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影藝術的形象與抽象

官彬

形象，是事物的外觀的具體表現(xiàn)在人大腦的反映。具有形象的事物是有一定條件的：（1）這種事物必須是看得見、摸得著的（必須同時具備）；（2）這種事物必須是具備一定的幾何形狀的；（3）這種事物必須是具備一定的“質”（一定相同形狀的分子群）所組成的。否則，這種事物是沒有形象的，也就是抽象的。

抽象，是沒有具體形象的事物在人大腦的反映，是“形象”的反義，是“形象”的對立統(tǒng)一的另一方面。抽象和形象又是相輔相成的，也就是說，一切事物不是形象的就是抽象的，不是抽象的就是形象的，二者不可兼得。世界上沒有既抽象又形象的事物。

形象的事物在人腦的反映是印象，抽象的事物在人腦的反映是想象。

抽象，是有程度不同的。有的抽象容易理解，有的抽象卻很難領會。無限的抽象則產(chǎn)生“質”的飛躍，成為虛無，就不再屬于抽象的范疇了。

相對而言，形象是有限的，而抽象卻是沒有止境的。所有攝影藝術總是想在“抽象”這個廣闊的天地里去尋找自己的“用武之地”。

攝影藝術與繪畫藝術一樣，都是利用二度空間的平面，通過具體的形象去描繪世界的。所以，“平面”是一個局限，而“形象”又是一個局限，因為“形象”是攝影藝術唯一的表現(xiàn)形式。離開了“形象”就沒有攝影，就沒有攝影藝術。從這一點來說，攝影藝術是沒有“抽象”而言的。

攝影是瞬間形象，它在事物內容結構發(fā)展的時間線上截留一個點；在事物形式結構展開的空間中記錄一個面。所以照片形象包含著對事物內容理式的抽象和對事物形象形式的抽象。而時空卻給攝影的表現(xiàn)能力有著極大的限制。這局限主要是對事物內容結構的。因為事物的瞬間形象，既帶有個性，又具有共性。個性是事物在時間線上的來龍去脈，共性是事物在社會這個千絲萬縷的縱橫結構中的地位和作用。單幅照片表現(xiàn)個性已經(jīng)不容易，表現(xiàn)共性則更難。這種時空局限并不能成為攝影師的永遠束縛，所以攝影師并不想永遠困在“全真”的枷鎖內，要作調度時空關系的主人，于是有了與寫實相對立的抽象表現(xiàn)的誕生。用某種形式抽象上的不真實、不合理，去表現(xiàn)理式抽象的合理與藝術的真實。故謂之“合理的歪曲”。

那么抽象藝術攝影還應該有其他的界限嗎？

第一，寫實的攝影作品要符合“自然態(tài)”，表現(xiàn)正常的時空關系；抽象的攝影作品要符合 “合理的歪曲”，表現(xiàn)非正常的經(jīng)藝術家調度過的時空關系。這是同外面寫實的界限。這既指非形象的抽象，因為它離開了原有形象的空間表現(xiàn)；也包括不離開形象的多時間形象的組合。從原來時空關系看，離開了它就不是寫實了，而是抽象了。

第二，合理的歪曲可以是抽象美，但不合理的歪曲肯定是抽象丑。這是抽象作品內的一個界線。對“合理的歪曲”我用可以，不用肯定詞，是把它當成是抽象的必要條件，而不當成充分條件，以便檢驗出那些胡亂拼湊起兩張照片就自稱是抽象美。這里我回避了怎么樣才算是“美“這個標準的回答，因為同哥德巴赫猜想是數(shù)學皇冠上的一顆明珠，美的定義和趣味法則，也是美學皇冠上的一顆明珠。但是，作為攝影藝術的美必須具備的藝術的信息，即具有供審美的條件，無論寫實的還是抽象的作品，都應該具有意趣、形趣、技趣。意趣指的是內容美，反映社會美的理式結構；形趣是形式美，反映自然美的形式結構；技趣是藝術家個人的風格、技藝、傳達能力的情趣，三者可以偏一，但不能缺一。

可見攝影藝術在表現(xiàn)方法上必須是形象的，而所要表現(xiàn)的內容則可以是形象的，也可以是抽象的。抽象的藝術作品想象力強，迂回婉轉，意境深邃，不落俗套，表現(xiàn)手法新穎多變，是人們所欣賞和追求的。

有人問，攝影畫面如何能表達抽象的思想呢？攝影作品的思想性究竟如何來體現(xiàn)呢？這的確是一個值得研究的攝影美學和心理學的課題。

攝影畫面表達思想的方式主要是形象+形象所產(chǎn)生的對觀眾思維的沖擊力。我們知道，生活中的一切事物都不是絕對靜止地存在著，它總是與周圍的事物有著縱向和橫向的各種聯(lián)系。事物的特征、本質、個性都只有在與其他事物的聯(lián)系中才能充分展示出來。攝影者要深刻地反映生活，就要深刻地認識事物與事物之間的內在關聯(lián)，并表達于畫面之上，從而組織觀眾的思維邏輯，激發(fā)觀眾的聯(lián)想力和理解力，深刻地傳達其思想內容。這里必須強調的是，一幅作品的思想意義的表達，必須調動觀眾的思考，以它作為媒介才能完成。一種藝術形式總要與觀眾建立某種默契和心理聯(lián)系，它規(guī)范著觀眾對這種藝術的感受方式和思維方式。攝影藝術是用形象說話的，是以現(xiàn)實生活中形象與形象之間的關聯(lián)來對生活作出解釋和評價的，所以當日常生活中普通的形象，一旦被攝影者“框”住并以一定的形式組合排列在畫面上，觀眾就要問一個為什么，并且努力去琢磨攝影者的意圖，以自己的聯(lián)想與想象去悟出其中的道理，產(chǎn)生欣賞的快樂。

攝影畫面與觀眾的這種心理上的默契，就使得攝影畫面形象具有了概括性和象征性的特點：一個人在畫面上可以輕易代表一類人；一顆幼芽可以聯(lián)系到春天；一個乞丐蹲在高樓面前可以看到社會貧富懸殊；等等。畫面形象按其排列組合會產(chǎn)生一種內在的邏輯聯(lián)系，能給觀眾的思維以明確無誤的激發(fā)，畫面正是以這種方式來表達思想的。例如：攝影師拍攝一只鴿子安詳?shù)乇P旋在五星紅旗面前，這一形象組合將觀眾的思維引向深層，有了祖國同胞與臺灣同胞盼望和平團聚的意義。由此可見，形象的選擇和有序的安排，可以將思想信息存儲于畫面之中，又通過觀眾的聯(lián)想、思考輸入到觀眾自己的頭腦之中，這是一個完整的思想信息的流通過程。

但是，作者貯存于畫面之中的思想信息，并不是原封不動地、等量地被觀眾接受，它取決于作者對形象的選擇和組織，以及觀眾本身的接受能力。

首先，要想組織好觀眾的思維邏輯，作者自己對形象的內在關聯(lián)必須清晰而富有邏輯性。

其次，要想給觀眾思維以較大的沖擊力，必須注意使形象蘊含豐富的思維層次。

再者，在組織形象之間的關聯(lián)時，還要注意將相互對立、對比的元素組織在畫面之中，使思想內涵表達得更為鮮明深刻。人們常說：“人貴直，文貴曲。”觀眾對輕易獲得的理解并不重視，而對經(jīng)過思索才能得到的收獲確較難忘懷。

攝影者要培養(yǎng)自己的創(chuàng)造性思維，培養(yǎng)對形象內涵和內在聯(lián)系的洞察力和組織能力，從而組織好觀眾的思維邏輯，尤其在寫實性的攝影中，它將大大加強作者的思想深度。

抽象是不可能用照相機為它拍攝的，怎能設想，有誰能把貝多芬的交響曲拍成照片呢？貝多芬的交響曲我們是拍不下來，但是我們可以拍下樂隊演奏的場面，拍下提琴獨奏的特寫鏡頭，拍下交響樂的五線譜，選擇不同的角度去表現(xiàn)它，使人通過形象產(chǎn)生聯(lián)想、思維，從而進入交響樂的意境之中，這就是攝影藝術的抽象性，也是攝影藝術的魅力。

著名攝影家莉奧托·利萊爾認為 “線條是抽象攝影的重要組成部分”，拿線來講，不同的線條從不同的角度、方向造成不同的抽象美。直線、斜線、曲線、弧線、橫線的組合，變化莫測，趣味盎然。除了線條，還有黑白、虛實、色彩的冷暖、疏密等抽象性元素。攝影家在拍照時，將不同明暗的色塊抽象，它們會在明亮程度、大小各異和位置不同的組合中，產(chǎn)生不同的虛實抽象和黑白抽象。

有的攝影作品和其他文學、藝術一樣，采用“一語雙關”的手法，能夠打開觀者的思路，讓人們都無限想象，這是抽象的藝術成果，可是有些攝影作品玩弄光、影、色技巧，是虛無的，“抽象”到?jīng)]有思想內容的地步，連作者自己也不知道想要表現(xiàn)什么，觀者更是“不可想象”，“無從理解”的了。攝影藝術需要揚長避短，發(fā)揮優(yōu)勢，用“形象的攝影語言”去描繪抽象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