詞中道不盡的許多“愁”

【摘 要】詞，起源于唐五代，主要功能是倚曲而歌。到了宋朝，詞得到了空前絕后的發(fā)展，可以說，是宋人將詞巔峰化。詞不再僅僅是倚歌而和的文字，而漸漸成為文人們競相使用的高雅文學。同時，詞的主題也得到了擴大和深化，由艷情發(fā)展為家國之感，身世之悲等。詞作為中國文學一個重要的文學現(xiàn)象，值得研究的地方有很多，此篇從詞的發(fā)展背景和內(nèi)容出發(fā)，淺析詞中的愁緒。

【關(guān)鍵詞】唐宋詞；愁緒

一、引言

詩在中國古代有不可替代的重要地位。我國第一部詩歌總集《詩經(jīng)》，從它開始就決定了上下五千年，中國人從此要與詩結(jié)下不解之緣了。歷代文人都強調(diào)詩歌的社會作用，文化作用等。例如：孔子說“不學詩，無以言”、“興，觀，群，怨”、“詩言志”；劉熙載在《藝概》中說“詩者，天地之心”等。唐代就更不必多說了，詩歌的大繁榮時期，涌現(xiàn)出許多曠世奇詩人，正是詩的繁榮，促進了詞的發(fā)展。

詞原本是唐五代的流行歌曲，最初盛行于民間，內(nèi)容廣泛，市井傳唱，反映小市民心聲；形式上是長短句式，較詩更為參差，雜言居多；不必受詩格律的限制，形式更為自由，容易為文人所用，成為他們表情達意的重要工具。自從詞被文人所用以后，詞也從所謂的“俗”文學上升了到了“雅”，可以登大雅之堂了。到了宋代，詞基本取代了詩，宋詞作家們，以詞抒情言志，寫閨怨、離愁、閑愁，抒發(fā)個人的身世之嘆和家國之悲。

二、詞發(fā)展的背景

（一）文化背景

長短句式的詞體，從中唐以后便見流行，唐五代詞為此后宋詞的發(fā)展奠定了基礎(chǔ)。以王國維看來，唐五代詞多為“伶工之詞”，倚聲填歌，應(yīng)歌而作，內(nèi)容以艷情為主，風格以婉約為宗，聲律以諧協(xié)為要，徜徉于花間，流連于尊前，具有一種婉麗馨逸的女性意識。詞的繁榮大盛時期是在宋代，“宋詞詩話”，不再是簡單的用以歌唱。士大夫，亡國女，知識分子，歌妓將詞的意境擴大化，身世之感、亡國之痛、懷才不遇、相思之苦等。詞在士大夫的推動下，又發(fā)展成為豪放派和婉約派兩種風格相對立而存在。豪放派代表人物，當屬蘇軾，他將纏綿悱惻的詞意發(fā)展為豪壯放浪的詩風，將詩家的“言志”同詞人的“緣情”相結(jié)合，開辟了詞的新境界；婉約派，男詞人，當屬柳永為代表，其詞風格綺麗，嬌柔嫵媚，多述相思；女詞人，當屬李清照為代表，其詞語言清麗，多為感傷之作。

（二）社會背景

文學雖不能說是時代的依附品，但不得不說，文學大多反映時代。正是社會的風云變化，才引得文人們抒發(fā)不滿與傷感。社會生活是文人創(chuàng)作的源泉，宋朝長期處于民族矛盾和階級矛盾中，內(nèi)憂外患，復(fù)雜多變的社會現(xiàn)實，給文人創(chuàng)作提供了豐富的素材。北宋初，社會安定，一片祥和，詞承唐五代，多以雍容典雅，婉約為主，內(nèi)容多寫男女艷情。詞在此時僅為一種娛樂的工具。北宋中期，社會矛盾尖銳，詞開始“詩化”，內(nèi)容社會化，表現(xiàn)手法詩歌化。不再僅僅是艷情之作，開始反映社會現(xiàn)實，懷古傷今。南宋，民族矛盾激化，一批愛國詞人利用詞來抒發(fā)愛國情懷，在一定程度上又推動了詞意的深化和擴大。宋代重文的社會風潮，為文人創(chuàng)作創(chuàng)造了良好的環(huán)境。

三、“愁緒萬千”

“愁”、“悲”是歷代文人的不朽話題。人生不如意事十有八九，難免會遇到挫折，磕磕碰碰；古代社會戰(zhàn)亂不平，硝煙四起，社會動蕩，難免會使一部分人成為亡國奴，階下囚。中國文人是多愁善感，感性至上的。由此便會道出那許多個“愁”來。又由于唐末宋代的特定的社會環(huán)境，不安的社會現(xiàn)狀，更惹得詞人們感時傷懷了。

（一）身世之愁

歷代文人騷客，都逃脫不了感嘆自己的身世之愁，這與社會制度是有一定關(guān)系的。從隋開始，中國的封建王朝就開始科舉取士。首先，設(shè)立科舉的初衷是希望有利于促進社會公平，人才選拔。然而在封建中國這樣一個權(quán)大的社會里，科舉被權(quán)勢左右。沒有出身的文人，便沒有出頭之日；其次，科舉嚴格規(guī)定了考試科目和范式，這就限制了文學創(chuàng)作，也不符合文學發(fā)展的規(guī)律。文人騷客們，追求自由發(fā)揮，這與他們的創(chuàng)作不相符，自然也就很難榜上有名；再者，中國文人自古就有光門情懷，光宗耀祖，建功立業(yè)是他們?nèi)松非蟮闹匾M成部分。即使是好的出身或有幸榜上有名，可是殘酷的現(xiàn)實，黑暗的政治，與文人們所追求的理想狀態(tài)存在巨大的差距，又難免引起他們的愁緒。例如：柳永，受其父是降臣的影響，科場失意，一生仕途坎坷，晚年窮困潦倒而死。他有一首詞《鶴沖天》：

黃金榜上，偶失龍頭望。明代暫遺賢，如何向？未遂風云便，爭不恣狂蕩。何須論得喪。才子詞人，自是白衣卿相。

煙花巷陌，依約丹青屏障。幸有意中人，堪尋訪。且恁偎紅倚翠，風流事、平生暢。青春都一餉。忍把浮名，換了淺斟低唱。

上闋寫落榜，暗含諷刺時世政治和自我寬慰之情，下闋寫了自己落榜后的打算?！叭獭弊挚磥碛葹樾乃?，一個忍字涵蓋了作者許多的愁緒思慮，心酸哀怨。無法建功立業(yè)，便就穿梭于花叢中吧。其中的無奈，惆悵溢于言表。

再如：秦觀，雖有機會入仕，但卻也多不如意時。秦觀入仕之時，正是北宋朋黨之爭激烈的時候。秦觀無奈也被卷入朋黨紛爭中。自此以后，接二連三遭到政治迫害，一直到哲宗親政，秦觀開始了貶黜生活。至死未能回京。他的詞《踏莎行》深刻反映了被貶時候的心聲。

霧失樓臺，月迷津渡，桃源望斷無尋處?？煽肮吗^閉春寒，杜鵑聲里斜陽暮。驛寄梅花，魚傳尺素，砌成此恨無重數(shù)。郴江幸自繞郴山，為誰流下瀟湘去？

此詞上闋寫貶謫居處孤寂凄清的景象，詞人無限凄迷的心緒在這些物象中得以抒發(fā)。下闋描寫了遠方親人朋友的問候。“恨”中有道不盡的凄婉哀愁。

柳永和秦觀是相似的，他們只是這萬千不如意中的一員，和他兩位一樣遭遇的人還有很多很多。畢竟，金榜題名只是少數(shù)。當然，有如他倆如此，能將詞寫到如此境界的卻不多。他們既是時代的縮影，也是杰出詞人的代表。

（二）家國之愁

唐朝，社會一片繁榮景象。為文人創(chuàng)作提供了良好的社會環(huán)境。而到了宋朝，社會就不那么安定和諧了。北宋開始，民族矛盾和階級矛盾就日益激烈。朝廷年年征戰(zhàn)，不斷地割地求和。這等屈辱之事在不少愛國詞人的作品中，都有所體現(xiàn)。一方面，他們?yōu)榻y(tǒng)治者的黑暗懦弱感到痛心；另一方面，表達自身無法出力的無奈。當然，這里必須要提到南唐后主——李煜，他既是家喻戶曉的詞人，又是一位亡國君主。正因為作為君主，為自己統(tǒng)治的國家已破碎不堪，自身淪為亡國奴而感到痛心不已，于是便借詞抒情。例如《虞美人》

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欄玉砌應(yīng)猶在，只是朱顏改。問君能有多少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這首詞，飽含了作者的心酸和亡國之痛。想起故國，景象可能還在，但已物是人非?！俺睢庇袔自S，像那春水一樣，綿延不絕。

辛棄疾，文武雙全，既是詞人，又是軍事將領(lǐng)。在文學方面，他是繼蘇軾之后，又一位將豪放派發(fā)揮到淋漓盡致的詞人。在軍事方面，一生主張抗金，擁有卓越的軍事才能和滿腔的愛國熱忱。然而，宋朝的現(xiàn)狀，統(tǒng)治者的昏庸無能，政治的黑暗，讓他不得不發(fā)出感嘆報國無門，愁緒良多。如：《丑奴兒·書博山道中壁》

少年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愛上層樓，為賦新詞強說愁。

而今識盡愁滋味，欲說還休。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

少年時代天真無邪，涉世不深，不能真正領(lǐng)悟愁的滋味。作詞吟詩不過是無病呻吟，強說愁。而如今，經(jīng)歷世事，離愁別恨，朝政腐敗，黨派紛爭，出現(xiàn)了“欲說還休，欲說還休”的悲切情景。“為賦新詩強說愁”到“而今識盡愁滋味”正體現(xiàn)了以辛棄疾為代表的詞人的心聲，是對艱難的人生體驗的抒發(fā)，同時也是黑暗現(xiàn)實在人們心靈深處的折射

（三）閨閣之愁

閨閣之愁，有兩種表現(xiàn)形式。一是男詞人，借女子口吻，抒發(fā)理想破滅，壯志無法實現(xiàn)的哀愁。二是女詞人，歌嘆愛情，抒發(fā)心中郁結(jié)及思念丈夫的憂愁哀思。第一種情況如：辛棄疾《祝英臺近·晚春》

寶釵分，桃葉渡，煙柳暗南浦。怕上層樓，十日九風雨。斷腸片片飛紅，都無人管；更誰喚流鶯聲住。

鬢邊覷。試把花卜歸期，才簪又重數(shù)。羅帳燈昏，哽咽夢中語：是他春帶愁來，春歸何處，卻不解帶將愁去。

這首詞表面是寫深閨女子暮春時節(jié)，懷人念遠、寂寞惆悵的相思之情。實則是辛棄疾借用女子傷春來表達自己壯志難酬的苦悶與悲痛。

女詞人的閨閣之愁，無外乎思念夫君，感慨年華老去。這里必須要說到李清照。她是婉約派的代表人物。她的詞纏綿悱惻，清麗柔弱。這也與她的人生經(jīng)歷有關(guān)。她的詞分為兩個階段，第一階段，詞中多謝女子思念丈夫，生活瑣事引發(fā)的愁緒；第二階段，主要抒寫自己顛沛流離的生活，國破家亡，懷念丈夫，慨嘆身世，懷鄉(xiāng)憶舊，情調(diào)悲傷。前期的作品，例如：《醉花陰》

薄霧濃云愁永晝，瑞腦銷金獸。佳節(jié)又重陽，玉枕紗櫥，半夜涼初透。

東籬把酒黃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

詞的開頭描寫的是一幅美好的景象，美好的環(huán)境。薄霧濃云反而讓人心生愁緒，覺得白天的時間是那樣長。這樣看來，她雖處在舒適的環(huán)境里，但心中仍有愁悶。美好的景物更加襯托出她的離愁別緒。

再如：《聲聲慢》

尋尋覓覓，冷泠清清，凄凄慘慘戚戚。乍暖還寒時候，最難將息。三杯兩盞淡酒，怎敵他，晚來風急！雁過也，正傷心，卻是舊時相識。

滿地黃花堆積，惟悴損，如今有誰堪摘？守著窗兒，獨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這次第，怎一個愁字了得！

宋室南渡，李清照倉皇難逃。在動亂中，她的丈夫去世，她一個人飽受顛沛流離，生活苦楚。這首詞表達了她痛苦絕望的心情。

四、表達愁緒的意象

（一）“楊柳”

“楊柳”作為意象出現(xiàn)在中國古代文學里是不足為奇的。這與中國人的生存環(huán)境是息息相關(guān)的。、柳生性喜低濕處，早期人類亦近水而居。柳又分布廣而易于栽植。柳的外在形式，柳條長而垂，盡顯婀娜姿態(tài)。且納蟬集鳥，長夏不寂寞?！傲敝C音“留”，這會勾起中國古代詞人的離愁別緒。

如：柳永《雨霖鈴》：“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北磉_了與戀人分別的愁緒，這里的柳作為整理環(huán)境而存在。溫庭筠《更漏子》：“相見稀，相憶久，眉淺淡煙如柳”表達了淡淡的哀愁，如美人的細眉淡而悠長，這里的柳指的是美人的細眉。蘇軾《少年游》：“去年相送，余杭門外，飛雪似楊花；今年春盡，楊花似雪，猶不見還家”楊花柳絮的神態(tài)得到了淋漓盡致的表達，更加形象化地傳達了詞人的愁狀。

（二）“芳草”

芳草也本是無情物，進入到詞中，成為觸景生情的一種媒介。芳草的態(tài)勢與詞人心靈深處的細膩，纏綿恰好相符。這也是詞人們能將芳草納為意象的原因。芳草的短暫生命，猶如人生的短暫，芳草還可以來年再綠，但人生卻沒有重新再來一次的機會。如：“嘆韶光虛過，卻芳草萋萋，映樓臺”，感嘆時光飛逝，光陰不再。用芳草來表達情思，思鄉(xiāng)，思人。如：蘇軾《蝶戀花》：“天涯何處無芳草”；用芳草來表達離情。如：歐陽修《蝶戀花》：“芳草纖綿，尚憶江南岸。”總體來說，無論芳草代表何種離情，都顯得情深意長，情意綿綿。

五、總結(jié)

“愁”是中國文人口中經(jīng)久不衰的話題之一。國愁，家愁，個人愁緒。身處在大千世界中，作為社會成員。一方面因為社會環(huán)境的影響，尤其是中國古代，社會不安定，戰(zhàn)亂頻繁，人們生活不安，顛沛流離，自然會引起人的無限惆悵。另一方面，自身發(fā)展受限制，或遠走他鄉(xiāng)，或與親人分離，或壯志難酬。這都會引發(fā)心中的愁緒。

人生不如意事十有八九，懂得在詞中排解，并能將詞流芳千古。這便是中國文人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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