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什克騰巖畫群年代淺析

摘 要：巖畫反映了古代先民的精神需求和情感寄托，它的發(fā)現(xiàn)對于人類文化史和藝術史來講，意義重大。民國時期編纂的《熱河經(jīng)棚縣志》對克什克騰巖畫有過記載。自20世紀80年代初期，文物工作者發(fā)表《內蒙古白岔河流域巖畫調查報告》以來，諸多專家學者對克什克騰巖畫群進行考察、調研，出版過多篇學術文章及專著。作者根據(jù)所從事文物保護的工作性質，參考專家學者們的研究成果，主要從以下幾個方面對克什克騰巖畫群進行論述。

關鍵詞：巖畫；概述；技法；淺析

DOI：10.20005/j.cnki.issn.1674-8697.2024.14.005

1 巖畫簡介

巖畫，是古人類磨刻、繪制于山巖的圖畫，是詮釋人類早期活動、記錄歷史的銘文，是人類早期歷史發(fā)展與進步的佐證。古代先民用在巖石上作畫的方式來記錄傳承自己的精神信仰和物質生活，是一種以圖像代替文字的文獻寶庫，被譽為無言的史詩、不朽的藝術。陳兆復先生對巖畫的定義是：“巖石，同時也是世界上最早的畫布，先民們在巖石上刻畫和涂繪，來描繪人類的自身生活，以及他們的想象和愿望，這就是巖畫。”①蓋山林先生指出：“巖畫是刻繪于巖石上的畫面，它以平面造型、兩度空間、表現(xiàn)基本型為特征。它與語言是分離的，圖像有很大隨意性，含義上往往是多義的?！雹?/p>

2 巖畫分布概述

巖畫分布于歐洲、亞洲、非洲、大洋洲等世界各地，中國巖畫是世界巖畫的重要組成部分。克什克騰巖畫群具有分布廣泛數(shù)量眾多等特點，在世界巖畫中占有一席之地?？耸部蓑v巖畫群是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分布于西遼河上游的克什克騰旗境內，包括百岔河流域巖畫、西拉木倫河流域巖畫、葦塘河流域土城子巖畫、達里諾爾周邊的砧子山巖畫和塔班呼如巖畫，目前在以上5處不同地域24個地點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巖畫百余幅，有著“百里畫廊”的美譽。本地區(qū)歷史上的巖畫數(shù)量要比現(xiàn)存數(shù)量多，但在各個歷史時期因古人生產(chǎn)生活中取石及地震等自然災害的原因，部分巖畫已經(jīng)不復存在。這些巖畫是本地區(qū)不同的歷史時期人類生產(chǎn)、生活、信仰、形態(tài)等方方面面的真實寫照。

3 巖畫內容

3.1 巖畫內容概述

克什克騰巖畫群的巖畫內容豐富，涉及圖騰崇拜、薩滿祭祀、狩獵放牧等場景。題材廣泛，大體上歸納為五大類。

3.2 巖畫內容分類

①動物巖畫：包括馬、牛、鹿、駝、犬、虎、豹、野豬以及飛鳥、鴕鳥、山雞、鸮等。動物題材占全部巖畫的60%以上。其中鹿又在這些動物中占2/3，特別是群鹿巖畫蔚為壯觀。

②人像與人面巖畫：人像巖畫為數(shù)不多，有側身作行走狀，有正面作佇立狀，其特點眼、鼻、口及頭飾服飾明顯。人面均為正面，表情各異，輪廓造型有圓形、橢圓形、圓三角形和盾牌形。有的人面輪廓內外有曲線紋和鋸齒紋，有的人面頭頂戴有冠飾，有的人下頜刻畫長須。巖畫中有舉鞭驅鹿的牧者，有騎馬出行的騎者，有引弓欲射的獵人，場面生動自然，生活氣息濃厚。

③符號巖畫：植物符號、“田”“山”字形符號、折線幾何符號。這類巖畫古拙而原始，反映出了當時人們的文明程度。

④天體星象巖畫：同心圓、羽翅、日、月、星。這類巖畫體現(xiàn)出古人通過對天體的觀察，可能形成了樸素的宇宙觀，對一些自然現(xiàn)象和未知世界充滿敬畏之心。

⑤生殖崇拜巖畫：畫幅內容為祖圖、胎兒圖。這類巖畫與圖騰崇拜和薩滿祭祀有關，表達了古人的生育觀，對部落人丁興旺、生命延續(xù)的祈盼。

4 巖畫作畫技法

4.1 巖畫作畫技法概述

克什克騰巖畫群的作畫技法以研磨、刻畫、彩繪、敲鑿為主，畫風古樸粗獷，區(qū)域特征明顯。

4.2 巖畫作畫技法歸納

①研磨法。分為線條研磨和通體研磨。線條研磨是用瑪瑙、礫石在巖面上劃出物體的輪廓，然后在物體輪廓的線條上用石器重復研磨，在研磨的過程中，可能在石器上面沾了解玉砂。磨制出來的畫面線條寬而淺，線條斷面呈“U”字形，溝槽光滑，圖案線條與巖面顏色相同，不易分辨。通體研磨是先勾勒出物體輪廓，再用硬度較高的石器在輪廓內反復研磨，磨制出來的巖畫表面光滑，有凹凸立體之感。觀察巖畫時保持適當距離，圖案會顯得更為清晰。

②刻畫法。是用堅硬石質工具或金屬器在巖石上，重復多次、用力刻畫出痕跡來作巖畫的方法，刻畫出來的痕跡較深、較寬，線條流暢。此時作畫工具已經(jīng)比較先進，先民對物體形態(tài)、比例把握準確。這種作畫方法在克什克騰巖畫群中占的比重很大。

③彩繪法。古人采用紅色礦物質顏料（氧化鐵）或白色礦物質顏料（碳酸鈣）在巖石上進行平涂、單線勾勒的一種作畫方法。彩繪的巖畫因長期受到風吹日曬雨淋，現(xiàn)在畫面顏色已經(jīng)黯淡不清，被水淋濕后會立即變得鮮艷、清晰。

④敲鑿法。用硬度較高的尖狀礫石或鋒利的金屬器具鑿刻或敲擊巖面，使物體輪廓線條或物體表面形成溝槽和麻點狀凹坑。之后再將各個凹坑用工具刻畫使其連接起來，形成連續(xù)的線條，存有凹坑的痕跡。

5 巖畫年代分析

5.1 巖畫年代分析概述

巖畫創(chuàng)作的具體斷代，一直是國內外巖畫考古的一個難題。西方考古學界在史前考古中多采用自然科學測年方法，如微腐蝕斷代法（Micronrosion-analysis）、冰川擦痕斷代法（Glacial Striae）、加速器質譜分析法（AMS）、陽離子比率法（Cation Ｒatio）、紅外光譜分析法、X射線粒子分析法、放射性碳定年法（Ｒadiocarbon dating）、電子顯微掃描法（SEM）、透視散射測年法（X-ray Diffraction）等。這些方法中有很多已經(jīng)被巖畫工作者用來進行巖畫斷代研究，但它們只對采用有機混合色漿制作的彩繪巖畫斷代有效，而對那些采用“減地法”鑿刻的巖畫尚無法有效開展研究，目前的斷代方法是對巖石表層進行測年③。中國北方巖畫的斷代研究取得了諸多成果，但仍需多種方法互證，提高斷代準確度。克什克騰地區(qū)巖畫創(chuàng)作的時間，應根據(jù)歷史沿革、巖畫的內容、作畫的技法、周邊遺址的分布、館藏文物的對比，來進行綜合分析。從目前所掌握的考古發(fā)掘資料看，克什克騰地區(qū)人類活動遺跡最早可追溯到距今8000年前的興隆洼文化，這也是巖畫斷代的上限。在7世紀，該地區(qū)巖壁上出現(xiàn)了契丹大字和漢字的題記，金界壕遺址周邊遺留有漢文石刻題記，也曾發(fā)現(xiàn)元代八思巴文與回鶻蒙古文題記以及清代梵文石刻題記，但再未出現(xiàn)過巖畫。由此可以判斷巖畫的創(chuàng)作下限年代，應在契丹時期之后或更早。這一段時間大致可分三個時期，即新石器時代、青銅時代和魏晉南北朝時期。

5.2 巖畫年代分析具體情況

5.2.1 新石器時代

新石器時代這一地區(qū)的自然環(huán)境為原生環(huán)境，河流廣布，植物茂盛，氣候適宜，適合采集漁獵耕種經(jīng)濟，在史前人類長期的生產(chǎn)生活中出現(xiàn)了圖騰崇拜。當時的社會分工已經(jīng)很明確，先民們可以在閑暇時間去搞藝術創(chuàng)作。克什克騰巖畫約10％左右為史前圖騰巖畫，巖畫內容以人面像及符號為主，常見的符號有圓環(huán)、多重同心圓、羽翅、類似植物枝杈、“田”字形符號、幾何形符號等（圖1）。這些符號的出現(xiàn)，常常伴隨著小的人面，而人面刻畫得較簡略，五官不明顯，有的人面無輪廓，只刻畫眉目。作畫技法采用線條研磨法，溝槽線條寬而淺，邊緣粗糙不甚規(guī)整。因時間久遠，自然侵蝕嚴重，圖案線條與巖面顏色相同，沒有對比度，所以有的畫面模糊輪廓不清晰，不容易發(fā)現(xiàn)，淋水后畫面變得清晰可辨。巖畫附近發(fā)現(xiàn)多處新石器時代的遺址，在地表可見網(wǎng)格紋夾砂褐陶片、泥質紅陶片、刮削器、瑪瑙鏃等。

百岔河流域的巖畫，有象征太陽的多重同心圓、圖騰崇拜的鸮面，畫面還包括帶有葉子的植物形狀和“田”字形符號。太陽帶來了光明、帶來了溫暖、帶來了希望，驅逐了黑暗、驅走了嚴寒，減少了先民們的焦慮不安和恐懼心理，畫幅內容上多有同心圓出現(xiàn)。北方先民在長期的采集活動中，發(fā)現(xiàn)了植物生長成熟的條件，對作物的生長規(guī)律有了認識，終于從狗尾草中培養(yǎng)出了谷子。作物生長成熟后就是食物的來源，是生存的根本。民以食為天，先民將植物神刻畫于巖石之上表達崇拜之情，族群進行頂禮膜拜，祈求豐收。在八千年前，本地區(qū)就形成了刀耕火種的鋤耕農業(yè)，興隆洼的先民開啟了這里史前文明的先河，后又發(fā)展為耜耕旱作農業(yè)，在紅山文化時期，農業(yè)已經(jīng)很大發(fā)展，開創(chuàng)了原始農業(yè)及漁獵文明。2003年，距克什克騰旗350千米的赤峰市敖漢旗興隆溝遺址出土了1500多粒炭化粟、黍顆粒標本，分別占10%和90%。經(jīng)鑒定，這些粟黍顆粒皆為人工栽培，其年代距今7700年—8000年。這幅巖畫中，圖騰崇拜的太陽和鸮面、植物神和“田”字形符號同時出現(xiàn)，作畫技法為線條研磨法，從畫幅內容和作畫技法上分析，應為新石器時代遺留。

西拉木倫河北岸的林西縣白音長汗遺址興隆洼文化遺存，曾出土人面蚌飾，為蚌殼磨制成人面形，上面有兩個圓孔下面有一個圓孔。平面整體呈桃形，上端寬下端窄，兩個圓形凹槽圈代表了兩個眼睛。與百岔河流域的巖畫人面像圖有著高度的一致性。人面像圖有著圓弧狀的長胡須，位于最高巖石上，巖石下面是經(jīng)過人工修整的臺階，似為祭祀先人的場所。白音長汗遺址位于西拉木倫河的北岸，而百岔河是西拉木倫河重要的一支源頭，白音長汗遺址距離百岔河巖畫最近的畫幅即人面像圖僅13千米，可以確定兩者有著密切的關聯(lián)性或者延續(xù)性。

5.2.2 青銅時代

從青銅時代開始，克什克騰地區(qū)氣候逐漸向干旱和寒冷轉變，游牧和狩獵占據(jù)人們生產(chǎn)生活的主導地位，鹿、豬等動物巖畫大量出現(xiàn)④。這時的巖畫注重寫實，畫面上的各類形象結構合理、比例準確⑤。

大約在4000年前，家馬由歐亞草原傳入我國新疆地區(qū)；距今3300年左右，家馬和馬車經(jīng)由歐亞草原地帶傳入商代晚期都城—殷墟⑥。考古發(fā)掘也證明，我國養(yǎng)馬的歷史不過3000余年，飼養(yǎng)駱駝的歷史要更晚，應在青銅時代晚期。根據(jù)巖畫內容及作畫技法分析推斷，百岔河巖畫的群馬牧人圖、馬與日組圖、四駝圖，作畫年代應該晚于新石器時代。根據(jù)群馬牧人圖的作畫技法，與百岔河流域牧鹿圖（蔣振明英文版《Timeless History：the Rock Art of China》進行了詳細的介紹）、群鹿及飛禽組圖（圖2）等進行對比，可發(fā)現(xiàn)作畫技法相同，應為同時代作品。

百岔河雙頭鹿巖畫與在二道井子遺址博物館展出的青銅時代陶質雙頭獸，在造型上展現(xiàn)了非常高的相似度；本地征集到雙頭馬的青銅飾件，也是同體雙首造型；從作畫技法上看，群馬牧人圖、牧鹿圖等作品如出一轍，均采用了通體研磨的技法，即先用尖硬的石器或金屬器勾勒出動物的外形，然后在勾勒選定的整個范圍內進行淺磨。這類巖畫圖案立體生動，即便遠觀也能給人以清晰的視覺印象。

青銅時代本地區(qū)先后居住有山戎、東胡、匈奴等游牧民族，經(jīng)過文物部門的考古調查，在百岔河流域分布著幾十處青銅時代的遺址和墓葬，地表遺跡遺物豐富。館藏多件夏家店上層文化的青銅削刀，刀柄鑄有鹿紋，線條流暢，比例準確，造型逼真，與百岔河流域巖畫上的青銅鹿造型一致。通過巖畫內容、作畫技法、出土文物及周邊遺址的互相印證，再通過文獻綜合分析，百岔河巖畫中的絕大部分藝術品應為青銅時代遺留下來的。

5.2.3 魏晉南北朝時期

砧子山巖畫從作畫技法、動物形態(tài)、人物服飾來看，都有別于百岔河流域、西拉木倫河流域、葦塘河流域土城子巖畫。根據(jù)國內外巖畫報道及研究顯示，敲鑿技法的巖畫在年代上要明顯晚于磨刻的巖畫，因此砧子山巖畫在時間上晚于百岔河流域同題材的巖畫。砧子山巖畫作畫技法更為嫻熟，動物形態(tài)更為精美，人物服飾更為復雜。作畫時以敲擊和鑿刻為主，線條寬窄不一、時斷時續(xù)，線條及畫面可見似米粒的麻點狀，有的圖案通體鑿刻，邊緣不甚光滑，有崩口，鑿刻痕跡明顯，有的陰線內可見多處明顯的劃痕?？赡苁鞘褂昧虽h利的金屬工具敲鑿刻畫而成的。此種作畫技法的巖畫概括簡略，但不失畫面的氣韻和動感。人物像、動物組圖，敲鑿出兩個人物及奔馬圖案，人物左右站立，頭部有插飾。騎乘圖（圖3），馬和人物繪畫風格接近于唐代和遼代壁畫技法，馬匹肥大健壯，圓眼彎耳，四蹄騰起，馬背上的馬具齊全，騎士身穿胡服，頭部后面約45度角斜垂著飄帶，雙手握韁，腳蹬短靴，人物及動物特征寫實等特點明顯，畫面動感極強，再現(xiàn)了古代游牧民族騎馳的生動畫面。由此可以判斷，砧子山巖畫應屬契丹建國前部落時代或更早到鮮卑時期。

6 結論

克什克騰巖畫群，綿延上百里，跨越幾千年。這些刻畫在石壁上的生動畫面，鋪陳著先民天、地、人合一的生存留痕與精神寄托，成為解讀遠古文明的密碼。漫步百里畫廊，動物、人面、人物、狩獵、牧放、舞蹈、騎乘、符號、星象隨處可見。這些巖畫帶著它古老的紋樣和線條，蘊含著遠古人類對天地自然萬物與自身關系的理解，展現(xiàn)了人類如何從最初的朦朧思維逐步進入并構建他們的精神世界。

克什克騰巖畫群的素材來源于生活，與古代先民的生產(chǎn)生活息息相關，是反映他們生活狀態(tài)最悠久的文化符號，是人類歷史上的藝術瑰寶，是古人給我們留下的寶貴財富?，F(xiàn)在，我們還不能完全準確解讀出古人通過巖畫傳遞給我們的信息，確定巖畫的考古年代也是世界性的難題，主要從考古學、宗教學、民族學、歷史文獻學等方面來進行綜合分析。這項工作任重而道遠，不能局限于一個地區(qū)、一個方面，還需要放眼全國乃至全世界，不斷地探索發(fā)現(xiàn)和學習研究，最終撩開巖畫神秘的面紗。

注釋

①陳兆復.《中國巖畫全集》序[J].中央民族大學學報，1994（3）：54-59.

②蓋山林.中國巖畫學[M].北京：北京書目文獻出版社，1995：3.

③朱利峰.環(huán)太平洋“人面巖畫”研究述略[J].三峽論壇（三峽文學·理論版），2015（6）：50-59.

④韓立新.克什克騰巖畫[M].呼倫貝爾：內蒙古出版集團，呼倫貝爾：內蒙古文化出版社，2013.

⑤克什克騰旗文物志編委會.克什克騰旗文物志[M].呼和浩特：內蒙古人民出版社，1993.

⑥王巍.從中華文明探源看世界文明交流互鑒[N].人民日報，2022-08-29（0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