隴東方言概貌16

讀孟憲華先生《平?jīng)龇窖匀ふ劇芬晃模ㄝd《崆峒學(xué)》2011年第1期），對其中的觀點不能茍同，在此提出商榷。

孟文暴露出來的問題既有治學(xué)態(tài)度方面的，又有學(xué)術(shù)方面的，也有常識方面的，下面分別來分析。

一、治學(xué)態(tài)度

孟先生以專家權(quán)威自居，侈談“音同義不同”、“義同音不同”，但是他自己給方言字注音時卻沒有搞清楚聲調(diào)，以其昏昏，企圖使人昭昭，結(jié)果是“趣談”變得無趣了。

我們知道，古漢語聲調(diào)分為平聲、上聲、去聲、入聲四個聲調(diào)，現(xiàn)代漢語普通話也有四個聲調(diào)，沿用古漢語的叫法，稱為陰平（第一聲）、陽平（第二聲）、上聲（第三聲）、去聲（第四聲）。隴東方言也有四個聲調(diào)，但不能稱第一聲、第二聲、第三聲、第四聲，只能沿用古漢語的叫法，稱為陰平、陽平、上聲、去聲。

普通話的陰平、陽平、上聲、去聲的調(diào)值用五度制表示，陰平、陽平、上聲、去聲的調(diào)值依次為55、35、214、51，調(diào)號依次為ā、á、ǎ、à。

平?jīng)龇窖詫儆诒狈椒窖郧仉]片即隴東方言，也有四個聲調(diào)，調(diào)值分別為31、35、53、55。

孟先生舉例說：平?jīng)鋈税选皻ⅰ苯衧à，把“十”叫sī，把“戳”叫“挏”dònɡ，這里用普通話的調(diào)號表示方言聲調(diào)，首先外地人是無法讀準的，其次把“殺”注作sà，孟先生心目中認為“殺”字是歸于去聲（第四聲）呢還是歸于陰平（第一聲）？陰平是普通話的陰平還是平?jīng)鲈挼年幤剑?/p>

語言學(xué)家通過分析，發(fā)現(xiàn)隴東方言與普通話的聲調(diào)存在以下對應(yīng)關(guān)系：普通話讀55聲調(diào)的大多數(shù)字，隴東方言讀成31聲調(diào)，也就是說，普通話的陰平字隴東方言大都讀成31聲調(diào)，換句話說隴東方言讀31聲調(diào)的字歸為陰平，這樣分類是科學(xué)的。以此類推，隴東方言讀35聲調(diào)的字歸為陽平，隴東方言讀53聲調(diào)的字歸為上聲，隴東方言讀55聲調(diào)的字歸為去聲，列表對比如下：

為方言注音最好用五度制符號或數(shù)字表示調(diào)值，要沿用普通話調(diào)號時，必須在做了如上的對比說明后才可能用。

孟文寫道：“形成各地方言不同的原因主要是兩個方面：一是音同義不同，一是義同音不同。南方有的地方把“三”叫sà，把“十”叫sī，北方人包括平?jīng)鋈税选皻ⅰ眘hā叫sà，把“死”sǐ叫sī，南方人說“三十一個人”，平?jīng)鋈寺犉饋韰s變成了“殺死一個人”，鬧成很大的誤會，這就是由于音同義不同造成的。大家都知道“吃”是什么意思，可是平?jīng)龇窖灾邪选俺浴苯小皢A”dié；大家都知道“打”是什么意思，而平?jīng)龇窖灾邪选按颉苯小氨狻?；大家也知道“戳”是什么意思，而平?jīng)龇窖灾邪选按痢苯小皰湣眃ònɡ，這就是義同音不同。”

如果把隴東方言讀55聲調(diào)的字當(dāng)做陰平，那就大錯特錯了，當(dāng)然也不能把31聲調(diào)的字當(dāng)做去聲，孟先生看來是搞錯了。

二、學(xué)術(shù)水平

孟文還寫道：“在各地方言中，歇后語是一大亮點，平?jīng)龇窖砸膊焕?。……精尻子攆狼呢——膽大不害羞。尿泡上弼刀子呢——把氣放了。睡到半夜打呵欠——白張咀。”以及前邊提到的例子：平?jīng)鋈税?“戳”叫“挏”dònɡ等等，在“本字”的運用方面不夠準確。

1.精尻子

普通話書面語有“裎”字，依《現(xiàn)代漢語詞典》：裎chénɡ 光著身子。平?jīng)龇窖员咀譃椤榜巍?，不是“精”?！板辍弊?，依《現(xiàn)代漢語詞典》：尻kāo 古書上指屁股。平?jīng)龇窖园选板辍辈蛔xkāo，而是讀作ɡou31。

裎尻子：隴東方言讀音為jinɡ31ɡou53zi，不應(yīng)讀為chénɡkāozi。

2.攆狼

隴東方言中“攆”字讀niɑn53，意為“追趕”。另有“躖”字讀duɑn55，意為“驅(qū)趕”?！墩f文解字》：“躖，踐處也，徒管切”，方音duɑn55。所以本字必須寫“躖”，不是“攆”。平?jīng)龇窖灾笳Z：裎尻子躖狼呢——膽大不識羞，其讀音為jinɡ31ɡou53zi duɑn55lɑnɡ35ni53——dɑn53dɑ55bu31shi35xiu31。

3.弼刀子

普通話書面語有“鐾”字，依《現(xiàn)代漢語詞典》：鐾bèi 把刀在布、皮、石頭等上面反復(fù)磨擦，使鋒利。平?jīng)龇窖宰xbi55，但不應(yīng)該用“弼bī”字。

4.咀

“咀”不等于“嘴”。

5.挏dònɡ

普通話書面語有“厾”字，依《現(xiàn)代漢語詞典》：厾dū 用指頭、棍棒等輕擊輕點。“戳”的意思平?jīng)龇窖员磉_成donɡ31，但不應(yīng)該用“挏”字，用“捅”字也比用“挏”字強。

三、語言常識

“十”字，古漢語的北方話擬音為shei42，南方話擬音為sei42，因為它和“北、黑”等字屬于“同韻”，都是古入聲字！現(xiàn)代漢語各地方言幾乎都歸于陽平調(diào)，廣州話讀為sei35，平?jīng)鲈捵x為shi35，不可能讀為sī。平?jīng)龇窖缘摹八肌?讀sī（si31），“四” 讀sì（si55），“死” 讀sǐ（si53），無論如何，一句南方話“三十一個人”，平?jīng)鋈瞬粫斫鉃椤皻⑺酪粋€人”。這實在不算“音同義不同”。另外，孟文所稱的“南方話”，不知具體指哪里？反正不是廣州話。

說到“同音不同義”，平?jīng)龇窖缘摹爸\mei35事”和普通話的“沒事”會發(fā)生混淆，平?jīng)龇窖缘摹皼]恃”和關(guān)中方言的“沒事”會發(fā)生混淆。平?jīng)龇窖缘摹爸\事”讀為mei35si55，意思是“下套”，普通話的“沒事”是指“沒有事情”或“沒有關(guān)系”；而平?jīng)龇窖缘摹皼]恃”讀為mo31si55，意思是“不行”，關(guān)中方言的“沒事”是指“沒關(guān)系”。

四、結(jié)束語

1.講方言的文章，必須對方言有一個基本的描述，這是起碼的常識。一門語言，主要包括語音、詞匯、語法，本文重點分析了平?jīng)龇窖缘恼Z調(diào)（語音）。

2.做學(xué)問必須老老實實，不能想當(dāng)然。孟憲華先生所謂的“平?jīng)鋈税选痢小畳湣痙ònɡ”和“精尻子攆狼”是典型的想當(dāng)然。

3.方言就是方言，既不同于普通話，也不同于古漢語，例如現(xiàn)代平?jīng)龇窖詻]有入聲，古入聲字的分派比較特殊，因此平?jīng)龇窖愿鱾€聲部的轄字與普通話或多或少有所不同，此點已超出了本文的范圍，恕不贅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