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人,很少有早上突然發(fā)現(xiàn)喝咖啡用的方糖用光了。意大利人會。
那就出門買吧。
不說別的,如果買方糖的路上再遇到一太太,嗨,這可就半天沒了。雖然可能昨晚剛分手,可今早上這一見,也好像兩三年沒見過似的。
“來看看我種的蜀葵吧,今早又開花了?!薄翱纯次壹以汉竽瞧瑱幟拾伞!薄拔乙矊W(xué)你,把垃圾分成兩類,有機(jī)垃圾,我就給檸檬樹當(dāng)肥料?!薄皩α耍咸咽炝?,你來嘗嘗?!?/p>
常常是你溜了一大圈回來,鐵藝大門口,那聊天的兩太太依然在聊呢。而其中一個,正是那要去買早上喝咖啡用的方糖的太太。一時間,你真的不知她的方糖,是用在早上,還是中午呢。因為回家,還得煮咖啡,有些人,還自己研磨咖啡豆,他們可不喝速溶咖啡。而他們喜歡的Campari,更得慢慢喝。
意大利人愛好美食。午餐,那更是重視。在意大利波西塔諾,你認(rèn)為的午餐后一兩個小時,一般找不到人,即便是在政府機(jī)構(gòu)。費兩三個小時吃午餐,在他們,再正常不過。有時漫長得會讓你覺得他們是走過千余級臺階,下海現(xiàn)捕的魚,然后再做的。
餐館也大致如此。中國的餐館,常聽客人催菜。這里沒有。旗魚排等一個小時再正常不過。通??Х瑞^會快些。但坐下15分鐘,還沒有人過來招待你,也不是稀奇事。不是不待見,招呼都打過了。大家也都不急,有看報的,有聊天的。好不容易服務(wù)生過來了,問了你的所要,走開。然后,可能是半小時,咖啡來了,也有可能的是,小二壓根就忘記了。
餐廳,咖啡館,也就是個吃飯、喝咖啡的地方。他們不會覺得你花錢了,消費了,就得把你要求的,以最快的速度端上來。他們讓你享受的,是環(huán)境,藍(lán)天碧海,懸崖上的白房子,傲挺的南歐松,繽紛鮮花,地中海的無敵海景。他們讓你享受的是氣氛,意大利普遍的閑散下所特有的輕松、愉悅和甜美。
速度不是他們講求的。你見過用小牙刷刷一根歐芹用半小時的嗎?當(dāng)然,這期間她也一直聽肯普夫的音樂來著。你見過能容三四個人過去的小路,被一輛中途出問題的小推車擋住一小時,而被擋住的六個人,竟然沒有一個發(fā)f/MHORrlO7mvFbrB0oENAw==牢騷的嗎?你見過買完面包還不走,還跟老板聊足球,而后面的三個人,一直安靜等待的嗎?
家中的熱水器壞了,修理可能會三個月,因為修理工去西西里度假了。即使他就在波西塔諾,哪里也沒去,他也很可能好幾天不來。他老婆病了,家里的門壞了。但他心里有數(shù)。他會在冬天來臨前,把你家熱水器修好。
你可能會看到一群人拿著各式勘探工具,連續(xù)數(shù)月,在一個地方,忙活得不停。不為別的,只為這懸崖上,要建個房子。房子在懸崖上,各種因素都得考慮?!皠e人家的房子也在懸崖上啊?!薄八麄儺?dāng)初也都是這么弄的?!辈贿^,即便不是懸崖,還有別的因素。任何一個建筑方案,在日本人手里,最慢要3個月;在意大利人手里,最快得7年。當(dāng)然了,意大利這“靴子”里,藏著世上眾多奇跡。所以,得知波西塔諾這小鎮(zhèn)哪棟哪棟房子建了10年,12年,外來人也不會奇怪了。
波西塔諾的手繪陶器很出色。但你想寄一個給朋友,這可就費勁了。你想當(dāng)然趕在下班前去,可不巧,遇到節(jié)日,郵局關(guān)門了。再過幾天,又遇到節(jié)日了。一年365年,意大利有122天過節(jié)。你如果抱怨,他們也不著急,沒準(zhǔn)建議你來個慢郵呢。“什么?你不知道慢郵?slowlab公司開創(chuàng)的。減緩不必要、不重要郵件的交付速度。讓你朋友等等,那快樂不也是加倍了嗎?如果擱上5天,你朋友就會多5天在等待的快樂中。好好。可是,對不起,你這包裝不合格。今天不能給你寄?!边@時候,你真恨不得把這陶器密封起來,像個瓶子一樣,讓它自己漂流去。
很多游人會帶橄欖油回去送朋友。那些裝在細(xì)長瓶子里的橄欖油,當(dāng)?shù)厝藭眯慕o你包裝起來。這時候,如果你說:“能否快點?我要趕時間。”他們常常會笑著,把一個沒有折好的地方,打開,重新弄,而不會注意你說的趕時間。這時候,你會想,天呀,意大利人,不會都是A型處女座吧?嗯,講求生活質(zhì)量的他們,總是力爭完美。檸檬甜酒,有人會不加冰喝。但這時候如果你身邊有個比較熟的意大利人,他一定給你加冰?!皾舛忍?,30%,一定要加冰才是最好?!?/p>
可是,如果你以為他們天性中都是求完美,那可就錯了。你讓一個人帶你去找圣皮亞托酒店。他可能先會和你聊聊今天的天氣,昨天的球賽,告訴你波西塔諾從前是個海洋國家,給你講講安德魯背的十字架為什么是x型,再給你講講“五魚二餅”,然后,“天氣這么好,咱們?yōu)楹尾缓纫槐??”而到了最后,他都可能會說“我們干嗎偏得再向南行3公里,去找圣皮亞托?我介紹一個地方,你一定一定不會失望的?!边@個新地方確實特別,可能會使你忘記圣皮亞托,使你覺得人生隨處充滿了另一種可能,美好的可能,使你在相當(dāng)長時間內(nèi),懷疑自己:干嗎一定要去找圣皮亞托?而有時,你真的搞不清到底他們說什么來著,怎么就把你送到了去卡布里島的碼頭?
而如果你有幸趕上一個日本人vs 波西塔諾人,那就更好玩了。日本人直子被邀請去漢娜家做客。這天她們逛完教堂,喝完咖啡,準(zhǔn)備回漢娜家時,開始有零星的雨點落下來。她們抬眼向上,就能清楚看到漢娜的家。明黃色的房子,離她們此時在的地方,也就20米。“快跑。”直子說,“我們跑快一點,會趕在雨真正下起來前就回到你家”??蓾h娜說:“我們在這里等一會兒吧?!钡戎晗缕饋?,再等著雨停。直子一直焦慮著,而漢娜翻著咖啡館里的舊書,早就忘記了下雨這回事。咖啡館里的當(dāng)?shù)厝?,也沒有著急的。沒有人說:“這雨怎么還不停啊,我都急死了?!睕]有人不停看表,說:“晚了,我得趕緊?!贝扒澳鞘迓飞?,當(dāng)然更看不到快跑的。也許因為他們回家,或去見朋友,也是遙望下面的海,看這一樣的美景。皮琴迪妮山上的白房子,地中海松樹,懸崖上的鮮花,沙灘上彩色陽傘。這時候,你會想起那個笑話:下雨了,很多人都在跑。一個人沒有。旁人好奇,問他為何不跑。他說:“跑什么?前面也在下雨啊?!睂戇@個笑話的,一定是亞洲人。
你可以叫它懶散,隨意。沒關(guān)系,守時不是意大利人看中的好品德。熱情洋溢,自由浪漫,這些才是。這么慢,你怕生活被瓦解掉嗎?不不,試試,生活會是另外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