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丑聞壓垮的天主教教皇

導語：本篤十六世的退位絕非心血來潮式的“抽瘋”之舉，而是經(jīng)過深思熟慮、利弊權衡之后的理智行為。

20世紀的天主教會業(yè)已主動或被動、有意或無意地進行了一系列的現(xiàn)代化嘗試和轉(zhuǎn)型，如1929年《拉特朗條約》的簽訂，使得存在上千年之久的“教皇國”灰飛煙滅，那個被“牛虻”亞瑟所仇恨切齒的“教皇國”從此永遠被定格在文學虛構的世界里，梵蒂岡從一個擁有世俗權力的國家脫胎換骨為一個以純粹宗教信仰傳播為宗旨的特殊政教合一共同體。

1962～1965年召開的“梵二”大公會議，更是教會全方位回應現(xiàn)代社會和自身危機的一次更新之旅，并把日后教會的整體發(fā)展推上了一個充滿活力和敏銳的快速轉(zhuǎn)盤；1978年，出身波蘭的教皇若望·保祿二世，則出人意料地打破了天主教會400多年來被意大利人把持教會普世墨守的成規(guī)。

事實上，天主教會在20世紀的華章，在進入21世紀之后并沒有成為余音繞梁的絕唱。2013年初，即位近8年的現(xiàn)教皇以令人訝異的辭職行為，又一次點燃了全世界上自政府首腦下至平頭百姓的末梢神經(jīng)。2月11日，教皇本篤十六世在御前會議上正式對外宣布：由于過去幾個月來其身體狀況每況愈下，使之意識到其體力已無法完成上主所賦予的福傳和管理教會之使命。

按照相關安排，2月28日晚8時起，教皇將正式辭去教皇職位，以“前教皇” 或“榮休羅馬主教”的身份進駐羅馬郊區(qū)的夏宮——岡多爾福城堡，并在那里逗留兩個月，靜待教皇樞密選舉會議選出新的教皇，而后一俟梵蒂岡內(nèi)的慈母圣教院修繕完畢便可正式搬入，以度殘年。

共有八位教皇退位

綜觀天主教會歷史，共有八位教皇主動選擇棄位他去，而本篤十六世則是近600年來的第一位離職教皇。其他7位分別是：克萊蒙特一世，92～97年擔任教皇；波提亞諾，230～235年擔任教皇；西爾維奧，536～537年擔任教皇；本篤九世，1033～1045年擔任教皇；格利高利六世，1045～1046年擔任教皇；塞萊斯廷五世，1294年8月29日～12月13日擔任教皇；格利高利十二世，1406～1415年擔任教皇。

歷史上教皇退位的原因不一而足，而人們的評價也大相徑庭，如塞萊斯廷五世，在即位5個月零8天之后，就愉快地退位了，這一退隱曾被同時代的“詩圣”但丁視為怯懦、逃避之舉，并在其千古名作《神曲》地獄篇中為其量身定做了一套“經(jīng)濟適用房”。

而最近一次教皇退位的企圖則發(fā)生在1943年9月德軍占領羅馬之后，當時有傳聞稱德國納粹將把教皇庇護十二世投入集中營，在此潛在威脅下，教皇庇護十二世做好了引退的準備，以防德國人以戲弄和侮辱普世天主教會領袖而自炫。

事實上，以頑強著稱的若望·保祿二世在晚年罹患帕金森癥之后，也曾有人質(zhì)疑其是否選擇退位，但保祿二世表態(tài)說自己絕不當逃兵，而是要效法圣保祿，打一場舍身為主的“完美戰(zhàn)役”。

顯然，現(xiàn)教皇對退位一事選擇了與前教皇截然不同的態(tài)度。他的退位聲明看上去既理性又謙卑，無論教皇的退位引發(fā)何等揣測，或身體、心理的虛弱或敵手“陰謀的逼迫”，也無論其退位對教會的發(fā)展導致何等影響，在筆者看來，這一突破成規(guī)的方式未始不是天主教會將在21世紀持續(xù)自我革新時推倒的第一張多米諾骨牌。

本篤十六世的退位絕非心血來潮式的“抽瘋”之舉，而是一個深思熟慮、利弊權衡之后的理智行為。早在2010年，教皇本篤十六世就在書中透露，如果未來身體、心理和精神狀況均不足以管理教會時，他將不憚于成為最近600余年來首位主動退位的教皇。

那么，到底是何種真正原因引發(fā)了教皇“突如其來”的引退決定？

性侵事件：壓垮教皇的稻草

2005年4月19日，繼羅馬教皇若望·保祿二世榮歸天鄉(xiāng)之后，原樞機主教團團長、信理部部長、德籍樞機主教若瑟·拉辛格在西斯廷小禮拜堂的一縷白煙之后，被普世天主教會教皇選舉會議宣布為天主教會第265位教皇，自號本篤十六世。

拉辛格于1927年4月16日出生于德國南部巴伐利亞州的一個農(nóng)民家庭。1962年，他以科隆總主教福林格斯樞機的神學顧問身份，出席“梵二”大公會議而一舉成名，當時年僅35歲。

同前教皇眾口一詞的溢美相比，本篤十六世常常不幸淪為輿論攻擊、調(diào)侃的對象，即便在教會內(nèi)部，信徒們對其評價也不過爾爾。對發(fā)展中國家的教友來說，他顯得過于激進，而對發(fā)達、富裕的西方世界的教友來說，他又保守得有些跟不上時代。

這還不算，任內(nèi)他還數(shù)度因風波纏身而疲于辯護。2006年9月12日發(fā)生在德國雷根斯堡大學的演講風波，導致了穆斯林世界的強烈抗議；2009年3月17日的一次演講，又因鼓吹“避孕套不能解決非洲的艾滋病問題”，而招致西方國家在內(nèi)的諸多政府和機構的批評；其對同性婚姻的不寬容，引發(fā)了眾多同性戀團體的丑化和攻擊；而歐盟在世俗化道路上的狂奔也讓其痛心不已。此外，對節(jié)育的抵制、對授予婦女圣職的死不松口以及教會內(nèi)部對其忽略發(fā)展中國家教友的需要，都無一不代表了他不可救藥的家長制作風和向傳統(tǒng)低頭的保守態(tài)度。

更為要命的是，在其任內(nèi)，還爆發(fā)出起碼數(shù)百起控告神父性騷擾或性侵兒童丑聞，這幾乎令天主教會兢兢業(yè)業(yè)、苦心經(jīng)營的清名毀于一旦。而2009年浮出水面的馬西勒神父丑聞，則是其中最駭人聽聞的恥辱。

馬西勒神父于2008年1月30日去世一周年之后爆出性丑聞，據(jù)悉，馬神父曾前后和兩位婦女育有三個孩子，而最為駭人聽聞的是，這三個孩子均遭到自己親生父親的性侵。另有西班牙媒體報道說，馬西勒還與另外一個婦女育有三個孩子，目前母女均居住在瑞士。而美國《哈特福德日報》和《美國天主教周報》報道更表明，馬西勒的孌童行為從20世紀40年代開始，已涉及多達30多個受害者。

除臭名昭著的馬西勒神父之外，普世天主教會也因多位樞機因試圖掩蓋神職人員性侵兒童丑聞而備受媒體青睞，其中除了試圖掩蓋百余起兒童性侵事件而在丑聞樞機中拔得頭籌的美國前洛杉磯總主教羅杰·馬奧尼樞機外，還包括愛爾蘭樞機布蘭迪、比利時樞機丹尼爾斯、加拿大樞機奧伊萊，以及此次競選新教皇呼聲甚高的美國紐約總主教杜蘭樞機，上述樞機都因有意隱瞞或與神職人員性侵兒童丑聞有關而被媒體死盯不放，并有可能引發(fā)抵制其參加即將舉行的教皇選舉樞密會議的行動。

此外，蘇格蘭樞機奧布倫更因遭四名修士控告其性騷擾而不得不于2012年2月24日取消了原定當日在愛丁堡的彌撒，巧的是上述四位修士向教廷駐英國大使控告奧布倫的時間正好發(fā)生在教皇發(fā)表退位聲明前一周，天知道奧布倫大人的東窗事發(fā)是否猶如最后的一根稻草，壓垮了教皇這頭早已不堪重負的駱駝？

內(nèi)斗與腐敗

于本篤十六世打擊最嚴重的還有梵蒂岡泄密事件和教廷腐敗與權力內(nèi)斗。2012年5月24日晚，梵蒂岡憲兵捕獲一名非法攜帶教皇機密文件的教廷工作人員，此人后被證實為教皇本篤十六世的貼身大管家加布里埃萊。

梵蒂岡這一突如其來的警覺應該與意大利作家努齊此前幾日面世的著作——《教皇》有關。該著披露了大量有關教皇本人的私密文件從而令梵蒂岡方面狐疑頓生，開始緊急清理蕭墻之叛。自布里埃萊被捕后，次日，梵蒂岡最財大氣粗的人物——“宗教事業(yè)研究院”主任、意籍銀行家泰德斯基旋被解職。所謂的“宗教事業(yè)研究院”實則為“梵蒂岡銀行”，屬梵蒂岡的核心要害部門。

對布里埃萊的突擊審問，挖出了多達20人左右的同謀犯。布里埃萊被指控向媒體披露多份教廷內(nèi)部機密檔案，內(nèi)容涉及教廷內(nèi)部權力斗爭、教廷財務管理的混亂以及內(nèi)部所建立的反洗錢機制，而其中最令人觸目驚心的內(nèi)幕則是所謂聲稱教皇或于一年內(nèi)遭暗殺，給現(xiàn)任米蘭總主教斯考拉樞機讓路的信件。

2012年12月17日，負責調(diào)查泄密事件的三位樞機主教在給教皇提交的報告中蓋棺定論說，事件當事人主要違背了天主十誡中的第六、七誡命：不奸淫、不偷盜。也就是說，事件涉及性丑聞、機密文件失竊和洗錢。而報告更顯示，泄密事件并非個體性的犯罪而是集體性的有組織犯罪行為。由于三位專案樞機給教皇的報告尚未正式公開，因此，我們只能從有形可見的事態(tài)上加以推斷。

與梵蒂岡泄密事件緊密相連的，乃是梵蒂岡內(nèi)部的權力斗爭，而權力的目標往往鎖定在金錢上。梵蒂岡的財政大權緊握在梵蒂岡二號人物、教廷國務卿貝爾托內(nèi)樞機及其親信手中。據(jù)多家媒體透露，貝爾托內(nèi)為人報復心極重，與其作對的幾位樞機大佬，無一不受到排擠；曾擔任梵蒂岡城國秘書長的維嘉諾總主教也因為寫信向教皇告發(fā)梵蒂岡內(nèi)部腐敗問題，于2011年由貝爾托內(nèi)打發(fā)至萬里之遙的美利堅合眾國擔任宗座大使。

無論如何，教皇本篤十六世的主動退位，絕不是一位教皇出于個人安危的自憐式表達，此舉既反應了教皇面臨挑戰(zhàn)的事務之巨，也說明教皇愿意尋求年富力強的繼任者以繼續(xù)未竟之業(yè)。教皇的退位或許是一次個體事件，但卻有可能引發(fā)天主教會在21世紀的深度改革，它既可能促發(fā)迄今為止金字塔式教會等級制頂端的鉆石——教皇制的改革，也有可能推動羅馬教廷的功能轉(zhuǎn)化和管理模式的探索，即從一個管理者的角色，向一個輔助教皇進行傳教的服務者的角色的轉(zhuǎn)換，并進一步揭開天主教會民主管理的序幕。如果事情的發(fā)展果然如此的化，則其意義勢必同1929年延續(xù)數(shù)千年的教皇國在法理上的消失一般影響深遠。

抽文

更為要命的是，在其任內(nèi)，還爆發(fā)出起碼數(shù)百起控告神父性騷擾或性侵兒童丑聞，這幾乎令天主教會兢兢業(yè)業(yè)、苦心經(jīng)營的清名毀于一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