撿漏
2013-12-29 00:00:00羅永常
北京文學 2013年1期
很會做生意的何老歪，在市政府門口開了一家小店，名曰“利民商行”。大招牌下面還有一行惹眼的小字：本店回收禮品。
這家小店恰恰與它的招牌含意相反，從不“利民”，專做當官的生意。比如，誰要進衙門“跑門子”，就得從何老歪手里購買高檔煙酒，然后，他又從這些掌權人的夫人手里把禮品收回來。據說，何老歪從這些回收的禮品中撿了不少“漏”。到底撿了些什么“漏”，他從不與他人言。即使他老婆菊花問起，他也是“顧左右而言他”。即使菊花在床上撒嬌發(fā)嗲，何老歪依舊守口如瓶，一個字也不肯透露。
利民商行的18英寸電視機上面掛著一面鏡子，正好對著市政府的大門。乍一看，何老歪好像在看電視，其實不然，他時不時瞟一眼鏡面，注意著市政府進進出出的人流。
倏地，一位氣質卓然的中年婦女，手里拎著個大包，姍姍出現(xiàn)在鏡面上。何老歪心中一喜，馬上準備好笑臉，十二萬分熱情地迎上去：“嘿嘿，歡迎趙老師光臨小店！”
趙老師和氣地打招呼：“何老板，別客氣，別客氣?！彼┐鞲毁F端莊，舉止優(yōu)雅大方。她把手中的袋子放到玻璃柜臺上，低聲說：“何老板，我有幾條禮品煙想請您代賣一下?！?/p>
“嘿嘿嘿，本店愿為市長太太效勞。”何老歪天生一張小白臉，圓頭圓臉，連鼻子、嘴巴、耳朵也都是圓渾渾的弧形線條，沒有一點棱角。
趙老師正色道：“何老板，您這么說，那我可領受不起呀。”
“小店一切都很妥帖，請趙老師放心?！闭f著，何老歪打開塑料袋點煙，是12條軟包裝極品芙蓉王。他給別的官太太代銷禮品煙酒，全打七折，但不知為什么，單給趙老師按零售價付款。趙老師過意不去，非要給何老歪300元手續(xù)費，可何老歪堅決不收，兩個還推讓了好一氣。趙老師不想在大庭廣眾面前造成不好影響，只好收了煙錢。當然，何老歪不是吃素的。他給趙老師高價，是怕以后她的禮品煙賣到別的店子去。
待趙老師一走，何老歪馬上打烊。他把12條極品煙搬到燈光下，碼好，然后用他微顫的手，一條條地拆封，一包一包地查“漏”。當他拆到第三條煙的時候，發(fā)現(xiàn)其中有兩包煙與眾不同，鼓鼓囊囊的，掀開耳紙一看，里面竟是兩沓錢！他按捺住興奮，抽出票子一數，正好是兩萬元！他馬上把錢藏到鐵盒子里，然后繼續(xù)拆封查“漏”。當他拆到第九條煙的時候，8e60df7842d292605d07396ac63701dcfa616e6da673cb20da9a0fa04f20b63f發(fā)現(xiàn)里面有一張銀行卡，一張小紙條上寫著一溜數字，貼在煙盒上，何老歪斷定這就是銀行卡的密碼了。這一夜，何老歪心里似貓兒抓，興奮難抑，不知怎么挨到天亮的，便一溜煙跑到銀行，在取款機上驗卡，卡上竟存有20萬元的現(xiàn)金！
我的媽呀！何老歪激動的心都快蹦出胸腔，好久才喘出一口氣來，他摁住胸口，大笑不止：“哈哈哈哈……瞧這傻官！”
早在年初，何老歪出自好奇，就通過市府內部的熟人打聽這位“傻官”的來歷。原來，他就是從省城空降而來的副市長梁如誠！他原先是省城某大學的知名教授，據說他一位十分要好的同學——眼下是省委炙手可熱的人物，念及同窗之誼，把這位書呆子空降到濱江市做了分管城建的副市長。由于身份的差異，加上這位市長大人車進車出，雖只百米之遙，何老歪卻未曾與這位市長大人謀過面。所以，他留意本地新聞，很快就從熒屏上認識了這位清風秀骨的梁副市長。他頎長的身材，鼻梁上架副近視鏡，說話舒緩而從容，給人以儒雅俊逸的感覺。
一年多來，就是這位梁副市長的夫人——趙老師，隔三岔五地找上門來，請何老歪幫忙代銷禮品煙酒，何老歪從中撿了不少“漏”，竟然發(fā)了財！他在優(yōu)雅的高檔住宅區(qū)買了新房，買了一輛奧迪轎車，還把兒子送到國外念書……
一個星期后的傍晚，何老歪從反光鏡中發(fā)現(xiàn)穿著職業(yè)套裝的趙老師飄然而至。這次，她手中沒有拎包，何老歪心下蹊蹺，便笑盈盈地問：“嗬嗬，是趙老師??！”
趙老師一臉憂悒之色，勉強笑了笑：“何老板，前幾天我托您代賣的煙，還沒出手吧？”
何老歪卻一驚一乍地說：“嘿喲喲，您的東西貨真價實，一上柜，便被搶購一空呃。”
趙老師心急如焚地問：“您賣給些什么人了？”
何老歪嘿嘿一笑，學著阿慶嫂的腔調說：“來的四方客，買賣當面清。相逢開口笑，過后不思量呃?！?/p>
趙老師一急，不禁迭聲道：“糟了糟了！”
何老歪收住笑，正色道：“趙老師，難道您的禮品煙中夾帶有什么貴重物品？”
趙老師一怔，便慌忙改口：“沒有沒有?！?/p>
何老歪望著漸漸遠去的趙老師，突然爆出一陣怪異的笑。
過去了半年，又過去了半年，何老歪擔心的事情終于發(fā)生了：趙老師再也沒光顧過他的小店。
傻官不傻了，何老歪也無“漏”可撿了。
責任編輯 章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