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訴

(一)

我一直都過得平靜。依稀記得從秋天剛來挪威的欣喜，一個天堂般的國家。

別人都問我，離開家了，什么感覺?我說，沒什么，就跟住校似的。真的，我居然沒有別的感覺，我暈了。

有人說，19歲=壓抑=郁悶。也許吧。

我有時候覺得自己是個孤獨的人，但是，誰不會感到孤獨呢?孤獨不是我特有的，也不是我寫作的理由。但我想傾訴，心渴望傾訴……不論你愿不愿意聆聽。

我想說，爸，對不起!

都說我小時候爸很寵我。兒時記憶模糊的我總對這種說法嗤之以鼻?？此F(xiàn)在那副嚴(yán)肅得口下死人的樣子，怎么都不能讓我聯(lián)想到寵我的畫面。對于爸，最多的是敬畏，因為害，I它而敬畏。

不知為什么，我總會和爸有矛盾。特別是上了高中。關(guān)于學(xué)習(xí)，關(guān)于出國，關(guān)于未來。曾記得兩年前，為了出國的事，我和爸大吵一架。因為我不愿意，死都不愿意。所以兩年來，在爸面前，我一直很安分，安靜地做乖小孩。

最后，我還是又和爸吵了一架，在我出國前的一個星期。他用了我一巴掌，有生以來的第二個巴掌。我親耳聽到他的聲音吼叫般的從房間里傳來，他說他從小就看不起我，從來都沒覺得我會怎么有出息。我的確是聽得暈了。我從來都沒有想過這些話，會從我父親嘴巴里吼出來，還是在我臨走的前夕。我想不出當(dāng)時的我是氣憤還是傷心，我想我真的聽傻了。

后來，我們沒有再說過話。

我走的那天，很多人去機場送我。說實話，我很害怕，怕面對離別我會哭。同行的好友和她母親抱在一起哭得天搖地動，我媽也抱著我哭得天昏地暗的。我破天荒忍住了淚水。和親人朋友一個個擁抱完，爸走過來，拍了拍我的肩膀，“以后一個人要多保重?！边@么多天來這是他第一次對我說話，在這種離別的場面。我覺得眼淚快決堤了。陳多佳你要是哭了，你就是龜孫子！我心里這么對自己說。“會的?！蔽尹c點頭答應(yīng)，然后轉(zhuǎn)身就走了進(jìn)去。一路上我都沒有哭，沒有一滴眼淚。我覺得當(dāng)時的我特堅強。

再后來，我收到了媽媽寫來的信。

媽媽說，她感謝我走那天走得那么堅決，讓她覺得我成熟了，懂得不叫家里人為我牽掛。她還說，那天晚上，爸爸哭了，一個人在房間里流淚。

媽媽的信字跡模糊，我的視線同樣模糊。帶著朦朧的視線我一遍一遍閱讀著這封“家書”，我終于不再需要壓抑我的感情，也不再需要控制我的眼淚，我跪在地上，跪在異國他鄉(xiāng)一個只屬于我的天地里痛哭流涕。疼愛，不舍，希望……都復(fù)雜地交錯在那一刻父親意味深長的眼神中。我終于了解父母親的這種愛，這種明明深愛著卻還要放手讓孩子飛的心情。

(二)

除了家人，我最掛念的就是朋友了。有朋友相伴的日子，才是真正的青春歲月。

在這個新的環(huán)境里，我盡量去適應(yīng)周圍的事物，身邊的朋友。和外國朋友交往，臉紅尷尬是常有的事，他們表達(dá)友好的方式從不拐彎抹角，而是赤裸裸的，冷不丁地來個不分性別的熱情入火的擁抱，常常會嚇倒我這個“保守”的中國女孩。他們眼中的東方人=古怪+保守，我常反對他們說這應(yīng)該稱作神秘與含蓄。和他們相處，最大的感觸是覺得他們很直爽，一是一，二是二，有什么不滿意的地方，再好的朋友，也是當(dāng)面指出，毫不顧及面子，事后也不會覺得尷尬。請客也是絕對的AA制，爽快地讓我覺得像是生活在了東北。要是他們真的不歡迎你，就直接不理你，不會扭扭捏捏，矯揉造作，比起在國內(nèi)遇到的一些假冒偽善的朋友，我倒是更欣賞這一份清爽的感覺。

沒想到在這個寒冷的異國他鄉(xiāng)，我交了個熱心的好朋友。她叫Mari，是我老師的女兒。同齡人之間總是有聊不完的話題，也許這是不分國界的。我們聊過去，現(xiàn)在；聊人文，信仰；聊學(xué)習(xí)，未來。她會一遍遍不厭其煩地教我挪威語“R”的發(fā)音，雖然我直到現(xiàn)在還沒發(fā)準(zhǔn)確；耐心地為我區(qū)別陰陽中三性名詞；假期里她會忽然開車來接我去喝咖啡或是野餐；她教我如何找地方打假期工，如何在挪威對待一些突發(fā)情況和生活在挪威的點點滴滴的經(jīng)驗。她的真摯讓遠(yuǎn)離家鄉(xiāng)的我由衷地感受到了溫暖。

離開我的好朋友們也有好一段時間了，對他們，除了想念，還是想念。好多朋友都是從小學(xué)就熟識的，回想那段孩童歲月，感覺生命如煙花一般，一瞬間閃耀，美麗，但最后會一個人發(fā)呆，腦子里跳躍的都是JAY的《回到過去》，真的很想回到過去，試著讓故事繼續(xù)……羞怯的臉帶一點稚氣。

初中的好友幾乎都已飛在了國外，小學(xué)高中的好朋友都在經(jīng)歷著高三，揮灑著年輕的淚水和汗水。你們是否也在忙碌中體味著生活?在生活中，有沒有這樣一首歌，讓你們想起我?When you are down and trouble,and you need some love somecare,and nothing,nothing is going rigst．Close you eyes and think of me,and soon I will be there,to brighten up,even your darkest night.You just call out my name,and you know wherever I am,I'll comerunning,to see you again．Winter,spring,summer or fall,all you have to do is call,and I'll be there,yes,I will．You've got a friend．

(三)

我想去流浪。然而流浪對于我，與其說是一種夢想，不如說是水瓶座的我與生俱來的對自由的渴望，一種深深的眷念，未知的感覺。一點新鮮與一點漂泊。

我希望我可以，去荒原去大漠去深山老林，遠(yuǎn)離喧囂的人群，不知幾時起，就開始分外地厭倦爭吵與熱鬧，只想靜于一隅的偶觀，不想有什么感情牽連壓制起起伏伏的心扉。

我希望我可以，讓曠野的風(fēng)吹散我的長發(fā)，或是在遙遠(yuǎn)的地平線上走出晴空下一個不回頭的剪影。

我希望我可以，心知拋棄一切浪跡天涯實在是一件太過奢侈的事，太多的條件限制，太多的羈絆阻礙，只有渴望。

什么時候開始需要面對逼仄的現(xiàn)實生活之際，就開始希望離開。所以你可以說我是懦弱，我不介意。我僅僅是一顆小小的不屬于任何人的塵埃，所以請允許我放棄堅強。我希望我可以走，走得不必回頭，不必想太多。

相信，人生總歸是這樣的，每每在不經(jīng)意間揮灑出許多的開始與許多的結(jié)束，每當(dāng)所有的開始都不能重復(fù)，所有的結(jié)局都不能提前，永不回歸的昨日，永不可測的未來。乞求在結(jié)局未畫上句號的時候遠(yuǎn)離，流浪，放棄，收藏。心存在著走過的昨日時候，沿途撿拾幾個片段珍藏，留下的一些模糊的足跡，隱約著來時的路，只僅僅是一種寬慰。

想著流浪，于是總是想起刻畫在石階上的那一句“拾荒天涯路”，拾著來來往往人生之路上對于自己的一點珍重。不想是純粹

的荒涼，只希望有點色彩。攤開手中曾經(jīng)握住的，有五色的精靈在掌心舞蹈。

不管怎么樣，我還是踏出了那一步?？鄵纹鹨环姜M小的無風(fēng)無雨的天空，背著行囊，遙望遠(yuǎn)方，前面的路，好長好長。平素溫柔的風(fēng)此時瘋狂地叫囂在我的周圍，手中溫柔的行囊無情地折磨著我的步伐，只有靜靜的石板路一如既往地細(xì)數(shù)著我不緊不慢的腳步。路邊寂寞的、不知為誰開放的小花，一半在風(fēng)雨中開得更艷，一半在風(fēng)雨中自憐地嘆息，一樣揣著讓人羨慕的夢，卻在同一個天地間一半實現(xiàn)，一半破滅。

而浩渺的世界中那個小小的我呢?

我想，我會是這眾花中的一朵，定會盡心盡力開放得燦爛，無悔，即使得不到任何青睞，也要耗盡所有力量來盛開一次芬芳。設(shè)想自己正邁步在旋轉(zhuǎn)的舞臺上，在唱一支婉轉(zhuǎn)的曲子，于是很投入很動情地唱。曠野里沒有觀眾，一片孤寂，在心里，默默地為自己感動，為自己喝彩。

我知道終于會有一天，這把瘦弱的小黑傘不那么頑強，風(fēng)雨會侵入我的世界，那時我決不是自憐嘆息、垂頭喪氣的一群，也絕不會是無所畏懼，傲然而立的一朵，我一定會是一朵含淚微笑的不知名的小花。

風(fēng)雨中，我繼續(xù)走我的路，沒有眼淚，不會哭泣。因為，哭泣不能代替呼吸。

(四)

就是這樣一個溫柔的安靜的下午。不知不覺間，夜，又要到來。放著《不再問》，發(fā)覺自己的心也變得柔軟。起風(fēng)了。下意識地抱緊雙肩?？聪?qū)γ娴溺R子，一個眼神沉靜的女孩，剛留到肩頭的散落開的頭發(fā)，粉紅的薄格子杉，藍(lán)色的牛仔褲，手腕上一串銀的細(xì)細(xì)的鏈子。有點疲憊的感覺，這就是我。發(fā)覺自己已經(jīng)很久沒有這樣地端詳過自己。自己變了多少?并不察覺。但是真的不一樣了。

是有點冷。窗外的天開始昏黃，我知道一天就這樣地過去了。然后，靜靜的，想起所有的愛，恨，思念，微笑。那是我的故事，我夢里曾有的溫存。高高的遠(yuǎn)遠(yuǎn)的天。沒有云。也沒有風(fēng)。而我是喜歡云和風(fēng)。觸摸不到的溫暖，抓不住的感覺。就像愛情。

總是被一些溫柔的歌打動，不可收拾。懷疑自己怎么能冷漠如冰，又溫柔如水。一個矛盾的我，一種矛盾的心情。反復(fù)地聽一首歌，想聽到自己厭倦。很不幸，不能成功。眼前明亮。散亂的思緒，散亂的感覺，散亂的頭發(fā)，散亂的愛情。

厭倦了把愛當(dāng)作生命。我是自由的女孩，我不要19歲的愛情。

冰冷的手，一枚銀色的戒指。自己買給自己，不需要他人的溫柔和憐憫。

愛只是愛，愛不代表永恒。

站在19歲的終點站，讓我自由，讓我愛自己。

(五)

好難得的寧靜，有暖暖的太陽，讓人心醉的光。不禁看見過的一句話：如若人們開始愛惜光陰，那他的生命的一部分便已經(jīng)耗蝕了。

影子，現(xiàn)在很少注意的“人”，因為自己的腳步是那么匆匆。但是周圍的寂靜來臨后，他會善解人意的出現(xiàn)，告訴你，日子在一天天地過去。

溫情的天，淡淡的香，抬頭望去，樹上有些許翠綠的葉子?！霸瓉泶禾靵砹税　！弊匝宰哉Z。終于走過挪威漫長的冬夜。一年又開始了。一年，不算短暫但是會走得很快。好友走了，留下我一個人，或許會有明媚的陽光，林陰小路，給我思索的空間。面對一本書，靜靜地聽里面人物的訴說，喜怒哀樂。然后呢?也許有陰霾的天空，灰色的云，壓抑，給我行動的決心。還是只有自己，一個人，終歸要做點什么。天堂黑色的門緊閉著，期待的靈魂死在門內(nèi)，找尋的靈魂死在門外。每一個靈魂是一個世界，沒有窗戶，而可愛的靈魂都是倔強的。我的靈魂呢?我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