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林外史》中王玉輝的悲劇命運及其成因

徐娟

【摘要】：王玉輝是一個清貧、善良的老書生，他是命運悲劇和思想矛盾的綜合體，是封建時期深受禮教熏染的一個群體的代表，他所具有的一切個性特征和命運遭遇，都具有時代的典型性。

【關(guān)鍵詞】：《儒林外史》;王玉輝;悲劇命運;成因

由《儒林外史》看王玉輝，唯嘆息而已。從現(xiàn)實生活上看，王玉輝是拮據(jù)的;從人倫親情上看，王玉輝是遺憾的;從精神理想上看，王玉輝是失敗的?？偟膩碚f，王玉輝的一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是作者塑造的一個悲劇人物，而非反面人物。

一、王玉輝的悲劇命運

王玉輝悲劇命運，首先體現(xiàn)在一事無成上。王玉輝生平第一件大事，也是唯一的要事，是修書三部，教化百姓。把纂書看的比柴米更重要，并且投入了畢生的精力和時間，但可惜的是寄托著無限期望的三部書，并沒能刊印出版。最高的、唯一的理想抱負不能實現(xiàn)，可以說他是一事無成的。其次，王玉輝是一個無權(quán)無勢的老秀才。如以世俗的眼光，用“功名富貴”四字作為標尺來衡量，王玉輝的一生可以說是既無功名，又無富貴。王玉輝沒有來往過什么高官顯貴，一個秀才功名在王監(jiān)生等善于狐假虎威的人手中可以發(fā)揮巨大的威力，但在不擅攀附，甚至是不擅交際的王玉輝手中，也就僅僅是一個名稱罷了。至于富貴二字就更說不上了，衣食無著的人又和談富貴呢？最后，也是最令人嘆息的是王玉輝堅持的理想信念與人倫情親背道而馳，在這對不可調(diào)和的矛盾中，王玉輝選擇了封建禮教。如果說著書失敗和無緣功名是不可選擇的客觀結(jié)果，勸女殉夫就是王玉輝主觀造成的悲劇。并且，緊接著的更大的悲劇是王玉輝并不能一生堅信自己的選擇，對禮教的癲狂和癡迷稍稍退卻之后，對女兒的懷念和傷心就會不由自主的浮現(xiàn)。

王玉輝的命運，就是一些大大小小的悲劇組成的，他篡書稿，有志難成;勸女兒，天人永隔;會朋友，失之交臂;終一生，潦倒窮困。

二、王玉輝悲劇命運的成因

（一）現(xiàn)實生活的經(jīng)濟困頓

王玉輝的生活拮據(jù)，經(jīng)濟困頓，前文也已說過，在此不在贅述。只是這囊中羞澀難道只是影響了王家人的衣食住行嗎？顯然不是的，經(jīng)濟的困頓對王氏一家人的命運產(chǎn)生了深遠的影響。

王玉輝年逾花甲，還只是一個秀才，他視為人生第一大要義的編書之事結(jié)局如何呢？“王玉輝去了好些時，鄧質(zhì)夫打聽得武正字已到家，把書子自己送去。正值武正字出門拜客，不曾會著，丟了書子去了，向他家人說：‘這書是我朝天宮姓鄧的送來的。其中緣由，還要當面會再說。武正字回來看了書，正要到朝天宮去回拜，恰好高翰林家著人來請?！蓖跤褫x筆耕不輟近三十年的作品就此沒了下文。王玉輝在飽受喪女之痛的打擊之時，仍然不忘刻印書籍，只是苦于無人賞識，也沒有資金請書店印刷，只好去南京碰碰運氣，可惜時運不濟虞博士、杜少卿、莊征君的人一個都沒遇到，并且盤費也用盡了，只好到街上閑逛，如非偶遇余質(zhì)夫，王玉輝又將如何呢？

（二）痛失愛女的精神痛苦

王三姑娘餓了八天，活活餓死，老孺人痛苦流涕，此乃人之常情，而王玉輝卻仰天大笑，天底下竟有這樣的父親？有此等鐵石心腸之人？人非草木，孰能無情。祭祀女兒時，王玉輝卻傷心不肯去，可見王玉輝并非鐵石心腸、毫無人性的。只是儒家理想人格基本特征之一是注重氣節(jié)和獻身精神，聽到女兒說要殉節(jié)， 王玉輝只能贊同，因為他不能違背自己所纂禮書的原則， 不能違背平日用以教育女兒的禮教大道理。此時，王玉輝的性格形象呈現(xiàn)為一個狂熱信奉封建禮教、喪失了自己的獨立人格的迂腐儒生形象。但作為一個良心未泯的老父親，王玉輝的感性自然欲求希望女兒活，王玉輝到蘇州游西湖，“一路看著水色山光，悲悼女兒，凄凄惶惶”，“又看了一會，見船上一個少年穿白的婦人，他又想起女兒，心里哽咽，那熱淚直滾出來”， 王玉輝的性格在這句文字中得到了發(fā)展，“心里哽咽”一句，表明王玉輝也有常人的悲歡離合之情，內(nèi)心也會和平常人一樣因情感波瀾而歡喜或悲痛;一個“直”字，簡約而又深刻地描繪出了王玉輝因看到與亡女年紀相仿的婦人而聯(lián)想到自己逝世的愛女，淚水不由自主奪眶而出的情感狀態(tài)，呈現(xiàn)出其內(nèi)心難以抑制的悲痛。這樣，王玉輝的性格又表現(xiàn)為一個具有普通人倫情愫的慈父形象，其性格中的另一面呈現(xiàn)了出來。王玉輝深陷與痛失愛女的痛苦和思想矛盾中，這給他帶來了極大的精神折磨。

（三）封建禮教的吃人面目

第四十八回名曰“徽州府烈婦殉夫”，這“徽州”二字絕非烈婦殉夫的襯托。明宋以來，在理學統(tǒng)治的大環(huán)境下，徽州的文化核心是程朱理學，受宗法制度和封建禮俗的影響尤為深刻?；罩莸淖诜ㄖ贫?、宗族組織以血緣關(guān)系為紐帶， 以綱常禮教為準繩， 直接影響婦女的生活， 強化了對婦女的禮教統(tǒng)治。以各種悲慘的辦法自裁殉夫， 如王三姑娘。就這樣， 在禮教倫理、程朱理學的籠罩下， 在輿論威力的驅(qū)使下， 在宗法制度的驅(qū)誘下， 在宗族權(quán)力的脅迫下， 在禮俗風尚的匡囿下， 貞節(jié)觀念像毒汁一樣滲人人心深處， 養(yǎng)成文化心理和倫理自覺， 使徽州的一些婦女像著了魔似的， 不惜犧牲青春， 拋棄生命， 赴湯蹈火， 去換取貞節(jié)的“ 美名” ， 去贏得死后哀榮。王三姑娘死后“余大先生知道，大驚，不勝慘然。即備了香楮三牲，到靈前去拜奠。拜奠過，回衙門，立刻傳書辦備文書請旌烈婦。二先生幫著趕造文書，連夜詳了出去。二先生又備了禮來祭奠。三學的人聽見老師如此隆重，也就紛紛來祭奠的，不計其數(shù)。過了兩個月，上司批準下來，制主入祠，門首建坊。到了入祠那日，余大先生邀請知縣，擺齊了執(zhí)事，送烈女入祠。闔縣紳衿都穿著公服，步行了送。當日入祠安了位，知縣祭，本學祭，余大先生祭，闔縣鄉(xiāng)紳祭，通學朋友祭，兩家親戚祭，兩家本族祭，祭了一天，在明倫堂擺席⑩”，這么一來， 仿佛封建禮教不是壓迫婦女的枷鎖， 而是婦女張揚自己的一個“ 好題目” ， 是流芳百世的一條“ 光明大道” ， 是無比美妙的東西。就是在這樣的禮教王國里， 產(chǎn)生了王玉輝及其三女這樣的人物。

王玉輝是真心服膺禮教， 不但以禮教人， 而且以禮律己， 即使這樣做將損害自己的利益和感情， 需要作出極大的犧牲， 他也要“ 臨大節(jié)而不可奪” ， “ 于五倫中慷慨決斷” ， 強制自己忍苦殉教， 至虔至誠， 結(jié)果成了中毒最深而又受害最烈的犧牲品。這才是王玉輝最可憐之處，也正是封建禮教最可恨之處，讓人親手殘害女兒而不自知，反以為榮。這是王玉輝父女的命運悲劇，也是徽州婦女，甚至是其同一時代人的命運悲劇，他們自覺自愿的獻身于禮教，被“禮教”這一怪獸驅(qū)使著去“吃人”或“被吃”而不自知。

王玉輝的悲劇，既是其“迷信八股、篤信禮教”的最終結(jié)果，又是在遭受生活困頓和精神痛苦的雙重折磨下上演的一出人生悲劇，是封建禮教泯滅人性的本質(zhì)給內(nèi)心深處尚未泯滅良知而又篤信理學的儒生制造的悲劇，具有鮮明的時代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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