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2001年譯林出版社翻譯出版《俄國思想家》以來,12年間以賽亞·伯林的多數(shù)作品都在中國得到譯介,并迅速在中國知識分子中產(chǎn)生熱烈反響。今年8月,《以賽亞·伯林書信集》第一卷又翻譯出版,譯介速度之快、范圍之廣、反響之迅速強烈,在國內并不多見。
同樣有趣的是,伯林著作開始被譯介不久,可以說國內學界幾乎還來不及充分了解并消化吸收,就出現(xiàn)一系列批判文章。2005年鄧曉芒首先發(fā)表一篇長達17頁的論文,批評伯林的自由觀在邏輯上自相矛盾,在立場上狹隘不公,對事實的分析膚淺片面。接下來像《伯林消極自由主義思想所引發(fā)的質疑和回應》《消極自由與積極自由辨析——對以賽亞·伯林“兩種自由概念論”的分析與批評》《貧窮預示著自由本身的缺乏——G·A·柯亨對以賽亞·伯林的批判及啟示》《畫地為牢的“個人”與政治自由——對伯林自由理論的批判》《伯林批評理論的矛盾及文化身份的根源》等,這些文章或介紹他人,或自己分析,對伯林從理論到立場展開批評。
在沒有完全理解之前就對作者展開大規(guī)模批判,這在國內學界引介學術作品過程中也是少見的。之所以出現(xiàn)這一奇怪現(xiàn)象,既與伯林自身理論的困境有關,也與伯林自由觀在中國當代具有的敏感性有關。國內一些新左派知識分子一度將伯林引為知音,不過從如今譯介完成的伯林全部著作看,伯林思想之最終走向恐怕與新左派相差甚遠。
這些批評文章中,鄧曉芒的文章是較有力的一篇。他把對伯林的批判最終歸結為對英國經(jīng)驗派哲學的批判,認為與德國理性主義相比,英國經(jīng)驗派哲學在概念和邏輯上零打碎敲,沒有整體和全局觀念。不過鄧曉芒的批評如果換一個角度看,事實上也從側面揭示出伯林著述在我國受到熱烈歡迎的一個重要原因。
上世紀八九十年代,處于思想饑渴狀態(tài)的中國學術界,大量引進歐洲大陸的各種哲學,存在主義、西方馬克思主義、符號學、結構主義、解構主義……各種艱澀的理論層出不窮,未及理解便匆忙運用,食而不化、生硬晦澀的文風越來越引起眾多讀者的懷疑和反感。與這些歐洲大陸學者的理性主義不同,英國哲學具有很強的經(jīng)驗傳統(tǒng),很少做純粹的概念或理論推衍,而是將自己的思考建立在對事物和社會的直接觀察、歸納和辨析之上。
英國哲學這種經(jīng)驗性和現(xiàn)實性與我國傳統(tǒng)哲學更加契合,英國文化對社會倫理的關注也與中國的文化傳統(tǒng)有著相似之處,可以說英國的經(jīng)驗哲學,以及以牛津、劍橋為代表的英國學術傳統(tǒng),為中國學術界在之前枯燥的概念和理論之外開拓了一個新天地。這個天地不是用復雜的理論把身邊的現(xiàn)實推遠,而是通過對價值和立場的辨析,使那些被遮蔽的層面變得清晰,相比之下更有人情味,也更直接面對身邊的問題。因此中國學術界對伯林的熱切反響實際代表著對一種新學術模式的歡迎。這樣,對伯林的臧否已經(jīng)不完全是對伯林本人思想的臧否,而是包含著對中國學術模式的爭論。
鄧曉芒專攻德國古典哲學,是康德“三大批判”的翻譯者。從這個方面說,他對伯林的批判,正是歐洲理性主義研究模式與英國經(jīng)驗主義研究模式的一次對撞,他指責伯林的若干方面,也正是歐洲理性主義者常常詬病英國經(jīng)驗主義的地方。
但經(jīng)驗主義自17世紀以來歷經(jīng)數(shù)百年而不衰,不但在自然科學、社會學等領域產(chǎn)生深遠影響,而且英國在19世紀的強盛也顯示了這一思維模式的力量。如果說理論之目的是解決人們生存中遇到的諸種問題,那么僅僅因為經(jīng)驗哲學的理論性較弱就徹底否認這種哲學思維的價值,斥之為膚淺,看不到它對人類個體和社會存在的關注,以及它在歷史上起到的巨大作用,就未免偏頗了。
對伯林的另一個指責是他曲解了黑格爾,誤解了馬克思,沒有看到黑格爾和馬克思的自由觀包含著在歷史發(fā)展中的自我超越,沒有看到日耳曼世界中的自由已經(jīng)從東方的“只知道一個人是自由的”,上升到了“一切人是絕對自由的”,因此認為伯林所理解的自由還停留在每個人只知道自己個人是自由的這種幼稚的感性沖動階段。但伯林與黑格爾和馬克思在這里的分歧其實不僅僅是認識論的分歧那么簡單,至少批評者在對“一個人的自由”和“一切人的自由”的劃分上實際暗含著文化歧視,包含著現(xiàn)代日耳曼世界對東方文化的傲慢和拒絕理解。
事實上,伯林本就反對以國家、民族、群體,乃至一切人、全人類的名義來干涉?zhèn)€人自由。
在伯林看來,正是這種將群體和全人類的價值放在個人之上的做法造成了上世紀的戰(zhàn)爭、屠殺、種族滅絕,伯林稱之為“新的人類獻祭”,“活生生的人被擺上了抽象物(比如國家、教會、政黨、階級、進步、歷史的力量)的祭壇”。伯林也不相信所謂的歷史向未來的進步,以及所謂的烏托邦目標,不相信能通過歷史的螺旋式發(fā)展最終實現(xiàn)一切人的終極和諧。相較而言,伯林寧愿把目光放在當下,放在諸如工人的工資、勞動時的快樂這些切近的追求上,認為一個無限遙遠的目標就不是目標了,只是一場欺騙。
由此可見,伯林的理論與黑格爾、馬克思的理論有著兩種不同的價值立場,這兩套立場就像伯林自己的多元論指出的,未必能夠兼容。在這種情況下,用日耳曼理論的框架來指責伯林的理論不符合這一框架的要求,或者用伯林自己的標準來指責黑格爾、馬克思的理論不符合他對自由的理解,都有自說自話之嫌。
伯林在中國引起熱烈反響的另一個原因正是他在黑格爾和馬克思的歷史哲學之外為我們提供了另一種看待自由、進步、烏托邦等政治概念的視角。在歐陸哲學越來越沉浸于語言和概念的純粹推衍,越來越脫離日常生活和經(jīng)驗之際,這個視角從社會政治和倫理的角度來對傳統(tǒng)思想進行梳理,為讀者提供了一個新穎而又切實的角度,使讀者可以擺脫形而上的教條影響,對生活和社會做出新的價值判斷。
伯林的思想史研究并非對自由、民族、烏托邦、浪漫主義等概念進行純學術性的梳理,他更側重的是以特定概念為緯,以各思想家的相關理論為經(jīng),從各思想在后來歷史和社會中的演變來對這些傳統(tǒng)思想進行反思,揭示各思想背后隱含的有意或無意的價值立場,從而對在傳統(tǒng)思想的映照之下形成的當下做出新的理解。這里尤其精彩的是伯林對各種自由理論中包含的專制傾向的揭示,伯林后來影響、爭議最大的正是這一部分。
國內外不少質疑都集中在伯林對“消極自由”和“積極自由”的劃分上,認為這兩個概念的定義有些費解,界限也不夠清晰。確實,如果離開伯林自己的思想形成背景,把這兩個概念單純放到語言學和哲學層面,伯林的定義確實有含糊其辭之嫌。不過,如果我們讀一下《以賽亞·伯林書信集》,看一下伯林自身的經(jīng)歷,或許可以理解他這一思想產(chǎn)生的歷史原因,以及他提出這兩個概念的深意。
在他著名的《兩種自由概念》中,伯林對“消極自由”和“積極自由”進行了區(qū)分:前者是“不受別人阻止地做出選擇的自由”,后者是“成為某人自己的主人的自由”,在英語中被簡化為“from……”的自由和“to……”的自由。伯林早期主要研究分析哲學,分析哲學對語言的結構和語義的細致辨析練就他對一個概念不同側重面的火眼金睛。這兩種自由的差別初看并不明顯,翻譯成中文后由于丟失了英語詞語中暗含的邏輯結構,就更難看出兩者的差別。不過即便就英語的定義來說,伯林自己也承認這兩種自由初看之下,會被認為是兩個在邏輯上相距并不太遠的概念,在一些方面甚至重疊。伯林的兩種自由概念讓一些學者覺得界定不清的也正是這一點。
伯林自己完全清楚這里的含混矛盾,他之所以不去強調這兩個概念的相互交疊,而是努力對這兩個概念進行區(qū)分,是因為他更看重這兩個相鄰不遠的概念在后來歷史發(fā)展中轉向截然不同的兩個方向,并且最終產(chǎn)生直接的沖突。所謂失之毫厘,差之千里,伯林認為這個毫厘之微不僅反映了同一個事物的兩個側面,而且源于眾多自由理論中潛含的不自由的可能,這個可能如果不被關注和糾正,就會轉變?yōu)閷ψ杂傻膲褐?,而這正是20世紀發(fā)生在世界各地的悲劇。
從對自由的追求開始,止于對自由的壓制,伯林認為這就是“積極自由”最后發(fā)生的偏差,這也是伯林為什么要在《自由及其背叛》中對這些他稱為“積極自由”的思想進行梳理,并提出“消極自由”的概念與其區(qū)分。如果在伯林對這些20世紀讀者耳熟能詳?shù)乃枷脒M行梳理之前,人們就能認識到伯林區(qū)分“積極自由”和“消極自由”的意義,認識到各種烏托邦思想中潛含的對自由選擇不同價值的壓制,那么20世紀的不少歷史悲劇或許可以減輕。
《以賽亞·伯林書信集》記錄了1945年伯林接受英國駐蘇聯(lián)大使邀請,在離鄉(xiāng)25年后重返俄羅斯的經(jīng)歷。
伯林跟隨父母離開俄國時已經(jīng)11歲,對故鄉(xiāng)有著較多記憶和強烈思念。早在1940年,伯林就因為有被派往莫斯科的可能而來到美國華盛頓,卻因種種原因耽擱下來,他抱著這個希望在華盛頓等了五年,可以想見,伯林是多么迫切地希望重見親人。但他到蘇聯(lián)后與親人見面的努力卻受到蘇聯(lián)當局的監(jiān)視和阻撓,連記著地址的紙片也從他的衣服口袋里神秘消失。
根據(jù)其他文獻記載,這位他想聯(lián)系的叔叔后來被以間諜罪名義關起來,經(jīng)受不住獄中折磨承認了子虛烏有的罪名。直到斯大林死后他才獲釋,卻因路上偶遇當年嚴刑拷打他的人,過于激動以致心臟病猝發(fā)倒斃。
后面的故事可能已經(jīng)超乎伯林的想象,但那時他就已考慮到,因為自己在美國從事過五年政治活動,身份十分敏感,因而中止了對親人的尋訪。他在蘇聯(lián)之行的后半段,甚至連信件也沒保留下來,這對于素有“話匣子”之稱的伯林來說是非常罕見的。
直到35年之后,伯林才把記憶中與俄羅斯作家們的會面經(jīng)過記錄下來。如果對照伯林之前對英美政界、學界、藝術界以及親友們風趣生動但毫不留情的描寫(這些描寫甚至引起英國首相丘吉爾的注意),那么伯林此時的沉默既是道德的,也是耐人尋味的。令人欣慰的是,《以賽亞·伯林書信集》中收入伯林在結束這次外交任務后寫給英國外交部的一份正式報告,從中我們可以窺見蘇聯(lián)見聞對他產(chǎn)生的影響。
伯林這份報告只記載了他離開莫斯科后在列寧格勒的生活,由于他會不時將列寧格勒與莫斯科對比,因此也可以了解他對莫斯科的印象,甚至可以多少推測出莫斯科在伯林筆下缺失的原因。
與莫斯科相比,列寧格勒更加貧窮,更加落伍,但在政治上卻要寬松得多。有位作家告訴伯林,他在莫斯科必須小心翼翼地不與外國人接觸,要特別謹慎,而在其他地方則沒有必要,比如列寧格勒。不過,有必要補充一下的是,在伯林離開后的一年,他拜訪過的著名詩人阿赫瑪托娃就被批判,被蘇聯(lián)作協(xié)除名;四年后,列寧格勒的市政領導集團遭到大清洗,主要負責人幾乎全被槍決,2000多名干部遭流放。不過在1945年,伯林卻發(fā)現(xiàn)在列寧格勒沒有被跟蹤,與當?shù)厝说慕涣饕膊幌裨谀箍颇敲蠢щy。
很顯然,莫斯科之行讓伯林感受到蘇聯(lián)領導者假自由之名對自由的限制。13年后,伯林在牛津大學發(fā)表了關于兩種自由概念的演講,轟動英國。當伯林努力在當時全世界波濤洶涌的自由旗幟下,在那些義正詞嚴地號召人們?yōu)樽杂色I身的口號下,努力用“免于……”(from……)這個單薄的詞語,為個人自由筑起一片微小的安全空間時,他是否想到了在蘇聯(lián)的那些朋友,又是否知道他的叔叔已經(jīng)死去?
伯林的兩種自由概念其實改變了看待自由問題的視角。蘇聯(lián)之行讓他反思人們“應該”自愿服從卻未必自愿服從的烏托邦理想,讓他提出了“為什么任何人都要服從別人”這個問題,這才是他所說的“積極自由”的關鍵。
表面上,“積極自由”被定義為“源于個體成為他自己主人的愿望”,而正是為了這個愿望,人們不僅積極地改造這個社會,也在積極地改造自己,因為根據(jù)啟蒙思想家們的觀點,只有理性的、自律的、理想的自我才能真正使自己不受激情、欲望和偏見奴役,才能真正成為自己的主人。這樣,成為自己的主人不僅包括自己與外界的斗爭,還包括“高級的自我”與非理性自我之間的斗爭。
由于理性是智者、哲學家、領袖們的特長,普通人的這個“高級的自我”很多時候還只是努力目標,因此個體為了“真正”成為自己的主人,培養(yǎng)起“高級的自我”,就必須將“高級的自我”認同于某位智者,或者更多的時候,認同為某個社會“整體”:“部落、種族、教會、國家、生者、死者與未出生者組成的大社會”。這樣,“積極自由”中包含的“自我控制”的概念就為“他人控制”提供了條件,用伯林的話說,只要“對人的定義加以足夠的操縱,自由就會包含著操縱者所希望的任何意義”。而且伯林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引以為據(jù)的是“晚近的歷史”,對他而言,“這個問題不僅僅是學術問題”,他是在對當代的歷史說話。
正因為看到這種“積極的、通過理性獲得解放”的自由學說在當代歷史中一次又一次蛻變?yōu)閷€人自由的壓制,伯林才會(或許正是從列寧格勒人免于莫斯科式的政治控制中)提出“消極自由”的概念。消極與積極的最大不同是在那“最低限度的、神圣不可侵犯的個人自由的領域”之外,人不會主動出擊,去追求更普遍的、更大的大同世界的自由。只要別人不到這個最低限度的領域來強迫我、干涉我、限制我,我就滿足于我獲得的自由。所以在伯林看來,消極自由的核心問題是“主體(一個人或人的群體)被允許或必須被允許不受別人干涉地做他有能力做的事、成為他愿意成為的人”?!癴rom……”與“to……”的最大區(qū)別在于前者是防衛(wèi)性的,后者是進攻性的。
伯林之所以把自由從原始的“隨心所欲”變成了被動的“有限防衛(wèi)”,正是因為他目睹了晚近歷史中不同團體為“自由”信念而相互暗殺、戰(zhàn)爭、革命,“消極自由”可以說是他對此做出的一種退讓。伯林也知道這種解決方式在有些人眼中會顯得“有點太灰暗”,但是因為“積極”之中可能暗含著個人的野心或不可告人的欲望,暗含著對他人的侵略和壓制,所以伯林說只要能夠通過各種程度的相互讓步,在每個人、每個群體的不同自由之間“促成和保持一種不穩(wěn)定的平衡狀態(tài)”,將沖突降低到最小,“也許就足夠了”。
這里的“消極”與其說是一個哲學概念,不如說是一個包含著現(xiàn)實考慮的社會學和倫理學概念,有著基督上十字架的退讓,但并沒有圣徒受難的悲壯,因為伯林為他的“消極自由”找到了一個具有一定積極意義的立足點:客觀多元主義(國內也譯為客觀價值多元主義)。
伯林在對自由的研究中注意到“狼的自由往往是羊的末日”,所以狼的價值與羊的價值必定是不同的。如果承認雙方都有生存的權利,那么就要承認雙方的價值都有效卻并不兼容。如果把這種狼羊邏輯放大到人類社會,就需要承認不同的人類群體之間。不同的文化群體之間,乃至不同的個體之間,都存在著不同且可能不兼容的價值原則,而且這些價值都應該得到承認和尊重,而不應強使他們整齊劃一。
由此出發(fā),伯林將“消極自由”進一步定義為可以在不同價值體系之間進行選擇的自由。由于這種選擇的自由屬于每個人和群體,這就保證了價值的多元,而不是追求一個可以取代其他一切價值的完美的終極價值。
在伯林看來,那種所謂完美的終極價值,以及由這種價值組成的烏托邦社會,與“積極自由”一樣,必然包含著對他人的壓制乃至屠殺。就像狼和羊的矛盾并沒有一個完美的單一結局,不同價值之間的撞擊也無法避免,人類永遠必須在多元的價值之間尋求不穩(wěn)定的平衡。
但是與徹底的相對主義不同,伯林認為人與人之間、群體與群體之間雖然有互不兼容的價值,但也有一些“普遍的、統(tǒng)一的”需要,比如所有人都需要食物、飲料、居所和安全感,都需要社會交往、正義公平和一定程度的自由,等。這些共同需要并不是以一種終極價值的姿態(tài)籠罩在所有人和群體、所有時代和地區(qū)之上,否則這個需要又成了與“積極自由”類似的終極價值。
在這里,伯林借用維特根斯坦的“家族相似性”理論,提出若干人和群體之間會有一些共同的價值,而這里面的一些人和群體又會與另外一些否認這些價值的群體在其他某些價值上有共通之處。這樣環(huán)環(huán)相扣,人類社會就有了理解、溝通、相互對話和相互讓步的可能。這些價值是相對的,但又不完全主觀,它客觀地存在于某些人和群體之間,為人類的理解和交流提供通道,這種價值觀被稱為“客觀價值多元主義”。
正由于客觀價值的存在,人并不是完全退居到自己的城堡里,與外界沒有交流,也不是完全只為了自己,不需要他人的認可。
伯林的自由是一種立足于個體與群體關系之上的動態(tài)自由,使自己“免于……”就需要與他人溝通、協(xié)商,找出自己那塊最低限度的、神圣不可侵犯的自由領地。而且,這個領地的范圍會隨著時代和環(huán)境變化而變化。對伯林來說,最重要的是要防止有人假自由之名,任意踐踏這一小塊神圣的領地。
當然,建立一個體系要比批判一個體系困難得多。當伯林從正面建立自己的學說的時候,就不可避免地在哲學和現(xiàn)實中暴露出一些矛盾,這也是伯林的兩種自由概念自提出以來,批評聲音至今不衰的又一個原因。至少伯林讓我們明白,為讓自己獲得自由,不妨克制改造他人的自由。
作者為復旦大學中文系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