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為中情局工作的這30多年里,有一條真理是不言而喻的:想要讓他國公民為你服務,你必須先把自己變成一個徹頭徹尾的無恥騙子。在招募情報員或“眼線”的時候,我會引導他放松自我保護的本能,然后違反自己國家的法律,讓他無法回頭,并讓他相信沒有人會出賣他。
即使在今天,仍然有一些秘密只能靠偷竊才能得到,而無論在什么時代,間諜行為一旦被發(fā)現(xiàn),都會出大麻煩。那么,究竟如何說服一個人背叛他的國家?當然了,沒有什么標準的指導手冊,這個過程就像人與人的關系一樣復雜。中情局的官員首先會盡可能地與“目標”成為朋友,建立起信任的紐帶。然后,中情局官員會在友誼的表面之下對目標的志向、恐懼以及欲望進行持續(xù)不斷的、冷酷的考驗。你必須刺探出能夠讓他背叛國家的動機,這樣才能利用他的弱點,從而將其收入麾下。
一個人在變成間諜的復雜過程中,很少由單一動機發(fā)揮作用,是不同時期不同動機共同作用的結果。
這個時候,情報機構會利用人類的四種基本欲望:金錢(Money)、理想(Idea)、良心(Conscience)和自我(Ego)。合起來就是MICE(意為老鼠,真是一個有趣的巧合)。美國的一些情報機構還會有意識地把“老鼠”變成一個復數(shù)詞(MICES),他們覺得“性”(Sex)也是可以利用的人性弱點。
但性不是一個可靠的手段,被性敲詐勒索的目標可能會變得憤懣、壓抑、不忠和作假。不過俄羅斯的情報機構似乎很擅長利用這個弱點,他們常在間諜行動中毫不顧忌地使用性圈套這個伎倆。比如前幾年沸沸揚揚的安娜·查普曼,還有無數(shù)打入歐美國家的美女間諜。
理想的力量
以理想和意識形態(tài)對立作為動機的間諜,往往需要很長的時間來轉化,有時甚至要幾年的時間。他們的特征通常是是:不相信政府,因為曾經(jīng)受到過政府的虐待,并恨極了那些毀掉他們事業(yè)和人生的統(tǒng)治者。從古至今,世界上有無數(shù)的政權,帶走人們的希望,并將絕望制度化。比如20世紀50年代的蘇聯(lián)和2013年的伊朗。20世紀60年代,一個名叫德米特里·波利亞科夫的蘇聯(lián)間諜被派往美國。在他兒子生命垂危的時候,上級拒絕了他帶孩子去看美國醫(yī)生的請求。他心灰意冷,對蘇聯(lián)的體制充滿憤恨,隨后開始同美國合作。從此成為與美國合作得最好的蘇聯(lián)間諜之一。
對蘇聯(lián)來說,意識形態(tài)同樣也是他們最大的武器。共產(chǎn)主義許諾人們擺脫資本主義的壓榨得到自由,這讓許多早期迷戀蘇聯(lián)的人成為了間諜。朱利厄斯·羅森堡(Julius Rosenberg)的父母是普通工人,他自己少年時期就加入共青團,這對他最終成為蘇聯(lián)間諜起到了關鍵性的影響。
有錢能使鬼推磨
情報機構與間諜之間最直接的關系就是金錢?!笆瘴义X財,替我消災”就這么簡單。1974年,北非某軍用機場的飛機機械師向中情局告密,六架新的米格戰(zhàn)斗機已經(jīng)抵達那個空軍基地。只要給錢,他就可以拍攝飛機的每一個細節(jié)。
然后一天夜里,在明亮的月光下,他潛入機庫偷偷拍照。最后一個鏡頭是飛機的鯊魚鼻,但他突然向后滑了一下,當他抬起頭時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把一個鼻針撞彎了20度。他沒法將其恢復原狀,又擔心中情局承諾的那筆錢會泡湯。情急之下,他把其他5根鼻針也都弄彎以跟照片保持一致。最后他拿到了錢,但毫無疑問這種作假的行為讓他的情報失去了價值。
而在蘇聯(lián)那邊,隨著腐敗現(xiàn)象的加重,理想破滅的間諜也不再為蘇聯(lián)提供免費的午餐了,金錢成了主要動機。蘇聯(lián)向海軍準尉John A. Walker Jr.,中情局特工Aldrich Ames和 FBI特工Robert P. Hanssen支付了上千萬美元的間諜報酬。
良心發(fā)現(xiàn)
最好招募的還有以良心為動機的間諜。他像救世主一樣不斷地尋找機會贖罪,為他自己,為他所屬的體制,或是為全世界所有的罪惡。懊悔和良知的滴答聲會隨著年齡的增長漸響,隨著戰(zhàn)爭和背叛,或者隨著突然的頓悟而越來越清晰。
或許伊朗的某個博學多識并且充滿人文情懷的核物理專家在某一天會突然意識到自己在做什么,那個時候,他也許會帶著秘密突然消失在伊朗沙漠的邊緣。這樣突然背叛國家成為間諜的人歷史上不在少數(shù)。
一種死去的意識形態(tài)
梅麗塔·諾伍德1937年至1972年期間一直潛伏在英國進行間諜活動,由于叛徒的出賣,她于87歲高齡在英國被捕。她的那些在西方國家進行間諜活動的蘇聯(lián)同志,大多在被逮捕后面臨著監(jiān)禁和死刑的命運,但英國政府對這位被捕時已是耄耋之年的老太太法外施恩,使她免于她那些同志的不幸。
諾伍德有一枚蘇聯(lián)政府頒發(fā)的紅旗勛章,還有克格勃發(fā)放的每月20英鎊的養(yǎng)老金,2005年死在英國。與那些為了錢而做間諜的人不同,諾伍德生前是一個堅定的共產(chǎn)主義者,對于蘇聯(lián)她抱有最大的寬容心。她“熱愛列寧”,也承認“老約瑟夫(斯大林)不是一個純粹的共產(chǎn)黨人”。如果可以重新選擇人生,她說還是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共產(chǎn)主義這條道路,用今天的眼光來看,一個像她一樣聰慧的女人如此堅定地擁抱一個過時了的主義是一種讓人難以理解的行為。
她曾擔任英國有色金屬研究協(xié)會的負責人,聽起來似乎是個人畜無害的部門,但事實上有色金屬與英國的核武器研究項目有密切的關系。她的存在讓蘇聯(lián)在很長一段時間里對英國最重要的核機密了如指掌,并讓蘇聯(lián)至少提前兩年研制出了核武器。
諾伍德一生中唯一一次接受審查是在1945年,此后這位虔誠的共產(chǎn)主義者就再也沒有被人懷疑過,幾十年來每日經(jīng)手英國最敏感的軍事機密。當警察敲響諾伍德的家門告訴她被捕時,她平靜地說道:“我以為一切都已經(jīng)過去了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