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學文言文四美小探

張 靜 劉迎曦

張靜，華中師范大學文學院研究生；劉迎曦，湖北黃梅縣晉梅中學教師。

著名語言學家、教育家王力先生在《古代漢語》中指出：“文言是指以先秦口語為基礎(chǔ)而形成的上古漢語書面語言以及后來歷代作家仿古的作品中的語言?！蔽难晕?，也就是用文言寫成的文章，即上古的文言作品及歷代模仿它的作品。文言文作為一種定型化的書面語言，沿用了兩三千年，從先秦諸子、兩漢辭賦、史傳散文，到唐宋古文、明清八股都屬于文言文的范圍。文言文的特征是以文字為基礎(chǔ)來寫作，注重典故、駢儷對仗、音律工整、表意簡明。

為了讓學生品味、探求和繼承文言文這一寶貴遺產(chǎn)，現(xiàn)行人教版高中語文五本必修教材中都精選了文言文名篇。其中，必修一教材“閱讀與鑒賞”部分以“提要鉤玄”為主題收錄了三篇古代敘事散文，必修二教材“閱讀與鑒賞”部分以“情景交融”為主題收錄了三篇古代抒情散文，必修三教材“閱讀與鑒賞”部分以“質(zhì)疑釋難”為主題收錄了四篇古代議論散文，必修四教材“閱讀與鑒賞”部分以“知人論世”為主題收錄了三篇古代人物傳記，必修五教材“閱讀與鑒賞”部分以“披文入情”為主題收錄了四篇古代抒情散文。下面我們從四個方面來探求品味人教版高中語文教材中的文言文語言美。

一.文言文的謙恭美

謙恭是中國古人的一種美德和道德規(guī)范，也代表了中國人特有的處世哲學，更說明了一種“禮”文化，向人展現(xiàn)出了一種溫文禮讓的狀態(tài)。古人接人待物彬彬有禮，談吐文雅，謙恭和藹。人教版高中語文必修一第二單元第一課節(jié)選了《左傳》的《燭之武退秦師》，其中鄭伯回應(yīng)燭之武的推辭時說道：“吾不能早用子，今急而求子，是寡人之過也。”這里的“寡人”就是諸侯謙稱。第二單元第三課《鴻門宴》 中，樊噲在危急關(guān)頭，不顧衛(wèi)士阻攔，闖入中軍帳后，面對項羽的背信棄義借機說的一番話中有這樣一句“竊為大王不取也”，這里的“竊”就是文言文中常用作表示個人意見的謙詞。必修二第二單元第三課《孔雀東南飛》開篇第二段劉蘭芝自請遣歸的說辭中有這樣一句“賤妾留空房，相見常日稀”，這里的“妾”是舊時婦女謙卑的自稱。焦仲卿在與母親的對話時說道：“伏惟啟阿母，今若遣此婦，終老不復(fù)取?！边@里的“伏惟”是文言文中下級對上級或晚輩對長輩說話表示恭敬的習慣用語。必修四第四單元第一課《廉頗藺相如列傳》中無論是繆賢還是藺相如對君主都是自稱“臣”，表現(xiàn)了他們的謙卑恭敬。必修五第二單元第四課《陳情表》，全文中“臣”出現(xiàn)多次，表現(xiàn)了對晉武帝的謙恭。

二.文言文的諱飾美

正如吳禮權(quán)在《現(xiàn)代漢語修辭學》中所說，諱飾是交際者言及可能觸犯受交際者忌諱或社會習俗禁忌的事物時，為了避免或緩解對受交際者的心理刺激，有意“換言易語”予以規(guī)避甚或美化的一種修辭文本模式。漢語的歷史非常悠久，“諱飾”作為一種修辭現(xiàn)象存在于漢語中的歷史也非常悠久。由于歷史與文化傳統(tǒng)的影響，中國人往往對某些事物或概念有所忌諱。因此，在言語交際中，表達者為了顧及接受者的情感或心理感受，往往會換一種說法，將所要表達的意思婉約地表達出來。這樣，接受者可以自己通過對表達者所建構(gòu)的修辭文本的解讀而自行解讀出文本的真實內(nèi)涵，從而避免了在心理上產(chǎn)生對表達者表達內(nèi)容的抵觸情緒，能夠愉快或坦然地接受之。其實，諱飾修辭文本所表達的實質(zhì)內(nèi)容還是表達者原本所要表達的內(nèi)容，絲毫沒有改變，只是表達得婉約、間接些而已。

中國人對不潔之物歷來抱規(guī)避態(tài)度。如在人教版高中語文必修一第二單元第三課《鴻門宴》 里有“坐須臾，沛公起如廁，因招樊噲出”，這里的“如廁”和“更衣”、“出恭”、“起居”、“凈手”以及現(xiàn)在的“上洗手間”一樣委婉表達“上廁所”的意思。與中國人諱言失敗、失利的心理相對應(yīng)，文言文中也累積了一些這方面的諱飾語。如必修三第二單元第三課《琵琶行》中，用“左遷”來表達官場失意、貶官和降職。用“青衫”來表示官職低，后人常用“青衫司馬”來指代失意官員。對于死，人類普遍有恐懼心理，文言文中有很多關(guān)于“死”的諱飾語。如人教版高中語文必修五第二單元第四課《陳情表》中，李密用“日薄西山，氣息奄奄，人命危淺，朝不慮夕”來陳述祖母病篤，自己不能廢遠的特別處境，進而打消晉武帝的疑慮，求得體恤。

三.文言文的婉轉(zhuǎn)美

人教版高中語文必修一第二單元第一課《燭之武退秦師》因語言精練簡潔、形象鮮明、情節(jié)獨具匠心成為《左傳》 中的散文名篇，尤其是燭之武與秦穆公的一段說辭堪稱外交辭令的經(jīng)典。燭之武為了說服秦穆公退兵，采取了高超的攻心戰(zhàn)術(shù)，大體上分為五步：第一步，欲揚先抑，以退為進（鄭既知亡矣）；第二步，闡明利害，動搖秦君（鄰之厚，君之薄也）；第三步，替秦著想，以利相誘（君亦無所害）；第四步，引史為例，挑撥秦晉（君之所知也）；第五步，推測未來，勸秦謹慎（唯君圖之）。這段說辭文字不多，但表現(xiàn)出燭之武高明的心理戰(zhàn)術(shù)和精彩的外交辭令。他看準了秦晉聯(lián)合攻鄭各有所圖，而若取鄭則客觀上只會對晉有利，而對秦不僅無利，還會招禍。若秦穆公明白了這一層，就很可能反過來棄晉幫鄭，燭之武抓住了秦穆公這一心理，曉之以利害，終于打動了對方。而燭之武的說辭更妙之處在于他心里處處為鄭著想，但口口聲聲說的是為秦，這就容易被秦穆公接受。整段說辭，分析利害，委婉曲折、面面俱到、步步深入、層層緊逼，句句打動對方，顯示出極強的說服力，不禁讓人拍案叫絕。

必修五第二單元第四課《陳情表》，全文出于情，歸于理，先動之以情，再曉之以理，陳情于事，寓理于情。首先為喚起晉武帝的憐憫之心，作者圍繞“情”“孝”二字，凄切婉轉(zhuǎn)地表明心意，反復(fù)陳述自己家庭不幸，和祖母相依為命的苦況親情，突出母孫的特殊關(guān)系，作為陳情的依據(jù)，借以博取晉武帝的同情，再舉出朝廷以“孝”治天下的大旗，懇求準許所請，排除了不愿出仕的政治因素。最后提出解決矛盾的方案：盡忠日長，盡孝日短，先盡孝后盡忠。全文構(gòu)思縝密，脈絡(luò)分明，委婉地將孝道、苦情和忠情表達得情真意切。

四.文言文的層遞美

陳望道在《修辭學發(fā)凡》 中說道：層遞是將語言排成從淺到深，從低到高，從小到大，從輕到重，層層遞進的順序的一種辭格。

如必修三第三單元第一課《寡人之于國也》 節(jié)選自《孟子·梁惠王上》，是體現(xiàn)孟子仁政思想最重要的篇章。課文是記錄孟子與梁惠王圍繞“民不加多”而展開的一次對話。

梁惠王以“河內(nèi)兇，則移其民于河東，移其粟于河內(nèi)；河東兇亦然”的做法自詡“寡人之于國也，盡心焉耳矣”。通過和鄰國相比，梁惠王感覺“察鄰國之政，無如寡人之用心者”，于是，梁惠王有了“鄰國之民不加少，寡人之民不加多，何也”的疑問。

孟子充分利用梁惠王想爭奪人力的心理來宣傳仁政思想。他不直接回答“民不加多”的問題，而是用梁惠王熟悉的事例設(shè)喻：“王好戰(zhàn)，請以戰(zhàn)喻。填然鼓之，兵刃既接，棄甲曳兵而走?；虬俨蕉笾?，或五十步而后止。以五十步笑百步，則何如？”孟子通過設(shè)喻設(shè)圈套，誘使對方在不知不覺中說出：“不可，直不百步耳，是亦走也?！边@正好走進圈套，所以，孟子說：“王如如此，則無望民之多于鄰國也”，回答了“民不加多”的原因。梁惠王認為自己對待百姓的政策比鄰國都好，但孟子卻指出，魏國的政策雖好一些，但與鄰國相比，不過是“五十步笑百步”，本質(zhì)上都是相同的。也就是孟子用“五十步笑百步”的比喻作譬，說明梁惠王比別的君王好不了多少。

問題的原因找到了之后，就自然過渡到了“使民加多”的根本措施了，這也是孟子仁政思想的具體內(nèi)容。孟子仁政思想的具體內(nèi)容包括“王道之始”和“王道之成”兩個方面?！安贿`農(nóng)時，谷不可勝食也。數(shù)罟不入洿池，魚鱉不可勝食也。斧斤以食入山林，材木不可勝用也”才能做到“王道之始”。當采取了這些合理發(fā)展生產(chǎn)的措施后，產(chǎn)生了如下效果：“五畝之宅，樹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雞豚狗彘之畜，無失其時，七十者可以食肉矣。百畝之田，勿奪其時，數(shù)口之家，可以無饑矣；謹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義，頒白者不負戴于道路矣”。其中前三組排比是孟子養(yǎng)民的竹杖，后一組是教民的主張。這樣，孟子在四組排比里把自己的主張層層鋪敘，渲染得有聲有色，為梁惠王展現(xiàn)了一幅美好的前景，順理成章地得出“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的結(jié)論，即“王道之成”了。

有了合理的措施，還需要有合理的態(tài)度。孟子接著用“狗彘食人食而不知檢，涂有餓莩而不知發(fā)，人死，則曰：‘非我也，歲也?！呛萎愑诖倘硕鴼⒅弧俏乙?，兵也’？王無罪歲，斯天下之民至焉。”從反面證明“使民加多”應(yīng)有的態(tài)度，批評當時統(tǒng)治者不顧人民死活。

整個對話邏輯嚴謹、氣勢酣暢，充分體現(xiàn)了孟子長于雄辯的語言特色，也淋漓盡致地宣傳了孟子的仁政思想。

文言文的語言美不僅僅只是以上四個方面，本文僅從謙恭美、諱飾美、婉轉(zhuǎn)美和層遞美這四個小的方面來探尋，以期對今后的文言文教學有所裨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