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鈺瑩：母親幫她解開內心的疙瘩

“女人不是因為美麗而可愛，是因為可愛而美麗?！倍砹_斯文學家列夫·托爾斯泰在《戰(zhàn)爭與和平》中的這句話，用在楊鈺瑩身上正合適。白裙子，長頭發(fā)，低聲說，輕聲笑，楊鈺瑩完全保留著少女的神態(tài)。10多年的歲月，驚濤駭浪的往事，在她身上仿佛沒留下痕跡。但交談久了，還是不一樣。你會發(fā)現(xiàn)，她從前接受采訪時那些活潑的小動作，比如揚揚眉、撇撇嘴、甩甩頭發(fā)，現(xiàn)在全都沒有了。以前的她像一幅動態(tài)畫，現(xiàn)在變成了一幅靜物畫。在離開公眾視線長達10年后，這次回歸，她闖進了一個全新的領域——主持人。公眾和媒體對她的主持人形象充滿好感，那些糾纏不放的負面消息也被人們淡忘了。很難想象，她是怎么走過低谷和風浪的。她自己的解釋是：“生活中不僅有幸福和快樂，更有悲傷和無奈，都要笑納，因為它們都是生活的組成部分。”但她說得最多的是母親對她的愛……“崗崗（楊鈺瑩小名）是個非常善良孝順的孩子。我知道，這幾年她受了很多委屈，承受了巨大壓力，為了歌唱事業(yè)與熱愛她的歌迷，她默默地堅持著，努力著。”楊鈺瑩的母親熊女士說，“她外表雖柔弱，但內心堅強。我雖經(jīng)歷一些人生波折，但在這點上我不如她堅強。她在《魯豫有約》節(jié)目中接受采訪，坦承了一些很私人的情感問題。我收看完節(jié)目馬上就打電話給她，我告訴她：媽媽很心痛，媽媽知道她不想說這些私人感情，知道當時她的心在滴血，但為了所有愛她的人她說了。我佩服她的勇氣，為她感到自豪，面對壓力，她自如面對，她總是讓我這個母親感到驕傲?！?/p>

母親的眼淚讓她一下子長大

1971年5月，楊鈺瑩出生于江西省南昌市石崗村。一家人原本住在市里，父親是電工，不幸遭遇意外，在楊鈺瑩出生前幾個月去世了。母親是一名工廠女工，響應黨的號召，到石崗村落戶勞動，生下了楊鈺瑩。為了表迭“把石崗建設得更美麗”的心愿，她給女兒起名楊崗麗，小名崗崗。這是她的第二女兒。

下有兩個幼女，上有年邁婆婆，再算上自己，這位單身母親要養(yǎng)活4個女人。她一直沒有再婚。為了生計，她買來一臺手動毛線編織機，工余時間編織毛衣，賺一點手工錢。編織機的聲音成了楊鈺瑩童年最熟悉的聲音：“媽媽的手很靈巧，請她編織羊毛衫的人多得數(shù)不清。她很少休息，我入睡時聽到編織機的響聲，清早醒來時機器聲依舊。那時媽媽每天只睡三四個小時，我知道她是在為全家編織更美好的生活?！?/p>

如果母親只會沒日沒夜地做工，楊崗麗就成不了楊鈺瑩。這位堅毅的母親還有一副好嗓子?！皨寢尦韬芎寐?，小時候我們在外面乘涼，我睡在竹床上，她輕輕拍著我的背，給我唱《洪湖水浪打浪》，那個旋律優(yōu)美極了。”母親的歌聲成了楊鈺瑩最早的音樂啟蒙。

楊鈺瑩5歲時，全家回到南昌市區(qū)居住。那年的兒童節(jié)，街道幼兒園要參加文藝匯演，沒有合適的小演員，只好到附近居民家里尋覓。她們看見楊鈺瑩時不禁驚嘆：“好可愛！”就問：“你會唱歌嗎？”楊鈺瑩說：“會啊，我會唱《繡金匾》、《在北京的金山上》……”話還沒說完，她就放聲唱起來。一看這孩子又機靈唱得又好，幼兒園老師放心了：“就她了！跟我們走吧?！?/p>

這是楊鈺瑩第一次登臺演出，唱得正是《繡金匾》。母親照著女歌唱家郭蘭英演出服裝的樣式，給她做了一套小演出服。《繡金匾》是一首歌唱周總理的歌，楊鈺瑩小小年紀，唱著唱著還流了眼淚，“那時懂得不多，就覺得旋律太憂傷了”。臺下的人見了都感嘆：“這個小孩是天才呀！”最終，楊鈺瑩獲得了一等獎。楊鈺瑩現(xiàn)在回憶起來，都覺得自己“很威風”。

母親從此注意到楊鈺瑩的音樂天賦。盡管生活艱苦，她還是給女兒報了市少年宮的聲樂班。老師評價楊鈺瑩：“這是一塊有開發(fā)價值的璞玉。”每周日下午，當小伙伴們出去跳皮筋、踢毽子、做游戲時，楊鈺瑩就到少年宮上聲樂課，學習枯燥的樂理知識。很快她就受不了了。

9歲那年的一個星期日，楊鈺瑩本該去少年宮，卻偷偷溜出去跟小伙伴們玩，還聰明地按照放學時間回到家。母親自然沒起疑心。一周后，聲樂老師來家訪，母親才知道逃學的事，氣憤之下動手打了她，一邊打一邊哭。母親的眼淚讓楊鈺瑩一下子長大了，從那以后，她再也沒有逃過課，認認真真地學聲樂。

小學二年級時，楊鈺瑩當上少先隊大隊文體委員，胳膊上掛三道杠的臂章。四年級時，江西省選派10名優(yōu)秀少先隊員到北京參加由共青團、全國婦聯(lián)等單位組織的“中國優(yōu)秀少年夏令營”，楊鈺瑩是其中之一。

母親笑她是“報喜不報憂”。她自謄為“家庭天使”

1986年初中畢業(yè)后，楊鈺瑩的愿望是繼續(xù)讀高中。母親想了又想，女兒從幼兒園到初中不斷參加文藝演出，已經(jīng)影響到學習，與其考高中，還不如穩(wěn)扎穩(wěn)打學音樂。楊鈺瑩聽從母親的意見，考入南昌師范學校藝師班聲樂專業(yè)。

學校規(guī)定住校，母親生怕楊鈺瑩吃得不好，經(jīng)常弄些她喜歡的菜送到學校，同學們搶著吃，都說她有個好媽媽。楊鈺瑩也很懂得體貼母親，每次周末回家，總是嘰嘰喳喳地向母親報告好的事情，母親笑她是“報喜不報憂”，她就自譽為“家庭天使”。“媽媽辛苦了一輩子，我不愿再讓她擔心什么?！睏钼暚摻?jīng)常唱歌給母親聽，有時母女倆還會來個二重唱。

師范畢業(yè)后，楊鈺瑩的理想是做一名幼兒園老師?！芭⒆拥哪感允桥c生俱來的，那時覺得，帶著小朋友唱唱歌、跳跳舞，多開心啊?！笨衫蠋煹囊痪湓捀淖兞藯钼暚摰娜松壽E：“你不能當老師，你要去唱歌。”

1989年，中國流行歌曲的前沿陣地在廣州，楊鈺瑩隨南昌籍音樂制作人吳頌今南下。起初并不順利，他們被多家音像公司拒之門外。和其他的“外來妹”一樣，楊鈺瑩跟很多小歌手合住，靠在歌舞廳唱歌維持生計。后來她為電視劇《外來妹》演唱的主題曲《我不想說》，里面就有她自己的經(jīng)歷和感觸：“想想長長的路，擦擦腳下的鞋，不管明天什么季節(jié)?！?/p>

1990年，楊鈺瑩通過一家出版社推出首張個人專輯《愛我多深》，盡管是翻唱臺灣歌星韓寶儀的歌，但訂貨量達到18萬張，使楊鈺瑩在南方音像市場嶄露頭角。一次晚會，楊鈺瑩在臺上演唱，臺下坐著詞作者蘇拉和音樂制作人朱德榮。兩人一下子被她的歌聲吸引了。朱德榮已經(jīng)包裝了李春波、陳少華、火風等知名歌手，很清楚什么樣的歌聲能紅。他直接跑到后臺，找到工作人員：“我要簽下她，她很完美。”可惜他晚了一步，當時楊鈺瑩已經(jīng)被廣州新時代影音公司看上了。

1991年10月，楊鈺瑩正式簽約新時代影音公司，成為中國第一代簽約歌手，音樂制作人陳珞成為她的導師。公司老總吳建邦信“命理”，對著一本《姓名與命運》的書研究了半天：“你改個名字吧，楊崗麗紅不了，叫‘楊鈺瑩’最好?！睆拇耍皸钼暚摗比齻€字被越來越多的人寫在歌本上，她的照片被貼在窗戶上、夾在書本里，直至大紅大紫。

楊鈺瑩簽約后不久，沈陽小伙毛寧也來廣州發(fā)展，同樣簽約新時代影音公司。毛寧比楊鈺瑩大兩歲，楊鈺瑩把他當哥哥，兩人親密無間。楊鈺瑩回憶說：“毛寧經(jīng)常餓了就跑到我的住處，二話不說，拉開冰箱就找吃的。我也經(jīng)常和他吵吵嘴、打打架，一起唱歌時也是你癢我一下，我撓你一下。”兩人在臺上配合默契，被觀眾們稱為“金童玉女”，很多人以為他們在現(xiàn)實中也是一對情侶，其實不然。

媽媽給她堅強的種子。“長成我后來戰(zhàn)斗的盔甲”

楊鈺瑩的戀情開始于1994年，她到廈門演出，遇見了賴文峰。1996年底，她不顧母親反對，悄悄退出歌壇，“義無反顧地朝著自己喜歡的人奔去”。

人生際遇是很奇妙的事，一個人的出現(xiàn)、—個事件的發(fā)生都可能突然改變原本的生活軌跡。時至今日，仍有人感慨：如果當初楊鈺瑩沒有選擇離開，那么今天的她又會是什么樣子？可惜生活沒有彩排。

那段感情維持了3年多，楊鈺瑩說，“因為性格問題，大家非常友好地分開了”。隨后，1999年，廈門遠華特大走私案爆發(fā)，賴昌星、賴文峰叔侄涉案。盡管公安機關認定楊鈺瑩與案件無關，但這個轟動性的社會大案依然把她推向了深深的低谷?！澳菚r候，我們都是20歲出頭的年紀，他比我還小一些，我們很認真，感情也非常好。”這是2，062年楊鈺瑩電視訪談中第一次公開承認并披露那段戀情的細節(jié)。“我們經(jīng)常N去鄉(xiāng)下喝羊奶。一個騎三輪車的老大爺把羊奶擠出來，我們在爐子上把它煮一煮，加一點芝麻粉，很香的。我們也會一起走鄉(xiāng)下的小路，和村子里的老人家打招呼。那是段很快樂的歲月?！?002年的楊鈺瑩已經(jīng)31歲，但回憶起這些往事，她一直在笑，做出各種生動的表情和手勢，像個小女孩。

2012年，楊鈺瑩再次提及那段風雨戀情?！拔也⒉皇且粋€多么完美的人?，F(xiàn)在看來，20多歲還是大孩子的年齡，價值觀還沒完全建立好。最致命的是，青春時期非常懵懂，沒有足夠的成熟度可以料到自己將會頭破血流。”此時，楊鈺瑩41歲，愛情留給她的已經(jīng)不僅僅是美好的回憶，還有自省。她說，“20歲情竇初開時，覺得愛情就是童話，一定會有一個白馬王子把我?guī)ё?，從此過著幸?？鞓返纳?。30歲時，覺得愛情是一場迷人的探戈，里面充滿了很有魅力的、小小的戰(zhàn)斗，你來我往，帶著一點點游戲的感覺，卻是一場非常認真的雙人舞。但是到了現(xiàn)在，我向往的愛情，是兩個人看著同一個方向，而不是看著彼此。最好是親密的朋友、很好的家人，當然，也是甜蜜的情侶。尤為重要的是，要擁有相同的人生觀和價值觀?！?/p>

但是她內心最感激的還是她的母親。她說，“我這個職業(yè)，堅強是必需的。我說過，我心里可以很爺們的，像個‘女漢子’。要感謝媽媽遺傳給我的堅強。她們那一代女性，經(jīng)歷了太多艱辛、坎坷和動蕩，但媽媽依然保持著美麗和堅韌。這粒種子在我身體里生根發(fā)芽，長成我后來戰(zhàn)斗的盔甲?！?/p>

除了遺傳，也需要后天的錘煉吧？楊鈺瑩說：“當然。小時候我很喜歡《紅樓夢》中的林黛玉，因為她身上有一種凄美?，F(xiàn)在才發(fā)覺林妹妹太柔弱了，這個時代更需要端莊大氣的薛寶釵。女人在必要的時候要拿出點男人的氣度，剛柔并濟才能更好地生活。工作這么辛苦，如果不向男士們學習一些堅韌和果斷怎么辦？每天晚上哭嗎？……我理想的女性，就像我最喜歡的珍珠一樣，光澤雖然柔軟，質地卻很堅硬?！薄拔医忾_內心疙瘩的能力還挺強的，出國前就解開了。這10年看了很多書，其實從一個人看的書中，就能發(fā)現(xiàn)成長的軌跡。少女時期，我喜歡看小說，最初看瓊瑤、張愛玲的小說，后來看內地作家池莉、陳染、林白的小說。再大一些，就愛看哲理方面的書，比如南懷瑾的、周國平的?，F(xiàn)在，開始看一些宗教方面的書，比如星云大師的，還有印度人克里希那穆提的書。這個印度人被公認是20世紀最偉大的靈性導師，看他的書，有很多感悟?！彼f。

采訪過程中，楊鈺瑩一直帶著甜美的微笑，極盡禮貌、周到，中途還取來兩盒精美的巧克力與記者分享，試圖讓彼此看起來更像朋友。但對于一些問題，她表現(xiàn)出的“警覺”過于敏感，選擇用答非所問的方式“保護”自己。這不禁讓人想起一位曾采訪過上千位名人的記者對她的評價：“人品不環(huán)，但你就是沒法跟她正常交流。”歲月的痕跡和人生的風浪沒有刻在她的臉上，但畢竟刻進了她的心里。

彭立昭據(jù)《環(huán)球人物》（張憶耕田亮許莎莎/文）整理（原題：楊鈺瑩與本刊談新路歷程：我這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