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tr id="yyy80"></tr>
  • <sup id="yyy80"></sup>
  • <tfoot id="yyy80"><noscript id="yyy80"></noscript></tfoot>
  • 99热精品在线国产_美女午夜性视频免费_国产精品国产高清国产av_av欧美777_自拍偷自拍亚洲精品老妇_亚洲熟女精品中文字幕_www日本黄色视频网_国产精品野战在线观看 ?

    水瓶座

    2013-12-29 00:00:00宗利華
    文學港 2013年2期

    宗利華,1971年生,山東淄博人,中國作協(xié)會員,山東省作協(xié)第二批簽約作家,魯迅文學院第13屆全國中青年作家高研班學員。已發(fā)表小說200余萬字,出版長篇小說《越跑越追》、小說集《天黑請閉眼》等10部,作品多次被《小說選刊》、《新華文摘》等轉(zhuǎn)載,有作品被譯為英、法、西班牙、韓文,曾獲“中國小小說金麻雀獎”、“金盾文學獎”(長篇小說獎)等。

    1

    “你覺得怎么樣?”桑格問格桑,“喜歡這兒嗎寶貝?”

    格桑四下打量了一下屋子,目光有些冷漠。對于這套房子,它說不上喜歡也說不上厭惡。格桑伸個懶腰,慢慢穿過一道隔斷門,踱到后陽臺上。對面兒是一座尖頂建筑,比她們所處的這一座似乎高出了許多,格桑得仰著頭才能望到那內(nèi)設(shè)旋轉(zhuǎn)餐廳的圓頂。

    桑格悄然出現(xiàn)在它的身后。

    她伸手一指,說:“你瞧,離我們電視臺大樓很近。知道我為什么要住這里了吧?當然,還有個原因同樣也很重要?!?/p>

    我知道,因為這座樓的名字就叫水瓶座。格桑冷冷地說。格桑還有許多話沒有說,也沒打算說出來。桑格卻已經(jīng)沿著她的思路嘟囔起來:“我是水瓶座的。我猜你也是。你瞧,咱倆有好多相同之處,完全可以好好地進行溝通。水瓶座女人最突出的特點知道是什么嗎?追求極度自由?!备裆:吡艘宦?,那都是糊弄小孩子的。據(jù)我觀察,這一條根本不適合你。桑格抱著胳膊,看著窗外,猶豫半晌才說:“是呀,我算怎么回事兒。真正精神意義上的自由,這世界上有嗎?”格桑又伸個懶腰,似乎對類似的談話已根本不感興趣。它已經(jīng)坐在窗前的藤椅上,桑格則在另一張?zhí)僖紊献聛怼?/p>

    她們四目相對著,彼此像端詳鏡子里的自己。

    好吧。既然這樣,不妨像裝模作樣的哲學家或人類學專家那樣,咱們好好談?wù)?。格桑說,關(guān)于水瓶座其實我還知道得更多。比如,我們所處的這個時代正是水瓶座時代的尾巴,也是所謂的新時代尾巴。桑格美女你肯定知道,還有3個月零3天,就是水瓶座時代或新時代的終結(jié),這是西方星相學上說的。2012年5月5日,結(jié)束之日。所以,那部電影不是無稽之談。你說得對,這個時代的整體特征之一,就是人類開始真正地從精神層面上自我覺醒,人類學家早就開始嘗試否定西方的絕對進化論。再比如,前幾天我經(jīng)過教堂的時候,發(fā)現(xiàn)里面的人越來越少。說明什么?說明人類已經(jīng)越來越遠離宗教救贖。你們既不信上帝,也不信佛祖。這個很可怕,相當可怕!老天爺,我跟你說這個干什么?你本來就不信。

    桑格俯著身子,胳膊肘撐在面前的茶幾上,雙手托著下巴,扭頭看窗外。格桑說話的間隙,曾經(jīng)很短暫地注視過她的表情。格桑一點兒都不懷疑,它喜歡桑格此刻的表情,以及姿勢。在這樣的時刻,桑格是寧靜的,溫情的,完全沒有控制欲,沒有歇斯底里癥狀。但桑格肯定領(lǐng)會不到它話里的意思。

    格桑嘟囔,你領(lǐng)會不領(lǐng)會,根本無所謂。

    桑格扭回頭來,微笑著問格桑:“難道,你覺得我們真的難以溝通?”格桑立即還擊,沒有覺得,從來沒有!桑格笑出聲來:“你為什么想離開我?至少,我不認為咱倆之間會發(fā)生同性戀。說實話,我強迫過你嗎?”格桑揮揮手,惡心,惡心!只有像你這樣的變態(tài)女人才會捉摸這個。不過,它閉上眼睛,便想起來,有好些個夜晚桑格都打算讓它進她的被窩里。當然,這根本不算。我不喜歡你身上的氣味。嚴格意義上說,我不喜歡人類身上的氣味。

    桑格卻繼續(xù)沿著她自己的思緒游走:“上一回,其實你已經(jīng)成功逃走,為什么又回來了?小東西,我看你還是不舍得我罷?!?/p>

    呃,上一回?格桑開始回憶。

    是個夜晚,紅頭發(fā)男孩第N次來的那個夜晚。當時,格桑輕輕推開虛掩的臥室門,原本細嫩如絲的聲音,頓時放大,像是一個不小心推開一間KTV房間。桑格的頭發(fā)是褐色的。褐色頭發(fā)正跟紅色頭發(fā)撕扯到一起。房間里頓時有另一股子讓格桑非常不舒服的氣味。粘稠,溫熱,像一團熱氣球,帶有某種爆發(fā)力撲面而來,將它浸染,彌漫,覆蓋。格桑皺著眉頭,扭身就走。就在那一瞬,它又一次打算離開桑格。

    事實是,此前它的確多次有過逃離桑格的念頭。

    格桑是緊跟在紅頭發(fā)身后離開家的。時間是凌晨。桑格正在睡夢中。

    它下了樓,四下打量好久,才向煙霧騰騰的香樹街走去。如此嘈雜喧鬧的都市里,居然還有這樣一條細如鴨腸的小街!格桑穿越馬路,走到街口,遇到一個黑眼圈女人正打著呵欠迎面走來。錯身經(jīng)過的時候,格桑嗅到一股濃郁香水味掩蓋的狐臭。再往前走,遇到一個醉酒男子,正跌跌撞撞往路邊一方小草坪上走去。它本來以為他要在那里睡上一覺。沒想到,他踩著草坪,搖搖晃晃地站住,而且,嘩啦一下子解開腰帶。天哪!他的褲子整個滑到腳脖子,露出丑陋的屁股以及兩根又細又長的灰白的腿。他雙手卡在后腰上,奮力地向前尿著。

    格桑繼續(xù)向前走,卻被幾個從網(wǎng)吧里冒出來的小伙子盯上。其中一個揉一揉惺忪的眼睛,突然興奮地叫喊道:“看啊,一只貓。”

    這只貓,其實早就警惕地抬起頭,頓住了步子。四五個男孩子吹著口哨,吶喊著,包抄過來。格桑很清楚這幫小子是沖自己來的。它感覺非??植?。此前曾經(jīng)在電視里看到過報道,一個虐貓的女孩兒拿高跟鞋的腳后跟踩穿貓肚子。格桑扭頭就跑,拼命地跑!身后幾個孩子中的一個卻身手伶俐,奔跑速度跟它居然差不了多少。它得承認,養(yǎng)尊處優(yōu)的生活讓自己的奔跑能力和膽量都有所下降。格桑聽到一個孩子喊格里,或者格力,“小子,抓住它啊!”格桑不知道這個男孩子究竟叫格里還是格力,但他對自己構(gòu)成某種巨大的威脅。大約一分鐘后,格里或者格力才被它成功甩掉。格桑越過一道矮墻,跳進一個巴掌大的院子。

    然而,小院子里彌漫著一股濃郁的不祥。

    格桑剛剛回過神來,突然聽到一個壓抑沉悶的聲音從某個角落發(fā)出來。它吃驚地看到,院子一角,有根大約兩米高的樹樁,上面懸掛著一件黑色物體。樹樁旁邊站著個黑衣人,雙手正在勒緊套在黑色物體身上的繩子。仔細一瞧,原來懸掛著的,是一只狗!格桑似乎聽到那只狗在咽氣之前吶喊了一句什么。等豎起耳朵仔細聽時,它已經(jīng)把四肢伸直,嘴里冒出打嗝般的聲響。格桑吃驚地后退一步,隨時準備逃走。就在那時,黑衣人扭頭看到了它。

    黑衣人張開空洞洞的嘴一笑,張著手,像是跟格桑解釋自己的動機:“沒辦法,人類現(xiàn)在什么都吃,幾乎沒人不喜歡吃狗肉。要是有一天所有人都喜歡吃貓肉,你就慘了?!?/p>

    格桑冷冷地注視著他。奇怪的是,黑衣人像是突然沮喪起來。他的雙手雙腳甚至整個身體,似乎一下子松垮下去。他站立不穩(wěn),雙手抖索著,先去搓一把臉,隨后慢慢蹲下身子,將一支煙放到嘴邊。格??吹剿氖衷诙?,那一點紅煙頭也在抖。

    許多天后,格桑想起黑衣人接下來說的那番話,依然覺得這很好玩兒。

    “這個世界看似不公平,其實到處都是公平的。如果,我說的是如果,未來的某一天,我作為一個人,人類,到了你們貓類或狗類的世界里。你們對我也是一樣的。你們也會把我勒死,吃我的肉。興許,你們也喜歡吃燒烤,把我的肉一片一片穿在鐵絲上?!?/p>

    格桑說,你的樣子很像是站在牧師面前。你是在懺悔嗎?

    黑衣人沒有回答它的問話??礃幼?,接下來他想跟格桑探索一下生與死的大問題,但沒有機會。一個水桶樣子的女人突然出現(xiàn)。她尖聲叫喊:“你跟誰說話?”黑衣人扭扭頭:“一只貓。你瞧,真的是一只貓?!迸藛枺骸澳且柏埵悄隳?,還是你老婆?”格桑皺皺眉頭。黑衣人說:“它看到了我殺死那只狗?!迸藛枺骸半y不成它會打110?警察會因為你為我殺狗來抓你?”黑衣人解釋說:“貓有靈性的。跟狗一樣。”

    女人聲音銳利地刺破清晨的空氣:“你趕緊卷起鋪蓋給我滾蛋!受不了你個瘋子!”她轉(zhuǎn)身離去。

    黑衣人張著雙手嘟囔:“這個女人,躲著她男人跟我在床上發(fā)瘋的時候,從不說受不了。你肯定知道的,我以前沒干過這個,我是指剝奪一只狗的生命權(quán)利,從來沒有。我以前是詩人。不算很偉大,但我有思想啊。詩人的靈魂是高尚的。詩人的雙手不應(yīng)該沾上血腥。這世界啊簡直讓人絕望,讓你無法呼吸?!?/p>

    格桑迅速躍起身子,跳到墻頭上。

    是時候了,必須遠離這個詭異的院子。跳上墻頭的時候,居然發(fā)現(xiàn)日頭也砰的一下跳出來。格?;赝谎墼鹤?,那只懸掛的狗身上的黑色毛發(fā)亮了一下。

    這樣的清晨,顯然壞透了。接下來的旅行中,格桑并沒有收獲更多快樂。它游蕩了幾乎整個上午,卻發(fā)現(xiàn)根本沒走出一座嘈嘈雜雜的都市。有那么一瞬,它感覺自己像只老鼠,在酷熱的地洞里鉆行。中午飯算不上太豐盛,是一只老貓招待它的。看上去,老先生已經(jīng)奄奄一息。它似乎流浪了幾個世紀。它像一個目光睿智的魔法師,然而,它卻半躺在一堆垃圾桶間,正慢慢悠悠地消受一條不算巨大的魚骨。

    小姑娘啊,這世道變了,變壞啦。所有人類,所有動物,都不尊重老人。它嘶啞著聲音說。

    當天下午,桑格回家時,發(fā)現(xiàn)格桑正安靜地蹲在門口。

    桑格立刻伸出兩只細嫩的手,聲音甜膩無比:“歡迎小格?;丶遥 ?/p>

    為什么還要回來?現(xiàn)在,格桑反問桑格一句,更像自問自答。因為,我找不到家,就像桑格你有時候找不到你自己。

    格桑展開回憶的時候,桑格很安靜。她點上一支煙,幽幽地抽著。興許,她還嘟囔過一些別的什么話,可陷入沉思的格桑,同樣根本沒注意她。有時候,格桑認為這樣很好??雌饋?,它跟桑格和平相處,很難說是否是桑格控制了它,或者它跟桑格之間根本不需要控制這個詞兒。只是,這貌似安逸的生活背后,總感覺少了點什么。它跟桑格的感覺一致。是的,都是水瓶座。有時候激情似火,有時候冷漠似冰。興致高起來的時候,她們像一對真正的哲人,絮叨個不止。盡管,彼此都難以確保對方真正弄懂自己的意圖。

    桑格開始武裝自己,在耳朵上手腕腳腕上掛小飾品,在眼睛周圍,嘴巴周圍,勾勾畫畫涂涂抹抹。臨出門前,像想起什么事兒一樣走回來,俯下身子,撫摸一下格桑光滑的脊背:“把你一個人留在家里,我很抱歉。我給你打開電視機。一會兒,你就看到我了?!备裆袘械卣f,算了吧,我不喜歡你在電視上的樣子,像一個臉上畫著圖騰的非洲土著。桑格不理它,自作主張打開電視,同時,把聲音調(diào)低。站起身來的時候,桑格說:“晚飯在餐廳里,自己去找?!?/p>

    格桑扭頭說,謝謝。

    桑格說:“不客氣?!?/p>

    一個小時后,格桑才想起去吃晚餐。就在它毫無食欲地端詳著盤子里的那條魚時,客廳里響起桑格的聲音。格桑本來毫無興致,但桑格的幾句話卻吸引了它,似乎事關(guān)它的動物同類。格桑迅速跑進客廳,跳到沙發(fā)上,正巧聽到格桑說,XX市長在視察動物園的時候強調(diào)說,人與動物之間,應(yīng)該營造一種和諧的溫馨氛圍。格桑頓時緊皺眉頭,哼了一聲,果斷地摁一下遙控器。桑格那張非洲土著臉,在電視機屏幕上啪的一聲消失。

    2

    “它叫什么名字?這只貓?!崩项^已經(jīng)第二次問這個問題。

    格桑非常惱火,惡狠狠地瞪他一眼。桑格手里正舉著一杯白蘭地(據(jù)說,產(chǎn)地是歐洲)輕輕旋轉(zhuǎn)。她歪了腦袋,盯著老男人看。

    她看什么啊?看這個老男人的一臉皺紋?格桑的眼珠兒一左一右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心里卻在暗笑,好吧,游戲開始。它太熟悉桑格這種帶有挑逗意味的眼神啦,似乎這是桑格最拿手的武器。每當桑格使用這種眼神的時候,意味著她已經(jīng)進入某種莫名其妙的戰(zhàn)斗或游戲狀態(tài)。這個時刻她是做足準備隨時進攻的。果然,桑格伸出右手食指,向臥室方向一點:“你已問過一次了,就在那張床上?!笔堑?,這個可惡的老頭早就問過。不過,我倒不記得,他在哪里問過。

    格桑笑瞇瞇地看著這一男一女。

    “問過嗎?”老男人輕輕一笑,“床是最容易讓一個男人失去記憶的地方。尤其,桑格美女的床,以及,我這樣一個老男人。”

    格桑嘆息一聲,算了吧老爺子。你這套把戲太落伍,太拙劣,沒有絲毫幽默感和殺傷力。你已經(jīng)根本沒辦法刺激桑格,讓她體內(nèi)產(chǎn)生那什么苯基乙胺或多巴胺。不過,桑格你得提防一下這男人。他張口撒謊的本事,跟你在電視屏幕上真是不相上下。

    桑格的智力并不低,她的回答正是格桑接下來要說的話。這話像一把柔軟的刀子,從桑格嘴里竄出來,恰好印證她的進攻欲望?!安皇俏业拇沧屇憬⊥?,是你對我的床越來越不敏感。老頭,你睡過的床太多啦。”

    格桑蹲坐在門口,仰著頭目視桑格,表揚說,回答得不錯,加十分。

    “桑格你這么說可就冤枉人啦。”老男人一臉痛苦,“我做的一切,難道你不明白?我要讓你得到你想要的一切?!?/p>

    桑格咔嚓一下接住話茬:“我要你?!?/p>

    男人一愣,瞬間過后,又露出讓格桑惡心的笑容:“在這兒?在桌子旁邊?”桑格向前俯一俯身子,一字一頓:“我要你一輩子!完整的。”

    格桑像個孩子一樣,牢牢地注視著桑格的臉。它想從這張臉的細微變化,推測一下這話的可信度。

    老男人眨巴一下眼睛:“恐怕這點兒暫時比較困難。你知道的桑格,那樣什么都沒啦?!鄙8癜杨^扭向一側(cè),一聲冷笑,同時,發(fā)出一聲冷笑的還有格桑。男人說:“除了這個,我敢保證你什么都會有??晌抑滥悴蝗卞X,不在乎錢?!鄙8裾f:“錯了,我非常在乎!”

    格桑幾乎要叫出來,你干嗎說謊啊桑格,你跟我說過的,你根本不在乎錢,你不會真是為了錢才接納這個男人的吧?

    老男人一擺手:“算我說錯了。說錢太俗,對不對?藝術(shù)圈的人都有更高層次的追求。”桑格仰著腦袋,呵呵大笑。

    格桑皺起眉頭,轉(zhuǎn)身離開餐廳。它嘟囔說,我受不了這份折磨。

    身后傳來桑格的話,“算了吧,我又不是小孩子?!?/p>

    老男人走后,桑格坐在窗前,盯著燈火輝煌的窗外發(fā)呆。那一男一女,在這個夜晚沒有到床上去,有點兒不合情理。格桑有過幾次,冷眼打量老男人干癟的軀體,對桑格的自甘墮落嗤之以鼻。格桑慢慢地走近桑格,又慢慢抬起頭打量她的臉。它說,你心里很苦,很累,是不是啊桑格?桑格轉(zhuǎn)過臉,面對格桑。她的臉色很憔悴,與電視畫面上那張臉截然不同。

    桑格說:“剛才是不是又在笑我?”格桑躍上藤椅,坐下來。不,我可憐你。桑格說:“你肯定罵我沒有骨氣。這樣一個男人根本不值。對不對?”格桑點頭,這話對。桑格扭頭看窗外:“可格桑你看,這座城市,這個世界上,還有男人嗎?還有值得女人托付終身的男人嗎?我說要他的一輩子??赡阌X得,他的一輩子還剩幾天?”格桑說,退一步講,即便世界上沒有一個男人是你的,難道就該讓自己墮落?桑格你到現(xiàn)在還沒意識到,這是你自己的問題,你找不到你自己。桑格說:“是的,是個矛盾。人這一輩子,活著本身就是矛盾。你無法確定你活著的意義。一開始,我以為這樣更能證明我精神上的特立獨行。實際上我發(fā)現(xiàn),我錯了?!彼欀碱^,猶豫頗久,補充一句,“簡直大錯特錯。”說完,桑格起身進了客廳。

    不一會兒,舉一杯酒回來。

    格桑說,你不應(yīng)該再這么喝酒啦!那玩意對你大腦沒好處。桑格說:“不喝酒,我又能干什么呢?”格桑揮揮手,很不耐煩,你又來了。

    就在那時候,手機響。桑格卻坐在那里一動不動。桑格說:“這個夜晚,我不想接任何人的電話?!笨墒謾C鈴聲很執(zhí)著,一遍又一遍。桑格最后還是忍不住,搖晃著身子走過去。

    格桑冷笑,我不能再聽你的任何保證。除非,我是傻子。

    桑格舉著手機,連問幾遍你是誰,然后笑了。她把手機挪到一邊兒:“格桑,紅頭發(fā)要來。”格??粗巴猓咭宦?,關(guān)我什么事兒!又不是來跟我上床。桑格說:“我的閨蜜不希望屋子里有男人?!备裆R幌伦优せ仡^,希望啊,為什么不?最好,來這里的男人像走馬燈,像馬戲團。我最大的樂趣,就是看戲。就像你們喜歡去馬戲團看動物表演。

    桑格直接關(guān)閉手機。

    她呵呵大笑:“老娘我今晚上并不孤獨?!鄙踔脸饋?,“我有我的小格桑?!备裆SX得她的聲音異樣,仔細端詳,桑格似乎是哭了。重新坐下來的時候,她對格桑說:“知道嗎?紅頭發(fā)這孩子倒是唯一一個讓我動過心的。他比我小,看上去還嫩,可我總算還是有點兒喜歡他?!备裆2唤?,那干嗎拒絕他?桑格說:“好問題,我為什么拒絕他呀?因為,我知道,他的心其實不完全在我這里,在好幾個女孩兒那里呢。”

    格桑哀嘆一聲,人類的情感太復(fù)雜,搞不懂。

    不一會兒,有人敲門。

    桑格說:“格桑,幫我拿個主意,要不要他進來?”格桑說,你在飲鴆止渴。我建議,最好還是別讓他進來。說實話,那人身上的氣味,讓我頭暈。上一次,就是因為他我才決定離開你。

    可桑格身不由己慢慢向門口靠近。

    格桑一聲尖叫,桑格!你根本就不在乎我!桑格伸手去開門。格桑跳下藤椅,奔向門邊,你如果開門,老娘我走!可它的威脅不起作用,桑格根本不聽它的。而且,它也走不成了。格桑還在發(fā)泄憤怒的時候,紅頭發(fā)已經(jīng)從外面把防盜門喀嚓一下關(guān)閉。

    桑格身體搖晃著:“你來干什么?”

    紅頭發(fā)答非所問:“為什么關(guān)機?”

    桑格說:“為什么不能關(guān)機?先給個理由?!?/p>

    格桑蹲在地上,抬著頭,冷眼打量這一對男女。是的,它喜歡看戲。

    紅頭發(fā)說:“你誤會了,那是我高中同學?!鄙8窆匾宦曅Γ骸澳愀總€女同學都勾肩搭背,手拉著手逛街?我怎么沒發(fā)現(xiàn),小屁孩兒你有這么大魅力呢?!奔t頭發(fā)說:“我該怎么說,你才相信。”桑格說:“什么都別說,因為我什么都不信。”紅頭發(fā)說:“好,我承認,不止是同學這么簡單??墒?,已經(jīng)分手了?!鄙8駬]揮手:“算了!你以為我多么依賴你嗎?對我來說,你只是個孩子?!?/p>

    格桑忍不住要為桑格鼓一下掌。對,這姿態(tài)很對,把這個小屁孩轟走!我?guī)湍???杉t頭發(fā)突然靠前一步,把桑格緊緊抱住。格桑在他們身邊轉(zhuǎn)圈兒,給桑格鼓勁,給這小子一巴掌,教訓這孩子!可桑格的舉動,讓格桑非常失望。她竟然沒有反抗。幸好,也不算太主動。男孩的動作卻越來越舒展,越來越熟練。他要整個兒抱起桑格來。格桑著急地去撕咬紅頭發(fā)的褲腳,它要喚醒桑格。它知道桑格現(xiàn)在又要迷混不清,等醒來后她會更加痛苦。紅頭發(fā)伸腳踢在格桑身上,它在地上打了一個滾兒。等回轉(zhuǎn)過身,發(fā)現(xiàn)桑格已經(jīng)閉上眼睛,任由紅頭發(fā)抱著走向臥室。

    格桑氣急敗壞,你們?nèi)祟?,總是這樣口是心非嗎?

    桑格的聲音輕飄飄地傳過來:“對不起啊格桑。今天是情人節(jié)。”

    3

    咔嚓一下,似乎是圣誕老人在格桑襪子里塞進了一個禮物。

    三月末的一天,格桑正站在陽臺的邊沿上,俯身向下,打量著馬路上的人來車往,突然聽到個熟悉的招呼聲。說那個聲音熟悉,并不是此前曾聽到過,而是它來自同類,來自另一只貓。

    它循聲找去,終于發(fā)現(xiàn)那家伙在一樓沿街房的屋頂上。格桑身在四樓。它們相距三層樓的距離。

    喂,你在那兒干什么?訓練跳水?看來,這孩子身上有幽默感。它臟兮兮的,像個行為藝術(shù)家。毫無疑問,這是一只流浪貓。格桑給出一個水瓶座式的冰冷回答,我在釣魚。那孩子轉(zhuǎn)了一個圈兒,看起來很開心,哦,是嗎?我給你砸開一個冰窟窿,好把魚竿也塞進去?格桑說,我要你把自己掛在魚鉤上。樓下那貓更加興奮,動作像是街舞,你要把我釣上去嗎?真那么想?

    格桑不喜歡它的腔調(diào)。或許,是受桑格的影響,它不喜歡男孩子太主動。桑格曾經(jīng)跟它說過,“知道嗎?水瓶座的女人對于肉欲之歡,并不是太渴望?!备裆.敃r眨巴著眼睛,似乎不解。桑格接著補充一句,“當然,送上門來的肥肉不吃白不吃。”

    看起來,那只流浪貓像是在求歡。格桑準備回屋里去。那只貓著急地呼喊道,我什么時候才能再看到你?格桑沒理它。

    桑格回家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格桑伏在陽臺的一個角落里,似乎在向外偷窺。桑格叫喊一聲:“丫頭,你在干嗎?”格桑扭回頭看桑格一眼,沒作回答。那只討厭的野貓一直站在樓下,像個執(zhí)著的求婚者。格桑不想讓桑格知道這件事。

    接下來的整個夜晚,行為藝術(shù)家沒離開樓下。它的叫喊聲從一樓沿街房房頂,順著墻壁,穿越陽臺窗口,鉆進臥室,又清晰無比到了格桑的耳朵里。格桑很想跑到陽臺上,警告它不要這么無聊??伤镜讲涣四抢铩D堑劳评T已被桑格緊緊關(guān)閉。后半夜,桑格起來去衛(wèi)生間,惺忪著眼睛嘟囔:“怎么回事兒?誰家的貓在叫春?都半個晚上了,不嫌累???”這話讓格桑別扭。是的,從你們?nèi)祟惤嵌日f,是在叫春。可叫春又怎么啦?這個季節(jié),是不是非常適合叫?何況,這是我們的表達方式你懂不懂?別那么刻薄,你叫春可是從不分春夏秋冬。

    謝天謝地,快到凌晨了,那孩子的叫聲才停下來。

    簡直是個瘋子!當時,格桑微微一笑,嘟囔說,終于還是累了吧?

    天終于亮了。桑格把通往陽臺的那道門一打開,格桑就迅速跑出去。有個問題它急需知道答案。可就在那一瞬間,格桑開始被那只野貓感動。——它還在那兒!依然保持那個姿勢。

    看到格桑的時候,它眼睛一亮,招呼道,早上好啊。格桑感到眼前有些模糊。稍頓片刻,格桑問,你叫什么?另一只貓快活地說,我還沒有名字呢。不妨,你給取一個。格桑順口說,以后我就喊你本。

    本看起來高興極了。

    整個上午,格桑都在跟本聊天。它了解了本的所有一切。本的確是四處流浪。它沒有家,也從來不考慮在某個人類的家里停下來。它說,那樣會束縛我的自由。這樣流浪的生活很好,真的很好。格桑偶爾也向往那種生活,但想想此前經(jīng)歷,又覺得那似乎也不是自己想要的。

    因為格桑,本的流浪生活暫告一個段落。它在一樓沿街房樓頂居住下來。盡管它們聚不到一起,只能遙遙相對。但格桑覺得很溫馨。顯然,本是喜歡上它了,正如它也已經(jīng)喜歡上本一樣。桑格說得很對,水瓶座的女人,對肉欲之歡并不十分渴望。起初好一段日子里,格桑并沒有任何想跟本纏纏綿綿的念頭。直到有一天,本郁郁地說,要是咱倆能在一起就好了。格桑才怦然心動。

    就在那個時候,桑格發(fā)現(xiàn)了本的存在。

    不但桑格發(fā)現(xiàn),水瓶座整棟樓上的居民差不多都發(fā)現(xiàn)了。住在樓上的一個經(jīng)常碰面但極其陌生的男子,那天跟桑格擦身而過的時候,委婉地提醒她,貓的叫聲讓他夜里睡不好覺。桑格稍稍一愣:“那貓不是我家的?!蹦侨四樕系男θ蓊D時非常詭異:“我知道,你家那只是母貓?!?/p>

    桑格好半天才回過味兒來。

    回到家里,她先是笑嘻嘻地問格桑:“告訴我啊寶貝兒,交男朋友了?”格桑沒有說話,扭頭就走。桑格追著它:“你不承認嗎?我都知道了。”格桑扭回頭說,是啊,我承認。桑格一指窗外,假裝生氣:“但你記住,我不會讓你愛上外面那只骯臟的野貓?!备裆枺瑸槭裁??你沒權(quán)利。桑格說:“沒必要跟你解釋。我就是不能讓那只野貓把你勾走?!备裆@湫?,算了吧,隨便一個男人,就能把你勾走。桑格說:“你在生我的氣?很好。你知道生氣了,我很高興?!?/p>

    格桑跟桑格這番對話后第二天,它和本的故事開始升級。

    原因是,桑格開始對格桑嚴加控制。格桑明白找不到逃出去的機會后,甚至有些后悔,它應(yīng)該在桑格還沒發(fā)現(xiàn)時,悄然離家出走。格桑說,本,我出不去了。我的活動區(qū)域只有這個房間,甚至,都去不了客廳。說這番話的時候,它站在臥室的后窗上。窗子緊緊關(guān)閉。本聽不到格桑的聲音,焦急地在樓下轉(zhuǎn)來轉(zhuǎn)去。格桑同樣聽不到本的聲音。

    但很快,它就從本的動作里弄明白一件事情:本想上樓來。

    這絕對是個瘋狂的想法!

    本設(shè)計的上樓路線上,當然障礙重重,得借助一個又一個防護網(wǎng)、陽臺,以及空調(diào)外機作為跳躍平臺。從它所在的樓頂?shù)剿臉歉裆K诘拇皯簦枰韵轮辽?,跳躍四次。每一次跳躍,都有可能讓它直直地摔向堅硬的地面,搞不好會要了它小命。格桑叫喊不出來。它瞪大眼睛,盯著本。

    或者,它被本這個動向嚇傻了!

    本開始了它的第一次起跳。第一個目標,二樓后陽臺。那是第一個挑戰(zhàn),也是最艱難的挑戰(zhàn)!本后退幾步,迅速啟動步伐,助跑,起跳,騰空!可是,盡管它的兩只爪子使勁地向前伸展,依然還是沒能抓到陽臺的棱沿。

    格桑閉上眼睛,尖叫一聲!

    本的身體重重地跌在樓面上。

    完了,這孩子摔死了!格桑覺得一陣心疼。不過,當它睜開眼睛,卻發(fā)現(xiàn)奇跡發(fā)生,本居然已經(jīng)爬起來,還沖著格桑笑了笑。格桑說,求求你,別犯傻。你就是上來咱們?nèi)匀贿€是無法碰面!但本聽不到。它開始了第二次起跳,接下來,第三次,第四次。直到后來它躺在那兒,好半天一動不動。格桑一直盯著它看,眼淚都流出來。本又站起來了,從它一瘸一拐的姿勢看,似乎受了很嚴重的傷。本緩慢地走到樓頂?shù)倪呇兀@次它拉長助跑的距離,又開始奔跑,像一支箭。

    這一次,它成功抵達二樓陽臺!

    格桑緊緊地貼在玻璃窗上,說了一句,謝天謝地!

    不過,在這一天,本沒有到達四樓的窗口跟格桑會合。本在向三樓的目標靠近時,已經(jīng)累得奄奄一息。它不得不疲憊地退回到那個房頂上,暫作休整。

    4

    桑格這個名字被越來越多的人叫熟之后,那個如同灰姑娘一樣的真名字,逐漸消失在人們的思維里。當然,絕不會完全徹底地消失,身份證、戶口本,以及各類檔案上,那稍顯陌生的名字,還頑固地存在,還時不時提醒桑格:記住,你還有另外一個名字。

    人的名字背后,往往會牽扯一些人,隱藏一些故事。哪怕桑格這個名字有多么高的知名度,哪怕她給人簽名時,這兩個字兒多么龍飛鳳舞,桑格這名字后面,依然還有個頗具殺傷力的名字,或者符號。而且,很明顯,桑格這個名字越響,對這個人自身而言,它就越像一張越來越厚的面具。

    “你有沒有興趣進軍影視界?”

    桑格接拍幾條廣告據(jù)說反響還不錯后,老頭(格桑一直這么稱呼老男人,但似乎桑格不這么看。桑格有時候開玩笑說,男人干癟的身體里面還蘊藏著綿綿不斷的力量)這樣問她。桑格的眼睛一亮,隨之暗淡。桑格說:“就接拍過幾條廣告,已經(jīng)有人警告我,老這么做是危險的?!崩夏腥苏f:“怕什么?有我在。主持人吃的就是這張臉。當臉上寫上滄桑,往往就是她被踢出來的時候。”桑格當然明白這些,但她的眉毛一挑:“你看到滄桑了?”男人微笑:“總是這么敏感。我們總得為以后著想吧?”

    桑格冷冷一笑:“我們?”

    同時,她看一眼正忐忑不安徘徊在通往陽臺的推拉門前的格桑?;蛟S,她只是沖那方向瞄去一眼,而不是真正注意格桑。這種時候她未必關(guān)注它,就像它此刻根本不在乎老頭對桑格的甜言蜜語。

    格桑牽掛著樓下的本。這個夜晚,窗外雷電交加,它不知道本在樓頂上怎么度過,但那道門被桑格緊緊關(guān)閉。

    格桑已經(jīng)感覺到,是桑格拘禁了它!這念頭,在桑格把它關(guān)進臥室的那天之后,越來越猛烈。

    是的,桑格囚禁了它!

    桑格搖晃著酒杯,直起脖子,一飲而盡。桑格說:“親愛的,我累了?!蹦腥苏f:“我真弄不懂你。為什么累?你這個年齡應(yīng)該虎虎生風的?!鄙8裾f:“我的心已經(jīng)很蒼老。我要找個人,把自己嫁了。否則,這輩子完了。”男人沉默。桑格說:“你沒法給我一個家。”

    格桑慢慢轉(zhuǎn)回身來,這是個新鮮話題。

    莫非,桑格想明白了?

    男人說:“那真是你想要的嗎?”桑格指指窗外:“是的。你看,每當這樣的時刻,這樣的日子,這種欲望就越強。我總不能和你就這樣過一輩子。在這樣的天氣里,我想要一個男人整晚上整晚上都陪我,而你,一會兒必須走?!?/p>

    格桑眨巴著眼睛,慢慢地覺出桑格的語氣有些不對勁兒。那些話輕飄飄的,言不由衷,像她在電視屏幕上說話的氣息一樣。格桑突然醒悟,這個女人開始耍手腕兒!從她的語速,呼吸的頻率,格桑能判斷出她是否真誠。謝天謝地,讓格桑感覺欣慰的是,至少,在跟它絮絮叨叨對話時,那是另外一個桑格。

    老男人的目光和話語同時變?nèi)彳洠骸昂冒?,今晚我就在這里陪你。”桑格盯著老男人的眼睛:“你是說,今晚不走?”老男人點頭。桑格追問一句:“一直到天亮?”

    格桑看著老頭的眼睛。他在撒謊,等你睡著,他照樣會悄悄溜走。格桑又看看桑格的眼睛,突然一個念頭蹦出來,完了,桑格,你玩的把戲被人識破。在這一環(huán)節(jié)的交手中,你讓自己陷入了被動。其實,你根本不想讓這個男人在這里過夜。

    老頭:“一直到天亮?!?/p>

    桑格:“真的?”

    老頭:“當然?!?/p>

    桑格伸出右手小拇指:“說話算話?拉鉤!”

    格桑嘟囔說,桑格我發(fā)現(xiàn)你真是長本事了。你干嗎不去進軍影視圈兒?你都能去好萊塢了。能把戲演成這樣,讓我佩服。格桑覺得,好戲才剛剛開始,既然做不到去跟樓下的本遙遙相會,那么,觀摩一幕話劇也未嘗不可。

    老頭和桑格好半天沒說話,彼此對視。老頭說:“睡吧?”桑格輕輕點頭。老頭伸出一只手:“來?!鄙8袂臒o聲息把自己的手遞上去:“抱我進去。”老頭稍稍猶豫,不過還是輕輕靠近,俯下身子。在他試圖抱起桑格時遇到個大困難。他的腰跟他開起玩笑,跟他的動作配合得很不默契。桑格狡猾地一笑,老頭沒看見,格桑卻笑瞇瞇地收在眼底。老頭說:“為什么不嘗試一下減肥?”桑格說:“如果我減肥,誰來訓練你的力氣?”老頭總算把桑格抱起來。桑格的兩只手繞過老頭的脖子,輕輕纏繞,目光卻沖著格桑盯過來。

    桑格和格桑笑瞇瞇地對視。她們之間,這次可什么話都沒說,但眼神在短短的幾秒鐘內(nèi),已經(jīng)進行過交流。桑格眼神的意思是,格桑你要來看看嗎?格桑的卻是,為什么不呢?它輕輕地邁動腳步,跟隨其后,似乎怕驚嚇到那個老頭。

    老頭把桑格放下,雙手摁著床沿,呼呼直喘。桑格順勢在床上躺下去,咯咯地笑個不止。桑格說:“老頭你真是不行了?!崩项^歪著腦袋看著桑格:“你說什么?”桑格用一只胳膊撐起身子,仰著臉,“我說你不行了。”老頭咬牙切齒:“我讓你看,我,行不行?!崩项^突然把身子俯向桑格,后者靈敏地轉(zhuǎn)動身體,居然讓老頭撲個空。但桑格沒有走遠,她呵呵而笑,一邊笑一邊抽空跟格桑對視一眼。

    格桑在門口蹲下身子。果然是一場好戲。

    老頭和桑格開始互相剝開對方,像打開兩只粽子。格桑還從沒看到桑格如此瘋狂過。從老頭的動作和表情看,他似乎也沒見過桑格這樣子。很快,格桑就明白,桑格在運用所有的手段對可憐的老頭進行攻擊,包括語言,動作,眼神,甚至氣息。格桑很快嗅到一股與紅頭發(fā)在的時候完全不同的氣味兒。

    實際上是兩股氣味的纏繞,分別來自一男一女。先前,桑格身上的氣味是清新的,有清晨露珠的味道,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清純,甚至已是很渾濁。格桑閉上眼睛,輕輕一嗅,就能判斷出來這一股是屬于桑格的,稍顯陌生的氣味兒。另一股,則是老頭的。干燥,腥臭,帶有糟魚或墳?zāi)沟臍庀?。兩股氣味交雜在一起,變成莫名其妙的第三種。格桑冷笑,桑格,你今晚上看起來很像一個蕩婦。話音還沒落,聽到老頭嗷的一聲叫。他在桑格身子下面顫抖。桑格扭過腦袋,對著格桑微笑。

    格桑冷笑一聲,這未必就是聰明。

    它轉(zhuǎn)身就走。在那個時刻,居然強烈地渴盼著本的身體。走到那道門前的時候,格桑才意識到,它仍然沒法兒立即看到本。格桑迅速扭轉(zhuǎn)身子,沖著臥室方向喊,桑格,有本事,你把門給我打開!

    桑格光著身子走出臥室,先去吧臺那兒倒了杯酒,舉在手上。這次她沒有看格桑,卻是直朝陽臺走來,伸手輕輕地開了門。格桑迅速地跑出去。一股冷風直灌進來,桑格的左手舉著酒杯,右手輕輕地挪到胸口,光溜溜地站在陽臺邊沿上。

    “知道你心里想什么,看你的小情人去吧?!?/p>

    那時刻,大雨如注。樓頂上似乎空空如也。格桑稍稍放了心,看來,本已經(jīng)躲避到某個地方去了??赊D(zhuǎn)眼之間,格??吹綐琼斏弦粔K塑料布隆起一塊!又是一眨眼間,本從那塊塑料布下面鉆出來。

    它的樣子,簡直狼狽極了。

    桑格卻沒有過多地關(guān)注樓下的本,甚至,也根本不去看格桑的表情。她在看著半空的雨。她一動不動,一語不發(fā),似乎要數(shù)清楚那些雨絲究竟有多少根。好半天,她一仰頭,喝掉那杯酒。隨即手一揚,將那個杯子扔向了夜空。桑格慢慢蹲下去。她的身體,在哭泣聲中蜷縮蠕動著。

    等桑格和格桑從陽臺回到房間時,老頭早不見了。

    5

    格桑當然不會想到,桑格跟本之間,發(fā)生過一次對話。

    那天上午,桑格要回家取東西,無意中發(fā)現(xiàn)了本的企圖。當時,桑格站在路對面,沖自己家的陽臺看,突然呆住了!本正在進行它的新一輪試跳。它的身姿輕靈無比,已經(jīng)成功抵達三樓的空調(diào)外機。但它遇到最大的一個挑戰(zhàn)。三樓房主沒有嚴格遵循規(guī)則,空調(diào)外機安裝的位置稍稍偏下。從那個地方,躍上四樓格桑家的陽臺,距離被拉大。本仰面朝上,似乎在目測那段距離究竟多長。當然,陽臺上,臥室后窗臺上,都沒有格桑的影子。它被桑格拘禁到洗手間里。桑格為此專門去買了一條寵物鏈。

    桑格注視著本,眼珠兒一動不動。

    過了足足有十幾分鐘時間,本開始起跳。第一跳顯然動力不足,本的兩只前爪子還沒有夠到格桑家的陽臺棱沿,就開始下墜。桑格就在那時內(nèi)心一揪,甚至,眼睛稍稍一瞇。瞬時之間,她想象了那只貓重重地摔下來的情景。等她稍稍瞪大眼睛,嘴角一動,露出半絲微笑。

    是不是有點兒不可思議?

    本并沒有直接墜向一樓,卻是用兩只爪子緊緊地抓住突出的空調(diào)外機的支桿,整個身子掛在半空!

    桑格開始啟動步伐。她快速越過馬路,向水瓶座那棟樓的方向幾乎一路小跑而去。本所在的那個樓頂下面,是一家餐館兒。桑格知道,要去樓頂那個平面,需要攀上餐館里面的小樓梯。當她走到餐館門前時,抬頭看了一眼樓上,卻發(fā)現(xiàn)本已經(jīng)蹲在那空調(diào)外機上。桑格微微一笑,看來,這只貓的確還不算笨。

    她費了半天工夫,才向餐館老板解釋清上樓頂?shù)脑颉?/p>

    老板是個禿頂?shù)陌氪罄项^,桑格說了老半天他似乎還是不相信。桑格說:“你到門外去看,那只貓就在三樓陽臺上?!崩习遄叩介T外,抬起光腦殼往上看,果然看到了本。他笑了:“狗日的,咋跑到那上面去的?”

    桑格悄聲嘟囔:“愛情的力量?!?/p>

    事實是,桑格跟老板撒了謊,或者說,她上樓的本意,起初連她自己也說不清,或許只是想上去看看傳說中的格桑的情人,類似于幫助閨中密友考察男友。站到那家餐館樓頂?shù)臅r候,才突然覺得很可笑。一個人,跟一只貓較什么勁啊?她抬起頭。于是,跟那只貓遙遙相對。

    老板的光腦殼一點一點從樓梯口顯露上來,桑格沒注意到。

    桑格跟本打招呼:“喂,你能下來嗎?”本早就注意到她。知道女人正是格桑的主人。它站在那里,保持足夠警惕。桑格說:“我知道,你想見到我家格桑,對不對?不過,我勸你不要白費力氣,我不會讓格桑再見到你。”本叫了一聲,為什么?桑格說:“我喜歡格桑。它是我的。”本說,你不覺得這很殘忍嗎?桑格說:“我不知道你說什么。我警告你,趕緊離開!”

    人的意識似乎隨時變換。那時,桑格才意識到自己要做什么。潛意識里,她不希望這只貓的存在,并不完全因為擔心失去格桑,另一層原因難以出口。曾有那么一瞬,桑格回味著樓上男子古怪的笑容居然覺得壓抑無比。那討厭的男人討厭的微笑里夾雜了許多內(nèi)容。他不是譏笑我家的貓,而是笑我。這個世界上,心理亞健康病人,偷窺者無處不在。他用那個笑容表達了窺探或侵犯別人隱私的欲望。而這只若無其事在空調(diào)外機上踱來踱去的貓,給了男人們一個機會。它一聲又一聲撕心裂肺地叫,像個情欲難以疏泄的男子的呻吟。

    它以另外一種方式侮辱和侵犯了她。

    “你住在哪間屋里?”光頭老板突然問。

    桑格這才注意他的存在,可她沒有回答問題。光頭老板說:“好像這不是你家的貓啊。它對你沒感情。”桑格說:“你說得對,是只野貓。問題是,它是一只公貓,它想勾引我家的母貓?!惫忸^老板撫摸一下頭頂。桑格抱著胳膊,突然很想笑。她清楚男子這個動作的意義何在??蓱z的家伙,徒勞地以這個動作,來遮擋自己禿頂?shù)氖聦崱?/p>

    男人說:“是個好季節(jié)?!?/p>

    女人說:“你是指,這個季節(jié)的動物都在發(fā)情?”

    男人說:“怎么說呢?萬物一理嘛。動物和人一樣?!?/p>

    桑格看到一只章魚正在松散它的觸角,伴隨著絲絲縷縷的腥臭信息。對這種信息,她既熟悉又敏感。不過,面對這樣一個小眼睛,面色紅潤泛光,而且還禿了腦殼的小個子男人,她絲毫沒興趣去捕捉商機。

    男人撫摸著飛機場:“你是節(jié)目主持人吧?我在電視上見過。”

    女人微笑:“看來我水平很差。”

    男人說:“不!好極了。我?guī)湍惆堰@只貓抓住吧?”

    女人說:“不用。我想跟它談?wù)??!?/p>

    男人說:“跟一只貓談什么呢?”

    女人說:“我要告訴它,別隨隨便便打一個女人的主意?!?/p>

    男人說:“你確定,它能懂你的意思?”

    女人說:“它要不懂,就真是個動物啦?!?/p>

    禿頂男人好像沒意識到桑格話里有話,或者說意識到反應(yīng)還是緩慢。他居然就那樣子站在房頂上給桑格遞名片:“上面有我手機號碼,只要您想來吃點什么,打個電話?!鄙8癃q豫片刻,才接過名片,但她一直捏在手上。等下了樓,出門口,她一伸手,就把那卡片扔進路邊的垃圾桶。

    這個上午,桑格和格桑發(fā)生了一次最為劇烈的爭執(zhí)。

    結(jié)果是,桑格的左手腕上,留下格桑清晰的牙印。

    桑格回到家,先去陽臺邊上,向下注視本好半天。本仍然站在那臺空調(diào)外機上,樣子還算悠閑,似乎它不過是到夏威夷群島來度過周末。

    桑格起初跟它對視的時候,眼含怒火。禿頂男子在她的胃里甚至血液里,種植了一絲輕微的腥臭海鮮氣息,桑格一向?qū)δ欠N味道感到惡心。跟樓上陌生男子猥褻笑容一樣,老王八蛋同樣也是一種騷擾。尤其這味道跟床上老男人味道很接近。

    桑格發(fā)現(xiàn),角度變換之后,心態(tài)居然也略略變化。此刻,她居高臨下,完全不是在樓下的局面。“喂,小家伙,我發(fā)現(xiàn),現(xiàn)在咱們倆成了情敵?!鄙8駬Q了開玩笑的語氣,“你看,我們倆都需要格桑,問題是,我根本不想讓你進入我家?!?/p>

    本說,算了吧你,你們?nèi)祟愐幌蛱搨巍?/p>

    桑格不知道本在嘟囔什么,也不想去知道。她要去看看,事件的另一個當事人是什么心態(tài),這似乎很重要。

    格桑脖子上系著一條鏈子,貌似神態(tài)安詳?shù)囟鬃谙匆聶C上。

    桑格說:“看起來,你對外面發(fā)生了什么事情,都覺得無所謂?”格桑一動不動,仍舊冷冷地注視著桑格。桑格說:“你的小情人很勇敢,只差一步,它就能站在咱家陽臺上。但格桑我不想讓你見它。你知道為什么?!备裆<饨幸宦?,我不知道!桑格笑了:“你發(fā)怒啦。天哪!我真的看到小格桑發(fā)怒啦。”她稍稍靠近,仍然抱著胳膊,“我希望,咱們倆再作進一步溝通。”桑格根本沒意識到,格桑會做接下來的舉動!太突然了!甚至,格桑的身子究竟如何靈動起來的,桑格都沒注意到。

    桑格只感覺一道白色閃電突然直沖面門而來。

    她本能地抬起左手阻擋一下,只聽噗通一聲響,格桑重重地摔落在堅硬的陶瓷地板磚上。它的四肢伸展一下,居然就躺在那里一動不動。桑格后退一步,驚訝地張大嘴巴。她們在對視,彼此都看到對方眼睛里的火焰。

    一絲尖銳的疼痛倏然而至!

    桑格低了頭,格桑抬了頭,都在盯看桑格左手腕上的兩道爪印,以及,爪印之間的桃花狀牙印。格桑慢慢地起身。桑格右手緊緊抓住左手腕,以減輕疼痛。她慢慢地俯下身子。格桑說,桑格,你應(yīng)該趕緊去醫(yī)院。

    桑格嘿地一笑,她淚眼朦朧。

    “小格桑,你發(fā)怒的樣子,嘶,挺好玩兒的。”

    6

    桑格左手腕上系上一塊粉色的絲帕。同事發(fā)現(xiàn)這一新的裝飾品,都說好看。一個男記者經(jīng)過,還慢慢倒退回來,打量那絲帕半天:“上帝在創(chuàng)造你的時候,是否格外垂青?隨意一條絲帕,頓時就風情萬種?!鄙8窨蓻]心情跟人開玩笑。她扭頭去看窗外,水瓶座就在對面。

    跟許多天前一樣,她現(xiàn)在完全可以看到格桑了。

    桑格沒有去醫(yī)院療傷。盡管,根據(jù)約定俗成的看法,她應(yīng)該馬上去打預(yù)防疫苗。前一個夜晚,她撫弄著自己的胳膊(盡管傷痕處愈加疼痛),睡得很是愜意。來自身體表面的刺痛,壓制住了身體內(nèi)部底蘊十足的苦痛,讓她一度感覺興奮。甚至她偶爾會挪過手臂,用舌尖觸碰那幾處傷痕。

    早上臨出門前,她猶豫片刻,轉(zhuǎn)回身去,進了衛(wèi)生間,悄然解開格桑脖子上的繩索。擺脫束縛的格桑并沒有露出歡顏,反而顯得更深沉。它抬著腦袋,沖桑格說,怎么不聽我的話?為什么不去醫(yī)院?

    桑格卻微笑著,探過纏繞絲帕的左臂,撫摸格桑光滑的脊背一下:“你瞧,不是很漂亮嗎?”隨后,她擺著手,讓格桑跟在身后,直接去打開陽臺上的推拉門?!叭绻侵回埬軓拇芭_上把你領(lǐng)走,你就隨它浪漫地闖天涯去吧?!闭f完,桑格轉(zhuǎn)身就走。

    格桑傷感地叫喊一聲,桑格!

    好了,現(xiàn)在輪到桑格要看戲。

    那只野貓,臟兮兮的野貓(究竟格桑被它哪一點所吸引呢?),仍然在原位置上??磥恚麄€夜晚都沒離開那里。(或許,格桑因為它的執(zhí)著而喜歡它?)桑格右手托著腮,面帶微笑。

    格桑正伏在陽臺的邊沿上,與它的小情人對望。

    桑格閉上眼睛,拼命地設(shè)想那樣的畫面。兩只貓,彼此凝望的眼神會是什么樣子呢?格桑的眼神,恐怕絕對不會跟與你對視的時候一樣。這是個很有意思的問題。只是,是不是有些殘忍?你嫉妒了,是不是啊桑格?肯定是嫉妒。你的愛情顆粒無收,稗草倒是荒蕪了你的家園。于是,你變得冷血,變得行為無端,變得毫無同情心。是不是應(yīng)該成全它們?實際上,你心里很清楚,格桑跟你房間里任意一個你喜歡的小飾品并無多大區(qū)別。桑格一動都沒動,那絲微笑已經(jīng)凝固。半天過去,桑格的嘴角動了動,那絲微笑又活潑起來。

    水瓶座那邊的場面,似乎變得壯觀喧鬧起來??照{(diào)機上站著的那個本(事實是桑格還不知道它的名字),分明成了一個英雄人物。

    沿街房的樓頂上,居然一下子多了四五只貓,或者更多。

    “你的情人有很多粉絲啊。”

    辦公室里沒人知道桑格在關(guān)注什么。這是個秘密。一個讓人既欣喜又憂傷的秘密。桑格居住在水瓶座一間房子里,對同事們來說也是個秘密。她把私生活跟工作交割得涇渭分明,甚至,她猜測沒有人知道她跟頻道總監(jiān)的秘密。一旦進了這座樓,他們單獨見面后的神情,幾乎證明彼此就是熟悉的陌路人。

    桑格假想到,樓下那幾只粉絲一定在一起為本吶喊助威。因為,本又一次蹲下身子,準備起跳。

    “很對,傻小子,蹲下去,是為了跳得更高。這一點兒你很明白?!?/p>

    本騰空而起,目標是格桑所在的陽臺。在它彈射出去的時候,桑格甚至還注意到,格桑伸了伸一只爪子,天哪!你這個傻妞兒,你以為你能抓得住它嗎?不過,本這一次的失敗,照樣損失慘重。它像一個布袋一樣,迅速往下墜落!那個過程中,重重地碰到剛才起跳的空調(diào)外機,彈了一下后,繼續(xù)下墜,落到房頂上。

    桑格閉上眼睛,渾身聳動一下,耳朵里甚至清晰地傳進啪的一個聲響。

    當她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看到本一瘸一拐地在屋頂上轉(zhuǎn)圈兒。

    你真的很殘忍!真的很自私!手腕劇烈地疼痛起來,像是無數(shù)根針在刺扎她。桑格忽地一下子站起身來,高跟鞋踩在地面上,咯噔咯噔作響。她跑出辦公室,走進樓道,站在電梯口前,使勁摁著向下的箭頭。然而,電梯似乎卡在里面,好半天不見動靜,指示數(shù)字停在二十三樓。

    老男人迎面過來,笑瞇瞇的。即將擦身而過的時候,悄聲說:“告訴你一個秘密。你摁的這邊兒電梯壞了?!鄙8癯泽@地盯著他看了半天,眼前是個真正的陌生人。她手忙腳亂去對面的電梯口。老男人面無表情,拿眼睛掃描她一下,低頭走開。出電梯的時候,手機在響,桑格一邊快步如飛,一邊打開看,是條短信:臉色不好。什么事?

    桑格把光標定在那條信息上,選擇了刪除鍵。

    她跑出大廳,跑出大門口,跑到路邊,一抬頭,卻愣住了!桑格面色漲紅,呼哧呼哧喘著粗氣,一絲笑容卻閃在嘴角。

    “小哥,你是怎么上去的?”

    桑格甚至稍稍有些后悔?;蛟S,自己在電梯里的時候,那只小野貓完成了自己的成功一跳。你真應(yīng)該站在窗口,完完整整看到這一幕。

    這算不算是一個奇跡?

    本和格桑在陽臺上成功會晤。它們身體纏繞在一起,旋轉(zhuǎn)著。桑格能想象得出來,此刻,那個局促的陽臺,是屬于兩只貓華麗的舞臺。外表上的臟,并不能掩蓋內(nèi)心的干凈。桑格承認,她現(xiàn)在認可這樣的愛情。桑格甚至悄悄地鼓一下掌,表達她對這兩只貓的祝賀。既然這樣,已經(jīng)沒必要急著回家,讓它們在一起分享一下美好時光吧。你們可以一起去衛(wèi)生間,格桑的澡盆里有干凈的水,你可以給你的情人洗一下,洗去渾身的疲憊。水瓶座里的那個房間,現(xiàn)在只屬于你們倆。

    桑格嘟囔說:“格桑你贏了,我還可以把床暫時借給你們,你們不妨鉆到被窩里去。具體怎么做,我想我不必手把手地教你?!?/p>

    然而,一對小情人兒看上去并沒有到此為止。桑格吃驚地發(fā)現(xiàn),它們倆居然一起趴到陽臺邊沿上向下觀看。

    不會吧桑格,你真的要跟著它跳下來?

    桑格觀察良久,更加確定這一想法。

    她準備過馬路,但是左邊的路口綠燈剛剛亮起,長龍一樣的車隊過了路口后,都開始提速。桑格站在那里等待,腦袋別向一邊,盯看著本和格桑。顯然,女孩子沒男孩子大膽。格桑試探幾次,都沒有能夠跳下去。是啊,小伙子,你忽略了這個問題。你費盡千辛萬苦,抵達這個平臺,可你能順利地把你的新娘子帶走嗎?格桑沒這個勇氣,如果有的話,她早就跳下來跟你一起去浪跡天涯了。

    桑格的好奇心再次冒出來。她要看看這只勇敢的野貓,會不會還很聰明,能不能想到別的辦法?既然它們已經(jīng)在一起,再等等看又有何妨?何況,樓下有你的粉絲團,它們會不會給你們想出更好的辦法?

    桑格并不急于過馬路。她悄然站在正沖自己房間的路對面,抱起胳膊來。

    沒想到,禿頂男子卻登上樓頂。他手里抓著一根竹竿,虛張聲勢地揮舞著。桑格叫喊道:“老畜生,不要去打擾它們!”但老畜生聽不到,房頂上的幾只野貓倒是四散逃去,在較遠的安全地帶剎住身形,依然仰起頭,看著陽臺上的兩只貓。禿頂男子也仰起頭,光腦殼將陽光反射了一下,桑格捕捉到,忍不住呵呵一笑?!澳銓λ鼈兒翢o辦法?!倍d頂男人跺著腳,揮舞著手里的竹竿,繼續(xù)裝腔作勢,嚇唬樓上的格桑和本??赡莾芍回堃粍硬粍樱崎e地跟他對視。禿頂男人發(fā)現(xiàn)恐嚇不起作用,也就站在那里,手搭涼棚向上觀望。終于,他打一個響亮的噴嚏,才笨拙地從樓頂撤退。他的身影一消失,四下里的幾只貓迅速地聚回原地。

    桑格看看四周。似乎除了她自己,沒有人注意這一群貓的舉動。

    突然,桑格看到本自己一級一級跳了下來。

    這是不是意味著,它放棄了這一次跳躍的成功?接下來,它要干什么呢?就此離開?發(fā)現(xiàn)自己無法救出格桑后,頹然撤走?如果那樣,格桑你就不值得為它牽腸掛肚了。本到了餐館兒房頂,四處尋找著什么。很顯然它沒找到。它蹲在房頂,腦袋沖著格桑的位置。格桑伏著身子在看它。

    在那一瞬,桑格又有了沖動。她現(xiàn)在應(yīng)該趕緊回家,把格桑放出來,免得那只野貓再進行一次冒險。就在桑格打算過馬路的時候,卻突然看到本的身體靈活起來。它在奔跑。很快就到了沿街房的西首,身形敏捷地沿著墻角滑下來。原來,它是要越過馬路來。它站在路對面,東張西望一番,發(fā)現(xiàn)路面上沒有車輛,便迅速奔跑著穿越馬路。桑格的目光一直被它的身影牽引著。本過了馬路后,直奔距桑格不遠的一棟樓的樓角垃圾桶旁邊。

    那里,還蹲著一只貓!一只滄桑衰老的貓(它是否也自始至終注視著本的一舉一動?)。本似乎在跟那只老貓交談著。不一會兒,老貓轉(zhuǎn)身離開,不見蹤影。本扭回頭,沖著格桑所在的位置。桑格想,本可能從來沒感覺到桑格這個偷窺者的存在。老貓再次出現(xiàn),嘴里卻叼著一根草繩子。桑格驚訝地張大嘴巴!片刻后,她嘴角一動,露出半絲微笑。

    這只貓果然很聰明!

    它似乎要用這根繩子,把格桑放下來!

    本把那根繩子卷成一團,咬在嘴上,開始往回跑。它太著急了,步伐太快,快要踏上馬路的時候,居然迅速地打了一個滾兒。繩子的一頭放開,被道邊的一叢冬青樹掛住。桑格忍不住笑出聲來。我倒要看看,這只陷入情網(wǎng)的貓,如何用一根繩子,營救出它的新娘!

    本扭回身來,樣子有些狼狽。它把那根繩子又纏繞一下,變成一團,然后一口叼起,轉(zhuǎn)身就往路對面奔跑而去。桑格臉上的微笑,還一直沒有來得及撤退。她一直盯住本的身影,也就完全忽略了馬路上的車流。或者說,她和那只貓,都沒有意識到,危險正悄然逼近!在桑格驚訝地叫喊出來的時候,她臉上的微笑似乎還依然存在。

    一輛豪華轎車正擦地無聲地靠近。本對此毫無防備。它在對付嘴角的那根繩子,或者說,那根繩子本身阻擋住它的視線,再或者說,它想要憑借自己的速度快速穿越危險地帶。那輛車經(jīng)過的時候,依然無聲無息。

    地面上留下的,卻是一只貓的尸體,一團散亂的隨風扭動的繩子!

    桑格的呼吸停頓數(shù)秒。隨即,她像一條裸露在岸上的魚,嘴巴大張著,大口大口地呼吸,整個腹部驟然疼痛起來!她忍不住慢慢彎下腰,雙手捂著肚子,抬頭去看對面的格桑。

    立在陽臺上的格桑,像一尊小小的雕塑!

    餐館兒房頂?shù)哪菐字回?,也都立在那里,翹著腦袋,一動不動。時間似乎在流淌,又似乎凝滯不動。路口顯然又亮起綠燈,車輛像光線一樣,嘩嘩流淌著逼近那只已經(jīng)死去的名字叫本的貓。桑格又去盯看它所在的位置,那里本來還有一攤東西的,等一行車過去之后,成了一片深色印痕。

    本的身體變成了薄薄的一片,緊貼在大地上。

    桑格的眼睛里已經(jīng)滿是淚水。她終于慢慢抬起頭,目光越過層層疊疊的樓群,看向天空,嘴里發(fā)出一聲低沉的呻吟。就在那時,她清晰地聽到一聲熟悉的尖叫?;蛘哒f,她耳朵里根本就沒聽到,意識里,那聲尖叫卻響亮地存在。她迅速扭過頭,于是,捕捉到格桑直墜而下的情景。格桑的身體像個癟了的氣球,被樓邊凸出的東西彈了幾下,直直地墜向一樓沿街的房頂。桑格嘴唇哆嗦著,立刻明白格桑的這一舉動,等同于自殺。

    她的小格桑,肯定是摔死了。

    桑格捂著肚子,慢慢地坐在路沿石上。有個男子(看腳上穿的鞋子以及聽他的聲音,應(yīng)是個男子。)恰好經(jīng)過,卻停下來問她:“美女怎么了?需要哥送你去醫(yī)院嗎?”桑格并沒抬頭,只吐出一個字:“滾!”男子停頓片刻,嘟囔一句什么,就此走開。在桑格的意識里,時光流淌了差不多半個世紀。

    突然有那么一瞬,她感覺有一道目光在逼視著自己。那是很奇怪的感覺,完全是一種默契。類似于桑格小時候跟伙伴玩的游戲:閉上眼睛,讓對方伸出手指,慢慢靠近你的眉心??床坏街讣獾谋平赡惴置髂芨杏X到眉心位置所受的威脅。桑格猛地睜開眼,抬起頭。她看到了格桑!

    格桑就蹲在馬路中間的那道護欄下面。它正注視著桑格。桑格從它的眼睛里看到的,不是怒火,是很多很多的內(nèi)容,怨恨,悲哀,孤獨,以及滄桑。格桑似乎在瞬間變成了一個飽經(jīng)歲月蹂躪的老人。

    桑格甚至感覺到ONRaiMtfBAoIFQ4/xoZXzg==格桑的心里閃過一絲冷笑。

    這是一次全新的對視。一只貓,一個女人,一個在馬路中間蹲著,一個在馬路旁邊坐著。但桑格意識到,這一次,絕對不是彼此端詳對方就像端詳自己。在這個時刻,從某個角度或從某種意義去闡釋,應(yīng)該是,一個人在接受一只貓的審問。

    對不起。桑格在心里說。

    格桑說,這不是你的錯桑格,我已經(jīng)看到你的結(jié)局,很悲哀的一個結(jié)局。

    桑格說,對不起。

    格桑說,你的內(nèi)心,已經(jīng)在開始懲罰你。退一步講,桑格你要明白,我至少得到了一次像模像樣的愛情。盡管,它以一種很古老很悲壯的形式呈現(xiàn)??缮8衲隳兀磕銖膩頉]得到過。我從你無數(shù)次酒后的絮叨聲中已經(jīng)知曉一切。雖說你的出身卑微,但你是要強的。水瓶座的女人還有一個特點,就是特別要強。你的初戀很不幸,在我看來,也并不是一次愛情經(jīng)歷,不過是大學期間懵懂男女之間的一次游戲。男人欺騙你,你卻把那次經(jīng)歷當成了一生的包袱背在身上。你走馬燈一樣更換男人,目的卻不完全是在這個丑陋的世界上名利雙收。更大的原因,是你自己在飲鴆止渴。你以一種混亂生活來療治傷口。最終,你會意識到,無數(shù)個混亂,必將會凝聚成一個無法醫(yī)治的腫瘤。

    格桑仍然無法確保桑格能夠聽到它的話。它冷冷地打量一眼貼在地面上的本,微微一笑。于是,在桑格驚疑的目光中,格桑慢慢收縮起身子,或者說,慢慢蹲下身子。

    蹲下去,為了跳得更高。這是桑格說給本聽的,現(xiàn)在就要在格桑身上體現(xiàn)。

    桑格忽地一下子站起身來,尖叫一聲:“格桑!”

    顯然,格桑已經(jīng)聽不到。它像一支箭一樣,從地面呈四十五度角射出來!落點是一輛同樣豪華的無比潔白的轎車前擋風玻璃。那輛車的身子一扭,撞向路中間的護欄,護欄急切而又緩慢地扭曲,變形,折斷,滑向另一側(cè)的行車道。一輛黑色轎車猛地一個急剎車,還是慢了。那道護欄從右側(cè)面扎進車體。緊隨其后是另一輛黃色轎車,直沖前車的后屁股撞去。像是多米諾骨牌,連續(xù)幾輛車,撞作一團。桑格根本沒有去關(guān)注那一連串的聲響,撞擊聲啦,哭喊聲啦,叫罵聲啦,此時都聽不到。

    她在尋覓格桑的身影。

    格桑的身體搭在一節(jié)搖搖晃晃的護欄上,像一條毛巾,又像一面旗子。但桑格非常確定,格桑的兩只眼睛,正看著不遠處緊貼在地面上的本。

    那薄薄的一層,此時更像一個圖騰,或者,符號。

    7

    紅頭發(fā)男孩兒亮出藏在背后的手,是一束鮮花。

    不錯,這孩子喜歡這一套。這是跟老男人不同的地方。桑格笑著問:“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嗎?”男孩說:“仔細想,使勁想。”桑格歪著腦袋想,還是想不出來。男孩兒說:“沒有特殊的日子,所以你想不起來。給美女送花,非得找個理由嗎?”

    與往常相比,他們在門口滯留的時間顯得長了些。桑格在等待一個畫面。果然,該畫面如期而至。老頭兒出現(xiàn)在她身后,問:“有客人來嗎?”桑格沒有回頭,卻說:“他可不是客人?!?/p>

    一老一小,兩個男人,四目相對。

    桑格回頭看看老頭,又扭回頭看看男孩兒。老頭面無表情,證明年齡在身體里所起的作用非同凡響,讓他能夠在任何時候都鎮(zhèn)定自若。桑格想,或許,他在極短的時間里,就已經(jīng)編造好無數(shù)條謊言。男孩子臉上帶有狐疑和緊張神色,但也沒有冒失的詢問老男人到底是誰。

    問題是,桑格身上穿的,是一件超短的真絲睡裙。

    她的手腕上,依然捆縛著一道絢麗的風景。

    桑格并沒打算給他們互相介紹,只向男孩擺擺手:“進來呀,干嗎站在門口?”男孩子小心翼翼地走進來,似乎往日極為熟悉的屋子里,此刻變成雷區(qū)。老男人的沉默稍過片刻后則顯得更滑稽。顯然,他在等待桑格給他們互做介紹。但老男人畢竟是老男人,他在拼命搜索話題。

    “桑格,你臉色看上去不好。生病了嗎?”

    男孩子先前不時地偷偷拿眼睛來觀察他。他猜不透老男人究竟是誰。不應(yīng)該是桑格的爸爸,看上去不像。此時,他似乎也找到話題,也去看桑格的臉。的確如此,桑格的臉有些蒼白,唇上也沒擦口紅。

    他問:“是啊,是不是感冒了?”

    桑格手里拿著電視遙控器,在一個又一個地調(diào)整頻道,似乎完全不想理睬這兩個男人。實際上,卻在時時觀察他們的一舉一動。這是她精心設(shè)計的一個畫面。她要看這一前一后如約而來的兩個男人的精彩表演。

    “我很好,很好。”她說。

    三個人各自距離很遠地在沙發(fā)上坐著。多數(shù)時候,他們處在沉默狀態(tài)。對兩個男人來說,這是折磨人的一個現(xiàn)場。桑格很清楚。但她從中獲得了愉悅。大約過了十分鐘,她突然說:“我忘記給你們介紹了?!彼兄鴥蓚€男人的名字,稱他們?yōu)椤袄吓笥选焙汀靶∨笥选薄?/p>

    兩個男人似乎稍稍放松,站起身來,蜻蜓點水一般握握手,開始男人間的對話。無非是想方設(shè)法打聽對方的底細。不一會兒,清楚了。一個是電視臺頻道總監(jiān)(私底下被人稱作道長),一個是網(wǎng)媒公司動漫程序設(shè)計員。于是,話題多了一些,多圍繞工作展開。談了小半天,又進行不下去。實際上,兩人內(nèi)心都在猜測,桑格打電話喊他來,到底是想要干什么?總不成是陪這個老頭(這個胎毛沒褪盡的娃娃)聊天?

    桑格若無其事,坐在那里,既不去泡茶,也不主動插話,事不關(guān)己的樣子。等他們兩輪對話過去,桑格的階段性目的已經(jīng)達到。那就是她看得出來,老頭和孩子在這樣的場面,都沒有底氣,都沒有把他們自己當做局內(nèi)人。或者干脆說,都沒有膽量承認自己跟桑格的關(guān)系。當有一個外人在場的時候,他們跟桑格之間的關(guān)系似乎是隱秘的。

    桑格微微一笑,內(nèi)心蒼涼無比。

    “你們倆人似乎都沒有說到一個話題,我的那只貓?!?/p>

    這是個好話題。

    老頭說:“對呀,我正要問呢,那貓叫什么來著?”桑格先還是忍著,突然呵呵大笑。老頭不解:“笑什么啊桑格?”小朋友說:“那只貓叫格桑吧?你怎么給它取這樣一個名字?”桑格指點著男孩兒說:“還好,你總算還記得它的名字。想不想聽聽它的故事?”老朋友沒有出聲。小朋友連連點頭:“好啊?!?/p>

    于是,桑格開始講故事。她是如何在一個好朋友那里看到這只貓,又如何把它養(yǎng)大,這些都一筆帶過。著重講述的是格桑跟本之間發(fā)生的事兒。桑格講得聲情并茂,絕對比她在電視屏幕上要精彩。

    老男人和小男人似乎都心不在焉。

    故事講完了,小男人發(fā)出一聲感慨:“世上萬事萬物之間,都是有感情的。是不是啊姐,比如,桌子上這個杯子和蓋子,它們之間,就是一種緣分。杯子和蓋子之間,我們能不能解釋為一種愛情?”老男人不作任何評價。桑格冷冷地說:“愛情不是說出來的。掛在嘴邊的愛情,是沒有價值和意義的。愛情需要行動,就像格桑的情人那樣,會冒著死亡危險,去營救自己的愛人。”老男人和小男人對視一眼,陷入沉默。桑格突然立起身:“這樣坐著太悶。我們不妨喝一點酒,你們等著?!?/p>

    她手里舉著一瓶葡萄酒回來。

    老男人和小男人端起自己的酒杯,輕輕啜飲,桑格卻將那半杯一飲而盡。她慢慢放下杯子,并不抬頭,盯著杯沿兒端詳。老男人和小男人幾乎同時去拿酒瓶為她倒酒,又同時縮回手。他們的這個舉動,讓桑格內(nèi)心深處發(fā)出一聲嘆息。等桑格再抬起頭來,她已經(jīng)完全變成了另一個桑格。她伸手抓過酒瓶,自己倒了半杯,一只手舉起來,輕輕搖晃著,移向唇邊:“來,為杯子和蓋子的緣分,干一杯。”喝完那一杯后,桑格輕輕地解開手腕上的絲巾。

    于是,美麗消失。代之而出現(xiàn)的,是丑陋?;▓@里的花草枯萎,露在眼前的,是枯干的莖桿以及地面上骯臟的垃圾。那片被格桑抓咬過的區(qū)域,因為沒有及時的藥物處理,已經(jīng)化膿。

    老男人和小男人都似乎吃了一驚,一起問:“怎么了?”

    桑格把胳膊伸向老男人:“你看,這個圖案像不像一朵罌粟花?是不是很艷麗?”說那句話的時候,桑格渾身哆嗦一下,上下兩排牙齒忍不住觸碰在一起。小男人眼睛里有一絲光芒一閃而過。是妒忌!桑格是這么理解的。很對!你完全可以妒忌。你完全可以跳起來,揮起你的拳頭,狠狠地敲打這個渾身散發(fā)著腐臭氣息的老頭。你為什么不發(fā)怒?

    小男孩低下頭,端起酒杯。

    桑格又把胳膊遞到小朋友面前:“帥哥,你想不想吻一下這朵花?”她眼睛的余光在掃描老頭。

    老頭居然微笑。

    小朋友看看老頭,又看看桑格,猶豫片刻,剛想伸過一只手,桑格悄聲說:“你的回答已經(jīng)錯了。你錯失一次良機。”說著,輕輕地把手抽回去。隨之,仰天大笑,甚至,笑出了眼淚。只有她自己清楚,她必須得用夸張的語言、動作、表情,來掩飾自己的疼痛。此時,身體內(nèi)部的疼痛正在慢慢撤退,身體表面的疼痛卻顯得十分尖銳!桑格覺得,渾身的肌肉在驟然收縮。這是一股奇異瑰麗的力量,似乎要把她原本舒展的身軀盡力收縮成一團。

    不過,桑格仍然還有力氣來戲弄屋子里的兩個男人。

    她索性來個底朝天。她呵呵一笑:“看到你倆這樣子,我覺得很失望。你們還不如一只貓。你們不用小心翼翼,互相防備,互相隱藏,互相在臉上虛偽地蒙著一層面紗。我干脆告訴你們,在這間屋子里,臥室里的那張床上,甚至在你們坐的沙發(fā)上,我都見識過你倆的樣子,赤裸的樣子。瞧瞧,現(xiàn)在你們多么矜持,多么一本正經(jīng),多么像一個人?!?/p>

    兩個男人面面相覷。

    桑格伸出被格桑抓咬過的那只胳膊,蹺起食指,用拇指和中指捏起面前的高腳酒杯,輕輕地晃動,身體卻緩緩地靠向沙發(fā)。她必須得尋找一個安全的地點著陸,渾身的疼痛,也需要酒精來緩釋。好了,這樣一來,完全不用互相介紹。你倆又不是傻子。你們明白在這一幕話劇中充當什么角色。

    現(xiàn)在,我要看戲。

    老男人的目光先縮回去。半天后,他看看窗外,又抬起手腕看看表:“桑格,我突然記起,有個朋友去辦公室找我。”桑格扭頭看小朋友:“你也要走?”小朋友兩只手的手指交叉在一起,發(fā)出咯咯的聲響,讓桑格一度以為他要發(fā)怒。可轉(zhuǎn)瞬之間,男孩子說:“我得加班,老板交個任務(wù),很急,很急?!?/p>

    桑格哈哈大笑!

    她一只手摁著沙發(fā)邊沿慢慢站起來,走到老頭跟前,面帶微笑,卻不說話。老頭說:“還有事嗎?”桑格說:“還有最后一件事?!彼鹩沂郑茼懥恋厣攘死项^一個耳光,然后,繼續(xù)微笑,“你可以去辦公室了?!?/p>

    老頭一聲不吭,急匆匆地逃出那間屋子。

    桑格回頭,看著那個可憐的孩子。男孩子站在距離她很遠的位置一動不動。桑格說:“為什么不靠近我一點兒?”男孩子慢慢靠近,桑格抬起一只手,男孩迅速后退。桑格笑了:“我不會打你。我只想撫摸你的臉一下。情人節(jié)那天,你選擇陪我。今天還給我?guī)Я嘶▉?。這個撫摸你不要,那算了。但我要告訴你一句話,你永遠都不會成為動漫大師。因為,動漫是一種純潔的藝術(shù)。”

    男孩子嘴唇翕動著,卻一句話也沒說,扭頭向屋外走去。

    桑格站在屋子中央好半天,才慢慢踱向沙發(fā)。那時她像一個老態(tài)龍鐘的老婦人。老婦人在沙發(fā)上半躺下去,伸手抓過電視遙控器,摁了幾下之后,電視畫面上出現(xiàn)她非常熟悉的鏡頭。一個記者站在路邊,就離她當時坐的路沿石不遠。畫面的一角,桑格還能看到自己的半邊身影。

    “幾分鐘前,在這條路上,出現(xiàn)七輛機動車連續(xù)追尾事故。交通民警已經(jīng)趕到現(xiàn)場。事故原因現(xiàn)在還不明確?!碑嬅嬉晦D(zhuǎn),到了演播室里。桑格的男同事,正襟危坐于一個闊闊的演播臺后面,神情肅穆:“這起交通事故的始作俑者,已經(jīng)水落石出。讓我們意想不到的是,它居然是一只貓!”

    桑格的牙齒咯咯作響:“一只叫格桑的貓?!?/p>

    說完這句話,桑格的身體急劇收縮,似乎后背上捆了無數(shù)根皮筋,正一起發(fā)力,把她的身體向短處收拉。劇烈的疼痛讓桑格根本坐不住,她的身體收縮成一團,慢慢滑向地面。桑格仰面朝天,呼吸急促,牙齒發(fā)出吱吱扭扭的響聲。有那么一瞬,她意識到自己的一只手里還緊緊抓著遙控器。她把遙控器慢慢移到嘴邊,擠出一絲笑容:“本臺消息,”說完這句,才發(fā)現(xiàn)自己遺忘了時間,又伸出一只手,費好半天功夫,才抓過沙發(fā)上的手機。

    桑格繼續(xù)說:“本臺消息,5月5日晚,電視臺主持人桑格,在一棟叫做水瓶座的樓房內(nèi)死于破傷風發(fā)作,享年35歲!”■

    深爱激情五月婷婷| 精品久久久久久久久久久久久| 亚洲av中文字字幕乱码综合| 22中文网久久字幕| 国产精品日韩av在线免费观看| 久久久久九九精品影院| 内地一区二区视频在线| 亚洲,欧美,日韩| 国产乱人视频| 亚洲综合色惰| 春色校园在线视频观看| 99久久成人亚洲精品观看| 亚洲最大成人中文| 亚洲精品成人久久久久久| 国产亚洲午夜精品一区二区久久 | 国产成人免费观看mmmm| 国模一区二区三区四区视频| 亚洲天堂国产精品一区在线| 中文亚洲av片在线观看爽| 特大巨黑吊av在线直播| 色5月婷婷丁香| 欧美一区二区精品小视频在线| 99热网站在线观看| 大香蕉97超碰在线| 啦啦啦韩国在线观看视频| 国产精品一区二区在线观看99 | 高清日韩中文字幕在线| 春色校园在线视频观看| 美女被艹到高潮喷水动态| 亚洲第一区二区三区不卡| 精品一区二区免费观看| 免费观看的影片在线观看| 级片在线观看| 寂寞人妻少妇视频99o| 亚洲美女视频黄频| 久久久久九九精品影院| 国产高清三级在线| 22中文网久久字幕| 青青草视频在线视频观看| 三级国产精品片| 人人妻人人看人人澡| 在线观看av片永久免费下载| 国产一区二区亚洲精品在线观看| 久久久久性生活片| 亚洲国产精品合色在线| 精品一区二区免费观看| 欧美色视频一区免费| 亚洲在线观看片| 夜夜看夜夜爽夜夜摸| 亚洲av男天堂| 国模一区二区三区四区视频| 天堂网av新在线| 夜夜看夜夜爽夜夜摸| 在线免费观看的www视频| 最后的刺客免费高清国语| 亚洲图色成人| 九九在线视频观看精品| 国产精品三级大全| 桃色一区二区三区在线观看| 黄色配什么色好看| 国产精品久久久久久精品电影| 亚洲婷婷狠狠爱综合网| 成人美女网站在线观看视频| 久久久亚洲精品成人影院| 国产精品日韩av在线免费观看| 国产精品美女特级片免费视频播放器| 日日摸夜夜添夜夜添av毛片| 国产真实伦视频高清在线观看| 一夜夜www| 国产精品久久久久久久久免| 亚洲成色77777| 成人国产麻豆网| 天天躁日日操中文字幕| 国产综合懂色| 我的老师免费观看完整版| 美女大奶头视频| 亚洲国产欧洲综合997久久,| 男人和女人高潮做爰伦理| 黄色欧美视频在线观看| 天堂中文最新版在线下载 | 三级国产精品欧美在线观看| 久久精品综合一区二区三区| 蜜桃亚洲精品一区二区三区| 国产av码专区亚洲av| 亚州av有码| 免费观看的影片在线观看| 夜夜爽夜夜爽视频| 国产av在哪里看| 天美传媒精品一区二区| 老女人水多毛片| 国产熟女欧美一区二区| 九九热线精品视视频播放| 韩国av在线不卡| 国产伦理片在线播放av一区| www.色视频.com| 男人的好看免费观看在线视频| 国产亚洲av片在线观看秒播厂 | 黄片无遮挡物在线观看| 亚洲国产精品成人综合色| 99久久人妻综合| 亚洲成人av在线免费| 国产精品国产三级国产av玫瑰| 老司机影院成人| 国产精品野战在线观看| eeuss影院久久| 亚洲高清免费不卡视频| 亚洲人成网站高清观看| 免费看a级黄色片| 91在线精品国自产拍蜜月| 亚洲人成网站在线播| 欧美区成人在线视频| 97超视频在线观看视频| 三级毛片av免费| 91狼人影院| 日本午夜av视频| 嫩草影院新地址| 亚洲精品乱码久久久v下载方式| av天堂中文字幕网| 少妇的逼好多水| 99热6这里只有精品| 伦精品一区二区三区| 少妇被粗大猛烈的视频| 国产老妇伦熟女老妇高清| 小蜜桃在线观看免费完整版高清| 黄片wwwwww| 一边摸一边抽搐一进一小说| 国产伦精品一区二区三区四那| 亚洲精品,欧美精品| 69人妻影院| 高清毛片免费看| 国产熟女欧美一区二区| 久久综合国产亚洲精品| 亚洲图色成人| 亚洲精品亚洲一区二区| 亚洲高清免费不卡视频| 夜夜爽夜夜爽视频| 婷婷色综合大香蕉| 性色avwww在线观看| 国产色婷婷99| 亚洲欧美日韩无卡精品| av国产久精品久网站免费入址| 男女那种视频在线观看| 亚洲欧美精品专区久久| 一边摸一边抽搐一进一小说| 成人欧美大片| 国内揄拍国产精品人妻在线| 禁无遮挡网站| av黄色大香蕉| 欧美精品一区二区大全| 狂野欧美激情性xxxx在线观看| 最后的刺客免费高清国语| 免费人成在线观看视频色| 国产精品国产三级专区第一集| 国产黄片视频在线免费观看| 成人美女网站在线观看视频| 久久国产乱子免费精品| 婷婷色av中文字幕| 亚洲国产精品合色在线| 国产男人的电影天堂91| 国产精品蜜桃在线观看| 中文天堂在线官网| 一个人观看的视频www高清免费观看| 国产亚洲av片在线观看秒播厂 | 在线观看一区二区三区| 一本一本综合久久| 大香蕉久久网| 国产一区二区亚洲精品在线观看| 日本三级黄在线观看| 亚洲欧美精品自产自拍| 免费观看人在逋| av线在线观看网站| 2022亚洲国产成人精品| 日韩av在线大香蕉| 国产午夜精品一二区理论片| 国产 一区精品| 丰满少妇做爰视频| 久久久久免费精品人妻一区二区| 国产成人91sexporn| 水蜜桃什么品种好| 国产精品1区2区在线观看.| 九色成人免费人妻av| 超碰97精品在线观看| av福利片在线观看| 美女xxoo啪啪120秒动态图| 亚洲国产精品国产精品| 中文字幕av成人在线电影| 日日干狠狠操夜夜爽| 一级爰片在线观看| 免费播放大片免费观看视频在线观看 | 狂野欧美白嫩少妇大欣赏| 久久鲁丝午夜福利片| 日韩三级伦理在线观看| 女的被弄到高潮叫床怎么办| 日韩一本色道免费dvd| 亚洲av熟女| 联通29元200g的流量卡| 草草在线视频免费看| 乱系列少妇在线播放| 伊人久久精品亚洲午夜| 国产亚洲午夜精品一区二区久久 | 建设人人有责人人尽责人人享有的 | 男女下面进入的视频免费午夜| 免费观看的影片在线观看| 色5月婷婷丁香| 日韩欧美三级三区| 成年av动漫网址| 22中文网久久字幕| 美女cb高潮喷水在线观看| 久久亚洲国产成人精品v| 精品久久久久久电影网 | 91av网一区二区| 一本一本综合久久| 久久鲁丝午夜福利片| 长腿黑丝高跟| 久久久久久久久久久丰满| 亚洲精品乱码久久久久久按摩| 69av精品久久久久久| 成人欧美大片| 七月丁香在线播放| 久久草成人影院| 国内精品美女久久久久久| 观看美女的网站| 国产高清三级在线| 精品久久久久久久久亚洲| 男人和女人高潮做爰伦理| 日韩国内少妇激情av| 国产精品一区二区三区四区久久| 亚洲精品乱码久久久v下载方式| 又粗又爽又猛毛片免费看| 精品久久久久久久末码| 伦精品一区二区三区| 亚洲自偷自拍三级| 国产乱人偷精品视频| 亚洲精品日韩在线中文字幕| 精品一区二区三区视频在线| 小说图片视频综合网站| 日日摸夜夜添夜夜爱| 秋霞伦理黄片| 精品久久久久久电影网 | 国产精品久久久久久精品电影| 麻豆乱淫一区二区| ponron亚洲| 国产精品久久久久久av不卡| 免费看光身美女| 欧美精品国产亚洲| 99热这里只有精品一区| 亚洲欧美日韩无卡精品| 国产中年淑女户外野战色| 精品国产一区二区三区久久久樱花 | 免费在线观看成人毛片| 国产高潮美女av| 亚洲精品影视一区二区三区av| 亚洲成av人片在线播放无| 七月丁香在线播放| 中文字幕免费在线视频6| 又粗又爽又猛毛片免费看| 久久久久九九精品影院| www.av在线官网国产| 色吧在线观看| 禁无遮挡网站| 亚洲精品一区蜜桃| 人妻制服诱惑在线中文字幕| 少妇人妻一区二区三区视频| 欧美性感艳星| 中文字幕精品亚洲无线码一区| 可以在线观看毛片的网站| 日韩一本色道免费dvd| 久久久精品94久久精品| 一个人观看的视频www高清免费观看| 欧美丝袜亚洲另类| 亚洲国产日韩欧美精品在线观看| 国内精品美女久久久久久| 七月丁香在线播放| 国产精品久久视频播放| 国产大屁股一区二区在线视频| 欧美区成人在线视频| 国产av不卡久久| 日韩 亚洲 欧美在线| 国产欧美日韩精品一区二区| 22中文网久久字幕| 中国国产av一级| 国产乱来视频区| 伦理电影大哥的女人| 国产一区二区在线观看日韩| 国产在视频线精品| 久久久久久久久久久免费av| 天美传媒精品一区二区| 国产伦在线观看视频一区| 精品久久久久久久久av| 国产高清三级在线| 亚洲一级一片aⅴ在线观看| 特大巨黑吊av在线直播| 日本色播在线视频| 成人鲁丝片一二三区免费| 久久久久久九九精品二区国产| 欧美xxxx黑人xx丫x性爽| 国产成人freesex在线| 久久久久久国产a免费观看| 真实男女啪啪啪动态图| 我的女老师完整版在线观看| 如何舔出高潮| 亚洲精品日韩av片在线观看| 色视频www国产| 国产高潮美女av| 美女cb高潮喷水在线观看| 成人综合一区亚洲| 亚洲国产欧美在线一区| 亚洲在线自拍视频| 亚洲伊人久久精品综合 | 日韩av在线免费看完整版不卡| 春色校园在线视频观看| 白带黄色成豆腐渣| 国产一区二区亚洲精品在线观看| 特大巨黑吊av在线直播| 精品不卡国产一区二区三区| 精品久久久久久电影网 | 99久久精品一区二区三区| 国产极品精品免费视频能看的| 九九热线精品视视频播放| 蜜桃久久精品国产亚洲av| 亚洲欧美日韩卡通动漫| av女优亚洲男人天堂| 久久久久免费精品人妻一区二区| 久久久久久伊人网av| 99久久精品国产国产毛片| 波多野结衣巨乳人妻| 草草在线视频免费看| 久99久视频精品免费| 日韩国内少妇激情av| 国产亚洲91精品色在线| 久久久国产成人精品二区| 免费观看在线日韩| 国产黄片视频在线免费观看| 观看免费一级毛片| av在线观看视频网站免费| 亚洲va在线va天堂va国产| 免费一级毛片在线播放高清视频| 97人妻精品一区二区三区麻豆| 最近手机中文字幕大全| 免费av观看视频| 精品久久久久久电影网 | 高清视频免费观看一区二区 | 国产亚洲91精品色在线| 亚洲av电影不卡..在线观看| 日本黄大片高清| 免费观看性生交大片5| 联通29元200g的流量卡| 午夜a级毛片| 简卡轻食公司| 熟女电影av网| 久久久久久大精品| 桃色一区二区三区在线观看| 欧美不卡视频在线免费观看| 国产视频首页在线观看| 亚洲av熟女| 老女人水多毛片| 国产精品一区二区性色av| 欧美性猛交╳xxx乱大交人| 久久精品国产鲁丝片午夜精品| 国内少妇人妻偷人精品xxx网站| 岛国在线免费视频观看| 99热精品在线国产| 欧美日韩精品成人综合77777| 99在线视频只有这里精品首页| 久久精品国产亚洲av涩爱| 黑人高潮一二区| 男人狂女人下面高潮的视频| 国产极品精品免费视频能看的| 午夜亚洲福利在线播放| 亚洲在线观看片| 亚洲成人中文字幕在线播放| 成人av在线播放网站| 国语自产精品视频在线第100页| 两个人视频免费观看高清| 国产探花极品一区二区| 久久韩国三级中文字幕| 国产精品一区二区在线观看99 | 国产精品美女特级片免费视频播放器| 久久欧美精品欧美久久欧美| 亚洲一区高清亚洲精品| 少妇丰满av| 晚上一个人看的免费电影| 日韩中字成人| 直男gayav资源| 99热网站在线观看| 精品久久久噜噜| 精品午夜福利在线看| 欧美一级a爱片免费观看看| 欧美精品国产亚洲| 看黄色毛片网站| 国产高清国产精品国产三级 | 一边摸一边抽搐一进一小说| 人体艺术视频欧美日本| 精品欧美国产一区二区三| 我的老师免费观看完整版| 成人av在线播放网站| 中文字幕av成人在线电影| 在线免费观看不下载黄p国产| 日日啪夜夜撸| 如何舔出高潮| 亚洲国产精品专区欧美| 国产免费又黄又爽又色| 91久久精品国产一区二区三区| 少妇的逼水好多| 中文字幕熟女人妻在线| 亚洲欧美日韩东京热| av视频在线观看入口| 欧美不卡视频在线免费观看| 午夜免费激情av| 永久网站在线| 中文字幕精品亚洲无线码一区| 只有这里有精品99| 欧美成人免费av一区二区三区| 午夜a级毛片| 99久久成人亚洲精品观看| 国产精品国产三级国产av玫瑰| 日韩视频在线欧美| 激情 狠狠 欧美| 欧美人与善性xxx| 69人妻影院| 波野结衣二区三区在线| 亚洲欧美日韩高清专用| 国产精品国产三级专区第一集| 成人鲁丝片一二三区免费| 看非洲黑人一级黄片| 尤物成人国产欧美一区二区三区| 国产国拍精品亚洲av在线观看| 国产午夜精品一二区理论片| 最近中文字幕高清免费大全6| 欧美激情久久久久久爽电影| 亚洲国产最新在线播放| 国产精品综合久久久久久久免费| 少妇熟女欧美另类| 久久精品国产自在天天线| 尤物成人国产欧美一区二区三区| 高清av免费在线| 亚洲成av人片在线播放无| 国产黄片视频在线免费观看| 精品国产一区二区三区久久久樱花 | 中文在线观看免费www的网站| 欧美精品国产亚洲| 久久久久免费精品人妻一区二区| 国产免费视频播放在线视频 | 国产成年人精品一区二区| 秋霞伦理黄片| 一夜夜www| 老司机影院毛片| 99在线视频只有这里精品首页| 欧美又色又爽又黄视频| 精品99又大又爽又粗少妇毛片| 亚洲av.av天堂| 免费人成在线观看视频色| 中国国产av一级| 黄色一级大片看看| 午夜精品在线福利| 汤姆久久久久久久影院中文字幕 | 一区二区三区乱码不卡18| 婷婷六月久久综合丁香| 成人特级av手机在线观看| 26uuu在线亚洲综合色| 麻豆乱淫一区二区| 男的添女的下面高潮视频| 国内精品宾馆在线| 三级男女做爰猛烈吃奶摸视频| 精品免费久久久久久久清纯| 中文资源天堂在线| 欧美一区二区国产精品久久精品| 亚洲在线自拍视频| 免费电影在线观看免费观看| 亚洲美女搞黄在线观看| 亚洲精品成人久久久久久| 免费看av在线观看网站| 国产三级在线视频| 热99re8久久精品国产| 日韩欧美 国产精品| 国产老妇伦熟女老妇高清| 国产精品国产三级专区第一集| 午夜福利成人在线免费观看| 国产一区亚洲一区在线观看| 日韩成人伦理影院| 一区二区三区免费毛片| 成人毛片a级毛片在线播放| 99热这里只有是精品在线观看| 亚洲欧洲国产日韩| 青春草视频在线免费观看| 舔av片在线| 白带黄色成豆腐渣| 成人av在线播放网站| 久久久久久九九精品二区国产| 能在线免费观看的黄片| 91午夜精品亚洲一区二区三区| 国产真实乱freesex| 在线天堂最新版资源| 丝袜美腿在线中文| 国产探花极品一区二区| 乱人视频在线观看| 中文字幕av在线有码专区| 精品久久国产蜜桃| 国产成人a区在线观看| 在线免费观看的www视频| 嘟嘟电影网在线观看| 五月伊人婷婷丁香| 欧美极品一区二区三区四区| 精品久久久久久久久亚洲| 国产高清三级在线| 国产高清国产精品国产三级 | 一二三四中文在线观看免费高清| 成人毛片60女人毛片免费| 啦啦啦啦在线视频资源| 97超视频在线观看视频| 国产成人一区二区在线| 男人的好看免费观看在线视频| 午夜福利在线在线| av黄色大香蕉| 舔av片在线| 精品不卡国产一区二区三区| 久久精品国产亚洲网站| 亚洲av男天堂| 亚洲成av人片在线播放无| 18禁在线无遮挡免费观看视频| 纵有疾风起免费观看全集完整版 | 久久久久久久亚洲中文字幕| 亚洲av电影在线观看一区二区三区 | 老司机福利观看| 精品午夜福利在线看| 亚洲在久久综合| 99久国产av精品国产电影| 人人妻人人澡欧美一区二区| 天堂影院成人在线观看| 亚洲av电影在线观看一区二区三区 | 国产精品永久免费网站| 国产亚洲最大av| 黄色日韩在线| 久久人人爽人人片av| 菩萨蛮人人尽说江南好唐韦庄 | 亚洲av成人av| 成人高潮视频无遮挡免费网站| 国产老妇伦熟女老妇高清| 五月伊人婷婷丁香| 可以在线观看毛片的网站| 一二三四中文在线观看免费高清| ponron亚洲| 免费黄网站久久成人精品| 国产黄a三级三级三级人| 黄色配什么色好看| 亚洲成人久久爱视频| 亚洲欧美成人综合另类久久久 | 免费搜索国产男女视频| ponron亚洲| 欧美成人午夜免费资源| 国产亚洲最大av| 美女脱内裤让男人舔精品视频| 国产精品一二三区在线看| 免费不卡的大黄色大毛片视频在线观看 | 网址你懂的国产日韩在线| 国产成人aa在线观看| 久久这里只有精品中国| 亚洲精华国产精华液的使用体验| 国语对白做爰xxxⅹ性视频网站| 亚洲精品,欧美精品| 99热这里只有是精品50| 日本爱情动作片www.在线观看| 国产免费一级a男人的天堂| 热99re8久久精品国产| 美女大奶头视频| 欧美极品一区二区三区四区| 成人午夜精彩视频在线观看| 国产一区亚洲一区在线观看| 中文字幕av在线有码专区| 亚州av有码| 18+在线观看网站| 69人妻影院| 夫妻性生交免费视频一级片| 大香蕉97超碰在线| 日韩人妻高清精品专区| 91精品国产九色| 亚洲成人中文字幕在线播放| 级片在线观看| 亚洲av男天堂| 国产高清三级在线| 国国产精品蜜臀av免费| 色5月婷婷丁香| 久久韩国三级中文字幕| av.在线天堂| 亚洲国产精品成人久久小说| 日本免费一区二区三区高清不卡| 国产精品国产三级国产专区5o | 麻豆成人午夜福利视频| 日产精品乱码卡一卡2卡三| 18禁动态无遮挡网站| 丰满人妻一区二区三区视频av| 国产激情偷乱视频一区二区| 视频中文字幕在线观看| 成人亚洲欧美一区二区av| 久99久视频精品免费| 亚洲欧美日韩无卡精品| 精品人妻一区二区三区麻豆| 亚洲内射少妇av| 久久久久久久久久成人| 97热精品久久久久久| 久久久精品大字幕| 久久精品国产自在天天线| 国产在视频线在精品| 久久精品综合一区二区三区| 国内精品一区二区在线观看| 欧美色视频一区免费| 精品酒店卫生间| 亚洲欧洲日产国产| www.av在线官网国产| 久久久国产成人免费| 精品久久久久久久久亚洲| 国产在视频线在精品| 我要看日韩黄色一级片| h日本视频在线播放| 好男人在线观看高清免费视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