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罷不能

一

“您知道嗎？常青被抓進去了！”柳小小握著手機擺弄了許久，終于忐忑不安地把這條短信發(fā)了出去。她不敢想象劉森林收到短信時會是什么反應(yīng)。多半是置之不理吧？

劉森林對柳小小置之不理已經(jīng)有兩年多時間了，電話不接、短信也不回。剛開始的時候，柳小小還不死心，每逢“五一”、端午之類的節(jié)日，總會絞盡腦汁想一些有趣的短信發(fā)給他，可從來沒有得到過回復(fù)。久而久之，柳小小生氣了，就發(fā)了一條短信：“你再不回復(fù)，我就把我們的事告訴別人！”其實這只是一句氣話，沒想到劉森林當了真，終于回了一條短信：“要不我們找個機會見面聊吧？”看到這條短信，柳小小的心涼透了。原來他信以為真了！原來他這么不了解我！他是要跟我談判嗎？他一定以為我會趁機敲他一筆吧？從此以后，柳小小徹底與劉森林斷了聯(lián)系，一晃就是兩年多。

可這一次，劉森林很快就回復(fù)了：“什么原因？”

雖然只有短短的四個字，卻讓柳小小欣喜若狂。這份欣喜中透著卑微。在他們相處的日子里，柳小小一直是卑微的，她對他頂禮膜拜；即使在分手后他不理她的兩年多時間里，她也沒有一天不想念他。她想起他的時候，心里充滿愛意，竟然連一絲怨恨也沒有。

什么原因？柳小小也不清楚。她只是偶然間聽到同事悄悄議論常青被抓的事。因為是自己的頂頭上司，同事不敢說得很放肆，柳小小也不便詳細打聽。她決定從明天開始留意一下這件事。好容易找到一個劉森林感興趣的話題，她不舍得輕易放過。

二

常青與劉森林曾經(jīng)是工作搭檔，并在工作中結(jié)下了深厚的友誼。那時候，劉森林是科技局局長，抓業(yè)務(wù)、管項目的水平一流，在學(xué)術(shù)界聲名遠播；常青是局黨委書記，管人事、帶隊伍的能力超強，在圈子里游刃有余。兩人雙劍合璧，把科技局的工作開展得有聲有色，頗受總部領(lǐng)導(dǎo)的青睞。

那一年，兩人共同迎來事業(yè)上的高峰：某海外大企業(yè)為了進駐本地，看中了科技局的品牌效應(yīng)，想與他們合作開發(fā)一個大項目，總部領(lǐng)導(dǎo)也非常支持。經(jīng)過一系列艱苦的談判，又經(jīng)過數(shù)不清的審批程序，項目終于正式上馬。為了新項目的建設(shè)，局里進行了大規(guī)模的招聘，柳小小正是在這次招聘中進入科技局。

劉森林第一次見到柳小小是在面試的時候。根據(jù)工作分工，常青主抓新項目建設(shè)，劉森林主抓技術(shù)開發(fā)和日常事務(wù)，招聘本不屬于他的工作范疇。之所以參加，更多是為了給常青面子，幫他撐撐場面。所以，劉森林悠閑地坐著，看常青向參加面試的人拋出一道道刁鉆的考題，心里忍不住在想：這樣的題目，我怕是也招架不住吧？

第一眼見到柳小小的時候，劉森林簡直被雷倒了：報名表上的照片看上去也算眉清目秀，怎么真人差別就那么大呢？大波浪的披肩長發(fā)、化著淡妝的臉、粉紅色的西裝套裙，分開看似乎都挑不出什么毛病，可組合在一起，就與楊二車娜姆頭上的大紅花有異曲同工之妙，總讓人覺得說不出的別扭。劉森林想，看來以后招聘的時候應(yīng)該要求應(yīng)聘者提供全身照。

常青似乎與劉森林有同感，他敷衍地提問了柳小小兩個問題，也沒在意柳小小是如何回答的，便草草結(jié)束面試，示意柳小小可以離開了。敏感的柳小小感覺到了，她禮貌地起身道別，就在轉(zhuǎn)身的瞬間，眼淚忍不住溢出眼眶。

柳小小的眼淚觸發(fā)了劉森林的惻隱之心，他霎時想到了自己的女兒。女兒與柳小小年齡相仿，剛?cè)饬魧W(xué)不久，一切皆不適應(yīng)。女兒自幼受盡呵護，是在蜜罐里長大的，如今孤單單一人在外，做父親的怎能不牽掛？在家千日好，出門時時難，如果能有個好心人幫她一把該有多好?。∷麤Q定錄用柳小小。

因為這段淵源，柳小小私下里把自己定位為是劉森林的人。

三

進入科技局后，柳小小一心想報答劉森林，但苦于一直找不到機會。雖然在同一個局工作，但柳小小歸常青直接領(lǐng)導(dǎo)，所在的新項目籌備組遠離局里原有的辦公大樓，能見到劉森林的機會不多。只有在招待合作伙伴、上級領(lǐng)導(dǎo)或者外來取經(jīng)的同行的飯局上，她才能見到劉森林。

就算在飯局上，柳小小也很少有機會與劉森林共坐一桌。劉森林總是陪著客人坐在主桌，他似乎不太關(guān)注柳小小，從來沒有招呼柳小小也到主桌上來坐。柳小小是個低調(diào)而羞澀的人，沒有人叫她，她是不會主動往主桌上湊的。再說，就算她想硬往上湊，也未必有機會，那幾個會來事的年輕女同事早就書記長、局長短地叫著，牢牢地把住了主桌上空余的幾個座位。柳小小坐在冷清的陪桌上，看著主桌上那些年輕的女同事巧笑倩兮地周旋在領(lǐng)導(dǎo)和客人之間，歡聲笑語不斷撞擊她的耳鼓，她的心里有說不出的失落；有時她偷眼看看劉森林，劉森林正襟危坐，似乎與別人有些不同，她的心里又得到一絲安慰。

每一次，柳小小都會給劉森林敬酒。柳小小是個實心眼的人，在為人處事方面很幼稚。她的心里只有劉森林，敬酒的時候她就直奔劉森林而去，端著滿滿的一杯酒，對劉森林說：“局長，我敬您一杯，先干為敬！”說完，不待劉森林有什么表示，就“咕嘟”把整杯酒倒入口中，看也不看主桌上的其他人，便顧自離開主桌。常青心里暗暗不快，臉上卻依然掛著笑，若無其事地與別人碰杯、說笑。

有一次，總局領(lǐng)導(dǎo)來視察工作，柳小小照例給劉森林敬酒。當她端著酒杯走到主桌，劉森林不待她開口，便搶先對總局領(lǐng)導(dǎo)說：“竺局，我們小柳來向您敬酒了。”柳小小再笨，這話的弦外之音還是能聽出來的，她恭恭敬敬地對竺局“先干為敬”了一杯，接著就迫不及待地直奔主題，又敬了劉森林一杯。竺局是個愛開玩笑的人，看見這個豪爽的女孩連著干了兩個滿杯，故意說：“還有常書記呢?！敝髯郎系娜怂坪踹@才注意到柳小小的存在，紛紛起哄讓她敬酒，柳小小毫不含糊，敬了常青之后，又把主桌上的人敬了個遍才離開。

經(jīng)此一役，柳小小名聲大震，常青有心將她拉入自己的核心圈子，因為局里正缺喝酒海量的戰(zhàn)將，但又怕她土里土氣的上不得臺面。劉森林給他支招：“其實小柳長得并不差，只是不會打扮而已，找個人幫她包裝一下就行了?！背Ｇ鄲鄄判那校娴膸е⌒∪ド虉鲞x購了幾身得體的衣服。裝扮之后的柳小小尤如烏雞變鳳凰，一下子從村姑變成了清新可人的白領(lǐng)麗人。柳小小是個一點就通的人，從此以后就在穿著打扮上留了心，漸漸贏得了同事們欽羨的目光，她自己更是信心倍增。柳小小把這份功勞記在劉森林身上，對劉森林的感激之情又增了一層。

四

進入核心圈子之后，柳小小參加應(yīng)酬的機會多了起來，見到劉森林的機會自然也多了起來。她對劉森林義無反顧的情感終于讓劉森林也有所感觸，對她漸漸親近起來。

有一次，飯局結(jié)束后，一行人又去了歌廳。從歌廳出來時已是深夜，天空下著大雨。柳小小一邊說著：“我自己打的回去吧?！币贿厖s賴在劉森林身邊不挪步。劉森林禮貌地說：“我送你回去吧?！绷⌒]有推辭，順勢坐進了劉森林的車里。

這是柳小小第一次有機會與劉森林單獨相處，她特別珍惜這個來之不易的機會，一路上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劉森林的臉，不舍得把目光挪開。劉森林感覺到了，他寬厚地笑笑，對柳小小說：“老看著我干什么？我臉上又沒有花?！绷⌒〔缓靡馑嫉匾崎_目光，心里卻很高興，因為劉森林的口氣很溫和，似乎沒有生氣。過了一小會兒，柳小小又忍不住把目光挪到劉森林臉上，同時還大膽地把手伸過去，搭在劉森林的手臂上。劉森林依然寬厚地笑笑，說：“我在開車呢，當心出車禍。”

好在這段路并不長，很快就到了柳小小居住的出租屋。柳小小邀請劉森林上去坐坐，劉森林說：“太晚了，下次吧?！绷⌒〔灰?，撒嬌地說：“我醉了，沒法爬上樓了?！眲⑸中α耍骸澳憧墒怯忻木仆?，還會醉？”僵持了一會，柳小小只好自己下了車，看著劉森林的車漸行漸遠。

第二天酒醒后，柳小小有些后悔，覺得自己是不是過于輕浮了？而且是對自己的頂頭上司。但她又覺得自己是真情流露，況且又沒有什么企圖，說了就說了，做了就做了，有什么好后悔的呢？她就這樣在心里顛過來、倒過去，喜一陣、悲一陣，亂了方寸。

幸好劉森林對她一如既往。有一天，劉森林甚至邀請柳小小去家里做客，令柳小小受寵若驚。柳小小精心打扮一番，來到劉森林的家，這是她第一次見到劉夫人，她被劉夫人的年輕、美貌鎮(zhèn)住了。她早就知道劉夫人已經(jīng)40多歲，沒想到看上去這么年輕，說是未婚可能也有人會相信啊。難怪劉局會坐懷不亂，原來是家有仙妻??！柳小小這么想著，忍不住看了劉森林一眼，隨即就臉紅了：亂想什么呢！劉局可是正人君子，我把他想成什么人了？柳小小自責地想著，趕緊理了理思緒，定睛細看，劉夫人的旁邊還坐著一個小伙子。原來是劉森林夫婦打算給她介紹男朋友呢。

柳小小自此對劉森林徹底斷了念想。其實原來有過什么念想嗎？似乎也沒有。她依然尊敬他、感激他，對他表現(xiàn)出死心塌地的好。

新項xfVsgyZTgDlWbyATfxnvtA==目即將竣工的時候，劉森林突然辭職了，大家都覺得很意外，紛紛詢問原因。劉森林敷衍地說：“有個朋友請我去幫忙，開出的條件無法拒絕。”這自然是原因之一，肯定還有其他原因，劉森林不說，別人也無從猜起。常青也無比惋惜劉森林的離開，極力挽留，他知道，其實劉森林才是科技局的招牌，是劉森林這棵大樹吸引來了鳳凰，他的忙前忙后才有價值。離開了劉森林，他又算個什么呢？但劉森林去意已決，誰挽留也沒用。

劉森林真的去了外地，柳小小黯然神傷，以后要想再見他一面可就難了。但不久她就轉(zhuǎn)憂為喜：在同一個局工作時，劉森林沒事從不找她，她只有在飯局上才能看到他一眼；可辭職以后，劉森林每次回家都會與柳小小聯(lián)系，約她一起吃個飯，或者一起坐坐。柳小小這才知道，除了她去過的那個家，劉森林在郊外還有一套別墅，平時一直空著。每次見面，劉森林總會帶她去別墅小坐。柳小小想不明白劉森林為什么突然對她親近起來，她也根本不想去細想，她已經(jīng)被喜悅沖昏了頭腦。當劉森林第一次將她壓倒在沙發(fā)上的時候，她的感覺還是喜悅，居然沒有覺得有什么不妥。

后來，作戰(zhàn)地點從沙發(fā)轉(zhuǎn)移到床上。劉森林不再開著車去接柳小小，而是先趕到別墅，舒服地躺在床上給柳小小打電話。柳小小接到電話之后，急急忙忙打的往別墅趕，一路上心里不免委屈，似乎自己已經(jīng)淪為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應(yīng)召女郎。一見到劉森林，柳小小心底的委屈就煙消云散，滿心又被喜悅占據(jù)。

情人節(jié)那天晚上，兩人在別墅的床上繾綣良久，不覺已是深夜。劉森林覺得身上懶懶的，便不想回家，在別墅過一夜算了。平日里，他是有名的模范丈夫，夜不歸宿的情況從來沒有發(fā)生過，難得一晚不回家應(yīng)該無礙吧？他懶洋洋地對柳小小說：“你自己走吧，我今天就住在這里了?！绷⌒〉奈蝗挥钟可蟻恚凉M眼含淚地說：“這深更半夜的，你居然趕我走！”劉森林很詫異，這么簡單的一句話何以會讓柳小小激動至此？他不以為然地說：“那你就別走了，睡這吧。”說完繼續(xù)睡他的覺。柳小小乖乖地躺在他旁邊，輕聲啜泣了一會兒，也便慢慢平靜下來。

這一夜，柳小小翻來覆去睡不著，一會兒激動，一會兒擔心，好容易熬到凌晨3點，她忍不住坐了起來：“不行，我還是走吧。如果她突然闖進來，你的一世英名可就全毀了?！眲⑸植荒蜔┑胤藗€身：“睡吧，折騰了一夜，還讓不讓人休息啦？”柳小小氣呼呼地說：“那好吧，我現(xiàn)在就走，省得折騰得你睡不著?！眲⑸忠琅f睡著不理她，柳小小的氣話既已出口，也只好賭氣沖出了屋門。

柳小小怎么也沒有想到，自此一別，劉森林竟然再也不理她了。不管她打電話也好、發(fā)短信也罷，劉森林一律沒有回音。柳小小頭都想痛了，也沒有想明白，之前劉森林為什么突然對她親近？現(xiàn)在又為什么突然不理她？她覺得像是經(jīng)歷了一場夢，唯一清醒的現(xiàn)實是：劉森林再也不理她了。

五

就在柳小小千方百計打聽常青一案的最新進展時，消息自己送上門來了：檢察院的人來找她了解情況。

檢察院一共來了兩個人，神神秘秘地躲在一間小會議室里，門窗緊閉，只有在需要叫誰進去的時候別人才可以進去。柳小小就是在這種情況下被叫進這間會議室的。在去會議室的路上，她還忙里偷閑給劉森林發(fā)了一條短信：“檢察院的人來找我了解情況了?！?/p>

踏進會議室，柳小小一眼就看到坐在副座上的是胡志——她的大學(xué)校友，雖自畢業(yè)后便沒有見過，但在大學(xué)里有過一些交往，也算是熟識了。她對胡志笑笑，算是打招呼的意思，胡志卻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仿佛壓根不認識他。柳小小也趕緊端正了表情，迅速進入了狀態(tài)。

柳小小沒能向調(diào)查組提供什么有用的信息，因為她到科技局時間還不長，對常青以往的事一無所知、近期的事也知之甚少，調(diào)查組主要向她了解常青與徐蜜的關(guān)系問題。據(jù)說常青甫一被拘，手機便被控制，檢察院人員想查看他手機中的信息，卻發(fā)現(xiàn)手機設(shè)有密碼。詢問常青密碼，剛開始的時候常青拒不交代，說這是個人隱私，別人無權(quán)干涉。后來，架不住檢察院人員的凌厲攻勢，再一細想，手機中無非是一些風花雪月，沒有什么實質(zhì)性的內(nèi)容，兩害相權(quán)取其輕，也就把密碼說了出來。檢察院人員于是收獲到一批曖昧短信，聊作茶余飯后的談資倒也可以，但對案件本身卻無多大益處。但窺一斑而知全豹，倒也可以作為常青生活腐化的旁證。

這些曖昧短信中就牽扯到了徐蜜。說實話，柳小小是有點瞧不慣徐蜜的，你看她那打扮，簡直跟妖精似的，兩只大眼睛也像是在勾魂，平時根本不把功夫花在鉆研業(yè)務(wù)上，整天像個花蝴蝶似的飄來飄去。跟常青的關(guān)系嘛，也確實有點說不清、道不明，平時就有不少人議論。但私下里議論一下是可以的，若向調(diào)查組反映的話，一則無憑無據(jù)的，顯然不夠嚴謹；二則頗有點落井下石的味道，顯得不夠地道。柳小小在心里斗爭了一會兒，最終一臉茫然地看著胡志他們倆，什么有用的話也沒說。

走出會議室，柳小小沒忘了給劉森林再發(fā)一條短信：“聽說常青有不止一個的情人，真是想不到啊?！绷钏氖?，這一次劉森林依然沒有回復(fù)。

六

當晚，胡志給柳小小打電話，約她見面聊聊。胡志找柳小小是為了敘舊。說實話，在會議室里乍一見到柳小小，胡志又驚又喜。驚的是：幾年不見，柳小小竟然脫胎換骨，出落得如此風姿綽約；喜的是，竟然能在這樣的場合見到多年不見的老同學(xué)。在社會上摸爬滾打了這幾年，胡志深深感到，大學(xué)校園里的那四年，才是一生中最值得珍惜、最值得留戀的時光，那時候，眼睛是清澈的，心靈是潔凈的，情感是真摯的，心靈是飛揚的，就連看周圍的世界，也覺得是陽光燦爛的。柳小小的出現(xiàn)，勾起了他對大學(xué)校園的懷念，令他激動不已。如果不是礙于丁組長在場，他早就把案子丟在一邊，先與柳小小暢談一番再說了。

從胡志口中柳小小得知，常青的落馬頗有戲劇性。早在新項目的建設(shè)任務(wù)招標之前，甲單位就找到常青，希望承擔新項目的建設(shè)任務(wù)，并且按照慣例送上了不菲的辛苦費。可是，乙單位也想承擔這項任務(wù)，并且開出的條件比甲單位優(yōu)越得多。當時，常青的兒子正準備出國留學(xué)，急需要用錢，常青一時被金錢沖昏了頭腦，就把項目給了乙單位。當然，甲單位送來的錢他原封不動退了回去?？墒牵讍挝慌c常青已有十多年的合作關(guān)系，手里捏著常青太多的把柄，這次突然被甩開，心中難免憤憤不平。常青也很清楚這一點，就通過關(guān)系把甲單位介紹給一位更硬的后臺，使它順利攬到了一項更大的項目，可謂皆大歡喜。

可是，甲單位實在是太不爭氣，這樣一座全市矚目的橋梁，辛辛苦苦建了幾年，快到完工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無法合龍。常青得知這一消息時，鼻子簡直都要氣歪了。凡是常青經(jīng)手的項目，對質(zhì)量把關(guān)總是特別嚴，好幾個項目都得到過工程質(zhì)量獎。因為他心里很清楚，如果工程質(zhì)量出了問題，追查下來，自己貪污受賄的那些事肯定會暴露。抓好工程質(zhì)量就是保全自己平安，這么簡單的道理，這幫蠢貨怎么就搞不清楚呢？

果然，甲單位的領(lǐng)導(dǎo)受到了調(diào)查。為了爭取寬大處理，他把自己知道的事一古腦兒全倒了出來。因為他的立功表現(xiàn)，加之沒有釀成什么嚴重后果，他被無罪釋放，好幾個人卻因為他而受到牽連，常青就是其中一個。原來，常青早在十幾年前還是科長的時候就與甲單位領(lǐng)導(dǎo)沆瀣一氣，只要是常青能插得上手的項目，總是設(shè)法讓甲單位承擔。作為交換，甲單位領(lǐng)導(dǎo)對常青也非常夠意思，好處費自不必說，常青家里的事也忙前忙后。有一次常青父親生病住院，甲單位領(lǐng)導(dǎo)去醫(yī)院探望的次數(shù)甚至超過了常青。常青在羞愧之余，不禁在心里認他為兄弟。“一樁骯臟的交易能夠持續(xù)十多年，絕對不是兩個人的能量就能做到的，我要把這中間暗藏著的蛀蟲一個一個都挖出來?！焙緝裳鄯殴猓坌牟卣f。

為了調(diào)查常青一案，胡志最近一段時間經(jīng)常往科技局跑，與柳小小也就經(jīng)常見面。在胡志面前，柳小小的態(tài)度總是很糾結(jié)。一方面，老百姓對于貪污腐敗總是深惡痛絕，恨不得趕盡殺絕，打翻在地，再踏上一只腳，柳小小也不例外，看到胡志信誓旦旦要挖盡蛀蟲，她也覺得解恨?？墒牵坏可娴缴磉吘唧w的人，感覺就會有所不同。說實話，她到現(xiàn)在還不相信常青會是貪官。在她的印象中，常青那么敬業(yè)，沒日沒夜地撲在工作上，她常常被他辦公室深夜還亮著的燈光所感動。性格方面雖說有點大大咧咧，有時也愛說點葷段子，但也不至于到了有情人的地步吧？柳小小常常懷疑是不是什么地方出了差錯？但隨著調(diào)查深入，證據(jù)越來越多，她也不得不相信了這個事實。

隨著事件的明朗，公開談?wù)撨@件事的同事們也多了起來，誰都擺出一副“早就知道他是這種人”的樣子，似乎不這樣不足以撇清自己的干系。柳小小也順應(yīng)潮流，提起常青時總是一副井水不犯河水的樣子，稱呼也變了，從“常書記”變成了直呼其名“常青”。她常常暗暗提醒自己：千萬不要一不小心叫錯了。

七

那天晚上，柳小小都準備上床睡覺了，胡志突然來到她的出租屋，滿臉興奮地告訴她一條爆炸性新聞：常青供出了劉森林，劉森林也被他們抓回來了。柳小小一聽差點暈倒，她趕緊定了定神，細問究竟。原來，常青在接受了乙單位賄賂之后，考慮到劉森林才是局里的實權(quán)人物，這么大的項目，沒有劉森林點頭恐怕行不通，于是暗示乙單位設(shè)法把劉森林搞掂。乙單位領(lǐng)導(dǎo)于是送了一筆錢到劉森林家，被劉森林拒絕了。他以為劉森林嫌少，表示可以改送房子。劉森林義正辭嚴地說：“你別搞這些花花腸子，我還可以秉公辦理。如果你一定要來這一套，我只好取消你承接項目的資格?！币覇挝活I(lǐng)導(dǎo)感激涕零地告辭了。事成之后，出于感激，他偷偷打聽了劉森林的賬戶號碼，匯了一筆錢到他的賬戶上。

柳小小追問：“這只是常青的一面之詞吧？劉局自己承認了嗎？”胡志沒有發(fā)覺柳小小話中的瑕疵，依然雄心勃勃地說：“放心，我們會讓他開口的。證據(jù)確鑿，他賴得掉嗎？”

胡志走后，柳小小輾轉(zhuǎn)反側(cè)，無法入眠。她一方面為劉森林擔心：一向心高氣傲的他可怎么越得過這道坎？想著想著，她的眼淚就流了出來。另一方面，她又生劉森林的氣：枉我敬你如神，你怎么也做出這種見不得人的事？忽然她又想到了自己：劉森林不會把我倆之間的事交代出來吧？隨即她便安慰自己：絕對不會的，自己對劉森林情深一片，劉森林不可能掂不出其中的分量。

劉森林被抓后，肖陽再也坐不住了。肖陽曾是常青和劉森林的手下，劉森林辭職后，他接替劉森林當上了科技局局長。說起來是行政一把手，但與劉森林當局長時不可同日而語。許是常青做慣了他的領(lǐng)導(dǎo)，一時還沒有適應(yīng)角色轉(zhuǎn)換，對他說話總是頤指氣使，遇事從不與1w84tKtNwYAqCvoAFA2aFgq8T/7mPPGSX+6gydL6Qpg=他商量，當他這個局長是擺設(shè)。肖陽本已在劉森林和常青手下壓制多年，好容易碰上劉森林辭職，多年的媳婦熬成了婆，別人卻還是不把他當回事，怎么受得了？直到常青被抓，他才真正嘗到了當家作主的滋味，過足了一言九鼎的癮。所以，常青剛剛被抓的時候，他是抱著靜觀其變的態(tài)度，甚至還有那么一丁點高興?？墒牵虑樵紧[越大，現(xiàn)在連劉森林也被抓了，他再也坐不住了。如果一個局有這么多領(lǐng)導(dǎo)被抓，負面影響一定不會小吧？現(xiàn)在網(wǎng)上議論這事的人已經(jīng)不少了，如果再發(fā)展下去，他這個局長的仕途怕也要到頭了，所以，他必須把事情壓下去。

肖陽分別找了檢察院領(lǐng)導(dǎo)和地方政府領(lǐng)導(dǎo)，先是感謝他們多年來對科技局的關(guān)心和支持，為了表達感激之情，局里愿意拿出一筆錢來支持檢察院和地方的發(fā)展。因為科技局上有總部的資金支持，下有頗為成功的實業(yè)發(fā)展為支撐，經(jīng)濟實力雄厚，肖陽說話自然底氣十足。接著他就可憐巴巴地請求他們到此為止，說是如果再追查下去，科技局真的要關(guān)門了事了。檢察院領(lǐng)導(dǎo)和地方政府領(lǐng)導(dǎo)也不想把科技局整垮，答應(yīng)肖陽到此為止。他們要求肖陽回去之后加強內(nèi)部整頓，盡快消除不良影響，重塑科技局的清廉形象，肖陽連連點頭。

聽說領(lǐng)導(dǎo)到此為止的口頭指示之后，胡志等具體辦案人員非常失望，他們不肯善罷甘休，加緊了對常青、劉森林等已拘捕人員的提審，希望盡快把罪名坐實，讓領(lǐng)導(dǎo)無法輕易放人?？墒撬麄冘浾小⒂舱卸加眠^了，甚至連車輪戰(zhàn)、不交代不許吃飯等手段也用上了，劉森林始終堅稱自己無罪。調(diào)查組人員不得已拋出了證據(jù)，把乙單位向他的賬戶打錢的事拋了出來。劉森林這才明白他們折騰半天原來為的是這件事，也不早說，害自己白白受這些罪。這筆錢他早就交到廉政賬戶去了，收據(jù)也妥善保管好了，趕緊通知夫人送過來。就這樣，劉森林在被關(guān)押12天之后，帶著一身的傷，被無罪釋放。有些人為他抱不平，勸他上告檢察院無故羈押、虐待致傷，他只是平靜地搖搖頭，說：“算了。”

常青一案漸漸塵埃落定，不久便很少有人再提起。胡志在頻繁的接觸中對柳小小產(chǎn)生了好感，決定追她成為自己的女朋友，可柳小小卻再也不想見到他。一則柳小小在這件事中受到了驚嚇，看到胡志會引起不愉快的回憶；更重要的是，在柳小小看來，打探別人隱私是胡志工作內(nèi)容的一部分，她不希望自己赤裸裸地袒露在他的面前。

責編 曉 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