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愛情是文學作品永恒的主題之一,而愛的缺失是尤為令人心痛的,《永遠的尹雪艷》和《像我這樣的一個女子》兩部作品,作家融入個人的人生體驗,從不同的敘事角度講述了兩個女性的愛情和命運。本文從尹雪艷和“我”的生活經(jīng)歷入手,分析二者的共同之處,通過作者的敘述方式、意象的使用以及對于人物心理的挖掘,闡釋其愛情的不幸,體味其命運的蒼涼。
【關鍵詞】《永遠的尹雪艷》;《像我這樣的一個女子》;女性形象
白先勇在《永遠的尹雪艷》一文中運用冷峻、含蓄的筆調、平中見奇的文風,描寫了臺灣上流社會奢靡的生活、人事的變遷以及人們思想上的匱乏和精神上的空虛,辛辣的諷刺和凄冷的嘲笑之余,聚焦的仍是尹雪艷這一象征著永恒的女性形象,這一俗世中精靈式的尤物。而西西筆下的“我”作為一個獨特而獨立的女性形象以個人獨白的姿態(tài)展現(xiàn)了一段非同尋常的人生。本文將兩部作品進行對讀,以探求作品中的女性形象和所表達精神內(nèi)涵的共性。
一、作為女性的不幸
白先勇說:“女性是我挖不盡的寶藏?!?[1],小說以女性為主人公的建構方式,不但能夠從女性的視角更加細膩的刻畫故事情節(jié),而且無形中使男性充當了隱含敘述者的角色,從而形成兩性的相互關照,更引人深思。“幸福的人們多相似,不幸的人們各不同” [2],魯迅先生也曾說過:“悲劇是將人生有價值的東西毀滅給人看” [3],越是不幸的便越發(fā)顯示出一種蒼涼的美感,而不幸女性的故事魅力在這一命題下顯得尤為突出,正如張潔在《方舟》題記中寫道的:“你將格外的不幸,因為你是女人?!?[4]
《永遠的尹雪艷》以“尹雪艷總也不老”開頭,而《像我這樣的一個女子》用“像我這樣的一個女子,其實是不適宜與任何人戀愛的”總領整篇小說。兩部小說用一致的手法開門見山式得交代了主人公是位女子,并且分別以“總也不老”和“不適于與任何人戀愛”暗示了主人公的身份地位,奠定了小說的基調。無論是尹雪艷還是《像我這樣的一個女子》中的“我”,出身都并不是高貴的,甚至出于社會的底層或者不被重視的階層。尹雪艷舞女出身,這無論在何時都是為人所不齒的職業(yè),而“我”作為一個女子竟然做了一份入殮師的工作,盡管不卑賤卻是為社會所鄙夷、疏遠的職業(yè)。
尹雪艷,這是一個不老的神話,一個淺笑連眼角都不肯皺一下的永恒的象征,一個不著胭脂紅粉、不穿紅帶綠依然楚楚動人的美女,她“不多言、不多語、緊要的場合插上幾句蘇州腔的上海話,又中聽、又熨帖”,她有“自己的旋律”“自己的拍子”“絕不因外界的遷移,影響到她的均衡”,恒久從容,不失分寸。她總耐心聆聽太太們的怨艾和委屈,摸清每位客人的牌品和癖性,對客人招待有加,被稱為“最妥當?shù)闹魅思摇?。如此這般流于世俗、處事圓滑,可謂八面玲瓏,由內(nèi)而外顯示出亂世佳人的聰慧,倘若這些特質移置于一個男子身上可謂一等一的高手,必是官場的佼佼者或者商界的精英,但是卑賤的舞女出身湮沒了她這份不可多得的處事之術,同行姐妹玷污她“八字帶著重煞,犯了白虎,沾上的人,輕者家敗,重者人亡”,吳家阿婆將她與“褒姒、妲己、飛燕、太真”類比,稱之為會帶來災難的“妖孽”。她的不老,她的美,都因這舞女的出身變得罪惡。無獨有偶,《像我這樣的一個女子》中的“我”,一個樸素清雅的女子,卻做著一份令人望而卻步的職業(yè)——入殮師,她真誠得向別人解釋自己的工作,卻失去了幾乎所有的朋友,怡芬姑母失敗的愛情經(jīng)歷讓心中有愛的她認識到自己不適宜與任何人戀愛,她悲觀的面對著生活、面對著愛情。同樣,若換做男人負責這樣一份工作,或許遭到的非議要少的多,畢竟同樣從事這種工作的父親找到了為愛而無所畏懼的母親??伞笆澜缟夏囊粋€男子不喜愛那些溫柔、暖和、甜美的女子呢,而那些女子也該從事一些親切、婉約、典雅的工作”,而“我”作為一個女子,做了一份“冰冷而陰森、暮氣沉沉”的工作,一份與自己性別不相稱的職業(yè),被置于了生活中一個幽黯的角落,得不到友情更不敢接近愛情。
女,這一共同的性別色彩,加之一樣不幸的出身,她們縱使有傾城之貌、經(jīng)世之才或是一技之長,也無法被社會包容、接納。
二、難逃的宿命
困擾著這類女性的不只是身份的悲劇,更是那命運的蒼涼,她們無法把握自己的命運,無從選擇,以致無法逃脫出命運的怪圈。倘若以“愛情”視為一個女人的歸宿,她們終是無愛之人或愛無果的人。
尹雪艷享了重煞的令譽,不停地吸引著男人前去為之探險。王貴生說“他愿爬上天空去把那彎月牙兒掐下來,插在尹雪艷的云鬢上”,尹雪艷卻以“吟吟地笑著,總也不出聲”應之;王貴生拼命投資、不擇手段地掠取財富,結果重罪下獄槍斃,“尹雪艷在百樂門停了一夜宵”,算是對他致了哀。洪處長為她休妻棄子、允諾十項條件,結果一年丟官、兩年破產(chǎn),最后兩手空空,尹雪艷便帶著自己的家當、上海名廚、蘇州姨娘離開了他。徐壯圖為了尹雪艷夜不歸宿、脾氣大變,最終沖突之下被人刺死,尹雪艷不過是莊重得出行了他的葬禮、送出禮節(jié)上的問候罷了,除此之外,別無其他,繼續(xù)賓客盈門、男人絡繹不絕的生活。然而,她的宿命似乎真的沾染上了那句話:沾上她的人,“輕者家敗,重者人亡”。在尹雪艷的生活中體會不到愛的痕跡,都說“商人重利輕別離”,而她也“像一球隨風飄蕩的柳絮,腳下沒有扎根似的”,給人一種“身似浮萍心似海,即使滄桑也無礙”的感覺。她與男人交際無疑成為一種過活的手段,靠著男人給予的財富住著西式洋房,熱衷于紙醉金迷的生活。于是一批一批的男人為她重復著相同的事情,她除了享用這虛妄的物質生活,卻沒對哪個男人展露過一絲真愛,而男人也更多是為了滿足自己那征服的欲望才前去冒險,無非是“一個愿打,一個愿挨”模式的循環(huán)往復,如此的宿命無愛更無果。
《像我這樣的一個女子》中,“我”開章明義得道出“我所以會陷入目前的不可自拔的處境,完全是由于命運對我作了殘酷的擺布,對于命運,我是沒有辦法反擊的”。自幼喪父喪母,知識程度低不堪于社會的競爭,只得由姑母傳授為死人化妝的技能,習慣了這樣的工作模式,太多的前因后果使“我”無法從事一項與自己非常相稱的職業(yè),“我”只能這般寂寞而孤獨,工作的時候只能聽見自己低低的呼吸?!拔摇本褪恰扳夜媚傅囊粋€延續(xù)”,二人的命運已經(jīng)“重疊為一”,她們本是對愛無所畏懼的,但是“一張樸素的臉并沒有力量令另一個人對一切變得無所畏懼”,于是對愛情抱著一種退守的觀望姿態(tài)。“我”自知這樣一種不怕失業(yè)的技能可以給自己帶來豐厚的收入,可以衣食無憂,可以不必像別的女子那般要靠別的人來養(yǎng)活,縱使渴望陽光般的愛情,縱使?jié)M心憂傷,也依然清醒得看到了無果的結局,“我”用自己的行業(yè)術語——花朵訣別,定義了與夏之間的愛情,這正是無法擺脫宿命的最悲憫而又有力的證明。
馬斯洛在《人類激勵理論》這一論文中提出人的需求分為五種,像階梯一樣從低到高,按層次逐級遞升,分別為:生理上的需求,安全上的需求,情感和歸屬的需求,尊重的需求,自我實現(xiàn)的需求。尹雪艷和“我”都沒有歸屬感、不受尊重,更談不上自我實現(xiàn)。不管是尹雪艷的依附于男人,還是“我”的經(jīng)濟獨立,她們都有太多逃不出命運的緣由,而這種宿命都根結于“無愛”,這里的愛不只是愛情,還有社會的溫暖,朋友的溫情,她們感受到的是炎涼的事態(tài),體會不到愛,即便心中有愛也無處釋放,只能順從了這樣的命運,兩部作品中彌漫著同樣的感傷情調。
綜上論述,無論作為女性,還是面對愛情,尹雪艷和“我”雖有不同,但都可以找到共通之處:她們的生命中彌漫著淡淡的憂傷,她們的愛情都有所不幸,這些最終歸為無奈的宿命。
【參考文獻】
[1]白先勇.游園驚夢[M].臺北:臺灣遠景公司出版社,1982.
[2]托爾斯泰.安娜.卡列尼娜[M].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6.
[3]魯迅.再論雷峰塔的倒掉[A].魯迅全集[C].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1.
[4]張潔.張潔文集:中短篇小說卷[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