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廷珍、景州塔與故宮珍藏傳奇

時光前推至清康熙五十二年（1713年）。北京城車水馬龍、人來人往，店鋪林立，坐攤行商，叫賣不止，國泰民安，各樂其業(yè)，呈現(xiàn)出一派康熙盛世的繁榮景象。此時，全國各地的舉子齊聚北京，準備征戰(zhàn)他們十年寒窗后期盼已久的“金榜題名”人生幸事的圓夢之旅，即參加康熙皇帝親自主持的殿試。在才子的選拔上，康熙皇帝“不拘一格降人才”。他不僅考察才子們的策問，還別出心裁地讓學(xué)子們對對聯(lián)。殿試中，康熙皇帝突然注意到金鑾殿下有一位身材矮小的舉子，就想戲耍他一番，于是就信口說出了上聯(lián)：“矮個舉人應(yīng)殿試，莫非想蟾宮折桂”。當(dāng)三國之時，魏國才子曹植也不過七步成詩。而這位舉子聽完康熙皇帝的上聯(lián)，略加思索，僅走了三步就對出了下聯(lián)：“大清天子坐龍庭，必是憑學(xué)問選才”。這個下聯(lián)對的又快又工整，和當(dāng)時的情景聯(lián)系也十分緊密，這讓康熙皇帝十分欣賞，并留下了深刻印象，記住了這位舉子。閱卷后，康熙皇帝根據(jù)這位舉子的成績，將他親點為探花。這位舉子是誰呢？他就是后來歷任康熙、雍正、乾隆三朝，為官清廉，官聲人品俱佳的重臣，清直隸河間府景州人，即現(xiàn)今河北省衡水市景縣人——魏廷珍。

魏廷珍（1667——1756年），字君弼（又君壁），清康熙四十四年舉人，五十二年癸已科一甲進士第三人，中探花。癸巳恩科正值康熙六十壽誕，因此進士及第的三人都頗受寵信，魏廷珍更是官運亨通，短短7年間居然連升9級，從正七品的翰林院編修升至從二品的內(nèi)閣大學(xué)士。魏廷珍中探花后，即授翰林院編修，參加校對《周易》、《性理》諸書?？滴跷迨哪晟秊槭讨v，奉命入南書房，做了皇子們的老師，這其中在史書或電視劇中被人們廣為熟知的四阿哥胤禎即后來的雍正皇帝，就是他的學(xué)生?？滴跷迨迥険?dān)任日講起居注官?？滴跷迨辏?717年）轉(zhuǎn)為侍讀。兩年后，奉命祭告東岳及濟淮兩河?？滴跷迨牛?720年）年康熙帝親命為江南鄉(xiāng)試正考官，主試江南，又擢升占詹事，不久晉為內(nèi)閣學(xué)士?？滴趿荒辏?722年）管理兩淮鹽政。在此期間，魏廷珍查知運庫十分混亂，虧額競達150萬兩，遂一一據(jù)實奏報，并提出令其30年補足，以使帑項充實，商力無虧，讓混水摸魚者無機可乘。

雍正元年（1723年），雍正皇帝即位后立刻重用了自己的恩師魏廷珍，令其出任湖南巡撫，并在諭旨中告誡說：“爾清正和平，但不肯任勞怨。今為巡撫，宜剛果嚴厲，不宜因循退縮”。雍正二年，因設(shè)立社倉和數(shù)宗獄案皆處置失當(dāng)，撥調(diào)綠旗兵餉沒有具題上報等，遭到雍正皇帝的諭責(zé)。上諭：“廷珍學(xué)問操守勝人，乃料理刑名錢谷，非過則不及。”部議降調(diào)，遂召回京，授盛京工部侍郎。湖南巡撫任內(nèi)，他對州縣官員進行了大刀闊斧的整頓，只倉庫不清一項，就撤換知府6人、知縣30人，地方吏治和官場風(fēng)氣為之一新。雍正三年，魏廷珍調(diào)任安徽巡撫。針對當(dāng)?shù)毓僖矍终?、屬民拖欠官府錢糧而又因官吏數(shù)易難以查清之現(xiàn)狀，他在給皇帝奏折中提出：“清釐錢糧，官吏侵蝕，往往匿民欠中，不易清察。請視民欠多少，多限一年，少限半年，分別詳察。官吏侵蝕，循例責(zé)償，如實欠在民，督徵催解，州縣有逋賦，繼任受代，許以時察報?！本唧w措施是“分作二等，如徽州府屬民欠至十七萬余兩者，勒限一年；寧、池、太、廬、滁、和等州屬民欠五萬余兩上下者，勒限六個月?！薄叭缦倒俦饲治g，即著落官役并前失查上司分賠。”限內(nèi)不查出的，即降級留任等治理措施，詔如所請行。此間，魏廷珍還大力清查錢糧，核對關(guān)稅，革除私賣生員、童生等積弊，將中第日的供應(yīng)限制在20兩，治理地方政績卓著。雍正五年，魏廷珍在雍正皇帝批諭有關(guān)科甲諸多鄙陋風(fēng)氣的奏折中遭到點名斥責(zé)，說他同年故舊、師生之間有牽扯，偏袒、故容，沽名釣譽，若此風(fēng)不息，將會斯文掃地。此后不久，已任工部尚書的魏廷珍因“不實心供職”、“因循懈怠，持祿保身”而被革職。雍正六年，魏廷珍認為“歙縣鄉(xiāng)民違例演戲，應(yīng)予嚴禁”而上奏朝廷，奏折受到雍正皇帝的重視得以御批，然皇上諭旨認為：“州縣村堡之間借演戲為名，招呼匪類，開設(shè)賭場，男女混淆，斗毆生事，種種不法，擾害鄉(xiāng)里，此則地方有司所當(dāng)嚴禁者”?！爸劣谟辛χ异肷癯暝?，歡慶之會，歌詠太平在民間有必不容己之情，在國法無一概禁止之理。今但稱違例演戲，而未分析其緣由，則是凡屬演戲者皆為犯法，國家無此科條也?！庇赫四辏和⒄湔{(diào)任湖北巡撫。翌年四月召回京，授禮部尚書。十年，授漕運總督，署兩江總督。他任漕運總督時，國師文覺奉皇帝之命前往南方朝山拜岳，像王公一樣儀衛(wèi)尊嚴，所路過地方的官員個個如徒子徒孫一般頂禮膜拜。到安徽，總督年羹堯首行此禮，搞得其他官員也不得不跟著學(xué)，唯獨魏廷珍直立不拜，安閑徜佯其中，并上疏進言臣不能從佛法，雍正皇帝也不追究他的罪過。期間，魏廷珍還嚴格整飭運丁，杜絕偷賣掛欠之弊。原來漕運船只過淮河，簽證官無不索賄。后經(jīng)魏廷珍親制簽證卡片，簡化手續(xù)，使小吏不能插手作弊。此后，歷任兵部尚書、皇清文穎館副總裁、禮部尚書之職。雍正十三年，又以禮部尚書參與辦理苗疆事務(wù)。綜觀雍正一朝，魏廷珍歷任湖南巡撫、安徽巡撫、湖北巡撫、禮部尚書、兵部尚書、漕運總督、兩江總督等要職，可謂位高權(quán)重。這引起了同僚的嫉妒，尤其是一個叫任蘭枝的人，由此為后來的官場仕途埋下了隱患。

乾隆皇帝登基之初，就有官員彈劾魏廷珍，說他驕橫無理，仗著自己是兩朝重臣，不把新登基的皇帝放在眼里。漸漸地乾隆皇帝亦愈來對魏廷珍不滿，遂命其以尚書銜守泰陵（即雍正皇帝陵）。乾隆三年（1738年）魏廷珍被封為左都御史，次年又被封為工部尚書之職。雖然如此，由于得不到乾隆皇帝的信任和重用，加之朝廷中一些政敵的不斷上奏彈劾，為保住性命，在乾隆五年（1740年）魏廷珍以老病乞休。這時任禮部尚書的任蘭枝又落井下石地參了他一本，說魏廷珍在前兩朝做官還好好的，到了您乾隆皇帝就要告老還鄉(xiāng)，分明是不愿為朝廷出力。乾隆皇帝聽后龍顏大怒，于是以：“廷珍在世宗朝服官中外，不克舉其職，屢奉申誡，今以老病乞休，似此因循懈怠、持祿保身之習(xí)，斷不可長?！睘橛上轮紕儕Z了魏廷珍的一切官職。就這樣，兩朝重臣魏廷珍以布衣的身份回到了家鄉(xiāng)景州。然而時隔不久，乾隆六年（1741年）的一場大旱又使魏廷珍的命運出現(xiàn)了轉(zhuǎn)機。這年天下大旱，流民四處，道路相望，民不聊生，餓殍遍野，全國各地告急，社情不穩(wěn)，驛路上驛馬狂奔，絡(luò)繹不絕，要求賑災(zāi)的奏折如雪片般飛往京城。乾隆皇帝心急如焚，連忙召集臣子們商討此事。他說：“今苦旱，用人行政或有闕失，宜直言?！边@時太常侍卿陶正靖站出來說：“廷珍負清望，無大過。近日放還，天語峻厲，非所以優(yōu)老臣?！鼻』实勐牶笮念I(lǐng)神會，開始對魏廷珍心懷愧疚。數(shù)日后，乾隆皇帝與任蘭枝談話間，任蘭枝告訴乾隆皇帝，陶正靖是魏廷珍的門生。乾隆皇帝向來厭惡官員私下搞裙帶關(guān)系，故對陶正靖的行為十分氣憤。于是乾隆皇帝頒布圣諭：“朝臣師友門生援引標(biāo)榜，其端不可開”，并要任蘭枝代寫一道手諭告誡陶正靖。后來“上問正靖，知為蘭枝門生”，遂責(zé)問任蘭枝，任蘭枝回答“年老耳聾，一時誤聽”，乾隆皇上愈加憤怒，責(zé)蘭枝詐偽，對稱“老”，以舊臣自居，交吏部議處，任蘭枝、陶正靖因此都受到了處分。到了這時，乾隆皇帝已經(jīng)深知自己錯罰了魏廷珍，內(nèi)心充滿了愧疚，一直想找機會化解這段誤會。乾隆十三年（1748年），皇上南巡路過直隸河間地區(qū)時，專程來到景州。這天，天正下著濛濛細雨，乾隆皇帝掀開轎簾，遠遠地就看見一位老人正帶著百姓跪在路旁迎駕，只見這位老人已經(jīng)白發(fā)蒼蒼，乾隆皇帝定睛一看，禁不住心頭一酸，因為這位老人正是魏廷珍。他連忙下旨落轎，親自扶起了魏廷珍，隨后來到其家中。他怎么也沒想到，兩朝重臣魏廷珍的家里竟然十分清貧，妻子和孩子都身著布衣，這讓乾隆十分感動。乾隆皇帝親賜其“林泉耆碩”之匾額，并賜詩一首，有句云：“皇祖栽培士，于今剩幾人”流露了乾隆對舊臣的關(guān)懷和思念之情，并下旨恢復(fù)了魏廷珍的官職。乾隆十六年，又賜詩，詩中有“鶴發(fā)猶然健，葵心不改傾”等夸獎老臣暮年仍壯心不已的詩句。乾隆二十一年（1756年），皇上再次東巡景州，魏廷珍跪迎鑾駕，在行宮受到召見，所得賞賜十分的優(yōu)厚。不久，魏廷珍以88歲高齡在家中病故。

魏廷珍病故的消息奏報乾隆皇帝后，他親自吩咐造辦處制作了兩件完全相同的琺瑯山水詩句瓶，一件留在自己身邊，在經(jīng)過大清朝的逐漸消亡、軍閥混戰(zhàn)、民國肇建、抗日戰(zhàn)爭、人民解放戰(zhàn)爭和新中國的創(chuàng)建等的歷史風(fēng)風(fēng)雨雨后，最終成為故宮的珍藏，是乾隆時期最精美的瓷胎化琺瑯之一，其價值無法估量，彌足珍貴。另一件則賞賜給了魏廷珍的兒子，成為魏家世世代代的傳家寶。據(jù)《國寶檔案》：這兩件形制完全相同的琺瑯山水詩句瓶，通高26厘米，口徑12.1厘米，足徑12.1厘米。瓶口采用獨特花形設(shè)計，瓷瓶周身紋飾工藝精湛，腹部以豆青釉為地，并加金色凸印乳釘，瓶體更具立體感。瓶底有“大清乾隆年制”六字篆書。其正面開光是一座塔，就故宮收藏的那件而言，則是故宮收藏的26件瓷胎化琺瑯中唯一一件在開光上具有景觀的瓷胎畫琺瑯器物。那么這座塔是哪座塔，它究竟又有什么特別之處呢？

這座塔名叫景州塔，原名“釋迦文舍利寶塔”，因原為景州所在地，所以人們通稱為景州塔。景州塔在中國享有盛名，與滄州鐵獅子、趙州大石橋、正定縣隆興寺大銅菩薩齊名，被譽為河北古代四寶。據(jù)歷史文獻記載，此塔建于北魏時期，北齊、隋唐時期予以重修?，F(xiàn)存建筑按其形制分析，應(yīng)是宋代所建。在塔的第一層內(nèi)，有一塊記載捐資修塔人名和年月的碑刻，寫明此塔為北宋元豐二年（1079年）所建。在塔頂鐵剎內(nèi)，還刻有宋元祐六年（1091年）、金天眷二年（1139年）、明正德十二年（1517年）重修題記。景州塔氣勢宏偉，古人曾用“孑然一柱把天擎”形容塔的高大。其外表為八棱狀，共13層，63.85米高，底層周長50.5米，是一座由磚石結(jié)構(gòu)而成的密檐樓閣式的古塔。塔基由堅固的巨形清石鋪成，塔基下有一深井，實際是地宮，供藏佛骨、佛經(jīng)、佛像及金銀珠寶之用。塔下部為磚砌須彌座，以仰蓮承托剎身，剎身不用相輪而用鐵板交替壓疊，有如錐形鐵框。塔頂成葫蘆形，由青銅鑄就，高2.05米，葫蘆下有鐵絲網(wǎng)罩，高3.3米。每有風(fēng)起，鐵絲網(wǎng)罩與洞戶被天風(fēng)鼓蕩，如驚濤澎湃之聲，故有“古塔風(fēng)濤”之稱。塔體由青磚砌成，塔內(nèi)為穿心式構(gòu)造，從第一層正中直穿塔心，登上兩層后折回右側(cè)繼續(xù)穿心上登，每層均改變穿心方位，使塔的結(jié)構(gòu)不致上下通裂。塔內(nèi)自下而上，砌有螺形階梯數(shù)百階，登階盤旋而上，可達極頂。塔內(nèi)各層?xùn)|西南北均有洞戶向外，且有拱形走廊，繞行于廊內(nèi)，可通過洞戶遠眺四方。風(fēng)和日麗的時候登上塔頂，周圍三四十里的風(fēng)景可一覽無余，前人曾有詩說，“絕頂靜觀真景象，卻也身疑在蓬瀛”。乾隆先后兩次南巡景州都登上了景州塔，而且自從乾隆登塔后，此地就開始流傳一句民謠：“從南京到北京，頂數(shù)景州錢糧輕?！蹦敲催@與乾隆帝登塔有什么關(guān)系呢？原來景州塔結(jié)構(gòu)十分奇特，從上到下竟然看不到一根房梁，故有景縣無梁殿之稱。乾隆皇帝來到景州后第一件事就是登塔，他反復(fù)觀看之余就隨口說了一句“此殿無梁乎？”聽到此話后，魏廷珍連忙下跪應(yīng)到：感謝萬歲爺免去景州的錢糧。乾隆皇帝也心領(lǐng)神會，知道魏廷珍故意將“無梁”理解為“無糧”，但天子畢竟是金口玉言，只好宣布減免了景州的錢糧。

魏廷珍天賦稟性骨鯁，雖屢遭皇帝訓(xùn)斥，而一向受重用，經(jīng)久不衰，為官三十年，侍奉三朝皇帝，以清正和平，纖毫不染，名揚朝廷內(nèi)外。耄耋之年，以老病歸，去世后朝廷派人奉禮賜祭，并賜謚號文簡，鄉(xiāng)里感到十分的榮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