閆耀明
他要毫不客氣地教訓一下大黃,給牛氣的皮大腦袋看。
1
順子被窗外的嘈雜聲驚醒了。順子正在炕上歪著睡午覺,迷迷糊糊聽到外面有人尖聲尖氣地喊。順子就醒了,覺得那聲音很熟悉,好像是自己的老婆在喊。順子就起來,湊到窗前,往外面望。
一望,就望見一張因憤怒而明顯扭曲的胖臉。
“你就知道睡覺!還不快起來出去看看!”老婆的胖臉已經貼到了玻璃上,一雙眼睛瞪得燈泡一樣圓,爍爍閃光。
順子連忙下地,心不覺有些慌。“咋啦咋啦?”他邊跑邊問。
“咋啦!問個屁!”老婆指著院子中間的一只雞說,“你看?!?/p>
順子見一只雞正趴在地上,一動不動。另有幾只雞將脖子伸得長長的,在旁邊警惕地走來走去,不時發(fā)出幾聲驚悸的鳴叫聲。
那只趴在地上的白色母雞跟其它雞區(qū)別明顯,它身上的毛已經脫落了許多,看上去既丑陋又可憐。
順子就走過去,在雞身上撥了一下。
雞翻了個身,卻沒有動,更沒有驚叫著逃走。順子揉揉眼睛,才看清,雞已經死了。
順子的心就一沉,回身問老婆:“咋回事?”
“你還問我咋回事?你挺大個老爺們連家里的一只雞都看不住,你襠里長沒長家伙?”老婆急赤白臉地瞪著順子,唾沫星子濺到了他的臉上。
“這可是下蛋的母雞呀!”老婆一聲喊,聲拖得長長的。
順子就抹一把臉,問:“咋回事?”
院子門口擠著幾個看熱鬧的小孩子,他們大聲說:“狗咬的!”
“啥?狗咬的?”順子的火氣一下子就上來了?!皨寕€巴子的,誰家的狗,膽子有瓜大!抓住了,我非打斷它的腿不可!”
說著,順子就從身邊拎起一根木杠,抖了抖,指著在旁邊眨巴眼睛的黃狗,大聲喝問:“大黃,說,是你嗎?”
黃狗膽怯地看著順子,小心翼翼地搖了搖尾巴。
老婆又一次沖他瞪起眼睛,叫:“你跟自己家的狗耍什么威風?咱家的大黃能咬咱家的雞?大黃是條好狗,能幫我照看鴨場呢!”
順子和老婆商量,決定投資開辦一個鴨場,養(yǎng)蛋鴨。順子做過調研,守著女兒河,具備辦鴨場的好條件。順子的想法還得到了范鄉(xiāng)長的支持,很快就要辦理手續(xù)了。
“你是不是睡覺睡糊涂了?虧你還是個男人!”老婆心疼地抱起早已斷氣的母雞,把怒氣撒在順子身上。
“誰家的狗咬的?啊?抓住了,我打斷它的狗腿!”順子又抖了抖手里的木杠。
“黑狗!一只該死的黑狗!”老婆大聲說,“它是想拿咱家的母雞當飯吃。幸虧我發(fā)現(xiàn)得早?!?/p>
“早有個屁用?它已經死了。”順子忿忿地說。
順子是壯著膽子說話的。順子怕老婆,他的老婆太厲害,罵起人來可以罵三天三夜不重樣兒。她還有更厲害的,順子要是惹了她,她就不讓順子上她的身。老婆不僅厲害,到了被窩里,鬧起來也很兇,直鬧得順子極為亢奮極為痛快淋漓。順子就老是惦記這一口,老是討老婆的歡心。老婆越高興,晚上鬧起來就越兇,順子就越覺得解饞。
順子好像從來沒有和老婆這么說話不客氣的,說完了,他自己都愣了一下。
順子就狠狠地一跺腳,兇巴巴地發(fā)誓:“該死的黑狗,我要不打斷你的狗腿,我襠里就沒長家伙!”
說完順子就拎著木杠,氣勢洶洶地往門外走。
大黃似乎看出了主人的決心,也跟著順子出了門。它要給順子助一臂之力。
大黃確實是一條好狗,跟順子已經好幾年了,看家護院的干起活兒來非常賣力氣。順子很喜歡大黃。
看熱鬧的小孩子叫著跳著圍在左右,擁著順子上了街。
2
村子里的黑狗有幾條,順子說不清楚。他感覺可能不多,因為他平時在街上走的時候,很少看見黑色的狗。
順子就問圍在左右的小孩子:“真的是一條黑狗咬的?”
小孩子們嘰嘰喳喳地說:“沒錯,是一條黑狗。我們親眼看見的?!?/p>
順子就滿大街轉,尋找一條黑狗。
“媽的,一條黑狗。膽子也忒大了,敢咬我家的雞。也不睜開狗眼看看,我順子就那么好惹?”順子邊走邊罵。
手里的木杠也越抖越威風。
“不打斷你的狗腿,我就不是順子!”順子的聲音狠狠的。
大黃也跟著叫了幾聲,嘴里發(fā)出威風凜凜的低吼。
他們在街上轉了三圈,卻見不到黑狗。
順子就站下,想。他在想誰家有黑狗。在順子的記憶中,他好像在村子里看見過黑狗。但他不知道是誰家的。想,也沒有想起來。就前后望。
順子沒有望到黑狗,卻望來了一晃一晃走路的皮大腦袋。
“干啥順子?曬蛋咋還拿著木杠?怕你老婆把蛋揪去吧?!逼ご竽X袋一邊說一邊壞笑,“哧哧”的笑聲像刀子一樣刮他的臉。
皮大腦袋牛氣。牛氣的皮大腦袋走路不好好走,總是一晃一晃的。皮大腦袋有牛氣的資本,他是全村乃至全鄉(xiāng)最富裕的。他承包了鄉(xiāng)里的石場,每年的進項有多少,沒人說得清楚。他家建起了二層小樓,媳婦也換了兩個,而且一個比一個年輕,一個比一個漂亮,讓順子和村里人羨慕得牙根癢。有錢的皮大腦袋就很是牛氣,說話牛氣,走路牛氣,辦事牛氣,村里人都很怵他,連村委會麻主任見了他也是點頭哈腰地陪著笑臉。
皮大腦袋的話順子很不愛聽,他覺出皮大腦袋是沒有瞧起他。其實皮大腦袋誰也瞧不起,他跟誰說話都是這樣,包括麻主任,甚至范鄉(xiāng)長。
不愛聽順子也不敢頂撞皮大腦袋。他握了握手里的木杠,很費力地沖皮大腦袋擠出一絲笑容。
皮大腦袋不等順子說話,就一晃一晃地走開了。他的笑聲還在響。
順子站著,看皮大腦袋走遠。
順子回過神來,繼續(xù)找黑狗。他的任務還沒有完呢,找不到黑狗,打不斷黑狗的狗腿,他就真的沒法跟老婆交代。
可找也是白找,他的視野里一條黑狗也沒有。
于是順子就沖著皮大腦袋的背影大聲嚷:“出來!該死的黑狗,你出來!咬死了我家的母雞,就白咬了嗎?我非打斷你的狗腿不可!”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沖著皮大腦袋的背影嚷。
卻沒有黑狗站出來。皮大腦袋也沒有回頭,一點一點地在街角處消失了。街面上一片平靜。
小孩子們東張西望地幫助順子尋找,似乎是想早一點找到黑狗,好看看順子是怎么把黑狗的腿打斷的。
這樣的熱鬧事,他們是不會放棄的。
大黃也左奔右跑,忙得兢兢業(yè)業(yè)。
順子的氣勢就越來越旺,罵得更兇了。
黑狗真的出現(xiàn)了。
是小孩子們先發(fā)現(xiàn)的。那真是一條黑狗,但由于距離遠,看不清楚它的長相。而且,黑狗的嘴里,好像還……叼著一只白色的母雞!
孩子們便一擁而上,尖叫著向黑狗沖去。
順子在后面緊緊跟著,手里的木杠抓得牢牢的。
大黃緊貼順子身邊,看著主人的眼色。
黑狗很顯然是受到了驚嚇,丟下嘴里的母雞,轉身逃走了。好像是一眨巴眼睛的工夫,黑狗就不見了。
順子走到母雞跟前,見雞已經死了。
“這是誰家的白母雞?”順子問。
順子是想和白色母雞的主人一起去找黑狗,一起報仇。多一個復仇者,順子就多一個幫手,心里也就更加踏實一些。
但沒有人認識這只白色母雞。村里的白色母雞太多了,沒有人能認出它來。
順子就不再問,開始東張西望地找剛剛溜掉的黑狗。
看來咬死自己家白色母雞的,就是這條黑狗??磥磉@條該死的黑狗已經嘗到了新鮮,離不開吃母雞這一口了??磥磉@條該死的黑狗已經養(yǎng)成了吃母雞的習慣了。
順子斷定,咬死自己家母雞的,和咬死眼前這只母雞的,是同一條黑狗。
順子就把牙咬起來,舞著手里的木杠,說:“我要打斷它的狗腿!”
一個流著長鼻涕的男孩子說:“這條黑狗我好像在哪里見過,覺得眼熟。”
“誰家的?我找它家去!”順子堅決地說。
可流著長鼻涕的男孩子竟一下子說不出來,他歪著脖子想了好一陣,也沒有想出這條饞嘴的黑狗到底是誰家的。
順子就把木杠舉起來,說:“我們去找!”
順子斷定,黑狗剛剛溜走,它不會跑得太遠。
尋找黑狗的隊伍再一次出發(fā)了。
大家的注意力都很集中,緊張地尋找黑狗的蹤跡。孩子們更是興奮異常,都希望自己首先看到那條黑狗。
3
順子在街上轉了一陣,轉到了秀蘭家的小賣店前。
秀蘭家的小賣店是村里惟一的小賣店,村里人買東西,都到這兒來。村里來了客人,麻主任也都到這里,拿酒、煙、罐頭等東西。麻主任一般不用現(xiàn)錢,而是記帳,過一段時間,給秀蘭結一次帳。秀蘭的生意做得很紅火。
看見小賣店,順子就覺得自己的嘴里很干,想喝水。他走過去,對站在柜臺里面的秀蘭說:“給我拿一瓶汽水?!?/p>
秀蘭開了瓶汽水遞給順子,見順子手里拿著木杠,還有一群孩子興高采烈地跟著,覺得奇怪,就問:“順子,你……在干啥?”
順子正把汽水往自己的嘴里灌得痛快,秀蘭一問,他就停了手,想把嘴里的一大口汽水咽下去,然后回答秀蘭的問題。
可順子嘴里的汽水還沒有咽下去,就猛地看到小賣店外面的墻角處趴著一條狗。
順子的目光穿過小賣店明亮的窗子,看得清清楚楚。那條若無其事的狗正是剛才溜走的那條黑狗!
好像遇到了仇人,順子顧不上回答秀蘭的問話了。他丟下汽水瓶,抖起木杠就向那條黑狗走去。
順子的眼睛都有點兒紅了。黑狗的問題不解決,他就真的沒法上老婆的身。老婆是說得出來就做得出來。
順子走得很是沖動,手里的木杠已經不知不覺地揚了起來。
只要能夠驗名正身,他就毫不猶豫地用木杠打斷黑狗的一條后腿。到了這個地步,順子沒什么可說的,他只能用這個辦法來發(fā)泄心中的怒氣,為自己家的母雞報仇,為自己在老婆面前贏回顏面。
黑狗看見了越逼越近的順子,小心翼翼地站了起來,警惕地盯著順子。但它并沒有逃走。
順子就問:“是不是這條黑狗?”
小孩子們說:“是它。沒錯,就是它!”
順子又問:“咱村里,還有沒有別的黑狗?”
秀蘭說:“沒有了,全村就這一條黑狗?!?/p>
順子放心了。這就是說,咬死自己家母雞的,還有剛才咬死另一只母雞的,真的是同一條黑狗,而且就是眼前這條該死的黑狗。
大黃似乎也聽明白了主人和秀蘭的對話,它威風凜凜地站在順子腳邊,身子往前傾著,隨時準備根據(jù)主人發(fā)出的指令,向眼前這條該死的黑狗發(fā)起最為猛烈的進攻。大黃是一條好狗,它知道主人的對手就是眼前這條該死的黑狗。
大黃把耳朵尖尖地立了起來,眼睛瞪得圓圓的,怒視著黑狗,同時嘴里發(fā)出低沉而有力的吼聲。
秀蘭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問:“順子,你干嘛?你要打這條黑狗嗎?”
順子重重地吐了一口唾沫,惡狠狠地說:“對,我要打它。這條該死的黑狗,敢咬死我家的母雞,我要打斷它的狗腿!”
說著順子就把木杠高高地舉了起來,他準備使出全身的力氣,把手里的木杠掄圓了,讓它干凈利落地擊到黑狗的一條后腿上。
只要木杠落到黑狗的一條后腿上,那條狗腿就必斷無疑。一條狗腿無法和又粗又硬的木杠相比。
順子對自己的行動充滿了信心。
順子想起了自己剛才發(fā)的誓。沖動的順子把自己發(fā)出的誓言又重復了一遍。
“我要不打斷你的狗腿,我襠里就沒長家伙!”順子說話的聲音很大。
他手里的木杠開始往下落,向著黑狗的一條后腿擊去。
黑狗似乎看出了危險正在迅速降臨,想跑,可是已經來不及了。順子手里的木杠帶著可怕的風聲,迅疾地向它的后腿落去。
這時流著長鼻涕的男孩子突然想起了這條黑狗,發(fā)出了一聲叫。
秀蘭也在驚慌之中發(fā)出了一聲叫?!澳鞘瞧ご竽X袋家的黑狗!”
他們不約而同地發(fā)出了一聲叫。
發(fā)出叫聲的時候,一個念頭在秀蘭的大腦里迅速閃過。“這是皮大腦袋家的黑狗,順子的膽子就是有瓜大,他也不敢真的打斷狗腿?!?/p>
可順子的木杠還是迅疾地落了下來,落在了黑狗的一條后腿上。
順子的木杠落得真是干凈利落,黑狗發(fā)出了驚天動地般的嚎叫。
秀蘭驚愕地看著順子,說:“你打的是皮大腦袋家的黑狗……”
“對,我打斷了狗腿。”順子使勁咽了一口唾沫。
秀蘭的臉因為驚愕而有些變形??粗闾m變形的臉,順子愣了一下,接著,他的心就開始狠狠地往下沉。
4
順子的心一直沉著。秀蘭那張驚愕的臉提醒他,他惹禍了。
因為他打的是皮大腦袋家的黑狗。
回到家,他告訴老婆,自己真的把那條該死的黑狗的腿打斷了。
老婆很高興,也很解氣,在順子的胸上拍著,說:“太好了,你真是爺們兒!今天晚上好好鬧一鬧,獎賞獎賞你。”
可當老婆知道那條黑狗是皮大腦袋家的時,老婆驚住了。她的胖臉因為驚愕而有些變形,跟秀蘭很是相像。
“你惹禍了呀!”驚愕之后的老婆發(fā)出驚心動魄的一聲叫。
順子的心再次往下沉,涼涼的。
“不就是一條狗么,有什么大不了的。”順子悻悻地說。
老婆在順子的腦門上狠狠地點了一下,放低聲音,咬牙切齒地說:“你辦事從來都不走腦子,這是一條狗那么簡單嗎????得罪了皮大腦袋,你還有好果子吃?”
順子忿忿地說:“咋的?他皮大腦袋有錢我不稀罕,各過各的日子,他能把我咋的?”
老婆指點著順子,說:“我說你辦事不走腦子真是沒有委屈你。你還想辦養(yǎng)鴨場嗎?那皮大腦袋在范鄉(xiāng)長那兒能給咱上好糞嗎?皮大腦袋在范鄉(xiāng)長面前一句話,咱們辦養(yǎng)鴨場的計劃就得泡湯!”
老婆的話讓順子的身子狠狠地抖了一下,他就覺得自己的小腹正脹得厲害,尿快要出來了。
順子就跑到廁所里,尿。
老婆的話順子還真是沒有想到,要是養(yǎng)鴨場的計劃真的泡湯了,那損失可就大了。
想到這些,順子的身子忍不住又狠狠地抖了幾下。
站了好一陣,順子一滴尿也沒有尿出來。這時,他的手機響了。
順子一手拎著褲子,另一只手摸出手機,不耐煩地叫:“誰呀?”
是皮大腦袋!
打來電話的,居然是皮大腦袋!
順子的腦袋也開始大起來,他愣愣地站著,張著嘴,卻說不出話。
皮大腦袋的聲音不大,卻字字具有穿透力,刺得順子的耳朵隱隱作痛。
“我請你喝酒,在秀蘭的小賣店里。你現(xiàn)在就過來吧。”皮大腦袋說。
皮大腦袋只說了這一句話,就放了電話。
順子看著手機上顯示的皮大腦袋的手機號碼,那串號碼中有很多“8”,具體有幾個,順子數(shù)不清楚。他依稀覺得,那些“8”如一個個繩套,正把自己牢牢地套住,而且越套越緊,連呼吸都有些吃力了。
順子顧不上穿好褲子,拎著,就跑回了屋里。
“啥?皮大腦袋請你……喝酒?”老婆的眼睛瞪得很大。
順子沖老婆抖了抖手機。
“皮大腦袋這是要請你喝酒嗎?”老婆小心翼翼地坐下來,嘴里叨咕著。
順子也開始思考。他覺得,皮大腦袋絕不是真的請他喝酒。這個時候請他喝酒,其實是在打他的臉。
但是,打臉也得去。順子知道皮大腦袋請他喝酒是設的鴻門宴,但他不敢不去。
在村街上走過時,順子覺得一切都是那么不對勁,他的身邊不再圍著一群小孩子,就連熟悉的村人也都遠遠地躲著他,小聲議論什么。
村子是平靜的,平靜的村子里平時沒什么事,順子把皮大腦袋家的黑狗腿給打斷了,應該是村子里的大事了。
他越來越清晰地感到,村子里的空氣正驟然緊張起來。
接著,順子的心就開始漸漸發(fā)緊。
順子邁腿走路時,感到自己是那么孤單,鞋底發(fā)出的“嚓嚓”聲是那么無助。他的手心里空空蕩蕩的,什么也沒有。此時的順子覺得要是自己的手里握著點什么,也許心里會安穩(wěn)一些。
走進秀蘭的小賣店,順子看到皮大腦袋已經喝上了,他的面前放著一瓶打開的糖水黃桃罐頭。
“你打了我家的黑狗?”皮大腦袋問。
“是。我打的?!表樧涌粗ご竽X袋。
“腿斷了?”
“腿斷了。”
“我敬你一杯。”
皮大腦袋把一杯白酒推到順子面前。
順子看到了,那是二鍋頭,高度酒。一杯,足有三兩。
皮大腦袋拿起自己的酒杯,在順子的酒杯上碰了一下,一仰脖,干了。
順子啥話不說,拿起酒杯,也一仰脖,干了。皮大腦袋把兩個酒杯都倒?jié)M了。
順子看著皮大腦袋。
皮大腦袋說:“你不敬我一杯嗎?”
順子連忙拿起酒杯,沖皮大腦袋示意一下,一仰脖,干了。
皮大腦袋笑了一下,同樣是一仰脖,干了。
順子看到皮大腦袋的笑了,他的笑很淺,就在嘴角含著。皮大腦袋含義不明的笑讓順子的心一陣虛,接著,他就覺得自己的血涌到了頭上。
順子沒什么酒量,兩杯二鍋頭下去,讓他覺得眼前有些恍惚。
皮大腦袋在順子的肩上拍了拍。
走出秀蘭的小賣店,順子的身子晃了一下。他用手扶住墻,使自己身體保持平衡。他的手摸到了一個東西,便很順手地握住了。
現(xiàn)在,順子的手心里不再空空蕩蕩,很踏實地握住了一個東西。
一條黃狗熱情地跑過來,搖頭擺尾地跟順子親熱。
可順子正煩,涌上頭的血讓順子處于興奮之中,這興奮與高興和開心無關。他和皮大腦袋連干了兩杯二鍋頭,就等于皮大腦袋打了他兩記耳光。挨耳光的滋味可不好受,順子的煩就處于極度的興奮之中。
這種興奮順子還是第一次遇到。
他急于把自己的煩發(fā)泄出去。
于是,順子舉起了手里的東西。那是他打斷黑狗的木杠,握在手里,很踏實,也很順手。
他要教訓一下這條討厭的黃狗。他知道這條黃狗是他家的大黃,他討厭大黃在他煩的時候來纏著他。
他要毫不客氣地教訓一下大黃,給牛氣的皮大腦袋看。
手起杠落,順子手里的木杠實實在在地落在了大黃的一條后腿上,大黃發(fā)出了驚天動地般的嚎叫。
皮大腦袋站在門前,看著順子和嚎叫的大黃,嘴角含出一絲笑。
晚上,順子躺在被窩里,一聲不敢吭。
他把耳朵支起來,聽外面的動靜。
窗外,似乎有風聲。但風聲中夾雜著又尖又細的呻吟聲。那聲音透著掩飾不住的痛苦。順子知道,那是大黃發(fā)出的聲音。
順子就覺得大黃的呻吟聲非常刺耳,他聽著,心里一下一下地難受。接著,就開始止不住地疼。
老婆卻似乎放下了一件天大的事情,—下就拱進了順子的被窩,興奮地說:“別說,你還真是爺們兒,這事做得真是有勁?!?/p>
見順子沒反應,老婆用身子拱了拱,問:“咋,心疼啦?大黃遭點罪不要緊,養(yǎng)些日子就好了。大黃是條好狗,我還指望它幫我照看鴨場呢?!?/p>
順子抿抿嘴。
老婆幾下就扯下了自己的衣服,接著就扯順子的衣服?!皝?,我們好好鬧一鬧,獎賞獎賞你。”
可是,面對老婆肥碩的白身子和她越來越興奮的笑聲,順子竟然一點兒欲望都沒有!
“你咋啦?”老婆的興致很高,拉順子起來。
順子躺著,一聲不吭。
他不知道該怎么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