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聲喧嘩

摘要：五四時期的浪漫主義文學以創(chuàng)造社、小詩派、湖畔詩人、新月派為代表，以嶄新的精神氣質(zhì)書寫的“自我”形象標志用自由和創(chuàng)造精神正向?qū)崿F(xiàn)生命的意義和價值。

關(guān)鍵詞：五四浪漫主義文學；“自我”；新的精神氣質(zhì)

五四是一個標榜“新”的時代。人在這個時代可以說是覺醒了，覺醒了的人一方面感受到的是啟蒙的自由理性之光，對舊的社會制度進行的是破壞，典型的如郭沐若《女神》中呈現(xiàn)的“絕端的自我”與巨大破壞力的形象；另一方面舊的一切如常并沒發(fā)生多大的變化，這必然造成覺醒者的迷茫和無路可走之感，如郁達夫的《沉淪》中的零余者形象。但不管怎么說，創(chuàng)造社、小詩派、湖畔詩人、新月派等筆下的形象在面對這個方生未死的世界時，他們發(fā)現(xiàn)了最珍貴的東西——那就是“我”。所以他們筆下連小說的主人公形象很多都是以自我的經(jīng)歷為原型來寫的，開創(chuàng)了一種“自述傳小說”，又因為其急于傾訴和吐露自我心中的或爆發(fā)、或壓抑的感情，很多都直采抒情的手法，造就了中國文學史上一個空前絕后的抒情時代。創(chuàng)造社、小詩派、湖畔詩人、新月派等熱衷于“表現(xiàn)自我”的文學高歌個性解放、大膽展現(xiàn)自我的個性主義特征，大多帶有浪漫主義的色彩，因為浪漫主義最重要的特征便是主觀主義，這兩者的結(jié)合使得這一類別的文學充滿一種“我”的情緒，個人在文學中首次作為主角隆重登場。從人生、社會、家庭、愛情、婚戀等題材上關(guān)注人的生存，覺醒了的‘人’用他的熱情膨脹了自己，想從自我的擴展里面叫出改革的愿望。

郭沐若的《女神》受到的是“五四”狂飆突進的時代精神的感召，同時又真正反映了狂飆突進的“五四”時代。以《鳳凰涅槃》、《天狗》、《晨安》、《地球，我的母親》、《立在地球邊上放號》為代表的詩歌，貫穿性的主體形象正是一個“開辟鴻蒙的大我”，一個新世紀的巨人形象。試看《天狗》：

全詩共29行，每行的開頭都是“我”字。這種“我”字當頭的寫法，不但突出展示了詩人強烈的自我意識，也宣泄出了他那激蕩不已的激情。天狗是一個具有強烈的叛逆精神和狂放的個性追求形象，噴發(fā)出五四時代文學獨具的澎湃激情和破舊迎新的主題，充分表現(xiàn)出五四時代自我意識的覺醒以及追求個性解放和自我新生的社會精神。第一節(jié)淋漓酣暢地表現(xiàn)了“天狗” 橫掃舊宇宙的破壞精神，第二節(jié)寫“天狗”獲取無窮能量創(chuàng)造新宇宙新人生，第三節(jié)這匯聚了“全宇宙的能的總量”的“天狗”終于暴烈地行動起來，它“飛奔”、“狂叫”、“燃燒”，并且無情地“剝”、“食”、“吸”、“嚙”自己的肉體，毀滅自己舊的形骸，進而滲透入自己的精神細胞，在內(nèi)在本質(zhì)上更敏銳、更自覺地把握自我意識。最后，以“我便是我呀！我的我要爆了！”收束全篇，將“天狗”終于舍棄一切，希冀在爆裂中求得自我新生的革新精神，統(tǒng)一到郭沫若式的“涅磐”精神的新生。在象征性的詩歌意象中，塑造了一個大膽反抗，勇敢叛逆的抒情主體——“我”（即“天狗”）的形象。這種具有天馬行空般想象力和創(chuàng)造力的主體，反映了一個新的時代來臨時人類的無限生機和夢想。

如果說五四精神有郭沐若在《女神》中這樣的“絕端的自主、絕端的自由”的張揚自我的主體意識，那郁達夫代表零余者則是五四精神的另一方面。作為創(chuàng)造社的發(fā)起人之一的郁達夫，深受歐洲啟蒙主義和浪漫主義的影響，強調(diào)文學必須忠實地表現(xiàn)作者自己“內(nèi)心的要求”，以《銀灰色的死》、《沉淪》、《茫茫夜》和《蔦蘿行》、《楊梅燒酒》等為代表，郁達夫的小說主要寫的是青春期的性的苦悶和生的苦悶，由于個性的解放和愛國的情懷的受壓抑，以至絕望而麻醉自己，戕害自己的人，即“五四”時期一部分歧路彷徨的知識青年，他們是遭社會擠壓而無力把握自己命運的小人物，是被壓迫被損害的弱者形象，在大膽的自我暴露中其實顯示的是道德與人性的矛盾沖突，顯示人性的被壓抑和被扭曲。郁達夫抒情主人公零余者心理、生命孤獨感這些特點，是缺乏愛和了解、是自身的才華找不到用武之地的孤獨，是人在社會中對自我身份認同的危機?！冻翜S》中結(jié)尾主人公的獨白：“祖國啊祖國，我的死都是你害我的！你快富起來，強起來吧！你還有許多兒女在那里受苦呢！”這樣一種家國主題模式，反映了“中國現(xiàn)代主體的建構(gòu)過程與民族國家之間的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民族國家的危機必然要反映為個人主體性的危機，而郁達夫的頹廢和病態(tài)正是一種歷史危機時刻主體性飄泊不定的反映?！雹?/p>

五四時期也是一個前所未有的女性自我意識覺醒時期?！耙撞飞髁x”在當時的盛行，使得娜拉成了女性紛紛效仿的榜樣。五四文學創(chuàng)造并記錄了時代新女性的形象，敢于沖破封建家長的包辦婚姻、追求戀愛自由與婚姻自主，但她們的形象卻鮮明突出，并不是簡單的重復。胡適話劇《終身大事》中的中產(chǎn)階級出身的田亞梅因獨立自主的信念，（下轉(zhuǎn)第136頁）

（上接第134頁）而毅然地“坐了陳先生的汽車去了”，這是中國式的娜拉。馮沅君的小說《隔絕》、《隔絕之后》中的主人公是敢愛敢恨個性分明的勇敢者形象。廬隱的《或人的悲哀》、《海濱故人》中的女性則是沖出牢籠的娜拉在現(xiàn)實社會中茫然不知所往。而丁玲的《沙菲女士的日記》則堪稱復雜的現(xiàn)代女性的寫照，沙菲不再像前期五四女性形象那樣單薄和單純，她在尋找的是女性的生存的意義。這樣一種女性主體性形象已經(jīng)達到了新的高度。

小詩派以冰心和宗白華為代表，對人生的體悟和哲理的隨想是小詩最常表現(xiàn)的。冰心以“愛和美”哲學，童心、母愛是主題，明月、大海是背景，寫對善的、美的、好的事物的追求。宗白華的小詩偏向于哲理性地對宇宙、人生的思索。與小詩派同時出現(xiàn)的湖畔詩人以清新純凈、自然率真的感情寫成的詩歌集《蕙的風》，表達了青年詩人對不摻瑕疵的愛情質(zhì)樸單純的歌詠，他們是“五四”精神所催生的新一代的人，他們束縛更少，具有健康的身心，他們的詩是對自由、對愛和美的追求。而“自由、愛和美”正是新月派的代表人物之一的徐志摩的人生理想和追求，這三位一體的信仰造就的是他那無拘無束的自由灑脫的性靈詩歌和散文?？础堆┗ǖ目鞓贰?，“假如我是一朵雪花/翩翩的在半空里瀟灑/我一定認清我的方向/飛揚，飛揚，飛揚/這地面上有我的方向”，這飄逸靈動的文字充分表現(xiàn)了詩人對自我確信的一種驕傲感，這是自由的精靈，這是有追求和信仰的魂。而歸國后聞一多以“迸著血淚”的激憤表達了對中華民族的深刻的愛戀，捧出的是一個黃皮膚、黑眼睛的炎黃子孫對這片養(yǎng)育自己的土地赤誠熱愛的心。

創(chuàng)造社、小詩派、湖畔詩人、新月派寫的都是“我”的文學，用文學發(fā)出“我”的聲音，表達“我”的想法和感受，這個“我”可以是一個開創(chuàng)者的形象，如郭沐若詩中“開辟洪荒”的“大我”形象；可以是一個在新舊時代中找不到自我位置的迷茫者，如郁達夫小說中的主人公；也可以是追求美、善的人，如湖畔派詩人；也可以是自由的精靈、真摯愛著這個民族的人，如徐志摩、聞一多的詩；他們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他們所代表的是與傳統(tǒng)精神迥異的新的精神氣質(zhì)，共同是以正向的方式來實現(xiàn)中國人的生存標尺的轉(zhuǎn)變——用自由和創(chuàng)造精神，實現(xiàn)“人”，實現(xiàn)自我生命的意義與價值。

注釋：

①程光煒，劉勇，吳曉東，孔慶東，郜元寶.中國現(xiàn)代文學史[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7年1月第二版，第8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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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李亞萍（1983-），女，湖南衡陽人，碩士，助教，韓山師范學院，研究方向：現(xiàn)當代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