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遠，這么近

江南城市的夏夜，潮熱漸漸散去，清涼慢慢滲入。華燈溢彩的街道上，車如梭人如流。一切都沒有因為夜色的降臨而變得安靜，倒似乎變得更熱鬧起來。能點亮的燈都點亮，在暗夜里盡情開放，把夜色照得亮如白晝。能開的店面都敞開了房門，吞吐著一撥又一撥顧客。更多的人們走出空調房涌到街道上、店鋪里，大聲叫著笑著，大口呼吸著涼爽的空氣，讓白晝里積淀下來的煩惱揮灑到頭頂?shù)纳n茫夜色中。

這個城市比白天還精神抖擻、魅力四射的活力夜晚才剛剛開始。

在這個到處都洋溢著快樂和愜意的夜晚，無比沮喪的柳笛駕駛著她的白色現(xiàn)代“獅跑”穿行在流光溢彩的街道上。她不知道自己開了幾個小時的車，她只知道自己駕車幾乎跑完了這個城市的四個環(huán)路，把天色由明跑到了暗，中途她在加油站給車子加滿了油，接著開始著自己都不知道目的地的旅行?，F(xiàn)在，她的心情盡管仍是糟糕的，但是，她緊繃著的神經終于松弛下來。她關了車內空調，降下車窗，讓窗外涼爽的風吹進車內，她不得不思考自己接下來該怎么做。

幾個小時前，當柳笛看到丈夫攬著一個妙齡女郎走出機場大廳、倆人雙雙打車而去的那一刻，柳笛是震驚的、絕望的，甚至是憤怒的。丈夫的舉止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也徹底顛覆了丈夫在她心目中的形象和地位。這瞬間的變故令她猝不及防，也令她身心頹廢。一瞬間，淚水滑落在臉龐。這淚水有失望、有悲傷，更有丈夫的背叛帶來的羞惱。在那一刻，她無可抑制地想到了遠方那個苦苦期盼想與自己相見的男人于海洋，她甚至在心里報復地想：既然你做得了初一就別怪我做十五了。以前自己還是有些糾結的，礙于丈夫的本分，自己一直猶豫著沒和于海洋見面。可是現(xiàn)在，你既然走在了頭里，我還有什么可以顧慮的呢？這么想著，柳笛幾乎想立馬就走進機場大廳，買了機票飛過去和于海洋相見。但是潛意識里的理智還是制止了她。她很快坐到車里，擦干了眼淚。她必須做個選擇，接下來該干什么。可是她的腦子亂得很，她實在不知道自己該怎么辦，于是，她就駕車出了機場，茫無目的地駕車走著，竭力使自己冷靜下來。

現(xiàn)在，柳笛的煩躁的躁惱已經過去，心里的憤怒之火也被理智壓制得漸漸熄滅。慎思和理性又重新回到她的身上。丈夫既然出了這樣的事了，她是不會善罷甘休的，但是要和他談的時候，是把這事說破還是旁敲側擊試探一下丈夫的反應？這么想著，柳笛就不免有些后悔自己當初不夠冷靜。當初自己最該做的就是馬上啟動車子跟上丈夫和那女人乘坐的出租車，看他們到哪里去。是不是他們在外風流夠了還要找個酒店再纏綿一番才回家？那個年輕的女人又是誰呢？她住在哪里？是這個城市的么？那她和自己的老公又是怎么認識進而勾搭上的呢？這么一大堆問題，也許自己當初跟蹤上去抓他們現(xiàn)行一切都可迎刃而解了。柳笛有些后悔自己當時的手足無措，沒能快速反應以至于失去了跟蹤他們的機會。看來自己平時的淡定理智還是徒有其表，事情真來的時候未免還是會亂了陣腳。但是她很快又想：跟蹤、捉奸在床的事做起來未免有失光彩，自己已然看到他們相擁親昵，難道還不說明問題么？非得鬧得大家當場尷尬才好？可是沒有當場讓丈夫看到自己的出現(xiàn)，丈夫會承認么？就是承認了，丈夫會做出什么反應呢？難道共同經歷的二十年婚姻就此結束么？這么想著，柳笛的心竟疼了一下。一大堆的問題折磨得她有些頭疼。實在想不出個頭緒，她于是決定先回家，看看丈夫幾時回家，按照行程他今天可該是出差回來的。這時候她才想起丈夫曾在一小時前給她打過兩次電話的。她當時差點氣惱的接了，但是因為她還沒有考慮好怎么做，而且正怒火中燒，她就兩次掛斷了電話，心里恨恨道：打電話干嘛？無非是想為自己的私情撒謊吧。她沒接，丈夫也就沒再打。以前也有著時候，她在單位加班或者應酬，不方便接電話就會掛斷電話的。丈夫一定以為她在忙著。

已經恢復冷靜的柳笛駕車回家，她決定不管怎樣先回家再說，她已經做好了迎接暴風雨的準備。當車子悄無聲息地滑進小區(qū)的時候，柳笛下意思地看了眼自家的窗口，出乎她意料的是房間的燈是亮著的，不只是臥室的燈亮著，就連廚房的燈都是亮著的。柳笛看了下時間，才剛到八點。怎么會呢？難道丈夫送那個女人到家就回家了，倆人沒有再纏綿？也是，都在一起纏綿一周了，還不得回家歇歇。柳笛氣憤地想著。她努力使自己鎮(zhèn)靜下來，在院里停好了車，下車鎖好車門，一邊往樓里走一邊從手袋里拿出鑰匙。她盡量使自己不要慌亂，以應對接下來將要爆發(fā)的暴風雨，抑或是山崩海嘯也不一定。好在孩子住校不在家。拾階而上的柳笛這么想著。

就在柳笛這里即將掀起風雨雷電的時候，遠在千里之外的于海洋也裹挾在一場感情糾紛里，不過這場糾紛的主角不是他，而是他的好友劉延亮。

劉延亮年長于海洋幾歲，是市報社的文藝部主任，也是省作協(xié)會會員。倆人因為工作關系常有接觸，加之性情志趣相投，很快成了莫逆好友，常私下相約躲在清凈處，或一壺濁酒或一壺清茶，對飲暢談一個有雨的午后，或一個周末的黃昏夜晚。對于一些很有思想和個性的文人，常常會眼高于頂，眼里容不下別人，在擇友上應該是十分挑剔的，很難遇到真正可以互相仰慕的知心好友。于海洋和劉延亮的個性都還算謙和，倆人對政治對文學的觀點又幾乎相同，加之倆人的年齡又有所差異，所以倆人很快就成了莫逆好友。于海洋對這個兄長加好友是十分欽佩的。這個畢業(yè)于80年代某重點大學中文系的男人可謂是才華橫溢，不僅在文學上很有建樹，寫了很多頗有影響的小說、詩歌，而且在琴棋書畫上也很有造詣，在一些很專業(yè)的大賽上都出過風頭拿過獎。而真正讓于海洋欽佩他的還是劉延亮謙虛的個性和溫文爾雅的舉止。這是一個身材高大長相英俊的男人，和人交談中永遠微笑著，嘴角還若隱若現(xiàn)的閃著一個淺淺的酒窩。他從不把自己的才華暴露在自己的外表，不靠著它們而趾高氣揚，他把那些東西都藏在身體里，讓自己變得更睿智，更有氣質和男人的韻味。所以他對人笑時是迷人的，他看你的眼神也是迷人的。于海洋和他相對而坐對飲對酌的時候常常會想，如果自己是個女人，真的會愛上他。這么想著，他就會不自然地笑了。劉延亮就會用他那雙女人般漂亮的眼睛滿含笑意地問：“又在想你如果是女人的問題了？”倆人相視一笑，舉杯暢飲。

按說，以劉延亮的才華和優(yōu)雅的個性，又有著重點大學中文系的文憑，四十大幾的人了，怎么也該熬到報社班子成員的位置，就算報社藏龍臥虎人才濟濟，但是如劉延亮般才華橫溢者不多，不敢奢望主編副主編的位置，弄個編委的虛職該沒有問題。但是很多年了，劉延亮一直在文藝版主任的位置上不上不下的。也許是他真的看破了什么，也許是他真的與世無爭，也許是官場就是這樣的規(guī)則，你無欲則無升遷的機會。就那么幾個位置，想上去的人那么多，你不去爭取，人家為啥要給你？只要是規(guī)則，在哪兒都不能打破，當然報社也不能例外。自然有朋友為劉延亮多年得不到升遷鳴不平的。他自己倒是看得很開，每每笑著說：“這樣不挺好？有更多的時間和心境寫自己想寫的東西，玩自己想玩的藝術?！闭f的自然，笑得坦然。而只有他自己和少數(shù)幾個莫逆好友知道他也不是沒有為這事苦惱過，他也不是沒嘗試著努力過想換換位置。但是在幾個關鍵的時候他不是因為競爭對手背景太強，就是因為自己醉酒誤事而失去了機會。他是經過幾次攀爬無功又回到原地而失去了信心和耐性。而了解內情的人似乎看得更透徹：他不能升遷，不能怪他不懂官場規(guī)則，其實根本原因還在于他自己，他的醉酒壞習慣是他升遷的最大絆腳石。酒，人們都在喝，但是官場上的酒要喝在刀刃上。也許也要醉，但是要醉在該醉的場合。而劉延亮的醉酒確實很隨性，酒也喝得很隨性，常常在不該喝酒的時候喝酒，常常在不該醉酒的時候醉酒。為此，不僅給領導留下了不好的印象，也在工作中捅過不大不小的簍子。偏偏領導的印象和簍子又都是出在他有升遷機會的關鍵時刻。這樣，就終是誤了自己的前程。朋友背后勸過他，領導也為此和他談過話，他都是唯唯諾諾，可一到時候就剎不住車管不住自己，該喝就喝該醉酒醉，文人的散漫和隨性已經深入到他的血液中了。就在人們感嘆人無完人，多么優(yōu)秀的人都有致命弱點為他惋惜的時候，他自己首先就放下了，樂得每天輕松地工作，一周中用四天的時間來組稿排版，一天的時間來定版，期間很多時間招呼朋友喝酒，把玩琴棋書畫。周末和晚上則大多把自己關在屋子里潛心寫作。他就這么近乎隨性的馳騁在自己的工作和創(chuàng)作中，在人們的敬佩他才華的同時為他而惋惜的復雜目光里，過著自認的神仙般的生活。

除了不善飲酒，于海洋的性情和劉延亮倒很是相像，不善官場的交際，倒很樂意隨性的生活、寫作，不愿意受人束縛。應該說于海洋區(qū)別于劉延亮其他的朋友，于海洋不善飲酒，卻也不嫌棄劉延亮的醉酒。倆人在一起時，談論著著邊際或者不著邊際的話題，很多時候劉延亮都是在自斟自飲，竟也不嫌棄于海洋不能與其對飲的無趣。倆人更多的是欽佩對方的才氣。很多時候，倆人都會找個清閑的下午或者黃昏聚聚，一起享受悠閑隨意的美好時光。

而今天，就在柳笛即將在遙遠的長江之畔的家中掀起一番驚濤駭浪的時候，于海洋竟接到了劉延亮相約出去坐坐的邀請。于海洋看看時間，已經近晚上八點了，這個時候劉延亮本該在外與酒友飲酒或者在家休息了，怎么會在這個不該邀請他的時間里邀請自己呢？電話里聽劉延亮的語氣急切中透著興奮，于海洋判斷這老兄一定是有好事情要說出來需要自己和他分享。盡管不太情愿，但是于海洋還是應承下來，和好友約好了見面的茶館。去那家茶館是劉延亮提出來的。于海洋寬容地笑了，難得這老兄遇到高興事沒有選酒館而是選了那家他們常去的茶館。

于海洋最后戀戀不舍地看眼電腦上一動不動的QQ圖標，輕嘆一聲，有些失望地關了電腦。和柳笛的聊天中，他知道柳笛的丈夫今天出差回家。他之所以一直留在辦公室沒走，就是想等柳笛上線，他知道在柳笛下班以后和丈夫到家的空擋里，她會有一段時間和自己說話的。可是他一直等到快八點了，柳笛都沒有來。他想了很多柳笛不能來的原因，其中最有說服力的就是她丈夫改了航班提前到家了。但是他始終不愿放棄，一直在等著柳笛上線，他不斷地在期盼，下個一秒鐘QQ會閃動起來，一個呲牙的圖案會開始他和柳笛聊天的開始?，F(xiàn)在的時間已近八點，看來柳笛是不會來了，正好接到劉延亮的邀請，于海洋就關了電腦伸展著酸麻的身體，關燈出了辦公室。臨出門之前，他沒忘用手機登陸QQ，他還是在期盼著柳笛上線，他不會失去每一個和柳笛交流的機會。哪怕是一個呲牙的圖案，一個輕輕的吻，于海洋都覺得很珍貴。那么這個夜晚，他就會睡個好覺，反之就會心神不寧。

于海洋步入他倆常去的那家叫“陋室”茶館的時候，劉延亮早早就在他倆常坐的那個位置上沖他揮手，柔和暗淡的燈光下可以看到他那雙女人般漂亮的眼睛閃著興奮的光芒。于海洋淺笑著走過去落座，問道：“哥哥又有什么喜事把弟弟叫來分享？”劉延亮沒有說話，笑瞇瞇地揮手讓茶藝小姐退了，自己動手洗杯、洗茶，嫻熟地玩起了茶藝。于海洋靜靜地坐著，不時看眼手機，看看柳笛是否上線了，他極力壓抑著心里的失落，微笑著等待好友揭示今晚相約的玄機。等到劉延亮操作完了全部茶藝流程，在倆人面前的茶杯里都斟滿了淡綠清涼的茶水的時候，劉延亮灑脫地做了個請的手勢。倆人對笑一下，端起茶杯慢慢吮吸品味著香茶。三杯香茶喝完，劉延亮又給倆人斟滿，這才身子往后一仰，以懶散的姿勢靠坐在沙發(fā)上，眼里滿是笑意地看著于海洋說：“老弟，你哥我戀愛了。”

于海洋嘴里的一口茶差點笑噴出來。他倒不是笑年紀一大把有老婆孩子的劉延亮說出這應該從年輕人嘴里才會說出的話很滑稽，他笑的是劉延亮所謂的戀愛根本就不是什么新鮮事。而他今天還把這不新鮮的事當成新鮮事一本正經的來說，所以于海洋覺得好笑。在他的印象中，劉延亮的情愫像他的才華一樣橫溢，這么多年來，在這個城市的文藝圈里，有關劉延亮的風流韻事一直以來都以不同的版本在流傳著。這個時期是和某個文學女青年，下個時期是和某個愛好詩歌的美艷少婦。對于一個長相英俊高大帥氣的才子加文學導師來說，自然會和討女人喜歡的，特別是文學女性的愛慕。人們把他這些逢場做戲逢場作戲無傷大雅的艷遇當成點綴，和他文學上的不俗成就一起編成了一個怪異的光環(huán)，套在了他的脖子上。在一些場合，人們都知道，劉延亮是個才子，而且絕對是個風流才子。就像他的作品一樣，他相好的女人也在不斷地推陳出新。既然是人家你情我愿的事，又不傷大雅，誰又會去管你劉延亮今天愛誰明天又換誰了呢 。

“我就知道你會笑。告訴你，我這次可是認真的?！眲⒀恿潦樟诵φJ真地說。

“你哪次不是認真的？哪次不是愛得昏天黑地的？”于海洋不客氣地說。

“這次真的不同，這次很有感覺，也很牽腸掛肚?！眲⒀恿翉娬{道。接著，劉延亮侃侃而談，講起了他的這次愛情經歷和感受。

對于他的講述，于海洋剛開始是不屑聽的，他的心里牽掛著柳笛，眼睛不時看著手機，期待著柳笛上線說話。但是他又不能駁了好友的好興致。就心不在焉心不在焉地的聽他述說。

原來，劉延亮的這任情人是市總工會的一個女干部，倆人是在工會與報社舉辦的一次活動中相識并相戀的。用劉延亮的話說，這個三十多歲的女人很是不一般，不僅長相驚艷脫俗，才藝也相當?shù)某霰?，悠揚優(yōu)美的歌聲堪比那英。最主要的是她很理解人，善解人意，每句話都能說到對方的心里。同時，她對劉延亮也十分仰慕和愛慕，仰慕他的才華，愛慕他男人儒雅的氣質和俊朗的面容。于是倆人很快就墜入愛河中。認識倆個多月的時間里，倆人不斷創(chuàng)造機會約會，城里的賓館酒店，郊外的河畔度假村，到處都留下了她們纏綿的身影。用劉延亮的話說，倆人已經愛得是如漆似膠?！拔夷芨杏X到她對我越來越依戀，而且她說她在家已經和丈夫分床睡了。”劉延亮有些自得的結束了自己的講訴講訴。

于海洋笑著說：“每個女人愛上你都無法自拔，問題是你是咋想的？”

劉延亮以少有的認真睜大眼睛說：“我是咋想的？我這次是十分認真的。我從來沒有覺得和一個女人在一起會有如此的感覺，從來也沒有想到我會這樣沉醉在一個女人的愛情里而失去了自我。還能咋想？該來的就來吧，我會全身心的迎接它到來的。”

于海洋知道朋友所說的該來的是什么，那就是倆人都從各自的家庭走出來，最后走到一起。這在以前劉延亮可是從沒說過的話題，看來這次他的朋友是真的認真對待這份感情了。盡管于海洋還是為朋友將來的漫長的愛情道路擔心，但是他還是為朋友能收心專注于愛情而高興，盡管這專注將要傷害兩個家庭里無辜的人。但是，他倒是真的希望自己的朋友不要和以前一樣三分鐘熱血，真的能夠收獲一個有始有終的愛情。這么想著，他不免就想到了自己和柳笛，如果將來有一天他們愛得難舍難分，而柳笛也能夠走出家庭奔他而來，自己能不能像現(xiàn)在的劉延亮一樣有著共同的義無反顧的想法呢？能的，一定能。于海洋的心里給了自己一個非?？隙ǖ幕卮?。

回到家的時候，已經快到午夜了，柳笛終于沒有上線。于海洋無限落寞地躺在床上，他無法停歇的大腦胡思亂想了很多。他在想柳笛一定是去機場接丈夫了，接完丈夫倆人一定是要共進晚餐的，進完晚餐倆人一定也會恩愛的。畢竟丈夫出去了那么久，小別勝新婚嘛。于海洋于是無可遏制的在腦海里編織著一些雜亂而激情的畫面。他想克制自己不去胡思亂想，卻越克制想得越厲害，他就在這百般糾結百般無奈中稀里糊涂進入了夢鄉(xiāng)。

原本想在家攪起一番風雷的柳笛這晚上真的與丈夫做愛了，而且愛得如癡如醉、酣暢淋漓。

本來柳笛是壓著滿心火氣懷揣許多猜疑打開房門的，她想看看丈夫在家干嘛，會以一種什么姿態(tài)和表情來面對自己，難道這個負心的人還會一切都做得若無其事么？ 她差不多是冷笑著用鑰匙打開了房門。

推開房門的一瞬間客廳明亮的燈光一下子撲到她的身上，明亮的客廳里的餐桌旁坐著丈夫和一個年輕女子。毫無思想準備的她一下子愣了，腦子里想了一百個場景，就是沒有想到丈夫會和一個女子坐在自家的餐桌旁，再定睛一看，這女子分明就是幾小時前和丈夫相挎著走出機場大廳的女子。而餐桌上琳瑯滿目擺著一桌美味佳肴，倆人分明是做好了飯菜等她回來。這，這到底是怎么回事？柳笛腦子一下子回不過彎來，張口結舌站在門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倒好像進了別人的家門。

丈夫看著她愣怔的樣子笑了，扭頭看了眼身邊的女子，倆人一起站了起來，丈夫笑著對女子說：“蘭蘭，這就是你舅媽，快，幫你舅媽接下包，讓她換鞋洗手，咱好開飯?！庇謱α颜f：“就等你回來吃飯了，快把咱爺倆餓死了，打電話也不接?！编凉值脑捳Z里滿含愛意。見妻子還愣在那看著女子發(fā)呆，丈夫“噗呲噗嗤”一下樂了：“瞧我，餓昏了頭，忘了給你介紹，”他指了指身邊的女子說：“這是我堂姐家的閨女，今年考上咱市里的工學院在那讀書呢。我這次出差順路回老家走了一趟，這孩子剛好回家取東西也要回學校，表姐就托付我把她一起帶回來了，孩子今晚就要回校，是我留著在這住一宿，認認門，也認識一下你這個舅媽?！绷崖犝煞蜻@么一說，再看那女子，很年輕靚麗，渾身上下透著羞澀的學生氣，眉眼里卻有和丈夫相似的地方，心里一下子明白過來，原來自己誤會了丈夫。她不免為自己地的想法和猜疑氣惱起來，一時張了張嘴不知說什么好。女孩這時向她伸出手來，柔聲說：“舅媽，快把包給我吧?！绷堰@才如夢初醒地啊啊兩聲，不覺面皮泛紅，趕緊把包交到孩子手里，不忘夸句孩子：“好孩子，長得漂亮不說，還蠻懂事的。”女孩笑笑轉身走向沙發(fā)。柳笛趕緊低頭換鞋，掩飾著自己的失態(tài)。再起身的時候，她就恢復了常態(tài)，嗔怪丈夫道：“家里來客人也不和我說一下，我也好早點回來，你看這，不是慢待了咱的大學生么?！?/p>

丈夫說：“本來想到家就再告訴你的，可是我們爺倆到家你還沒回來，給你打了兩個電話你都沒接，沒辦法，只好我親自下廚了?！?/p>

柳笛躲開丈夫的目光敷衍道：“哎呀，今天實在是太忙。行了，不說了，咱們開飯吧，孩子大老遠來的一定餓壞了?！?/p>

吃過飯收拾完安排好女孩子到女兒房里睡下時，時間已過了十一點。在這個時間里，柳笛是想到過于海洋的，甚至想在洗澡的時候偷偷上線和他說句話。但是她終于沒有那么做，不是怕引起丈夫懷疑，在衛(wèi)生間里她可以很從容的上線和于海洋聊幾句，她知道那個傻男人此刻一定守在電腦前等著自己，可是她說不好為什么，今晚她就是不愿意和于海洋說話，知道他在等，也不去理他。

柳笛從衛(wèi)生間回到臥室的時候，看到丈夫打著柔和的床頭燈懶散地躺在床上，笑瞇瞇地看著她的眼里閃動著炙熱的火苗。柳笛太熟悉丈夫這種眼神了，她知道丈夫今晚是想干點啥。柳笛的心沉了一下，但是從心底竟涌起了一種渴望。她知道自己今晚不會再躲，甚至有些期盼了。她知道這是必然的。丈夫離開了一個星期，自然會想著和她親熱。而自己雖然曾經有意無意躲避著和丈夫親熱，但是今夜有所不同。她的心里懷著對丈夫誤解的愧疚，也有種身為人妻自己不可太過分的想法。而且，她竟然感覺到自己的身體里壓抑著的欲望正在蘇醒，汩汩熱流在身體里竄流。她于是不再多想，迎接著丈夫的眼神，嬌羞地撲進了丈夫的懷抱。那一刻，她的腦海里又出現(xiàn)了于海洋的影子，她在心里深深的地嘆了口氣，無限糾結地閉上了眼睛，無暇再去多想，身體很快就陷入情欲的洪流中。

柳笛和于海洋聯(lián)系是在第二天上班前的幾分鐘間隙里。她一邊往辦公室走，一邊用手機登陸了QQ。還有不到五分鐘就開晨會，她必須在這個間隙里和于海洋說幾句話，要不那個傻男人會一上午不開心。而此刻，于海洋一定在電腦前等著他。果然，她剛發(fā)給對方一個笑臉，對方就很快回了一個笑臉?？粗W動著的圖標，柳笛的心里泛起陣陣暖意和柔情。這個男人就是這點好，不管被思念如何煎熬，不管度過了怎樣心情低落的難熬時光，他都一直忍著，從不會去打擾她，也沒有怨言。柳笛知道，如果自己在該上線的時候卻沒有上，于海洋的心就會懸著，就會一直等她來，一直等到她來心里才會安穩(wěn)。在這個過程中他是牽掛她的，擔心她是不是身體病了，或者是出了什么意外。在這種不能確定時間的等待中，他的心情會一點點低落下去，低落得令他自己都喘不過氣來。柳笛知道于海洋的這個習慣，她不免為自己的做法有些羞愧，本來自己有機會和他說話的，但是自己卻沒有，那個男人不知道會愁苦到啥樣子了。想到這，柳笛的心疼了，她一邊忙著手里的活，一邊告訴他說自己昨天沒上線是因為不方便，自己一切安好，讓他不要掛念?？吹接诤Ｑ蟀l(fā)來的輕松笑容和熱烈的擁抱，柳笛的心里釋然了，看看時間到了就匆匆下線，匆忙奔向會議室。邊走邊想：中午休息的時候再和他好好聊聊，安慰安慰這個孩子氣十足卻又癡情的男人。

可到了中午卻又聊不成了，柳笛的同學許艷艷給她打電話說，周國棟的孩子中午在曼哈頓酒店辦十歲酒席，邀請她去參加。這個周國棟是她和許艷艷的同學，重要的還是柳笛的初戀。確切說，周國棟是柳笛高中時暗戀的人。這種暗戀從高中二年級開始一直到高中結束，柳笛都是在進行著自己的愛情煎熬，因為自卑和怯懦，她不敢向對方表白自己的情感，她把兩個人的事情變成了一個人事情，她把兩個人的愛情甜蜜變成了自己一個人的痛苦煎熬。等到快畢業(yè)稍稍有了自信，她曾嘗試著想向他表達的時候，她竟然發(fā)現(xiàn)同班另外兩個女同學也愛上了這個優(yōu)秀的班干部，兩個女同學中有一個就是許艷艷。但是和周國棟最后走進婚姻殿堂的卻不是許艷艷，而是那個長相出眾的女同學，可許艷艷都和周國棟夫婦走得很近。當時他們三人的關系幾乎是處在半透明狀態(tài)，不只是他們三人，就連班級同學都知道他們是咋回事，可是一直以來他們都能那么相安無事，實在是令人佩服。當然，包括柳笛在內，他們那些同學畢業(yè)二十年了一直都沒斷了聯(lián)系，大家沒事時會偶爾聚聚，誰家有事了都會去捧場。而柳笛，更是在畢業(yè)前夕知道了周國棟他們三人的關系之后就徹底把自己的那份青澀愛情封存進心底。不僅從沒對別人提起，就是自己都很少從心里把它翻出來看。盡管剛開始大家聚會時看到周國棟她還是會抑制不住心動，但是這細微的變化很快就在自己結婚生子后過去了，也永不再來了。她倒是挺佩服許艷艷的，這么多年來一直和周國棟走那么近，不離不棄的。而作為夫人的那個女同學不會沒有感覺的，周國棟倒是能把她倆都安撫得相安無事，不能不說是本事。也許他們的交往是很純潔的，不像大家傳說的那樣，柳笛常常會這么想。但是今天看這架勢，連周國棟孩子十歲酒席她都張羅，倆人關系就是純潔，也是非同一般。好在自己沒有成為周國棟的妻子，要不面對不離自己生活左右明明愛著自己丈夫的許艷艷她真不知道怎么辦。柳笛一邊整理著自己紛亂的思緒，一邊上線告訴于海洋今天中午要去隨禮，聊不成了，然后自己抓緊將手頭的工作處理完，準備中午去赴宴。

高中畢業(yè)后，周國棟既沒有進機關也沒有去企業(yè)，而是自己開公司做起了生意?？恐赣H的關系和自己的努力，生意越做越大，現(xiàn)在已經是一家大公司的總裁。家里住著別墅，坐著豪車，有著專職司機和保姆，但周國棟為人處世還是比較低調?？蛇@次為兒子辦十歲他還是張揚了一下，選擇了五星級酒店，也請了很多政界要員、生意場上的老板，當然他也沒有忘了請他那些老同學。

柳笛雖然在單位也是獨擋一面獨擋一面的精英，而且這些年也歷練得從容淡定，渾身上下透著職業(yè)女性的魅力，但她還是不愿意在這種雜亂的熱鬧場面顯山漏水。她本來想到了找個安靜角落坐著的，可是一到酒店門口就看見周國棟一家三口滿面春風的迎接著客人，周國棟滿臉紅光哈哈笑著和客人握手，他的夫人昔日同學也是笑容可掬地和來賓打著招呼。柳笛一看躲不過去了，干脆大大方方隨人流往里走。這邊周國棟早看到她了，笑呵呵跨前兩步伸出手來，邊和柳笛握手邊開著玩笑：“我說，這不是咱班的大才女么？你咋才來？”還沒等柳笛說話，他又道：“知道，你工作忙，能來就已經給咱兩口子面子了?！闭f完，他放下握著柳笛的手，一本正經地打量柳笛起來。他的舉動讓柳笛有些發(fā)毛，臉也有些發(fā)熱。她不得不把臉轉向迎過來的周夫人，用求救的聲調說：“你看你老公，哪有這么看人的？”周夫人還沒等說話，周國棟一臉壞笑地附在夫人耳邊說：“你注意沒？人都說女大十八變，可是這柳笛怎么都到四十了才變?！绷阎浪诙盒Υ蛉?，但還是接道：“可不是變了咋的，快變成老太婆了?！薄安皇?，怎么感覺你變得比學生時候耐看了，身上有著一股說不出來的韻味?！绷涯樕患t，心里一下子疼了一下，她趕緊掩飾著把周夫人拽到身邊說：“你看看你老公，怎么學得油嘴滑舌，你也不管？”周夫人哈哈笑著說：“你還不知道他，有嘴無心，這是把生意場上那套恭維手段用到你身上了。別理他！艷艷和其他同學都在里面呢，你快進去吧，外面熱。”柳笛就和他們揮揮手進了酒店大門，但是她還是能感覺到周國棟熱辣辣的目光一直看著她。

偌大的飯廳里已是人群熙攘，嘈雜不堪。柳笛站在飯廳門口有些茫然，不知該往哪里去。好在她很快在人群里看到了許艷艷忙著招呼客人的身影，忙走了過去，看見同學滿滿坐了一大桌。柳笛和同學們打過招呼，就和幾個平時常見面的女同學坐在了一起。許艷艷和柳笛打過招呼，就又風風火火忙活去了，儼然是在忙活自己的事情。同學們有的開始擠眉弄眼，柳笛假裝沒看到，和身邊的同學討論起各自身上衣服的款式來。

柳笛匆匆吃了幾口飯菜就回去上班了。原來以為事情就這么過去了，可是快到下班的時候，她又接到了許艷艷的電話，她在電話里說周國棟今天很高興，晚上在金麥克KTV歌城訂了包房，邀請老同學們去K歌，借機會大家聚聚。柳笛當時就想拒絕的，她的腦子里閃現(xiàn)出周國棟在她身后那熱辣辣的目光，她心里說不出是為了什么竟有些反感。剛要支開，但許艷艷不依不饒的，好說歹說非讓她去不可，說自己還有話對她說?？磳嵲谕撇贿^，無奈中柳笛就給丈夫打了電話說自己要去聚會可能要晚點回去。又上線和于海洋聊了幾句，說明了情況，她怕這個傻男人又會等自己久?？吹贸鰜硭麑ψ约汉芰魬?。是啊，已經好幾天沒和他好好聊了，這個男人很依戀和自己的交流，交流似乎成了他的精神支柱了，他一直靠著交流來表達對她的愛，表達他對她的思念。這么久自己都沒給他傾訴的機會，他的心里一定積攢了太多火熱的話要和自己說。想到這，柳笛心里暖暖的熱浪直翻騰，她知道這個男人深愛著自己，而自己也深愛著他。就讓他再把那些熱辣辣的話在心里放一放吧，自己是在無法推脫同學的邀請。抱歉，寶貝。柳笛在心里對徐海洋說。

金麥克KTV歌城是市內最大的娛樂場所，五層樓體外表裝飾成尊貴的金色，樓體上縱橫交錯的彩燈和樓前絢麗的射燈把樓映襯得金碧輝煌，像一顆璀璨的明珠在城市的夜空下閃著奪人心魄的光芒。柳笛很少來這種地方，無論是公司應酬還是私人聚會，到這里來她都覺得太招搖了。看來周國棟今天是太高興了。柳笛苦笑了笑，在門童躬身相請的手勢下走過旋轉門步入大廳。和外表相比，大廳的裝飾倒不顯得那么浮華，淡雅的色調是這里的主調，就連各大小吊燈壁燈都散發(fā)著水晶般淡雅的光澤。最難得的是大廳里竟然擺著一架鋼琴，一個一襲長裙的女孩坐在那里優(yōu)雅的彈奏著鋼琴曲。陪女兒一起練了十年琴的柳笛對鋼琴可謂情有獨鐘，她自然聽出了女孩彈的曲子是《致愛麗絲》。這是柳笛百聽不厭的一首曲子。她靜靜站在大廳里聽完了整首曲子，讓清澈流淌百轉千回的旋律穿透自己的身體，直流到了自己的心里。人生有時正如這樂曲，有奔放有舒緩，有纏綿有憂傷，有綿綿長河的流淌也有一切美好和不如意的戛然而止。柳笛一時有些恍惚，有種不知身在何處的迷茫。

就在柳笛莫名感傷的時候，電話響了。柳笛回過神來，接聽電話。電話是許艷艷打來的，她急火火地問柳笛到了沒有，并告訴她樓層和包房門牌號。

柳笛推開包房門的時候，許艷艷高亢的歌喉和音樂聲一起噴涌出來，許艷艷正在唱她那首得意的《蘆花》。柳笛的眼睛一時適應不了包房里的黑暗，站在門口只能看到偌大的包房里一圈沙發(fā)上坐了不少人，或附耳交談或舉杯對飲，好不逍遙熱鬧。柳笛有些手足無措，不知該往哪去。好在有兩個女同學看見她推門，站起來拉著她一起坐到沙發(fā)上。許艷艷唱完了，一個男同學接著唱了一首《北國之春》。這首歌唱完了，又有女同學接著唱了首《莫斯科商人》。這時柳笛的眼睛已經適應了室內的昏暗光線。她看到包房內的兩大排沙發(fā)上坐滿了男女同學，女同學大多在吃水果嗑瓜子，男同學則端酒杯互相敬酒，有的顯然喝多了，搖搖晃晃的，杯里的酒在主人身體的晃動中溢了出來。許艷艷照例是忙碌著的，她一會給大家點歌，一會照顧女同學們吃喝，更多的時候她還是裹挾在男同學堆里，潑辣地和那些不懷好意想灌醉她的男同學對飲。柳笛注意到，倒是這場歡歌盛會的東道主周國棟顯得很安靜，他笑微微的舉著酒杯和每個端著酒杯的人碰杯，看著對方干杯，自己卻輕輕吮吸一下。他還不忘時不時地舉杯向女同學這邊示意，滿臉真誠和感激。沉穩(wěn)，低調，不失禮節(jié)的先天秉性和商人的特質又回到他身上。柳笛沒有在人群里找到周夫人的身影，她并不感到奇怪。雖然都是同學，但是這樣的聚會她很少出現(xiàn)，倒是許艷艷常會和周國棟同時出現(xiàn)在這樣的場合里。可令人奇怪的是，雖然許艷艷像主人一樣招呼大家，但是卻從不表現(xiàn)出和周國棟親昵的舉動。外人也許看不出什么來，但是他們這些人到中年的同學們卻是心知肚明的，許艷艷的這些舉動，其實就是一個女主人才會做出來的自然舉動。

隨著一段優(yōu)美的前奏曲轟然響起，許艷艷手拿麥克風高聲說：“下面，請咱們的大經理柳笛為大家唱一首她的保留曲目《在水一方》，大家歡迎?！闭坡暫秃逍β曇黄痦懫?，所有的目光一起聚向柳笛。在這些老同學面前柳笛倒不怯場，何況這首歌正如許艷艷所說是自己的拿手曲目，于是她從沙發(fā)上站了起來，整理一下衣裙，迎著許艷艷接過話筒，剛好前奏結束，她就順著音樂輕聲而唱——

“綠草蒼蒼，白霧茫茫，有位佳人，在水一方。綠草萋萋，白霧迷離，有位佳人，靠水而居……”

柳笛的嗓音細膩清純，一首凄美憂傷的歌曲被她唱得淋漓盡致。歌聲響起的時候，同學們停止了喝酒和私語，柳笛的歌聲把他們帶到了少男少女時代。是的，這是他們的歌，他們是看著瓊瑤的書聽著瓊瑤的歌長大的。而柳笛每次都把這首歌曲唱得很凄美，很動人。柳笛自己也被歌聲感染，她不知道自己從什么時候喜歡上了這首歌，也許是初戀的結束吧，那時她就自覺不自覺地會在嘴里哼唱著這首歌?，F(xiàn)在，她又沉浸在自己歌聲的氛圍中，她仿佛看到一個白衣少女站在白霧迷茫的水畔，凄楚地望著對岸，那里有她心里愛著的人，自己卻無法和他表達，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漸漸遠去、遠去。

一曲唱吧，音樂漸漸收起，包房里出現(xiàn)了短暫的沉寂。少頃，不知誰喊了句：“好?！睙崃业恼坡晣W然想起。柳笛的眼角濕潤了，她趕緊掩飾著向大家鞠一躬，回身用手擦了下眼角，悄悄回到座位上。同學們慫恿她再唱一個，她卻說啥也不唱了。于是許艷艷就點了一首適合跳舞的曲子，自己唱卻鼓動大家一起跳舞。大家都很響應，男女同學就嘻嘻哈哈捉對在舞池里跳起了交際舞。身邊的女同學都找了舞伴跳舞，柳笛還坐在那發(fā)愣呢，卻見周國棟從那邊沙發(fā)上站了起來，微笑著走過來，微彎下腰笑著向她伸出手，做出了請的姿勢說：“請吧，老同學，還是讓咱倆這沒人理的人做回舞伴吧?！敝車鴹澋脑捁倘挥哪?，但是說對了一點也說錯了一點。對的一點是雖然同學聚會很多次了，但是倆人確實沒有一起跳過舞。周國棟有應酬不完的女同學需要應酬，沒想過和柳笛跳舞。而柳笛幾乎是在躲著和他一起跳舞的機會。他說錯了的一點這種是，倆人并非沒人理。女同學們都在自覺地躲避著在這種場合和周國棟跳舞，盡管很多時候許艷艷也不和他跳，但是大家已經知道該怎么做了。至于柳笛，她越來越脫俗的氣質和清雅的高傲讓她漸漸失去了舞伴?？墒乾F(xiàn)在，面對周國棟的躬身相邀，柳笛實在無法拒絕。她便不再多想，從容地站起身，手搭著周國棟的手輕盈地滑入舞池。倆人隨著樂曲一起舞動，柳笛能夠感覺到周國棟的熱辣眼神，柳笛的心竟出奇平靜，她若無其事地隨著周國棟的牽引妙曼起舞，卻不時扭頭和身邊的人微笑著，偶爾還能說上一兩句話。歌曲到了一半的時候，周國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把柳笛帶離出人群，在一個角落里，她附在柳笛耳邊輕聲說：“沒想到你的歌唱的好，舞也跳得這么好?！绷褱\笑了下回道：“是么，有啥奇怪的，你又不是第一次聽我唱歌看我跳舞?！敝車鴹澛犃?，有些口吃起來：“以前，以前真沒覺得?！绷押呛莾陕暃]再說話。周國棟又說：“而且，我發(fā)現(xiàn)你現(xiàn)在變得漂亮了，不，是變得更有韻味了?！闭f著，他攥著柳笛的手和摟在柳笛腰際的手都加了力量。柳笛心里冷笑著往外掙了掙，嘴里卻笑著說：“哪有那么夸張，你又不是才認識我?！闭靡磺K了，柳笛很快離開他的相擁回到座位上。整個過程她的心里都是沉靜的，少女時代羞澀的暗戀之情早已被她埋在心底成為了自己的秘密，她越來越很少把那份不為人知的秘密拿出來晾曬。也許那時候她或許真的需要那份感情，也把那份感情看得很重，但是現(xiàn)在，不，應該是更早些時候她就知道，其實自己需要的不是那樣一份感情，生活的磨礪洗禮讓她更知性更成熟，她知道自己這一生要是還能有愛的話，唯有和于海洋的愛情才是她想要的。她不知道自己是對情感的認知變了還是對愛情的追求變了，總之她覺得自己的愛情就該是和于海洋之間的愛情，其他的都不能算是愛情，包括和自己丈夫的感情都不能算作是愛情。在這個時候，任何人也無法走進自己的心里，哪怕是她曾經夢牽魂繞的暗戀過的人都不能夠，更何況還有個許艷艷。

柳笛斷斷續(xù)續(xù)的從同學那知道了一些許艷艷和他的傳聞，說是傳聞，柳笛卻相信都是真的。學生時代許艷艷沒有競爭過現(xiàn)在的周夫人，沒能最終成為周國棟的老婆，但是這么多年來她從沒有放棄過。自己結了兩次婚，有了兩個孩子，卻都是因為她和周國棟的曖昧關系而離了。索性她不再嫁，自己有著一個不錯的工作，就干脆領著兩個孩子生活。為的就是生活里不能沒有周國棟。了解內情的同學都弄不明白，周國棟到底有什么魔力會令一個女人為他這樣，又有什么本事可以讓自己婚內婚外的兩個女人相安無事。難道是因為他有錢？簡單下這個結論顯然有些粗暴，最起碼誰都知道許艷艷絕對不是為了錢，她的前兩任老公在經濟上都不比周國棟遜色。人們最后只能歸結為許艷艷癡情，但是未免為他們三人間的復雜關系頭疼。有要好的同學勸過許艷艷，讓她別犯傻了，終究周國棟也不會給她完整的家，可以看出來他是個家庭觀念很強的人，而且和美艷的夫人還是很恩愛的，你夾在中間做無謂犧牲算怎么回事？這時候許艷艷總是朗朗笑著說：“我才不管別人怎么看呢，我只是過我自己想要的生活罷了，我也沒指望他能給我什么名分，我不要那個，我只要他能對我好，這些年他做到了，我已知足。”話說的地很慷慨，但是細心地朋友還是能看出她眼圈紅了。見她如此固執(zhí)，漸漸就沒人再去勸她了。

因為知曉了周國棟和許艷艷之間的這些事情，所以柳笛在面對周國棟時心里是坦然的，她甚至有些慶幸自己當初幸虧沒有向這個男人表白，如果和他成了夫妻，中間再夾著個許艷艷或者王艷艷，那自己還能幸福么？不過她倒是真的佩服許艷艷對愛情的執(zhí)著和堅守，且不從道德上來衡量她的對錯，就她對愛情的義無反顧也真令人佩服。柳笛這個時候不免想起了于海洋，那個她已經從血液里深愛的男人因為自己的猶豫和糾結，一直在等待著自己的召喚，他，在忍受著怎樣的煎熬與折磨呢？自己是不是該做些什么呢？于是，在這個人聲嘈雜音樂轟響的KTV包房里，柳笛做了一個她人生中最大的決定：與于海洋見面。她實在不能忍受自己這么懦弱，這么折磨自己和心愛的男人，自己固然不贊同許艷艷的做法，但是自己在愛情面前真的缺乏追逐的勇氣?，F(xiàn)在，柳笛覺得實在該為自己為愛情做些什么了。

散場的時候，已近午夜。柳笛和同學們分手道別，進到車里，她沒有急著發(fā)動汽車，而是拿出手機登錄了QQ，她要把想見于海洋的信息告訴他。剛剛登錄，就顯示于海洋的QQ有了更新，柳笛點開來看，好家伙，竟連發(fā)了三條。沒等看柳笛就知道，這家伙因為幾天來一直沒能和自己暢聊，心情又低落了，發(fā)心情來排解自己的心情，也是在用隱喻的形式在和柳笛說話，表達著他對柳笛態(tài)度的不滿。柳笛有些心疼地微笑著，她喜歡這個男人的感性，喜歡他感情的細膩和敏感。柳笛逐條看著她更新的話：

等待，在煎熬中等待夢想的出現(xiàn)，可是也許夢想已不再青睞你，漸行漸遠，你的等待只有無奈，或者，這就是你的宿命。

這家伙，自己只要和他稍稍疏遠，他就把事情想得很悲觀。柳笛接著看下一條：

城市的夜空混沌而迷茫，指尖滑過夜的微涼，心開始由浮躁變得寧靜，什么也不想說，只能在心里想，在城市里，很多人的心都不可能和那些林立的樓房一樣剛強，好在我們還有夜晚可以療傷，讓我們有勇氣可以面對明天。

呵呵，這家伙還好，知道自己安慰自己。柳笛再看第三條：

一個人要做一件事情，不能只有熱情和激情，更要有一顆堅韌的心和持之以恒的耐力，連綿不絕的動力是心里的夢想，細心呵護和心血的澆灌，是對執(zhí)著最好的經營，耐住寂寞和煎熬，終會收獲自己所得。

嗯，你說的對，寶貝，你的癡情和堅守就要有回報了。柳笛在心里輕輕說。她很快打開對話欄，飛快地在對話欄里打下幾個字：我想見你，盡快安排時間過來，等你。留言完畢，柳笛沒等于海洋回復就下了線，心情輕松地駕車回家。

于海洋第一時間就收到了柳笛發(fā)來的信息，那時他正在電腦前坐著。一篇寫到一半的小說他怎么也寫不下去了，這幾天他一直陷在一種憂傷的情緒里。原來以為柳笛會趁丈夫出差的時候和自己見上一面，可是她沒有。自己在聊天的時候是表達了內心的意思的，可是她卻總是岔開話題。于海洋不知道柳笛是不是不那么愛自己了，或者是她還在猶豫？或者是她的心里發(fā)生了什么變化？或者是又愛上了別人？不會，這個肯定是不會的，除非是她和丈夫之間又找到了愛情的契合點?，F(xiàn)在，她的丈夫出差回來了，按照她們夫妻還算和諧的關系，他們一定會很親昵的，最起碼會……一想到這，他的心里就五味雜陳，說不出是什么滋味。是的，一定會的！那么，她現(xiàn)在不愿和自己見面甚至都不愿和自己多聊也是對的了。于海洋知道自己的觀念有問題，就倆人現(xiàn)在的關系而言，自己實在無法也不該要求柳笛怎樣做。何況，她的家庭和自己的婚姻狀況與自己的不同，怎么能用自己的標準來衡量她呢？這么想著，于海洋不免有些自責，但是他還是無法從對柳笛的思念和她對自己的冷淡的低迷心情中走出來。所以盡管他在趕著稿子，卻無法使自己沉下心來完成工作。眼睛更多時候在看著那個一動不動的QQ圖標，眼看著時間快到午夜十二點了，那個圖標還是不動，他的心都快低落到塵埃里了。就在他覺得今晚柳笛又不能上線的時候，QQ圖標竟歡快地跳動起來，柳笛的話讓于海洋欣喜若狂，他極快回復道：好的，我盡快安排。等了一會再沒見柳笛說話，他知道柳笛已經下線了。于海洋也不再說話，而是壓抑著心底奔涌的狂喜，在網(wǎng)上查看去往柳笛那個城市的航班。因為興奮，他竟幾次輸入錯誤，把目的地和出發(fā)地弄顛倒了。他笑著在心里責備著自己，同時也覺得自己很好笑，在短短的時間里就經歷了情緒的大落大起?？磥硎裁炊紱]有發(fā)生，一切都是自己的猜想。若說自己的情緒是因了柳笛的變化而變化，倒不如說是自己在左右著自己的情緒。于海洋一邊胡亂想著，一邊訂了下周的一個航班，那幾日，他該有些空閑的。定好了航班，于海洋給柳笛留言告訴她自己的行程日期，就關電腦去睡了。

離見面的日子還有七天，在這段日子里，倆人是愉快而期盼的，彼此都覺得時間過得太慢，又都覺得留時間給彼此沉淀一下未免不是好事。柳笛甚至逗于海洋說：要知道，網(wǎng)戀和實際的相戀是不一樣的，網(wǎng)戀回歸到現(xiàn)實中，會駁去很多虛幻出來的美好東西，現(xiàn)實的你我也許沒有彼此想象得好，等到真的見面的時候，你就不怕咱倆的愛情“見光死”？那樣，還不如這樣永遠不見，在彼此的心里都留著對方美好的愿望。她這么說的時候，自己雖然知道是玩笑話，但是這些擔憂心里還是有的。她要看于海洋如何回答。于海洋很快回復到：這個問題我也想到過，但是我覺得愛情首先是精神層面上的東西，倆人心通、意合、互懂才是最重要的，有了精神之戀的基礎，其他的一些瑕疵都左右不了大局。當然，如果現(xiàn)實的你我和自己在心里描摹的形象相差太大的話那就另當別論了。好在，我們在交流過程中已知對方思想和層次，這個都很合拍。而且，我們都有對方的照片，已知對方的外貌也是彼此能夠接受的。所以，我認為你的見光死一說近乎是謬論。

柳笛回了他一個頑皮的和一個贊許的表情，于海洋的回答令她很滿意。是的，倆人在網(wǎng)上相戀了這么久，從了解到相知相愛，彼此越來越欽慕對方，越來越珍惜對方，好像對方就是自己的另一個影子，幾乎熟悉對方的每時每刻所作所為，這樣的兩個人怎會“見光死”呢？

接下來倆人又探討了一番去哪玩、吃啥、住哪的問題，因為去的是柳笛的城市，這個柳笛最有發(fā)言權了，于海洋只能偶爾發(fā)表一下意見。他提醒柳笛玩的地方要選遠離市區(qū)一點的地方，這樣可以盡量避免她會遇到熟人。至于吃的就吃當?shù)仫L味特色最好。住的么，是倆人都盡量回避卻有不能不說的問題。柳笛想選個價位稍低點的酒店，于海洋卻不同意，他強調酒店一定要整潔，價位高點無所謂，自己去那兒順便組稿，有些差旅費補貼的。柳笛這時又想逗他，就說：如果選價位高的酒店，你可要做好開兩間房的準備啊。于海洋很快回到：那是自然，有這個心理準備。倆人互發(fā)了個呲牙齜牙的表情，兩個千里之外的人心里都一下子變得慌慌的。很多他們期待的事情就要發(fā)生了，他們是既期待又忐忑的，很多未知的東西都被他們在心里一次次想過，卻不知道真正相見的時候到底會是什么樣子。

飛機落地的時候已是傍晚，于海洋按照事先和柳笛商定好的，打車去了郊外的一個度假村。度假村遠離市區(qū)，而且是一個旅游景點，平時在這里游玩的外地人居多。因此柳笛決定在這相見，倆人可以用結伴游玩來克服初見時的小小尷尬，也給彼此間的相見增加些許情趣。

于海洋直接去了辦了入住，酒店的自身環(huán)境和周邊的環(huán)境還好。站在窗前往外看，青山綠水盡收眼底，令人心曠神怡。于海洋出差的機會很多，但大都是住在市區(qū)內的酒店，很少住在這種遠離市區(qū)的地方。今天住在這四面被綠色自然包圍的酒店里，倒是感到有一種新奇。他在心里不得不佩服柳笛的細心和眼光，選了這么一個好地方來安頓自己。不，也許是安頓他倆呢。于海洋心里有些激動起來。他很快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強迫自己不要胡思亂想。柳笛明天才會過來，今晚自己可以從容地好好泡個澡，然后去餐廳吃點東西，回來踏踏實實睡個好覺，明天迎接愛人的到來。

躺在床上的時候，于海洋以為自己會興奮得睡不著，可是心里的安定給了以往的煎熬最好的慰藉，現(xiàn)實的踏實感讓他感到從沒有過的從容。他就在這安定和從容中，帶著淡定的期待，很快進入了夢想。

倆人的見面雖沒有太多的浪漫色彩，但是卻給了彼此的驚喜。

雖然見面的時間定在早晨八點，但是于海洋還是早早來到景點的山門前，強按著心里的激動，焦急地在上山的人群里里搜尋著柳笛的身影。倆人在這之前曾開玩笑討論過要不要像地下黨接頭那樣，見面時手里拿點東西啥的或者說句什么暗號。結果倆人都笑著否定了，他們相信彼此都看過對方的照片，而且都已經很熟悉對方了，相信見面時會認出對方的。時間在于海洋焦急的等待中慢慢到了八點，上山的游客漸漸開始多了起來。遠遠地，于海洋看到一個一身素色長裙的女子向山門走來，她邊走邊抬頭往這邊看，她似乎看到于海洋了，輕輕笑了一下。于海洋的心跳一下子加快了：柳笛，柳笛，沒錯，一定是她。他下意識地往前走了兩步，但還是很快停住了腳步，用熱辣辣地眼神望著女子越走越近。女子時不時地抬頭看他一眼，淺笑著一步步走來。她素色的裙子上有著淡雅的紫色碎花，貼身地包裹著她高挑身材，恰到好處地勾勒出柔美的曲線。裙子是素色的，卻更襯出她皮膚的白皙。一張秀麗的瓜子臉上，明眸皓齒，細目長眉，目光閃動時笑意和溫柔同在。舉手投足間，儀態(tài)端莊，卻又不失迷人的風采。真人和照片還是有區(qū)別的，在于海洋的眼里，這種區(qū)別是現(xiàn)實的柳笛要比照片生動的多，漂亮的多，也動人的多。于海洋幾乎抑制不住自己臉上的笑意了。

越走越近的柳笛早就認出了翹首企盼的于海洋。她知道自己一直罩在于海洋的目光里，這目光熱辣、溫暖，讓她既心慌又感到熨貼。她使勁讓自己鎮(zhèn)定下來，盡量讓自己淡定地迎著男人的目光向前走，眼神偶爾和男人對接一下。在她的眼里，站在山門前的于海洋要比自己在心里構想了千遍萬遍的那個虛幻的于海洋更令自己滿意?？梢钥闯鏊彩蔷o張的，但是他是沉穩(wěn)的、鎮(zhèn)定的，他身子有些斜的站在那，渾身上下透出了一個成熟男人的穩(wěn)重與知識熏陶出的氣度。不出眾的身材，卻使他顯得與眾不同，犀利的眼神滿是火辣和笑意，卻透出內心深處的睿智。這是自己心儀的男人。柳笛嘴角一彎，輕輕笑了下。這么想著，她心里倒不那么激動了，落落大方地站到于海洋面前，用她那柔和細嫩的嗓音說：“等久了吧？”

柳笛的落落大方給了于海洋不小的鼓勵，但他還是有些慌亂，連連說：“沒，沒，我也是剛到。”

柳笛微笑著說：“走吧，咱倆別在這傻站著了?！?/p>

于海洋這下徹底鎮(zhèn)靜下來，忙笑著說：“你是主人，我是客，在你的家鄉(xiāng)你得領路，要不我還真不知道該往哪里走?！?/p>

柳笛笑著回道：“那是當然，請隨我來?！?/p>

一番簡單的交流，倆人之間的尷尬被一掃而空，彼此或前或后或左或右相伴著往景區(qū)里走。倆人不時談論著身邊的景色，也彼此打量著對方，偶爾還會對一下眼神，彼此覺得很親切、很溫暖，兩年的網(wǎng)戀為他們奠定了雄厚的感情基礎，也使彼此之間很了解。所以當他們走在充滿詩情畫意的秀美山水之間時，倆人覺得越來越熟悉、越來越親切、心靠的越來越近。在跨越一條小溪的時候，于海洋自然地伸出手拉著柳笛，這手一拉就沒再放開，于海洋的大手攥著柳笛柔若無骨的小手，倆人就相依著徜徉在大自然的美景里。終于，在一處茂密的竹林旁，倆人幾乎是同時向對方張開了臂膀也投入了對方的懷抱，他們忘情地相擁相吻著，忘記了時間，忘記了身邊的一切，所有的思念和煎熬都在這一刻得到了回報，他們用熱烈的擁抱和熱吻補償那些難熬的歲月。

中午的時候，倆人相攜著爬到了山頂。他倆找了個背靜的地方，在一塊巨石上坐下。這里是群峰中的主峰，在這個封頂，可以看清群山起伏的脈絡和蓊郁山林疊嶂起伏。他們坐的位置雖不是最高的地方，但是已有輕紗一樣的云霧在身邊繚繞。而他們的頭頂，伸手就能夠到的地方，大朵大朵的云團在互相纏綿著、擁擠著。倆人相依而坐，少男少女似的驚乍著山勢的巍峨與峻秀，驚嘆著云霧的纏綿悱惻和萬千變化。他們的身心都沉浸在這美如仙境的景色里，像兩個相識相戀多年的戀人，欣賞著身處的景色，品味著彼此的愛情。 柳笛從包里拿出各種小吃和兩罐啤酒一起擺在石頭上，倆人吃著喝著，彼此的心漸漸地醉了。

回到山門前的時候已是傍晚時分，于海洋阻止了柳笛要駕車載著他到處逛逛的想法，說：“哪也不想去了，記得張愛玲曾經說過，去一個地方，想念一個地方，這一切都是因那里的人，而不是那里的風景，一個城市會跟自己聯(lián)系起來，也是因為那里有和自己相關的人，有你放不下的人。所以你思念著這樣的風景與愛戀?！庇诤Ｑ箢D了下說：“而今我的愛人就在我的身邊，我何須再去欣賞這城市的美景呢？”

柳笛欣賞這個男人的爛漫與現(xiàn)實的有機結合，但是于海洋的話還是讓她有些害羞，好在夜色掩蓋了她臉上的紅暈，于是她不再堅持，和于海洋在街邊找了家干凈的小店，叫了幾樣當?shù)氐奶厣〔?，慢吃慢飲起來。爬了一天的山，他們的身體都有些累了，但是他們的心卻變得越來越激動，他們都知道接下來將會發(fā)生什么。他們不敢去想，但是心里都有著期待，期待著那個美好的激動人心的時刻到來。

從小店里出來，柳笛還是做出了要走的架勢，她一邊言不由衷地囑咐著于海洋睡覺時要鎖好房門、調好空調的溫度，一邊打開背包，在里面找車鑰匙。她在做這些的時候，于海洋就那么笑瞇瞇地看著她，不說話也不表態(tài)，但是目光里滿是柔情和熱辣。柳笛有些笨拙地找到她要找的車鑰匙，她有些木訥地向熱望著自己的男人揮了下手，輕輕笑了笑，“走了”倆字還沒說出口，于海洋已經果斷地抓住她抬起的胳膊，拽著她擁入懷，兩個炙熱的身體緊緊擁抱在一起，在暗夜里的林蔭道上合為一體。少頃，纏攪在一起的那團黑影分成了兩個，它們相互扯拉著一起向酒店走去。

于海洋在這個城市逗留了差不多一個星期時間。在這一周時間里，柳笛寸步不離地陪了他三天，她是一個部門的經理，管一攤子事呢，不能扔下工作太久，何況連續(xù)幾日夜不歸宿對老公也沒法解釋。余下的時間于海洋就與這個城市的幾位知名作家聯(lián)絡，能見面的就和他們見一面，不能見面的就在電話里和他們說定了組稿的事。這期間柳笛也會抽出時間來看他，但大都是行色匆匆，倆人來不及過多纏綿就不得不分手。本來商定了于海洋走前的那一夜柳笛是要來陪他的，可是她那天晚上又因為臨時變故脫不開身而無法赴約。

帶著失約的愧疚，懷揣著無限的愛戀和蓬勃的激情，柳笛在于海洋即將離去的那個早晨，直接驅車去了酒店。在踏進酒店的那一刻，柳笛看了下時間，還不到八點，于海洋是下午一點的飛機。還好，還有些時間。她在心里說。

幾日的耳鬢廝磨、纏綿悱惻，讓他們彼此愛得更深，疼得更切。在相見之前，他們之間的精神戀愛基礎已經很深厚，這次見了，覺得彼此的思想和對事物的看法更接近，倆人能夠聊的話題更多了，也能聊得更深入。精神領域的契合，使倆人相見恨晚，他們疼惜對方，愛惜對方，渴望付出和占有。在一起的時間里，他們一次次地做愛，語言已經無法述說彼此間的愛意了，只有互相折磨對方消耗自己的身體，似乎才能發(fā)泄出內心深處綿綿不絕的愛。而做愛又令他們彼此越來越沉迷對方的身體，男人的溫柔、強悍、持久，顛覆了她以往對做愛的認識，她身體深處從沒被喚醒的東西噴薄而出，在男人的溫柔而凌厲的攻勢下，她也毫不示弱、極力迎合，卻終不得不敗下陣來，卻又欲罷不能，就在欲死欲仙的感覺里沉迷著。在那一刻，她覺得自己就是一個蕩婦。但是她絲毫不感覺到羞愧，因為，自己把最迷人的一面展示給了最愛的男人，她愿意為這個男人做能做的一切，包括在他面前放縱自己禁錮的情欲。不，不是禁錮的，這全新的感受自己本來就沒有體驗過，是這個愛自己的男人發(fā)掘出來的。對于愛情，對于精神之愛和肉體之愛柳笛有了新的認識和思考，不過這會兒她顧不得這些了，此時此刻，她知道，自己和于海洋需要的就是狠狠地折磨對方的身體，也許身體的消耗會減弱彼此心里的離別之痛。當他們糾纏在床上的時候，只希望時間就此停留，一切就此停止，化為永恒。那樣，就沒有了分離，沒有了思念，也就沒有了刻骨銘心的煎熬。但是他們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他們能做的就是在即將分離的時候瘋狂的向對方身體索取，竭盡全力的地把自己給予對方。因此，他們一邊愛著一邊笑著。不笑，他們怕憂傷悄然爬上他們的眼角，化作細碎的浪花。他們不想在離別的時候留下眼淚。他們只想把最好的回憶留給對方，以溫暖未來綿綿無期的長久的分離和思念。這一對彼此深愛的男女，這一刻幾乎同時想到的就是這個，因為她們實在不知道，分別以后何時會再見。

就在于海洋與柳笛依依惜別的時候，他的好友劉延亮卻焦急的地等他回去和他一起分享自己的愛情快樂。所以，于海洋一下飛機就被他駕車接走，一陣緊趕慢趕，直接去了他倆常去的酒館。一杯酒下肚，劉延亮就迫不及待的地打開了話匣子，他告訴好友，自己和那工會的女干部愛情不斷升溫，她不僅已經和丈夫分床睡了，并且已經在準備離婚了。

于海洋本來聽得有些心不在焉，他的身體是疲憊的，他的神情是恍惚的，他的腦子里一直還在轉動著和柳笛在一起的那些纏綿細節(jié)，所以對于朋友的敘述他只是聽著而已，但是他的眼神是空洞的，他只能以微笑來迎合朋友津津有味的述說，但是當劉延亮說道女人要離婚，于海洋的精神一下子集中起來，他凝聚了眼神直盯著朋友，問：“啥？你剛才說啥？”

劉延亮有些沾沾自喜的地說：“她正準備和丈夫離婚呢?！?/p>

于海洋一下睜大了眼睛：“真的？”

“可不是么，她說她很愛我，無法再和丈夫生活在一起，所以要離婚?！?/p>

“她離婚了怎辦？你能娶了她？”

“當然，我一定會娶她的。”似乎是為了表達自己的決心，劉延亮說著，舉起酒杯喝了滿滿一大口酒。

“就你？我還真不信”于海洋斷然說道。

劉延亮放下酒杯嚴肅了面孔說：“老弟，我這次是認真的。如果她離了，我也立馬離，和她結婚?！?/p>

于海洋認真審視著朋友，還是有些不相信：“你哪次不是認真的？”頓了下又說：“不過哪次你都沒說過要娶對方的話，這次說了?？墒悄阏娴哪懿灰松┳游倚牛隳苌岬媚愕膶氊惻畠忽┟?？”

劉延亮沉吟了一下說：“老弟，實不相瞞，還真有些舍不得，不過想想我總是她爸不是？而且一個女孩子終究會嫁人的，必定不會總在身邊陪伴著我。所以，我能過得了這關?！?/p>

“那嫂子呢？愛情沒了親情還在吧，你就能忍心扔下她？你讓一個中年女人怎么辦？”

“是有些對不起她，不過愛情沒了，彼此在一起也是痛苦，也許離開我更幸福。”

于海洋加重語氣說：“你自己的選擇我尊重，但是作為朋友我得提醒你，這是涉及到兩家好幾個人生活的大事，你一定要三思而行。”

劉延亮點點頭說：“謝謝你的提醒，我這人雖然隨性慣了，但是在這件事上我還是認真的?！?/p>

于海洋用擔憂的目光看著對面的好友，不知道他的選擇會是對還是錯。他不由得想到自己和柳笛，他們的未來將來會是啥樣的？如果柳笛想嫁給自己，自己會像好友這樣娶了為自己離婚的女人么？答案是肯定的，可是柳笛會為了自己離婚么？這么想著，他不免在心里苦笑著，既笑自己想得太遠，也笑自己的貪婪：得到了還想得到的更多，這就是愛的自私吧。

于海洋走了，柳笛的心空了。這個男人的好讓她無法忘懷。這好不只像以前那樣停留在精神上面，而且糾纏在實實在在的肉體快樂上。她幾次在心里拷問自己，自己對于海洋的愛到底還純潔么？這愛里，到底是精神占的比重大還是肉體占的比重大？她實在是理不清。她有時會為自己在床上的瘋狂感到羞愧，在她的認識里，愛情應該是純潔的，而今的肉欲是不是會褻瀆彼此純潔的愛情呢？因此，在和于海洋的網(wǎng)上聊天中，柳笛把自己的疑慮說給他，想聽聽他的見解。

柳笛的問題讓于海洋笑了，他理解柳笛的糾結，因為她的心里的那份愛是圣潔的。所以他還是認真做了回答：“精神之愛是愛情的基礎，倆人相知相愛彼此懂得對方，才會互相吸引，最終愛上對方。有了精神之愛的基礎，相愛的兩個人必然要想要和對方相親相愛。這是必然的。而和諧的肉欲之愛，就像粘合劑粘合劑，會使彼此更依戀對方，沉醉于彼此間共同創(chuàng)造的迷人境地。概括著說就是，精神之愛是愛情的猛虎，而肉欲之愛是這只猛虎的翅膀。咱倆之間現(xiàn)在的愛情和以前的區(qū)別就是如虎添翼?！?/p>

對于于海洋的解釋柳笛是滿意的，但是柳笛還是回了一個害羞的圖標。她接著又問：“那到底是精神之愛重要還是肉體之愛重要？”

于海洋立刻回答：“當然是精神之愛重要了。首先是先有精神之愛才會有肉體之愛。其次，只要精神之愛還在，哪怕倆人離得遠不能在一起，但是有精神之愛的支撐，盡管思念煎熬，但是愛情還在，戀人間的希望還在。如果精神之愛不在了，可以把一個人打倒，會令人痛苦不堪。當然，精神之愛不在了，何來肉欲之愛？這么說你可能理解？”

柳笛笑了，心里說：“我怎么能不理解？就是要看你怎么說?！彼芸旎亓藥讉€溫柔的吻，說：“你能這么想我就放心了，說明咱倆的愛情不僅還是純潔的，而且還得到了質量的提升?！?/p>

倆人就這么在交流中審視著自己的愛情，互訴彼此的相思，甚至還不免要交流一下彼此的體會。當然在交流體會的時候柳笛是害羞的，倒是于海洋說情人間偶爾色一下，交流一下感受，會提升做愛的質量，只要不出大格就有益無害。柳笛也就近乎被綁架似的偶爾和于海洋交流一下，每次都不忘罵他是流氓。于海洋總是呲牙齜牙一笑，依舊我行我素。

日子就在倆人的纏綿之間悄悄過去，與之前相比，這纏綿更具體，有了很多美好的回憶。為了排解與日俱爭的思念，他們很多時候就把相聚時的一些細節(jié)翻出來一起咀嚼，誰料越是咀嚼思念越是強烈。以前的思念是情感上的多一些，而現(xiàn)在的思念卻摻雜了很多肉欲的成分。他們渴望再一次相見，渴望肉體的再一次交融。這種渴望抑制起來真的很費力，但是他們不得不壓抑著內心深處不斷騰起的欲望。他們知道，彼此都有工作，有著家庭，而且又相隔那么遙遠，豈是想見就能見的？所以，除了忍耐，他們就是更加頻繁地網(wǎng)上交流，無休止地說著相愛之情、相思之苦。一次相見使他們的愛情得到了升華，卻也給他們分別后的思念增加了幾乎一半的重量。要說精神之戀是他們還可以克制住不見，但是現(xiàn)在，他們時刻都在等著再次見面的機會。他們知道那是一個遙遙無期的日子，于是不斷安慰對方，告誡著對方也告誡著自己用工作來消解惱人的思念。此外，別無他法。

就在倆人日夜思念的時候，于海洋偏偏接到了出國交流的任務，這個任務要是在以前他是愿意去的，可是如今他卻很不想去。與柳笛分別那么久了，他一直都在尋找機會再去一次柳笛的城市，可是這一去了國外，這個計劃就泡湯了。可是雜志社認定了非讓他去，他只能硬著頭皮準備出國了。晚上他很不情愿的把這個“不幸”的消息告訴了柳笛，并安慰她說只出去一星期，很快就會回來的。誰知柳笛聽說他出國倒沒有不高興，反過來安慰他說，反正現(xiàn)在也沒有機會見面，他出國倒是一件好事，斷了倆人想見面的念頭，至少心里會安穩(wěn)些日子。于海洋想想也是，就心情輕松地安排出國的行程。

在異國他鄉(xiāng)的日子里，倆人仍然通過網(wǎng)絡聯(lián)系，這個倒沒覺得彼此距離遠了多少。于海洋很快完成了在國外的工作，按照行程他該飛回自己所在的那個城市，但是他突然靈機一動，買了飛柳笛那個城市的機票。按照時間算，他應該是在祖國早晨的八點半左右在柳笛的城市落地。因為是臨時決定，他沒有和柳笛商量的時間，在飛機上關閉手機前他給柳笛發(fā)了個信息，告訴了她自己的行程。

于海洋的突然到來令柳笛又驚又喜，她沒有想到于海洋會飛到這兒，以為他回國會有很多事要處理，一定急著趕回去，可是這家伙竟出人意料地來了！驚喜之余她還是有些慌亂的，因為昨天定了的今天要開一個很重要的會。她一邊開車往機場趕，一邊打電話給秘書，讓通知會議取消，同時給兩個副經理分別打了電話，告訴他們自己今天臨時有點急事，讓他們分心管好公司的事。不管咋樣，這家伙來了，我得做好接待呀。柳笛在心里笑著說。

這次得見面時間很短暫，于海洋只能呆一天，也就是說他們在一起的時間還不到二十四小時。他們把這些時間運用到了極致，倆人把自己關在了賓館的房間里，一次一次地做愛，仿佛要把那些不在一起的日子里的缺失都要補上似的。除了吃飯，他們幾乎沒離開過房間，他們要把每一分每一秒都化作纏綿的愛縈繞在愛人的身邊，把自己的身影時刻留在愛人視線里。相聚的短暫時光讓他們不敢浪費一點光陰、不敢從愛人的眼里消失一分一秒。他們折騰著對方卻又疼惜著對方，相聚的喜悅和面臨分別的恐懼讓他們有些手足無措又接近瘋狂。語言失去了魅力，行動化作汗水消融了他們的身體，他們懶散地躺在床上，目不轉睛地互望著，連笑都沒有了力氣。唯有心，始終是激越地跳動著的，彼此都能聽見砰砰的心跳聲。

臨走的時候，于海洋為了減輕分離時彼此的憂愁，給柳笛講了好友劉延亮的故事。柳笛靜靜地聽著，只在最后說了句：“這女子真癡情。”于海洋順勢問道：“將來有一天，你會像她那樣離婚嫁給我么？”

柳笛良久不語，慢慢用清澈的眼睛看定他說：“說心里話，我很想和你在一起，一刻也不想分開。但是要真想在一起，又何其容易。我們都和自己的丈夫老婆走過了二十年的風雨路程，沒有愛了，也不是說能丟下就能丟下的。還有孩子，都在讀中學的關鍵時候，會不會因為父母的婚變而影響了她們的學業(yè)。還有工作、父母等等很多我們都要考慮?！币娪诤Ｑ竽樕系男θ萦行┠蹋讶崧曊f：“你不要因為我的回答而不高興，我們都是有著很多責任在身的人，很多東西輕易不敢丟棄，很多東西也沒有理由放棄。當然，如果真的到了咱倆非得在一起的時候，我不會猶豫的?！?/p>

于海洋知道柳笛說的是對的，也是她的心里話，從理性上來說是正確的，可是對于兩人的愛情來說卻又少了一些感性的東西。盡管心里有稍稍不快，但他還是贊許柳笛率真。有責任、有擔當，偏偏有了家庭以外的愛人，這難免令兩個相愛的人糾結痛苦。分別時間已到，倆人相擁著長吻道別。

就在于海洋沉浸在愛河里的時候，他的好友劉延亮卻幾乎被愛情漩渦吞沒了。那個深愛他的工會女干部真的為了新的愛情離了婚，當她把離婚證拿給他看的時候，劉延亮才真的感到了事情的嚴重性，當初女人和他說要離婚嫁給他的時候他知道女人是認真的，但是他也心懷僥幸，認為女人是在試探他愛她的程度，所以當時他是極快地表示了自己支持的態(tài)度的。但是他心里還是懷有僥幸的，覺得女人不會為了他真的離婚。正是他的這種假象給了女人力量，女人真的離了。本來熱戀的時候他也想過，這個女人值得自己愛，如果她真的離婚了那么自己就娶了她。實實在在說，這個念頭他是有過的。也正是這個念頭促使他在女人征詢他意見的時候投了贊成票。他一門心思的只想維系和女人的關系，不想讓女人認為自己愛她不徹底，所以在女人說要離婚時，他沒法阻攔，他只能賭女人不會離婚，而只是在試探他?？墒乾F(xiàn)在女人把離婚證交到他手里的時候，他有些懵了。他知道女人不只是向他來表功的，更是來要自己態(tài)度的。他很快鎮(zhèn)定下來，連說：“好，好，好?！迸诵ξ⑽⒌牡赝崦牡氐溃骸拔椰F(xiàn)在可是自由身了，可以無拘無束好好地愛你了。”頓了下又歪著脖子把一張媚臉伸到他的面前，眼睛一眨不眨的地望著他，問道：“啥時候娶我呀？”他忙笑著應道：“很快，很快！”女人笑著說：“不急，我等你?！苯o了他一個深吻。

接下來的日子里，劉延亮就陷入了無盡的糾結中，他知道，在自己的內心深處從沒想過要真的離婚，也不會真的離婚。他雖然不愛自己的老婆，可是也不討厭，就像他愛過的幾個女人一樣，雖然不愛了但卻并不討厭。何況老婆和自己生活了二十年，為自己養(yǎng)育了可愛的女兒，自己怎么能舍下他們娘倆和別的女人結婚呢？至于在一些場合和一些女人面前說自己會娶某個女人，那不過是在忘情時隨意說的話罷了，自己不會當真，懷里的女人也不會當真?？墒沁@次他偏偏遇到了死心眼的女人，女人死心塌地的地愛他他固然高興，能為他離婚也滿足了他的虛榮心，可是這些一切的后果他卻不愿意承擔，女人把他隨意應承的話當真，一心一意的地要嫁給他，他是沒法滿足她這個要求的。面對著女人軟中帶硬的追逼，他只能一拖再拖，他從沒在自己老婆面前透露一個要離婚的字，他只能想盡辦法拖著這個一門心思要嫁給自己的女人。漸漸地女人有所察覺，開始話里話外地追問他什么時候離婚，他只能找些牽強的理由推脫。他開始有意疏遠女人，并開始對女人相約爽約。有幾次女人打他電話不通，干脆去報社直接找他。嚇得他再不敢不接女人電話，可是因為心里揣著不安，倆人在床上時他常常又不能如意，惹得女人很不高興，自己也失了顏面。

處在這種境地的劉延亮實在是有些焦頭爛額，他曾想到找于海洋出出主意，但是自己當初在他面前是夸下?？谡f要娶這個女人的，而且他也了解于海洋的脾氣秉性，他要是知道自己打退堂鼓了，哪還會對自己有好言語好臉色？于是他就一直沒有和于海洋說。但是現(xiàn)在工會女干部逼得實在是緊了，他幾乎窮于招架，不得不硬著頭皮去找于海洋出主意。

于海洋聽他說了事情的原委，看著朋友英俊的面孔已變得憔悴不堪，于海洋深深嘆口氣，良久沒有說話。劉延亮知道朋友心里看不起自己，是的，他自己都看不起自己。但是沒有辦法，自己沒法離婚，而且還要擺脫那個為了自己離婚的女人糾纏，這個難題必須得解決了，要么，日子沒法過下去了。他可憐巴巴地望著于海洋，盼著他早點開口出個主意。于海洋在吸完了一根煙時終于開口了，他盡管壓抑著心里的怒氣，但說出的話還是帶著氣惱：“老劉啊老劉，你說你這做的都叫啥事？你不能娶人家，你讓人家離的什么婚！”

劉延亮趕緊辯解道：“天地良心，我可沒有讓她離婚，是她自己要離的?！?/p>

“你如果不說會娶人家，人家能離么？”于海洋搶白道。

“我那只是順口一說，誰知道她會真離呢？”

“總是玩瀟灑玩曖昧，這回遇到認真的了吧？我就奇了怪了，你說你除了英俊點，有點才以外，你還有什么？為什么會那么討女人喜歡？”

劉延亮咧嘴笑笑說：“英俊瀟灑，才華橫溢，這還不是資本?。亢芏嗯司拖矚g這個。”

“去去去，你快少臭美了，這下遇到死心塌地喜歡你的癡情女了，看你怎么辦？”于海洋說的有些幸災樂禍。

“怎么辦？怎么辦？我要是知道怎么辦還找你干嘛？這不是叫你給我出出主意么，看看怎么辦好?！?/p>

“還能怎么辦？事到如今，你只好老老實實告訴人家你不能離婚，更不能娶她。努力去征得人家的原諒。處理的好的話，你也許能過了這關。沒有別的辦法。”

“我怕、我怕談崩了。”

“要崩早晚都得崩，你這樣躲著人家，只會使事情的結果更不好收拾。”

“那好吧，我和她談吧?！眲⒀恿翗O不情愿地說。

事情的發(fā)展和結局完全超出了于海洋的預料，也令劉延亮遭受了沉重的打擊。

劉延亮是和女人談了，不過他因為無法面對，他沒有與人家見面談，只是在電話里說，自己不能離婚，對不起云云。他道歉的話還沒有說完，對方就掛了電話。他以為對方生氣了。他心里愧疚著、自責著，抹抹額頭上的汗水，慶幸這場風波總算過去了?？墒蔷驮谒男膭倓偮涞綄嵦?，還沒等喘勻一口氣，辦公室的門“砰”的被推開，工會女干部神兵天降的出現(xiàn)在他面前，面對呆若木雞的薄情人，工會女干部的潑辣和強悍變成了憤怒的咆哮向他橫掃而去，最解恨的謾罵已經不能表達她心里憤恨，她干脆伸手抓起辦公桌上的煙灰缸，一下向薄情人頭上擲去?？蓱z的劉延亮在這場風暴中還沒來得及說出一句話，就被碩大玻璃煙灰缸砸得頭破血流昏倒在地上。女人似乎不解氣，跨過擋住自己去路的沙發(fā)椅子還想繼續(xù)施暴，幸被聞聲趕來的人們扯住拉開。女人手打不到人了，嘴卻不閑著，破口大罵，她也真是急了，把和劉延亮之間的事連底翻騰出來。這時的劉延亮已經在同事的呼喚中清醒過來，他一手按住傷口，一手緊揮著阻止同事報警，在同事的攙扶下出門去醫(yī)院包扎傷口。從清醒過來到走出門，他沒再看女人一眼。自己縱有千般錯，這沉重的一擊和比煙灰缸還重的謾罵也抵上了。往外走的那一刻，他的心是灰暗的，卻也是坦然的。

失去了攻擊目標的女干部在大家的勸說下很快也冷靜下來，畢竟是在機關里混的人，知道事情鬧大了對誰都不好。她連連說了三聲罷了，滿面羞愧地拂袖而去。

一場愛情風波似乎就這樣過去了，但是它造成的后續(xù)效應卻遠遠沒有結束。先是劉延亮痛失了進報社編委的機會，而且報社考慮到事件影響的惡劣，把他調到了發(fā)行部，說是暫時讓他管一段時間發(fā)行，待風聲過去了再把他調回文藝部。女干部在工會宣傳部長的位置上也干不下去了，沒有等領導找她談話，她就找到領導，主動要求到下面的鄉(xiāng)鎮(zhèn)區(qū)任職。領導還是賞識她的能力的，無奈這場風波的影響太大，領導就是愛才也不得不考慮社會影響，就遵從她自己的意愿，把她調入了一個邊遠山區(qū)的鄉(xiāng)鎮(zhèn)。那里雖然清苦，也不能經?；爻?，但是這樣的生活也許正是她現(xiàn)在想要的。

很多人都為他們這樣的結局而惋惜，兩個人都是單位里的中堅力量，前途不可限量，卻因為一場愛情弄得兩敗俱傷，愛變成了恨，事業(yè)的發(fā)展也因此戛然而止。一時間，倆人的故事在這個城市里以不同的版本流傳著、演繹著。人們懷著不同的心情來談論著，津津樂道，樂此不疲。

于海洋把朋友的經歷告訴了柳笛，聽得柳笛是感嘆不已，她自言自語地說：“相愛難道就一定要結婚在一起生活么？”她調侃于海洋道：“如果我為你離婚了，你會娶我么？”

于海洋毫不猶豫的地說：“會，當然會的?！?/p>

“那你愿意我為你離婚么？”柳笛又問。

于海洋沉吟了一下說：“從心里說我是愿意的。從理智上說，我現(xiàn)在還不希望你離婚。你的婚姻和我的婚姻不同，你和丈夫之間也還算和諧，你沒有必要打破這種和諧。別的我不敢說，這種胸懷我還是有的，如果離婚會令你不快樂，我是不會讓你為了我而離婚的?！?/p>

柳笛無限惆悵地喃喃道：“我實在不知道該怎么做，也不知道咱倆將來的結局會是什么樣子。哎！還是順其自然吧?！?/p>

這次的對話發(fā)生在那年年底，他們利用春節(jié)前忙碌的間隙見了一次面，以應對春節(jié)期間漫長的等待。他們本來是想在春節(jié)后趁著彼此都不很忙的時候再見一次的，可是柳笛卻出了狀況，她不知道怎么咳個不停，去醫(yī)院看了也不見好。柳笛有點害怕，年前單位的一個同事也是和自己一樣的癥狀，結果檢查出了喉癌。柳笛把情況和于海洋說了，于海洋督促她趕緊去大醫(yī)院檢查，雖然不會有什么，但是還是檢查一下好，免得心總是懸懸著。丈夫也督促她去檢查，于是柳笛就和丈夫一起去了省城的醫(yī)大一院，準備做一個徹底的檢查。

在這期間，于海洋是心急如焚的，盡管他相信柳笛的病情不會有什么不好，但是不能在身邊陪著她一起去親歷檢查，只能在遙遠的北方被動等待消息，他不免覺得無奈。他甚至想，如果柳笛真的得了什么不治之癥，自己要不要過去看她，過去了，又以什么身份出現(xiàn)在她的家人面前呢，朋友？網(wǎng)友？還是干脆把自己的身份說破？不管怎樣，自己都沒有理由和權利照顧她，哪怕是為她倒杯水或者削個水果的權利都沒有。這么想著，于海洋不免覺得悲哀，自己和柳笛怎樣相愛，這份愛情也是見不了陽光?？墒撬麄冇帜茉鯓幽?？現(xiàn)在的這種情形下，倆人硬生生分開是不可能的。難道各自離婚走到一起？那么不說自己，對于柳笛來說打碎很多已經擁有的美好東西，割舍很多親情，用那么多打碎了的東西和割舍的血淋淋的親情來換取新愛情，柳笛會幸福么？自己沒有理由把柳笛拖拽成和自己一樣的境地，更沒有理由把她從她經營了二十年的生活圈子里拽出來，而被自己獨自占有。那樣，柳笛不會快樂的。她不快樂，我就不為。這個愛的胸懷我還是有的。于海洋這樣對自己說。

就在這時，于海洋看到了那篇網(wǎng)絡上很受追捧的文章《什么才是永久的情人》：

“有這樣的一種情人：他們有各自的家，關系就是屬于情人那種，他們經過了許多次的分分合合最后還是彼此的不舍，他們都不想拆散自己的家，各自對自己的另一半只有的是淡淡的親情，最不舍的是各自的孩子，都沒有到那種不能生活在一起的地步，但他們相遇了，相愛了，相知了，更是難以割舍，又不能給對方全部，重重的矛盾心情讓他們彼此緘默，問世間情為何物，非要叫人生死相許，非要彼此擁有，非要天長地久嗎？難道就是因為不能彼此擁有才會產生如此難以割舍的情感嗎？最后這是他們共同想法，他們要把這種感情深深埋在心里，只要彼此不累、不棄、不厭倦，就讓這種感覺陪著他們永遠，一直走下去。

情人之美，基于它是婚外情。情人不是你自己的，他有自己的生活和工作，有自己的朋友，有自己的去處，你不能要求他天天伴在你身邊。一次相約足夠你回味許久。再次相約只是無期的等候?；橐霾皇怯腥曛雌吣曛W一說嗎，情感細膩的人會感覺婚姻過了保鮮期已如左手摸右手，荔枝鮮不鮮，美不美，天天讓你吃，你一樣會覺著沒滋味，正所謂久居蘭室而不聞其香，而情人則有點像四月怒放的桃花，只開一季，不管你欣賞與否它都會如期調謝凋謝，再想見時亦要等到來年。”

于海洋知道這篇文章寫得有點過于理想主義，也有為婚外情找個理由而美化它之嫌。但是也許它所追求的也許就是兩情相悅的最高境界吧。于海洋此時的心境倒是很喜歡這篇文章，他想，如果再和柳笛見面的時候要把這篇文章帶給她看，相信她也會喜歡?，F(xiàn)在和將來也許他們之間的愛會一直在，那么他們還要往前走好久，他倆真該從這篇文章里學一些東西，那樣，也許他們才會走得更遠。

柳笛好像知道他心思似的，恰到好處地在這時告訴了他一個好消息：“經過檢查可以確認，她的喉嚨里啥也沒有，所謂總癢總咳是在那空調房里呆久了，空氣干燥所致，以后多加注意就好了”。她還興高采烈地非要讓于海洋去看看“大病初愈”的她。于海洋自然是高興地應允，心里說：“心若是貼在一起，離的多遠都不是距離。難道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