的聯(lián)系。在此基礎(chǔ)上,沃爾夫更是結(jié)合了榮格的“集體無意識”說,在《原始社群思維的語言學考察》中歸納出“心里結(jié)”的說法,“這種心理結(jié)屬于:(1)非肌肉(神經(jīng))活動領(lǐng)域,未被表達的領(lǐng)域;(2)榮格定義的思維功能;(3)語言及文化結(jié)構(gòu)” (見《論語言、思維和現(xiàn)實:沃爾夫文集》P38頁第一段末尾),在《科學與語言學》中提出“影響和制約語言使用的主要因素并不是愈發(fā),而是正確、理性、充滿智慧的思維”(同上,P206首行),“背景性的語言系統(tǒng)(或者說語法)不僅是一種用來表達思想的再生工具,而且它本身也在塑造我們的思想,規(guī)劃和引導個人的心理活動”(同上,P211第2段第4行)。。這更是進一步提出了語言與人的思維和文化之間的緊密關(guān)系。同樣,標志理論也被運用于研究詞語背后的文化現(xiàn)象。
汪大昌在《語言與文化》一書中即借用了標志理論來研究詞背后的文化現(xiàn)象。他在書中提到,凡是具有特定形式作為其標志的語言成分叫做有標志成分,凡是沒有特定形式作為標志的叫做無標志成分,一般而言,無標志成分是基本成分,而有標志成分是從無標志成分中衍生的*汪大昌在文中提到的“標志”的概念,是狹義的“標志”的概念,是指構(gòu)詞時明顯的詞綴和詞根成分。為了增強直觀性,便于普通讀者理解,傳統(tǒng)的“標志”概念中所包括的諸如,“young”相對于“old”的有標志性,“圣水”相對于“尿”的有標志性(見侯國金《語用標記價值論的微觀探索》,第1段第14行)等,不屬于討論范圍之內(nèi)。本文亦遵從汪大昌意思,僅對狹義“有標志詞/無標志詞”進行討論。。并論述道,在現(xiàn)實的社會語言生活中,人們在不自覺地遵守著“無標志成分高于有標志成分”這樣一條法則:人們總是傾向于把無標志成分留給社會地位較高的人群稱謂,而把有標志成分分派給社會地位相對較低的人群稱謂。汪大昌在書中給了很多例子,如“校長/副校長”、講求附加構(gòu)詞方法的西方諸語言(如俄語、法語、德語、西班牙語、英語、世界語)中的“陰性詞/陽性詞”等。另外,通過觀察分析漢語親屬詞中的“祖父/外祖父”、“孫女/外孫女”、“父/岳父”、“侄子/內(nèi)侄(子)”、“兄/內(nèi)兄”等,汪大昌進一步指出,社會往往“實行男尊女卑的原則,把有標志成分分配給地位較低的女性,把無標志成分留給了男性”[2](P81-85)。
詞的“無標志/有標志”性和詞背后“尊/卑”文化的對應關(guān)系,是將標志理論運用于研究語言背后的文化的一次有益嘗試,然而仍有不少問題存在。如“無標志詞與有標志詞”具體是如何上升到和“尊與卑”的對應關(guān)系的;再例如“父/祖父/曾祖父”、“司令/總司令”、“保姆/男保姆”等幾組詞,便與這一現(xiàn)象不能得到很好的契合。本文將主要以現(xiàn)代漢語為例進行討論。
首先來看“父/祖父/曾祖父”這組例子。在傳統(tǒng)社會的價值道德觀念中,“尊貴”的程度應該是“曾祖父>祖父>父”。然而,相對的無標志詞卻分給了地位較低的“父”和“祖父”,有標志詞卻分給了地位較高的“祖父”和“曾祖父”。同樣的問題也出現(xiàn)在“母/祖母/曾祖母”、“子/孫子/外孫(子)”、“女/孫女/外孫女”幾組詞中。
綜合觀察,可見這幾組詞分別向中心“我”——即語言使用者——輻合,與語言使用者相對關(guān)系近的對象,則分配給相對的“無標志詞”;與語言使用者相對關(guān)系遠的對象,則分配給相對的“有標志詞”。需要注意的是,這里的“我”以及后面的“語言使用者”,不是指某個個體的單獨概念,而是某種語言規(guī)則形成時所針對的群體對象,是一個集合概念。與語言使用者關(guān)系越近的概念,其使用頻率往往也就會越大,對語言使用者來說便顯得越重要,這些概念往往會被賦予較高的地位,進入“尊”的集合。這就是社會語言生活中,無標志詞往往會分配給地位較高的人的原因。雅各布森曾為判斷語音的標記性提供了三條標準,分別是:①分布標準(distributional criterion),非標記項用的場合較多,如在音系層級中,越靠近中心的語音出現(xiàn)79語言越多。②頻率標準(frequency criterion) ,非標記項的使用頻率較高,如在失語癥病人的無序話語中一般用基本音替代非基本音。③歷時標準(diachronic distribution) ,非標記項在習得過程中出現(xiàn)得早,在消失過程中失去得晚,如基本音比非基本音習得得早,失去得晚。[3]沿用雅各布森的“用頻”(含義為使用頻率和使用范圍)這一概念,并結(jié)合“圖一”,可以為“父/祖父/曾祖父”、“司令/總司令”、“保姆/男保姆”等幾組反例給出解釋。
圖1無/有標志詞的用頻
首先,借由“圖一”可知“無標志詞與有標志詞”和“尊與卑”文化的內(nèi)在聯(lián)系。其中,“基本成分/非基本成分=>*這里為了簡單明了,化用邏輯學中的推出符號“=>”,表示符號前面的內(nèi)容是后面的內(nèi)容的充分條件,由前面的內(nèi)容可以直接推出后面的內(nèi)容。用頻大/用頻小”。“無標志成分是基本成分”,“分布范圍較廣,是語言中的主要成分”。例如英語名詞復數(shù)是單數(shù)基礎(chǔ)上添加詞尾”構(gòu)成的;在英語詞典中,我們只能查檢到名詞的單數(shù)形式,動詞的現(xiàn)在時形式,而不是名詞的復數(shù)形式和動詞的過去時形態(tài)等。雖然現(xiàn)代漢語中無標志詞的基礎(chǔ)性沒有英語中的那么強有說服力,但正如王永德提到過的,“從規(guī)則的標記程度在不同語言中的分布情況看,普遍在多數(shù)語言中出現(xiàn)的是無標記的規(guī)則,只在少數(shù)語言中出現(xiàn)有標記的規(guī)則”[4](P24)。由此可見,無標志詞的“基礎(chǔ)性”,決定了它與語言使用者關(guān)系更緊密,“用頻”更大。
而且,對語言使用者而言,無標志詞更容易習得。“兒童更樂于習得符合普遍語法的無標記規(guī)則, 而對那些不符合普遍語法的不太樂意接受。核心語法和邊緣語法在兒童大腦中分量是不一樣的?!盵5](P199)。王永德《留學生習得漢語句子發(fā)展》,“在習得過程中,無標記的語言項目因為學起來容易,遷移方便,學得就快;有標記的語言項目則因為學起來困難……”[4](P24),“從語言習得看,學習者對無標記的句子遷移難度小,比較容易產(chǎn)生習得效果;與之相對的有標記的句子則難遷移”[4](P25)。而有標志詞則要在對無標志詞的習得的基礎(chǔ)上,才能被語言使用者習得。例如,語言使用者必須先習得“父”的概念,然后在“父”的基礎(chǔ)上理解“父的父”即“祖父”的概念。所以,無標志詞的用頻通常要大于甚至遠遠大于無標志詞的用頻。
再觀察“圖一”中的“用頻大/用頻小=>基礎(chǔ)成分/非基礎(chǔ)成分”。反過來看,正因為無標志詞更容易習得、用頻更大,相比較有標志詞而言,它在語言中被使用的機會和范圍便會更大,它對語言使用者來說便會顯得更加基礎(chǔ)與重要,更加突出了其在語言系統(tǒng)中的“基礎(chǔ)性”。綜上所述,“無標志詞的基礎(chǔ)性”和“無標志詞的用頻大”這兩個概念可以說是互為充要條件,可以互相推證,不妨給二者之間畫一個“等價于”符號:<=>(如圖一左半部分)。
最后觀察“圖一”的“用頻大/用頻小-->*參考表示充分條件的“=>”符號,筆者在這里臆造了“— —>”符號,來表示符號前面的內(nèi)容與后面的內(nèi)容有很強的對應關(guān)系,大多數(shù)情況下,由前面的內(nèi)容可以推出后面的內(nèi)容,不妨念為“約推出”。尊/卑”文化。對特定的語言使用者來說,一個詞的用頻越大,往往便越重要,這個詞所表達的概念的地位往往也越高(即“尊”)。例如同樣提到“莎士比亞”一詞時,一位文學家和一名運動員心中所反應出的“尊卑”程度是迥然不同的??梢园l(fā)現(xiàn),詞的“用頻大小”和詞的概念背后的文化所顯示的“尊卑程度”呈比較明顯的正相關(guān)關(guān)系。在《語言論——言語研究導論》中,薩丕爾認識到“語言、種族和文化相一致是天真的想法”[6](目錄P3),“語言、種族和文化不一定互相關(guān)聯(lián)”[6](P198),語言和文化之間的關(guān)系是密切的,但并不意味著二者有著必然的一致性,不能由一者的特性直接推出另一者的特點,其間一定有具體條件制約。
因此,詞的“用頻大小”卻不是“尊卑程度”的充分條件,無法從詞的“用頻大”直接推出“尊”,因為二者之間的關(guān)系還受到“語言使用者”這一條件的影響。例如,秦始皇統(tǒng)一中原之后,規(guī)定“朕”一詞只能為皇帝所專用,對整個中國人民來說,“朕”的用頻大幅度減小了;相反的,人們卻感覺“朕”一詞的地位卻在急劇攀高,愈發(fā)“尊貴”。那是因為,我們站在了秦始皇這一語言使用者的角度來看待“朕”這個詞。對秦始皇而言,“朕”的用頻恰恰是相對地急劇增加的。因此,在“特定語言使用者”這一條件下,我們才可以大約地說“詞的用頻”是“尊卑程度”的充分條件,不妨在二者間畫一條虛線的“推出”箭頭。這一推導關(guān)系如果反過來,即“尊/卑”文化—>“用頻大/用頻小”,就顯得有些差強人意了。造成詞背后的“尊/卑”文化的原因有很多,對語言使用者來說的重要性只是其中一點,情況比較復雜,筆者姑且不做討論。
結(jié)合“圖一”可知,對語言使用者來說,“父”的用頻要大于“祖父”,“祖父”的用頻大于“曾祖父”,因此“父”與“祖父”分別獲得相對的無標志詞。而對語言使用者“我”這個個體來說,“父”的重要性也確實是要高于“祖父”和“曾祖父”的。索緒爾在談到共時語言學中的任何詞語的基本概念時,強調(diào)了“同一性”的原則。所以,“語言使用者”的不同,會導致同一個符號“父”的概念以及其背后隱含的文化的不同,即對“我”而言的“父”和對“一個家庭”而言的“父”是兩個不同的文化概念。而之所以從傳統(tǒng)觀念來說,尊卑程度“曾祖父>祖父>父”是從“一個家族”這一語言使用團體來說的。有了“曾祖父”才有“祖父”,有了“祖父”才有“父”。因而,從時間這一縱向角度來看,“曾祖父”這一概念出現(xiàn)的最早,最早被使用,也將被使用的最久,用頻往往最大,所以顯得地位較高。其它反例“母/祖母/曾祖母”等亦然。由此可證,“父/祖父/曾祖父”這組“反例”其實是人們忽略了“特定語言使用者”這一先決條件,對“無標志詞/有標志詞”與詞背后的“尊/卑”文化對應關(guān)系這一現(xiàn)象的錯誤理解。
值得一提的是,從分析“父/祖父/曾祖父”這一組“無標志詞/有標志詞”的分配可知,傳統(tǒng)封建禮教中所奉行的“父為子綱” 的思想是違背客觀規(guī)律的,在語言學的角度上即不成立。
現(xiàn)在,再讓我們來看看“司令/總司令”這一組詞。與“校長/副校長”這組詞不同的是,無標志詞分給了地位較低的“司令”,而有標志詞卻分給了地位較高的“總司令”。同樣的反例還有“護士/護士長”、“書記/總書記”等。
仔細觀察可以發(fā)現(xiàn),“校長/副校長”與“司令/總司令”是不同的。以一個小組為例,一個小組可以沒有組長,但必須要有組員。而且,要有組長必須要先有組員,要有副組長必須要先有組長。因此,從宏觀的角度來說,對整個小組而言,“組員”一詞是最基本的,用頻是最大的,“組員”這一概念也是最重要、地位最高的。而“組長”其次,“副組長”再次。因此,對小組而言,如果三者之間一定要以“無標志/有標志”的方式來區(qū)別“尊卑”的話,“無標志詞”自然優(yōu)先分配給“組員”,然后是“組長”,再然后才是“副組長”,不妨在這里構(gòu)建為“組員/組員長/副組員長”的模型。類比可知,“校長/副校長”相當于“組員長/副組員長”模型,“司令/總司令”相當于“組員/組員長”模型,而無標志詞依舊是優(yōu)先分配給“尊”者的。
而在分析詞語時,上述兩種模型的選擇又取決于詞之間關(guān)系的遠近。語言系統(tǒng)中的某個概念與語言使用者關(guān)系的遠近,用頻的大小,對語言使用者來說,將會對承載這個概念的詞語符號的構(gòu)成有很大的影響。例如,“我”生的男孩為子,子之子為孫,孫之子為曾孫,曾孫之子為玄孫,玄孫之子為來孫,來孫之子為晜孫,晜孫之子為仍孫,仍孫之子為云孫。我們可以把這些“子孫”的稱謂分為兩類,一類是子、孫子和曾孫子,它們分別通過在前一個詞的基礎(chǔ)上再加上一個標志來構(gòu)成新詞。剩下的歸為另一類,它們則是通過改變“孫”字前面的語素來起到區(qū)別的作用。我們可以說,這是因為子、孫和曾孫對語言使用者我來說關(guān)系比較近,用頻大,所以要用標志的方式來詳細區(qū)別它們對語言使用者來說各自的重要程度。而第二類則對語言使用者來說關(guān)系都很遠了,哪個稍微再遠點已經(jīng)無所謂了,無需再從形式上去區(qū)別孰重孰輕。同樣作為有無標志詞和有標志詞,“校長”和“副校長”關(guān)系更近,屬于同一層次*這里的層次并非指語言學上的“層次”,而是指這幾個在他們所屬的語言團體中所在的位置。如“校長/副校長”相對于學校來說,都屬于領(lǐng)導階層,屬于同一個層次;“司令/總司令”對軍隊來說雖然也都屬于領(lǐng)導階級,但對于領(lǐng)導階層來說,“總司令”是這個領(lǐng)導階層中的領(lǐng)導階層,而“司令”只是這個領(lǐng)導階層中的成員。的概念,即“組員長/副組員長”模型下的兩詞往往屬于同一層次的概念;而“司令”與“總司令”關(guān)系則較遠,屬于不同層次的概念,即“組員/組員長”的模型下的兩詞往往屬于不同層次的概念。
于是在運用“無標志詞/有標志詞”來認識語言背后的“尊卑”文化時,我們可以通過判斷有標志和無標志的兩個詞是否屬于同一個層次的概念,來快速得出所要分析的對象是屬于“組長/副組長”模型還是屬于“組員/組員長”模型,再在相應模型的幫助下,更快速準確地分析出蘊含在詞背后的文化。
最后,再來看一看“保姆/男保姆”這組詞,同樣的反例還有“護士/男護士”、“妓/男妓”等。在不自覺的“男尊女卑”的社會觀念下,這幾個詞卻恰恰相反地把無標志詞分配給了地位較低的女性。卑微的女性一反常態(tài)地在這里得到了男性十足的尊重,難道這是擁有比較強勢的話語權(quán)的男性追求男女平等的一次有力嘗試嗎?自然不是。男性在社會語言生活中擁有比較強勢的話語權(quán),語言系統(tǒng)更是以男性為中心。此外,傳統(tǒng)的“男主外,女主內(nèi)”的思想對人們影響頗深,導致社會上的幾乎所有職業(yè),最早都是男性從事的,而且在這些職業(yè)的發(fā)展過程中依舊大多為男性所從事,并且還將被男性更長久地從事下去。因此,關(guān)于職業(yè)稱呼的陽性詞的用頻遠遠大于陰性詞,無標志詞便悉數(shù)流落到了陽性詞的手中。在有些女性極少從事甚至未曾從事過的職業(yè)中,甚至只有陽性詞;或者即使有陰性詞,在日常語言生活中,也常以陽性詞通稱代指兩性或陰性,即兩性通稱詞。例如“man既可以指男人,也可以泛指人類,而woman僅指女性”。
然而,有些極其個別的職業(yè),例如“妓”、“護士”、“保姆”等,因為其某些特殊性質(zhì),卻是以女性最早從事,從事范圍最廣,并且持續(xù)時間最長,男性在很長一段時間里幾乎沒有從事這些職業(yè)。聊勝于無,陰性詞在這些領(lǐng)域的用頻便要大些,相對于不存在的“陽性詞”而言,這個詞自然便更重要,更基本了,于是“無標志詞”便意外地被分配給了該陰性詞。
因此,陰性詞、陽性詞中標志成分的分配除了受到男性話語權(quán)的主觀因素影響外,也受到了特定客觀歷史因素的影響。因為在大多數(shù)職業(yè)里,陽性詞用頻遠遠大于女性詞。在這些職業(yè)里將無標志詞分配給陽性詞,從語言學角度來說,也是語言系統(tǒng)在構(gòu)詞過程中對客觀實際的一種適應,有一定的歷史使然因素。提倡“男女平等”固然是正確的,然而想通過行政手段,將語言系統(tǒng)中的無標志詞和有標志詞陰、陽性詞中的分配情況強行糾正過來的話,卻是有待商榷的。這樣做是忽略了這些標志詞的分配對客觀需求的適應,會給語言使用者帶來很大的不方便。
詞的“無標志/有標志”性和詞背后的“尊/卑”文化有著很強的對應關(guān)系的。通過“用頻”這一概念,可以認識到二者之間相互推導的具體關(guān)系。分析過程中,必須注意到特定的“語言使用者”這一限制性條件,來理解“父/祖父/曾祖父”和“司令/總司令”這兩組反例的成因。“語言使用者”的不同,可通過觀察被拿來比較的有標志詞和無標志詞是否存在于同一層次來選擇應該使用何種模型(“組員/組員長”模型或“組員長/副組員長”模型)來快速、準確地判斷。另外,還要注意如何從根本上去分析,因特定的歷史社會因素而產(chǎn)生的極其個別的“反例”,如陽性詞和陰性詞中的陰性詞反客為主的現(xiàn)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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