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棉微笑
吳哥古城巴戎寺石雕群中最著名的一尊。不。應該是49尊。你從四個方向看,都能看到它高深莫測略帶憂郁的微笑。
比蒙娜麗莎的微笑更神秘。
可以有多種解釋。人面?佛面?皆可。以佛教的解釋,它代表了慈、悲、喜、舍四種無量心。
巴戎寺是國王舉行加冕儀式之地。雄視四周的微笑,保佑著王朝的安危。
柬埔寨古代匠人的杰作。僅僅使用幾塊不同幾何形狀的巨石,連接在一起,便誕生出令人震撼的生命。
是這樣一種微笑:自你看到它的那一刻起,便注定會終生難忘。
它如此淡定。在與人世隔絕的四百多年里,它依然優(yōu)雅地微笑。
我驚喜地發(fā)現(xiàn),在整個柬埔寨;微笑隨處可見:在兩代國王的畫像上,蕓蕓眾生的面孔上,兒童、少女、老人和紅袍僧侶們的眉宇間。甚至,連那些四季常開的鮮花,都像在向你微笑。
它已成為柬埔寨民族的標志,傳遞著無比溫暖的精神信息。
天堂梯
吳哥寺的中心,有一處高聳入云的神廟,要抬頭仰望才能一睹尊容。
一段天梯般的臺階。臺階的名字頗具誘惑:天堂梯。
臺階的寬度只能容下半個腳掌,再加上七十度的陡坡。到了神廟就意味登上天堂嗎?
攀登者大有人在。真羨慕那些勇敢的攀登者。限于時間和體重,我只好選擇放棄。
問一位剛從神廟下來的游客:“感覺如何?”
他苦笑著看了我一眼:“全身都軟了。不上吧,后悔;上去了,后怕!”
纏繞心靈的根
看過塔普倫寺,最難忘的不是寺院,而是高入藍天的樹木,和那些裸露在外部緊緊纏繞著神廟的根。
而今,它又緊緊纏繞著游客的心!
寺院已有八百多年的歷史。真臘王朝賈亞巴爾曼七世國王為孝敬母親而建。寺內(nèi)供奉著一尊“智慧女神”,據(jù)說是依照國王母親的形象雕塑的。
有一座奇特的“回音塔”。用力拍一下胸脯,立刻聽到塔內(nèi)四壁渾厚的回音。這是母子間神秘的心靈感應嗎?
塔普倫寺毀于戰(zhàn)火。像吳哥古城一樣。它被綿延不絕的荒草叢林覆蓋。四百年后的一天,它又神奇復出。樹和神廟已融為一體,動一發(fā)則會傷及全身。法國人放棄了整修,保持了寺院殘垣斷壁的原始模樣。
這些空蘭樹,起初只是幾粒毫不起眼的種子,幾百年后,卻成為寺院的貼身衛(wèi)士。當?shù)厝朔Q它們?yōu)樯邩?,暴露的根莖格外強壯,能插進石頭的接縫,蟒蛇一樣盤繞在古建筑之上。庇護寺廟,相依共存。
是誰創(chuàng)造了這神奇的叢林童話?詮釋了人世間最偉大的情感。
母愛?孝心?神意?
巴肯山日落
日落也是一種景觀。
在中國,也許因為李商隱的名句“只是近黃昏”的影響,似乎沒有風景區(qū)開辟如此景觀。在吳哥,觀看巴肯山日落,則是游客的必選。
巴肯山位于吳哥城南門外。是一座不足七十米高的山丘,它因山頂建有吳哥王朝首座國家寺廟而著名。幾座寺塔的中心,是一根巨大的象征父系宗祠的男性生殖器石柱。
山雖不高,攀登卻頗費氣力。登上山頂,極目遠望,吳哥王城及周圍寺廟群,盡收眼底。
山頂上全是游人。有站有坐,目光都朝著一個方向。夕陽用它神奇的光束,把寺塔和游人染成一片金黃。
看不到任何的傷感。游人個個都是興致勃勃,不像賞景,更像是朝圣。
日落不是謝幕,意味著更加輝煌的新生。
殘缺之痛
在巴黎盧浮宮,看到過斷臂的維納斯。人們說,這是殘缺之美。
在吳哥古城,看到遍地是殘缺的石門、斷墻、石像,也有斷臂的女神,可是,我從中怎么也看不到美。
是的,我的確也看到了美,且令人震撼:舉世聞名的高棉微笑,吳哥寺圣潔的蓮花佛塔,飄然欲飛的仙女雕像,長達八百米精妙無比的浮雕回廊。但是,它們都不屬于殘缺之美。
吳哥古跡的大多建筑已成廢墟。當年完整的王城。那些永遠消失了的宮殿、神廟,只能靠有限的聯(lián)想去補充。
走出吳哥,看到活生生的殘缺。
一個殘疾人演奏團在路邊演出,乞求施舍。他們原本都是健康人,在田間勞作時誤碰了地雷,成為無辜的受難者。
我感受到揪心的殘缺之痛。
歷史的殘缺和現(xiàn)實的殘缺在此相遇。
它們都緣于同一個惡魔:戰(zhàn)爭。
洞里薩湖的水上漁村
洞里薩湖在吳哥古城一側(cè),被柬埔寨人喻為母親湖。這是東南亞最大的淡水湖,柬埔寨著名的魚米之鄉(xiāng)。
乘船在洞里薩湖采風,是一次奇妙的經(jīng)歷。
人在游船上歡笑,暢懷;
魚在碧波中跳躍,嬉戲。
湖中的漁村,色彩各異,像一面面升起的帆,在陽光下異常艷麗。屋基是深扎在水中的幾根木樁,地地道道的空中樓閣。漁民的生活,浪漫,也有幾分艱辛。
游船,為漁民帶來福音。
小船追逐穿梭于大船之間。小船上坐著出售水果和魚類的少男少女。小漁民在轉(zhuǎn)瞬間閃入游船,向游客售完商品,又飛俠般跳回小船。
像在看一場精彩的絕技表演,游客們個個驚嘆不已。
這是超然的生存智慧。漁人與魚。都相忘于江湖。
湄公河畔
浩浩蕩蕩的湄公河在流經(jīng)金邊時似乎放慢了腳步,它想親吻這座典雅美麗的都市。
當年,國王放棄了吳哥。尋找侵略者不易到達的避風港。于是,找到了金邊。
金邊兩度成為新的國都。但它再也無法重現(xiàn)吳哥王朝曾有過的輝煌。
金邊名聲鵲起是在十八世紀法國人到來之后。他們視金邊為新的家園,把金邊建成一座具有異國風情的東方巴黎。金邊,享譽南亞半島。但是,柬埔寨的苦難命運并無改變。
來到湄公河畔的河濱大道。黃昏的河岸是金邊一天最愜意的時刻。涼風習習,水闊天寬。
華燈初上,我沿著河濱漫步。熙熙攘攘,車水馬龍??梢钥吹綆状标惻f的歐式建筑。令我驚異的是,那些在露天餐館一邊享受美食,一邊享受著湄公河美景的人,全是清一色的金發(fā)碧眼。大多是一些頗具貴族遺風的老人。他們望著河水,神情憂郁。也許,還在續(xù)作半個世紀前殖民時代的殘夢?
不時碰到沿街乞討衣衫襤褸的柬埔寨人,還有戰(zhàn)后幸存的殘疾人。一個多災多難的民族。幾十年過去了,內(nèi)戰(zhàn)留下的創(chuàng)傷仍在眼前。他們才是這里真正的主人。美麗的河濱大道,本該是他們可以盡情享受的風光??!
參觀了金碧輝煌的王宮和金邊的多處名勝,并沒有一處令我特別動心。而在河濱大道所見。卻令我心潮難平。突然想起一句孩提時代就會背誦的古詩:遍身羅綺者,不是養(yǎng)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