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沐春風如品佳釀
——《苦樂留痕》述評

⊙方萍［上饒師范學院小教分院，江西 上饒 334000］

如沐春風如品佳釀
——《苦樂留痕》述評

⊙方萍［上饒師范學院小教分院，江西 上饒 334000］

在快餐文化泛濫、人心浮躁的當下，閱讀林孫珍的《苦樂留痕》，有一種久違的親切和自發(fā)的共鳴，如沐春風、如品佳釀，讓人愛不釋手。本文試從文集的思想價值和敘事藝術(shù)兩個方面予以論述。

《苦樂留痕》思想內(nèi)容敘事藝術(shù)

《苦樂留痕》（人民文學出版社2012年）是林孫珍的個人文集，一經(jīng)出版，好評如潮。在快餐文化泛濫、人心浮躁的當下，閱讀《苦樂留痕》，總會情不自禁沉迷其中，有一種久違的親切和自發(fā)的共鳴，如沐春風、如品佳釀，讓人愛不釋手，回味無窮。以下，筆者試從文集的思想價值和敘事藝術(shù)兩個方面予以論述。

一、風物的情史記憶的旗幟

《苦樂留痕》由回憶類散文隨筆“漸行漸遠”“市井拾零”“但說無妨”“胡言亂語”和早期短篇小說“敝帚自珍”五個版塊組成。每個版塊各有特色、自成一體。既有對往事、親人的追憶，又有對南方風俗的記錄和對當下世情的品評，以及部分充滿諷刺意味的虛構(gòu)篇章，正所謂“雞零狗碎皆成文，嬉笑怒罵咸成章”。閱讀此書，就像聆聽一位智者侃侃而談，或引人感慨，或令人動容，或怡人心智，或發(fā)人深省。這些回憶“既有生活之酸甜苦樂，又有生命之歡愉與悲痛，給記憶以最詩意的靈光和最美好的紀念”①。

“漸行漸遠”共收錄十六篇回憶類散文。無論是《腳踏車》《燈》《電話》《消失的補丁》《煤印子、柴火間》《憑票年代》，還是《夏日記憶》《取暖雜憶》《“偷”的樂趣》《“浦城擔、崇安擔”》等，都能勾起一代人的集體記憶。誠如劉華先生所言，“在作者林孫珍的記憶里看到了自己早年的生活；也像是聽留聲機，心靈的指針沿著文字的韻腳慢慢回溯，播放出那些業(yè)已消散的時代跫音?！雹?/p>

盡管書中記錄的都是柴米油鹽、衣食住行之類的日?，嵤?，但讀來卻生動有趣。作者的高明之處在于，抓取了老百姓日常生活中平常、微小卻最能反映時代風貌、寄托人們情懷的物件，如“燈”“腳踏車”“補丁”“電話”“煤印子”“糧票”等等，采擷那些深藏人們靈魂深處最動人的往事，輔以平實有味的敘述。因而，從這些文字中流淌出來的便是一段段親切、真實而富有生命的歷史。文貴良認為，“林孫珍善用史家之筆描繪上個世紀六七十年代家鄉(xiāng)的時代風俗，可謂‘史筆寫風物’”。③

在《燈》《電話》《取暖雜憶》中，作者生動地記錄了日常照明工具、通訊工具及供暖設(shè)備的發(fā)展和歷次變革，從而見證了改革開放，經(jīng)濟的飛速發(fā)展所帶來的人們生活生產(chǎn)方式的變化。閱讀《憑票年代》，年輕一代會驚訝于計劃經(jīng)濟時代物質(zhì)的奇缺，感嘆于供銷社主任、食品站站長等特權(quán)人物的炙手可熱。那個年代，一個小小的補丁便能瞧出女主人是否賢惠：“女紅好的，全家老少衣服上的補丁平整好看；女紅不好的，補丁就像‘牛皮癬’?！保ā断У难a丁》）“市井拾零”收錄《談“婚”論“嫁”》《亂侃方言》《記憶中的上饒》《糾結(jié)的人情往來》等八篇文章，將豐富的民間故事、家鄉(xiāng)風俗、自然風光，恰到好處地穿插于個體生命記憶的描述中，勾勒出一幅幅充滿人情、人性美的南方風俗畫卷。周圣偉說：“若幾十年后，有人把它匯編成書，取名《百年前中國百姓生活現(xiàn)狀》，說不定也是一筆不薄的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雹?/p>

閱讀這些篇章，我們領(lǐng)略到了《談“婚”論“嫁”》中民謠小調(diào)：“十八姐姐裊裊動，逢集上街采老公，心里中意不敢說，對上眼神臉飛紅”的美妙，也發(fā)現(xiàn)了《亂侃方言》中方言土語的諧趣。還有《木匠的那些事兒》中鮮為人知的民間規(guī)矩和秘聞……這種種“泥氣息”“土滋味”，簡直要“親切”到你的骨子里去。無怪乎文集一經(jīng)出版，網(wǎng)上便好評如潮。有人稱贊，“這是一部連苦難也能咀嚼出甜味的好書！”相對“漸行漸遠”和“市井拾零”里的“懷舊”和“沉思”，在“但說無妨”和“胡言亂語”里，作者的藝術(shù)視點更多地轉(zhuǎn)向當下，既有對社會亂象的抨擊，也有對人生百態(tài)的調(diào)侃，字里行間流露出作者的素樸和機智?！稙殡u請命》和《笨豬不笨》是兩篇妙趣橫生的散文。作者筆下的小雞憨態(tài)可掬，豬溫順而通人性，竟也有不平凡的一生。作者無意為雞請命或為豬翻案，然而表現(xiàn)出的卻是其真摯的情懷。《為看病貴把脈》《也算杞人憂天》《比毒膠囊更毒的還有啥》《炮轟孩子不能輸在起跑線上》等篇，針砭時弊、直達病灶，表達了一個知識分子對社會現(xiàn)實的深切關(guān)懷。而《錢的自白》《嘴巴》《難逃一“比”》《快樂由己》則揭示人性的種種弱點，既充滿理趣又發(fā)人深省?！稛o奈虛榮這只妖》中一句“虛榮是一只妖”，一語道破人世“虛榮”之萬象。作者對“錢”的理解也很獨到：“左邊一個‘金’字，迷人眼目；右邊兩個‘戈’字，一旦不高興，刀起刀落，毫不留情?！保ā跺X的自白》）真乃警世恒言！《吹喇叭、抬轎子》《臺上臺下》和《1998，鮮為人知的故事》（上、下）是從政后的有感而發(fā)，文中的正氣、擔當和坦蕩令人肅然起敬。

循著作者敘述的人生軌跡，我們發(fā)現(xiàn)，早年的苦難經(jīng)歷豐富了作者的人生記憶，鑄就了豁達灑脫的品格，積累了獨特的人生智慧。因此，這樣的記憶就有了旗幟的力量，它讓人們在聽取別人的回憶或在自我的回憶中，找到價值的取向和行為的方向，這樣的文章就像一面面飄揚的旗幟，成為指引人們更好生存的理由和求取更好生活的動力。我想，這正是《苦樂留痕》的思想價值所在。

二、融小說筆法敘精彩故事

有人說，在中國現(xiàn)代文學的各種文體中,散文無疑是最具民族傳承性的一種?！犊鄻妨艉邸烦浞掷^承了古典散文尊用和崇真的審美傳統(tǒng)，融紀實性、知識性、趣味性于一體?！犊鄻妨艉邸纷钔怀龅奶攸c在于將小說的敘事技法融入散文創(chuàng)作，并將其發(fā)揮到了極致。

首先，文集選材廣泛，時空跨度大，幾乎覆蓋了個人生活的方方面面。作者巧妙借鑒了小說中常用的物線法來結(jié)構(gòu)全篇。“往往以一物為中心，串聯(lián)許多小故事，旁及社會風氣，插入個人經(jīng)歷，鋪排搖曳多姿，顧盼生情，使得個人的苦樂生長于社會風氣中，又讓它因社會的進步而得到提升?！雹?/p>

其次，作者善于用小說的白描技法，把自己的所見、所聞、所思，用簡潔傳神的筆墨，敘述出一個個鮮活生動的故事和場景。如《夏日記憶》中的景物描寫——

一開春，大自然便迸發(fā)出勃勃生機，樹木吐出新綠。大片金黃的油菜花和碧綠的紫云英，把山巒、田野裝扮得分外妖嬈。……接著，早稻抽穗揚花，綠色的稻田又綻出嫩黃，灌漿十幾天后，捋幾粒漿滿未熟的稻粒，一粒粒放進嘴里，任清香甘甜的漿汁沁入心田。

寥寥百字，勾勒出一幅幅寫意的圖畫，將讀者帶入一種悠遠的想象空間。

再如《腳踏車》對人物形象的刻畫。

周校長不戴眼鏡，不修邊幅、不茍言笑，似乎永遠穿一件洗得發(fā)白的藏青色中山裝，上面綴滿深淺不一的補丁。

第三，細節(jié)描寫是敘事散文的生命。作者善用生動傳神的細節(jié)描寫來塑造人物形象，增強文章的真實性和感染力。

母親做完一天的家務(wù)，最后一件事就是端盞油燈照每個墻角，發(fā)現(xiàn)蚊子，輕手輕腳，把火苗靠上去，撲哧一聲，蚊子斃命，百發(fā)百中！死一個蚊子，母親笑一下，那樣子很動人。（《燈》）

母親的慈愛、善良、聰慧、能干都在她滅蚊的細節(jié)中得以展現(xiàn)。這個情景也被時光凝成一個永恒的畫面，深深鐫刻在作者的腦海里。

作者回憶母親的《母親還在》，是一篇堪稱經(jīng)典的敘事散文。文中以小說筆法塑造了一個典型的血肉豐滿的中國農(nóng)村良家婦女的形象。捧讀此篇，沒有人不為之動容，再如《燈》中寫小鎮(zhèn)第一次通電的情景。一鄉(xiāng)下老伯——

叼著一根九村十八節(jié)鑲有銅皮蝴蝶花的煙槍，腳踮起老高，頭揚起老高，想就著燈泡點煙，結(jié)果總也點不著。

第四，作者巧用“留白”藝術(shù)，讓讀者有了更加廣闊的想象空間，即所謂的“言有盡而意無窮”。《腳踏車》中，梅老師和幾個男老師偷騎校長自行車被發(fā)現(xiàn)的那段，便值得反復咀嚼——

周校長知道，臉氣得鐵青，把幾個男老師罵得狗血淋頭，唯獨沒有罵梅老師。梅老師見闖了禍，主動到校長室認錯，出來時，臉上“梨花一枝春帶雨”，讓人好生憐惜。

好一個“梨花一枝春帶雨”！梅老師的楚楚動人，梅老師在校長辦公室究竟被怎么了，留給讀者的是無盡的想象。借鑒小說技法創(chuàng)作敘事散文，使散文更具可讀性、趣味性，是林氏散文的一大特色。

“敝帚自珍”收錄了作者1980年代發(fā)表的八篇短篇小說。這些短篇寫的是，“改革初期的農(nóng)村人和農(nóng)村生活，在小人物的悲悲喜喜中，展示了時代洪流帶給人們的精神巨變……閱讀林孫珍的早期小說，使人驚訝和震撼?！雹拚\如所言，作品的思想性和藝術(shù)性已經(jīng)超出了當時的審美范式，真正優(yōu)秀的文學作品，它的審美價值和現(xiàn)實意義，并不因歲月的流逝而磨滅。

①房偉：《歲月履痕淡淡如茶》，《人民日報（海外版）》2013年5月27日。

②⑤劉華：《個人記憶的時代紋理》，《光明日報》2013年4月14日。

③文貴良：《風物的情史》，《文藝報》2013年3月1日。

④周圣偉：《苦樂留痕·序》，人民文學出版社2012年版。

⑥余芬霞：《為人世間良知塑像》，《龍巖學院學報》2013年第6期。

作者：方萍，上饒師范學院小教分院語文講師。

編輯：郭子君E-mail:guozijun0823@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