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米
初冬的北京清爽干凈,樹葉還綠著,陽光還有些溫暖。早上,方成穿戴整齊:套起對襟外套、系好格子圍巾、登上休閑球鞋,再推著待會休息時可以坐坐的輪椅,齊活!這就利落地出了門。在這樣的好天氣里,仿佛到處都充滿了活力,他要活動活動,呼吸新鮮的空氣。剛出樓門,迎面碰上另一位老人——須發(fā)都白了,看起來頗有仙風(fēng)道骨的風(fēng)范。“您今年多大歲數(shù)啦?”老人問道?!?9啦!”白發(fā)老人回答。老人一聽,不禁有些“得意”之色,“我比你大,我95啦,哈哈!”
從漫畫中可以看到歷史的瞬間
已經(jīng)95個年頭的生命里,漫畫家方成有大部分的時間和“幽默”聯(lián)系在一起。畫了數(shù)不清的漫畫,具體有多少,據(jù)他說太多了,自己也弄不清楚。而且現(xiàn)在他的家里,一張原稿也沒有。因為,自己手邊的都捐出去了。如今,方老依舊一頭扎在幽默世界里無法自拔。只是他的腿腳沒有以前靈活了,耳邊也少不了諸如注意身體的叮囑,但他卻依然依著自己的心去生活,他說:“和幽默打了一輩子交道,好玩兒極了?!?/p>
2008年7月,方老向中國國家博物館捐贈了159件漫畫和125冊圖書。這些漫畫都是原稿,包括創(chuàng)作于1980年的代表作《武大郎開店》。在他看來,通過博物館保存漫畫原稿,是為它們找到了最好的歸宿。
2011年11月,國家博物館在寬敞的新館西大廳里舉行了方成捐贈漫畫作品展。《武大郎開店》、《老戰(zhàn)友》、《老把式》、《鐘馗》、《神仙也有殘缺》、《不要叫我老爺》、《武松過崗》等一系列自上世紀(jì)40年代起創(chuàng)作的代表作品一一展現(xiàn)在觀眾眼前。觀眾中不時有笑聲傳出,此時的方老也像一名普通的觀眾一樣,一幅幅瀏覽著漫畫,嘴角始終蕩漾著一絲微笑。
一位年輕記者跑到方老跟前,“方老,我是武漢大學(xué)畢業(yè)的,算是您的師妹呢!”“是嗎!我是化學(xué)系的,你呢?”雖然年齡相差懸殊,但這“師兄妹”的對話聽起來那么自然、真實。不過,一個化工研究專家為何會去畫漫畫?方成的答案竟然是:被逼的?!拔蚁蚺笥亚蠡楸痪芙^了,于是離開化工工作,奔到上海以漫畫投稿為生,避居香港的時候也是這樣,每天都得畫,賺稿費生活,這還不是被逼的嗎?”
可是,畫出名堂來,就不是“被逼”這么簡單了。在《人民日報》國際部時,方老的漫畫創(chuàng)作是跟新聞報道的進度同步的,不像一般的藝術(shù)創(chuàng)作那樣時間充裕。有時候從確定選題到討論再到構(gòu)思,留給他的創(chuàng)作時間只有短短兩三個小時,壓力之大自不待言。后來他還以獨有中國特色的水墨漫畫,將中國民間傳說和古代文學(xué)作品中的人物繪形紙上,極富特色。
漫畫擁有一種評論的功能,隨著報紙出版,時間一長,它便成了歷史的記錄,從漫畫中可以看到歷史的瞬間。“現(xiàn)在這種漫畫的平臺越來越小,好的漫畫我也越來越少見啦!”方老說。
每天都想做,也喜歡做的事情
從1980年開始,每年春節(jié)初四,老音樂家李凌必定邀請謝添、侯寶林、鐘靈和方成四人到他家歡聚。最初四人都是騎車赴會的,后來謝添、侯寶林乘車去,他們?nèi)ナ篮?,只有鐘靈和方成兩人按時騎車去。而李凌、鐘靈去世后,每年初四,李凌先生的女婿葉先生仍然繼續(xù)按時開車接方成去李家歡聚。至今30多年,從未間斷過。像這樣幾十年的交往,讓方老一生難忘。
1949年新中國成立后,在相聲改革中,很需要創(chuàng)作題材。那時候侯寶林先生是相聲改革小組負(fù)責(zé)人,方老想到一個相聲段子的材料,便寫信提供,從此開始了與侯寶林先生的交往。
兩位幽默大師聚在一起,有歡樂,更有火花。有一天方成去了侯寶林先生家,因是夏天,侯先生只穿了件背心,正在宣紙上寫字。閑談了半個多小時,侯先生放下筆,走進臥室,穿了件襯衣出來,方老說:“有點涼了吧?”侯先生說:“不是,來了客人,沒穿衣裳很不禮貌?!闭f完兩人都樂了。
1979年的一天,侯寶林先生對方老說,有的年輕演員不大懂幽默,不會使“包袱”。侯先生問:“幽默到底是什么,怎樣解釋?”這個問題頓時難住了方老,沒想過,說不出。于是兩人約好第二天上午在方老家商量。當(dāng)時方老還叫上了老友李濱聲,三人討論了一上午,也沒說出個道理來。侯先生最后說:“咱們都是搞幽默藝術(shù)的,就應(yīng)該把幽默道理說清楚?!薄敖唤o我吧?!边@個擔(dān)子,方老一直擔(dān)到了今天。從1986年退休開始,他便停了畫筆。畫筆停了,心思卻沒停,幽默研究、幽默雜文、小品文,他成了高產(chǎn)“作家”:《幽默定義》、《漫畫在中國》、《笑話的學(xué)問》……一系列研究幽默的文章接連面世。
雖然完成了侯寶林先生交給的任務(wù),但方老的寫作并未就此停下腳步。在他的書房里,電腦、打印機等電子設(shè)備一應(yīng)俱全?!澳芸匆幌玛P(guān)于幽默定義的文章嗎?”“沒問題!”啪啪啪,一連串熟練的點擊和敲擊,只見方老快速打開了好些個文件夾和文檔,“都在這了,看吧!”當(dāng)人們驚嘆他這么高齡卻能熟練使用電腦寫作時,他總是不以為然:我普通話標(biāo)準(zhǔn),漢語拼音好啊,自然能用拼音輸入法。寫作,是他每天都想做,也喜歡做的事情,自稱其為創(chuàng)作、消遣、健腦,一舉三得。這一片小小的書房,自然也是他每天享受快樂的天地。
睡前愛看 《笑林廣記》
跟方老聊過天的人應(yīng)該都有很舒服的感受,一點沒有不自在,沒說幾句話就跟你像老朋友似的,冷不丁地就給你幽上一默:
“聽說您一直騎自行車,特別厲害!”
“就是啊,現(xiàn)在也能騎,但是車沒了,90歲的時候被沒收了,他們不讓騎!”
“有本書里介紹說您93歲還能慢跑四五十米?!?/p>
“我現(xiàn)在還能跑七八十米呢!”
“您平常怎么鍛煉???”
“我打大極拳?!?/p>
“應(yīng)該是太極拳吧?!?/p>
“太極拳是以前學(xué)的,現(xiàn)在差不多都忘了,只能比畫比畫,差了點意思,所以叫大極拳?!?/p>
……
在方老臥室里的那張床是人書共享的,散落的書占據(jù)了床頭幾乎一半的區(qū)域,里面大多是漫畫以及與幽默、文化相關(guān)的書籍。其中有好幾本是他小兒子孫曉綱的漫畫,子承父業(yè)的孫曉綱也是著名漫畫家,他的《郎雀》自1998年連載至今,已制造了200萬“雀迷”,人氣高漲,而說起兒子方老也是一臉得意。
“每天晚上都看書嗎?”“嗯,每天都看?!薄白罱翱吹氖悄囊槐荆俊币槐緯f了過來——《笑林廣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