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超首任總經理瞿郁明：中國足球缺文化

2月7日凌晨，1：2的比分。

出征2015年澳大利亞亞洲杯足球預選賽首場比賽的中國國家足球隊沒能給球迷帶來驚喜，而是負于沙特隊，“又給全國人民的春節(jié)添了一把堵?！?/p>

這是中國男足在未來兩年內唯一有資格參與的洲際賽事。

“中國足球不缺場館，不缺投資者，不缺資金，但缺文化?！痹虾Ｉ昊ň銟凡砍崭笨偨浝怼⒅袊Ｌ貙氉闱虍a業(yè)發(fā)展公司副總經理、中超公司第一任總經理瞿郁明接受《中國經濟周刊》專訪時說。

上海市總工會事業(yè)部部長“轉崗”的瞿郁明，20年前半路出家進入足球行業(yè)就沒再離開。如今，他是北京體育之窗文化傳播有限公司足球董事，接受《中國經濟周刊》采訪時正在為國家隊3月22日的亞洲杯主場比賽做準備。

經過這么多年的折騰，中國球迷越來越淡定，“甚至心理‘變態(tài)’到每到大賽就要猜國家隊輸幾個了?！宾挠裘鞅硎?，“中國足球現(xiàn)在已經跌到谷底了，應該認真反思中國職業(yè)聯(lián)賽的得失?！?/p>

根據誰的喜好引進大牌？

在國家隊節(jié)節(jié)敗退和中超聯(lián)賽熱火朝天的強烈對比下，輿論把關注的焦點指向俱樂部燒了多少錢，引進了哪些大牌外援。

瞿郁明對引進大牌很熟悉。他時申花副總經理時，申花引進的國際級大牌教練就有保加利亞籍教練斯托伊科夫、對足球熱愛到近乎狂熱的波蘭國家隊主教練安杰依、國際足聯(lián)高級講師巴西人墨里西、巴西足球改革者國家隊主帥拉扎羅尼、毛遂自薦的前南斯拉夫國家隊教練彼得洛維奇和他舉薦的繼任者佩特科維奇……球員中雖沒有今天的阿內爾卡、德羅巴這樣的巨匠，但巴西、前南斯拉夫、俄羅斯、法國等大小球星一直不斷沖擊著申花和國內球迷的神經。

“但無論多么大牌，這些現(xiàn)代足球代表球隊里孕育的球星以及他們的教練們在中國卻成功者甚少?！宾挠裘鞲嬖V《中國經濟周刊》，“離開那片土壤來到中國，被強行植入到另外一片土壤，應該反思是否我們聯(lián)賽的土壤缺失了‘養(yǎng)活’他們的足球文化養(yǎng)份？”

“我們知道，國外的足球俱樂部對球員有著明確的需求，并且是教練班子根據球隊的具體需要提出來的。而我們的俱樂部需要哪個球員是根據投資者的喜好提出來的。申花就是先定球員后定教練（記者注：申花2012年賽季三度換帥），這是違背足球規(guī)律的?！宾挠裘鞲嬖V《中國經濟周刊》。

中超俱樂部的投資者目前大部分是房地產商，“我不懷疑他們投資足球的真誠，但他們應該意識到，大牌球星到中國來并不全是錢的吸引，國際巨星更看重的是要能在這個平臺上展示自己的才華，除金錢之外，更注重自己的聲譽和形象。所以離開也是一種必然?！宾挠裘鞅硎?。

冠名傷害職業(yè)聯(lián)賽的成長

中超燒錢的能力令人咂舌。去年，賽季投資8000萬元成為最低門檻，大多數(shù)球隊的投資都在一兩個億之間，申花更是在阿內爾卡身上花掉了1.5億。

“職業(yè)聯(lián)賽需要錢，不然發(fā)展不起來?！宾挠裘鞲嬖V《中國經濟周刊》，“但是現(xiàn)在我們對足球的投入有點盲目，從名稱就可以看到投資者一茬一茬地換。投資者追求的也多是投資俱樂部給企業(yè)帶來的效應，而不是職業(yè)聯(lián)賽自身的成長發(fā)展?！?/p>

瞿郁明表示，大連實德的沒落就是一個典型例子?！按筮B的球隊曾經書寫了中國職業(yè)足球的重要一頁，甲A時代連滬爭霸時，申花是千年老二。但是實德冠名了，就排斥了其他企業(yè)對大連足球的投入。達不到冠名的訴求他們就不進來?！宾挠裘鞲嬖V《中國經濟周刊》，當年中國足球從專業(yè)化走向職業(yè)化并為職業(yè)聯(lián)賽做設計時就存在一些缺陷：“本來有國外大把的經驗可以學習借鑒，可是體委或者體育局不管了，那哪家企業(yè)愿意來那就來管吧。一旦沒有企業(yè)接手，大連這支球隊就完了?！?/p>

“歐洲五大聯(lián)賽，很少出現(xiàn)投資商的名字，沃爾瑪也是意大利足球俱樂部的贊助商，英超切爾西俱樂部的老板可以一茬一茬換，但切爾西永遠是球迷心中不變的名字。”瞿郁明說。

“申花最早也是企業(yè)名稱，但由于上海的簡稱為申。因此機緣巧合有幸成為城市足球的代名詞，盡管最早的贊助商申花電器已今不如昔，但‘申城之花’的含義卻讓這個名字有了強烈的地域屬性。分析一下申花、國安等這些老牌俱樂部，他們經營的是足球文化、地域文化，并沒有將之變成企業(yè)文化，俱樂部應該體現(xiàn)所在城市的中性名稱?！宾挠裘鞅硎?，“職業(yè)聯(lián)賽固然需要企業(yè)投錢，但聯(lián)賽管理部門是否應該考慮盡可能地賦予中國足球以足球文化和地域文化？”

接受《中國經濟周刊》采訪時，上賽季中超亞軍江蘇舜天俱樂部總經理劉軍語出驚人，“中超沒有任何一家俱樂部盈利”。但很多人并不贊同這個說法：介入足球，肯定有其利益訴求，投資中超的房地產商不排除是為了分享政策紅利和搞好與政府的關系。更何況，大部分投資中超的企業(yè)都在自己的品牌塑造方面獲利頗豐，比如恒大。

中國足球缺少文化營銷

無論國家足球隊成績如何不堪，在擁有足球隊的城市，每個賽季的周末，一定會有一批鐵桿球迷去現(xiàn)場給自己的隊伍加油。他們可以罵國家隊，但是絕對忠實于自己城市的球隊。在那些足球發(fā)達國家，如英國、荷蘭等，他們的國家足球隊即使打不進世界杯，球迷也仍然熱愛有加?！斑@都是足球文化的魅力?！宾挠裘髡f。

足球最早起源于中國，但現(xiàn)代足球卻起源于英國。

“作為新興的體育運動形式，反映了人們間的強烈競爭、進取和合作精神，迅速興起就成為必然。由此可見，現(xiàn)代足球的誕生依托人們的精神和文化?！宾挠裘鞅硎?，中國的足球職業(yè)聯(lián)賽總說要學英超、學西甲，要知道，他們的足球和本國的文化淵源密切相關，如果只學皮毛是徒勞的。因為在這些擁有足球文化的國家，對足球的探討已經不僅僅局限在輸贏和技戰(zhàn)術上了?！拔覀冊诟懵?lián)賽的過程中，如果不賦予足球應有的文化內涵，那將是枯燥而沒有生命力的?！?/p>

“足球文化說大很大，說小就連一種顏色也能作為一支球隊的象征意義。”瞿郁明說，“比如，球迷就是足球文化中的有機組成部分，韓國的球迷組織叫‘紅魔’、國安的球迷組織叫‘綠林軍’，申花的球迷組織‘藍魔’。但足球文化的構建需要現(xiàn)實語境和一個直觀切口。具體而言，俱樂部作為特殊的公共文化產品企業(yè)，作為一種文化載體，要有它本身的語境，像國安的‘永遠爭第一’就是一種文化的意境，是俱樂部足球文化建構重要的一部分?！?/p>

“中超這么好的平臺，市場運營還是低端的產品銷售，這值得反思。中國足球缺的是文化為核心的品牌呈現(xiàn)，我們營銷的是中國足球的文化和品牌，這樣才能提高聯(lián)賽市場開發(fā)的附加值。必須有人思考和做這些事。”瞿郁明表示，“一定要賦予足球文化的內涵，讓文化注入。中國現(xiàn)在的俱樂部已經有條件達到呈現(xiàn)足球文化的物質基礎，但我們不僅要看到國外俱樂部的戰(zhàn)技戰(zhàn)術，更要關注人家的主場文化。2012年在日本的世俱杯比賽，門票并不貴，但世俱杯會刊要賣到3萬日元一份，且不乏球迷購買，這都證明了品牌與文化營銷的重要?！?/p>

瞿郁明回憶，2002年1月—10月，遼足因為投資者的產業(yè)都在北京而進駐北京奧體中心，但不到一年就回去了?！斑|足剛到北京時進入校園，依靠遼小虎李金羽等當年的偶像影響力在多元文化的校園里掀起了一股熱潮。但走出校園到奧體時，少有北京本地球迷關注，最終只能黯然離開。足球一但離開賴以生存的的土壤，勢必水土不服?！?/p>

韋迪“剛剛悟出足球該怎么搞”

2013年1月，分管中國足球近三年的足管中心主任韋迪突然調離，由國家體育總局政策法規(guī)司司長張劍接任。引起民間熱議。

“任何改革都需要勇氣，比如確立了中國足球要走職業(yè)化道路改革方向的紅山口會議?！北M管一再表示不想評價足協(xié)領導的更迭，瞿郁明還是忍不住表示，“思考下這二十年來中國足球走的彎路，教訓是深刻的。第一，足球要從娃娃抓起，沒錯！但是我們給孩子們能踢球的場地了嗎？場地都給房地產了。第二，競技運動學校對學生的保障體系跟不上。第三，運動創(chuàng)傷理療也跟不上。一沒場地二沒保障三沒康復，俱樂部只要成績，怎么辦？”

“日本有數(shù)萬青少年在巴西練足球，很多都是七八的娃娃隊，而我們的隊員送出去時年齡都大了?！宾挠裘鞅硎?，中國足球這些年最大的失誤就是所有的投入都在一線隊，競技指標、老板的個人愛好、政府工程，唯獨沒有好好考慮足球的發(fā)展規(guī)律。他認為韋迪的離任對中國足球是一個損失?！八麆倓偽虺鲎闱蜻@個項目應該怎么搞?！宾挠裘髡f，“他從水上中心來到足協(xié)，當時想法也很天真，‘我在水上中心拿了多少塊金牌，足球對我來說不是簡單多了！’但直到現(xiàn)在，他才明白要想把足球抓好應該做哪些事。”

瞿郁明表示，中國足協(xié)在許多方面需要反思：“足協(xié)和投資者應共建一個平臺而不是各干各的，只有足協(xié)尊重法人治理結構，多請許家印、朱俊這樣的投資者來共商足球大計，而不是辦公會充當董事會，次數(shù)多了，他們自然就愿意說心里話了?！宾挠裘鞅硎?，“現(xiàn)在的中國足球，只有把各方優(yōu)勢資源結合起來，才會越做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