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會網(wǎng)絡與信任

胡 榮，林 本

一、研究背景和研究問題

一般認為，人際關系、組織（單位）、道德、法制等約束是信任產生的保障機制。在過往信任研究的歷史發(fā)展中，從社會關系結構或制度出發(fā)研究信任的西方社會學家也確實大多自覺或不自覺地將不同種類的社會信任基于關系和制度進行區(qū)分。例如，根據(jù)信任紐帶關系不同，山岸等人將社會信任分為兩種：一為存在于人際關系中的保障性信任；另一為對外在社會體制的信任而產生的一種對人的基本信任。①米斯茲塔爾（Misztal）則認為，社會信任可以沿著從人格化到抽象這樣一個連續(xù)統(tǒng)排列。②一些具體的研究也揭示了不同的信任之間存在著互補促進而非對立排斥的關系，如什托姆普卡（Sztompka）在其《信任：一種社會學的理論》一書中分析波蘭社會變革前后社會信任的急劇下降和逐步恢復時指出，一個社會建立在歷史和文化基礎之上的信任會由于社會的急劇變革而受到侵蝕和損害，但是當穩(wěn)定、透明和可預測的制度和結構不斷建立之后，一種新的關于制度的信任就能產生，并且最終導致原有的人與人之間的信任重新恢復和不斷增強。③王（Wong）也提出了制度信任和個人信任是相互加強促進的觀點，認為制度是嵌入在人與人的關系網(wǎng)絡之中的，因此人們對制度的信任源自于人們在交往中對所建立的關系的信任。④王的這一觀點意義在于其不僅為進一步研究關系信任和制度信任開辟了新的中間思路，同時提出社會網(wǎng)絡作為信任載體的存在。

實際上，自格蘭諾維特（Granovetter）在《經濟行為與社會結構：嵌入問題》中從“嵌入理論”出發(fā)，認為在經濟活動中行動者嵌入于具體的人際關系和網(wǎng)絡之中，使行動者之間產生的彼此的信任感，就能有效地阻止各種互相破壞、互相欺詐行為的發(fā)生，從而維持了經濟秩序，同時也降低或節(jié)省了為防止欺詐、破壞及處理爭端所需的交易成本。社會關系、社會網(wǎng)絡和社會資本等概念被大量引入信任研究，為從社會學角度研究信任提供了優(yōu)質的分析工具。⑤從方法論角度，受格氏“嵌入理論”的影響，西方新經濟學家不僅從社會信任角度對“經濟秩序如何可能”的問題做出了較為合理的解釋，而且研究了社會信任的基礎，提出了“網(wǎng)絡嵌入論”?！熬W(wǎng)絡嵌入論”強調了行動者在人際關系網(wǎng)絡中的嵌入是社會信任產生的基礎，它也是從社會關系結構的角度去解釋社會信任的基礎。社會網(wǎng)構筑于制度基礎之上，它本質上是一種制度關系，如中國傳統(tǒng)社會的“差序格局”網(wǎng)絡系統(tǒng)就是由傳統(tǒng)的倫理道德規(guī)范這一內在制度來維系的。

在布斯肯斯（Buskens）看來，如果行動者經常交流其他行動者的可信任性，那么，行動者會限制不信任方式的行動；更重要的是，如果行動者經常了解到其他行動者的信任行為，那么信任將在行動者之間發(fā)展出來，正是通過這些機制，社會網(wǎng)絡促進了社會信任的生成。⑥楊中芳（C.F.Yang）則認為，在社會交往中，關系網(wǎng)絡的主要功能在于它保證了交往各階段所需要的信任，關系意味著相互的義務，而義務感會使人做出值得信任的行為，回報性的義務是關系的核心因素，一個人如果不履行自己的義務，他就會失去面子，不僅會受到別人的譴責，而且可能會付出極大的代價——失去關系網(wǎng)及其中所包含的社會資源，既然關系中蘊涵的義務對個人行為有如此大的制約作用，那么，信任的建立就可以通過關系的建立和發(fā)展來實現(xiàn)。⑦在社會資本理論學者眼中，公民對正式社會組織和非正式社會網(wǎng)絡的參與，會提高他們之間的信任程度并培育互惠互利的道德規(guī)范，從而增強他們采取集體行動的能力。通過這些社會組織和非正式社會網(wǎng)絡，以及由此派生出來的道德規(guī)范（比如信任），同一共同體內的公民可以更有效率地組織集體行動，來解決他們共同面臨的公共問題，并對政府施加影響以保證這些問題的解決 （Coleman，1990；Putnam，2000；Putnam et al.，1993；Fukuyama，1995；Brehm&Rahn，1997；Hall，1999；Krishna，2002；Knack，2002）。

必須指出的是，帕特南（Putnam）在研究意大利的民主制度時，是從社會資本的角度來研究信任問題的。⑧在他看來，信任是社會資本的一項重要內容，它與社會資本的其他方面，諸如社團的參與息息相關。根據(jù)帕特南的觀點，社會信任能夠從兩個相互聯(lián)系的方面產生：互惠規(guī)范和公民參與網(wǎng)絡。這些網(wǎng)絡既有正式的，也有非正式的；既有橫向的，也有垂直的。帕特南更強調橫向的網(wǎng)絡在建立信任中的作用，而認為垂直的網(wǎng)絡無論對參與者多么重要，都無法維系社會信任與合作。同時，橫向的網(wǎng)絡參與增加了人們在任何單獨交易中進行欺騙的潛在成本，即公民參與網(wǎng)絡會增加博弈的重復性和各種博弈之間的聯(lián)系性。另外，公眾參與網(wǎng)絡促進了交往，促進了有關個人品行的信息的流通。他寫道：“信任與合作，依賴于人們對潛在伙伴的以往行為和當前利益的真實了解，而不確定性則強化了集體行動的困境。因此，假設其他條件相同，參與者之間的交往（直接的或間接的）越多，他們之間的互信就越大，合作也就更容易。”⑨

帕特南的論斷是否符合中國社會的情況呢？在中國特殊的文化背景下，縱向網(wǎng)絡和橫向網(wǎng)絡在信任的建構中究竟起著何種作用？這是本文試圖探究的問題。

二、研究設計

本研究使用的數(shù)據(jù)來自2009年7月由西安交通大學、廈門大學、南開大學、中山大學、山東大學、上海大學、蘭州大學、吉林大學等8所高校共同完成的“中國八城市社會網(wǎng)絡與求職經歷調查”（JSNET2009）。該調查在長春、廣州、濟南、蘭州、上海、天津、廈門和西安8城市采用多階段系統(tǒng)抽樣的方式抽取18～69歲有過非農職業(yè)經歷者進行問卷訪談。本次調查每個城市的抽樣方案是一致的，首先通過分層抽樣方式選擇城市的區(qū)和居委會，選定居委會后，使用地圖法獲取家庭戶的抽樣框，然后隨機抽取被調查戶，入戶后選取生日最接近7月1日者進行調查。調查在2009年7～8月完成。每個城市平均抽取30～50個居委會，每個居委會中抽取了20個調查戶，每戶抽取一名被調查對象。中國大城市社會網(wǎng)與求職調查共獲得7 102位在18～69歲有過非農工作經歷的居民樣本。調查問卷的內容共分A、B、C、D、E和F等6個部分。F部分的問題又分為甲卷和乙卷。除廈門市外，其他7個城市在調查時，每個居委會的20個調查戶中10戶回答甲卷問題，另10戶回答乙卷問題，即第1、3、5、7、9、11、13、15、17、19 戶回答甲卷，第2、4、6、8、10、12、14、16、18、20 戶回答乙卷。本項研究中有關信任的問題在問卷的F部分乙卷，所以這一部分的實際樣本數(shù)是3 657。

按照什托姆普卡的定義，“信任就是相信他人未來的可能行動的賭博”，⑩點明信任涉及兩個方面的行動者，即信任者和被信任者。我們先看被信任者的情況，即在人們所交往和接觸的人中，哪些人能被人所信任，哪些人不能被人所信任。

在本次調查中，我們用了13個指標來測量居民的信任度，即對家人、鄰居、市場上的商人/買賣人、外地人、居委會干部、政府、警察、醫(yī)生、國內廣播電視報刊上的新聞、法官/法院、科學家、陌生人、社會上的大多數(shù)人的信任程度。我們將信任程度分為4個等級，請被調查對象分別回答對這13種信任對象的信任程度，即“完全信任”、“較信任”、“不太信任”、“根本不信任”，且根據(jù)所示信任度的高低，分別記作4分至1分。

我們先運用主成分法對測量居民信任度的13個項目進行因子分析，再經過最大方差法旋轉，共得到3個信任因子（詳見表1）。

表1 信任的因子分析

我們將三個因子分別命名為“普遍信任因子”、“特殊信任因子”和“制度信任因子”。先來看前兩個信任因子。普遍信任包括市場上的商人/買賣人、外地人、陌生人、社會上的大多數(shù)人等四個項目，同時特殊信任包括家人、鄰居兩個項目。

關系信任結構可以區(qū)分為特殊主義的信任與普遍主義的信任。考察帕森斯（T.Parsons）與希爾斯（E.A.Shils）關于“普遍主義”與“特殊主義”的定義不難發(fā)現(xiàn)，兩種信任的區(qū)分在于，支配著考察對象彼此取向的標準依賴還是不依賴存在于他們之間的特殊關系。在此基礎之上，所謂特殊主義信任就是憑借與行為者的特殊關系而認定行為對象身上的價值至上性，而普遍主義信任是獨立于行為者與行為對象身份上的特殊關系。韋伯認為，特殊信任是以血緣性社區(qū)為基礎，建立在私人關系和家庭或準家族關系之上。普遍信任則以信仰共同體為基礎。他認為中國人信任行為屬于特殊信任。特殊信任的特點是只信賴和自己有私人關系的他人，而不信任外人，更不用說信任制度了。韋伯的這一論斷后來又被福山進一步引用和擴展。福山認為，傳統(tǒng)中國的家族主義文化強調和重視家庭、親戚及血親關系，將信任家族以外的人看作是一種不可允許的錯誤。?中國人所相信的人就只是他自己家族的成員，對于外人則極度不信任。由韋伯和福山的論述來看，中國人的信任本質上是一種“血親關系本位”的信任，因而難以擴展到血緣關系之外的其他人群之中。姑且不論二者觀點客觀與否，從歷史發(fā)展的視角來看，一個社會信用制度的發(fā)展必然伴隨著信任結構由以特殊主義的信任結構為主導，向特殊主義信任結構與普遍主義信任結構兩者間的相互滲透，再向普遍主義的信任結構占主導的方向來發(fā)展的。

我們再來看第三個信任因子，該因子包含的對象包括：居委會干部、政府、警察、醫(yī)生、國內廣播電視報刊上的新聞、法官/法院、科學家。現(xiàn)代性社會中生存的個人對制度寄以無限希望與信任乃是基于以下兩點理由：其一是個體在現(xiàn)代社會中面對空前復雜的社會結構與權威的空前乏力，從而希望通過制度實現(xiàn)對復雜社會現(xiàn)象的有效控制；其二是社會抽象系統(tǒng)及其承諾的出現(xiàn)，由于社會抽象系統(tǒng)的承諾本質上是制度性的承諾，因此對抽象系統(tǒng)的信任實質上等同于對制度承諾的信任。信任作為一種現(xiàn)實存在的關系在現(xiàn)代社會遭遇前所未有的挑戰(zhàn)。在現(xiàn)代社會，正如馬爾庫塞所揭示的，由于工具理性遮蔽價值理性，現(xiàn)代社會中“單向度的人”爆發(fā)嚴重信任危機，個人逐漸表現(xiàn)出對自己所生活的這個復雜社會控制的乏力。?上述現(xiàn)象迫使人們將目光轉向外部，希望護庇于一個基本公正的制度體制，期望這個制度體制能夠給予自己存在的安全感與可預期性承諾，重建對這個世界的信心與信任。吉登斯提出現(xiàn)代社會具有時空分離基礎之上的脫域特質，即社會關系從彼此互動的地域性關聯(lián)中，從通過對不確定的時間的無限穿越而被重構的關聯(lián)中脫離，從特殊信任到普遍信任，實現(xiàn)了社會信任的現(xiàn)代性轉型，正是這種特質，使得社會成員相互交往方式發(fā)生了由“在場”到“缺場”的重大改變。?前現(xiàn)代社會的承諾除去血緣紐帶的依托，還有須憑據(jù)當面、在場熟悉了解，同樣，以熟人社會所共有的群體、風俗、習慣作為有效監(jiān)督制約更是不可或缺。因而，對這種承諾的可預期性與可信性，在實質上是對傳統(tǒng)熟人社會交往類型的特殊信任。而現(xiàn)代社會時空分離的非當面-在場交往，則使得傳統(tǒng)的承諾及其監(jiān)督制約機制失去了有效性。因而，必須尋求一種新的具有高公信度的交往媒介，及對承諾擁有權威性的監(jiān)督制約機制以確保承諾的可信性與可合理預期性。在一定意義上，以時空分離為特點的現(xiàn)代性社會信任，正是與現(xiàn)代性制度相聯(lián)系的“抽象體系中的信任機制”，人們對非當面承諾的信任，在根本上是對這個抽象所代表的那種制度及其承諾的信任，正是這種制度性承諾才使得生活在現(xiàn)代性多元開放社會中的個人，獲得某種可以依賴的客觀性根據(jù)，行為具有可預期性，進而擁有安全感?，F(xiàn)代性多元開放社會中的信任，深深植根于這種現(xiàn)代制度性承諾的可信任性，與個人承諾及個人承諾的可信任性的交互作用，構成現(xiàn)代性社會的現(xiàn)實信任關系。?

根據(jù)受訪者對13種信任對象的回答賦值（即從4分表示“完全信任”到1分表示“根本不信任”），計算其平均值（詳見表2），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特殊信任的信任度最強，其平均值從3.882至2.918分之間，表明受訪者對這些對象都是回答“完全信任”或“比較信任”；制度信任的信任度次之，其平均值在3.171至2.802分之間，表明受訪者對這些對象回答集中在“比較信任”；而普遍信任的信任度最低，這些都是不具有穩(wěn)定社會交往關系的人（如市場上的商人/買賣人、外地人、陌生人、社會上的大多數(shù)人），其分值在1.563至2.556之間，表明受訪者對這些信任對象的回答屬于“不太信任”。這也證明了以往關于中國人信任的研究結論——中國人所信任的其他人仍以與自己具有血緣家族關系的家庭成員和各類親屬為主，其中家庭成員得到的信任程度最高。我們注意到制度信任名下的七個項目得分都非常的高，這種信任，在高度現(xiàn)代性的社會里更多地體現(xiàn)為一種持續(xù)的狀態(tài)，是在面對象征符號和專家系統(tǒng)（以及在具體互動情境中代表這些抽象系統(tǒng)的個人）時，對自己無所知曉的運作規(guī)則有充分的信心，確信這些規(guī)則本身是正確的，可以依賴的，所需確定的知識運作過程是合乎規(guī)則的。在現(xiàn)代性狀況之下，人們前所未有地從既有的專家系統(tǒng)中獲得保障。面對彷佛一成不變地存在的專家系統(tǒng)，人們當然會遇到挫折，也會有懷疑或敵視的態(tài)度，但在大多數(shù)情況下，日常生活里“視若當然”的態(tài)度和抽象系統(tǒng)取得了很好的共生共存，大大增進了后者在操作上的有效性。

表2 對不同對象的平均信任度

三、研究發(fā)現(xiàn)

以上我們探討了我國城市居民三種類型的信任，即制度信任、普遍信任和特殊信任。那么，哪些因素影響這三個方面的不同信任呢?我們分別以轉換后的制度信任因子、普遍信任因子和特殊信任因子為因變量，以社團參與及拜年網(wǎng)指標、受訪者的性別、年齡、文化程度、政治面貌為自變量（詳見表3）進行回歸分析。在這里，性別、政治面貌、戶口類型為虛擬變量，文化程度我們對原有的選項進行歸并處理，文化程度定為小學及以下、初中、高中、大專、本科及以上等五個級別。

表3 影響居民社會信任的回歸分析（標準回歸系數(shù)）

在我們所建立的三個模型中，模型A擬合度稍好，可以解釋3.8%的方差，模型B和C的擬合度較低，分別為2.1%和3.6%。本項研究的主要發(fā)現(xiàn)是：

第一，性別對于三種信任都有影響。女性在制度信任方面高于男性，而男性在普遍信任和特殊信任方面均高于女性。由于信任是一種帶有風險的行為，所以對越不確定關系的對象產生信任，潛在的風險就越大。男女對待三種信任的態(tài)度差異實則反映了兩性在面對風險時的心理差異，一般認為其中既有性別本身所致的生理心理差異，也有社會、社區(qū)、家庭等客觀外界觀念的潛在影響。王紹光和劉欣藉由相對易損性（相對易損性=潛在損失的絕對值/潛在受損者所擁有的總資源）從人際信任的理性的角度出發(fā)，認定我國女性在信任方面的心理閾值高于男性，以及出于規(guī)避風險的目的，對于權威比男性更加信任和服從。?

第二，政治面貌對于普遍信任和特殊信任有影響，黨員的普遍信任和特殊信任得分均高于非黨員。在中國現(xiàn)有體制下，黨員也是一種重要的身份，黨員比非黨員通常擁有更多的政治資源，因此他們的普遍信任和特殊信任也高于非黨員。

第三，年齡對三種信任都有影響。分析結果顯示年齡對三種信任的影響均有統(tǒng)計顯著性。同時，年齡較小者的普遍信任及特殊信任的水平較低，隨著年齡的增長其水平有所上升，到中年達到最高點，之后又隨著年齡的增長逐漸下降。

第四，教育程度對三種信任有影響。教育程度對制度信任的影響反映出本科及以上學歷相對于小學及以下學歷制度性信任得分較低，相對普遍信任和特殊信任得分較高，大專學歷在制度信任方面也有較高得分，而初中、高中學歷相對小學及以下學歷均不顯著。

第五，戶籍對制度信任及普遍信任有影響。戶籍項目上表現(xiàn)為本市常住戶口較非本市常住戶口無論在制度信任還是在普遍信任上都得分為低。非本市常住人群即外來務工人員群體，外來務工人員群體在城市中屬于弱勢群體，他們在制度信任和普遍信任方面顯然低于城市居民。

那么，作為本項研究主要預測變量的橫向網(wǎng)絡和縱向網(wǎng)絡對三種信任又有怎樣的影響呢？

在研究中我們先用5個問題測量居民的社團參與程度：（1）你是否經常參加同鄉(xiāng)、校友、戰(zhàn)友聚會?（2）是否經常參加居委/物業(yè)組織的會議/活動？（3）是否經常參加宗教聚會？（4）是否經常參加興趣群體的活動？（5）是否經常參加志愿者活動？這5個問題的答案都設有6個選項（“經常參加”、“較經常參加”、“一般”、“較少參加”、“很少參加”和“從未參加”），根據(jù)所示的參與程度依次分別記作5至0分。我們運用主成分法對測量居民社團參與的5個項目進行因子分析，得到1個“社團參與因子”。

根據(jù)回歸分析結果可知社團參與對制度信任及特殊信任的正向影響有統(tǒng)計顯著性。同時，社團參與對普遍信任的影響沒有統(tǒng)計顯著性。

我們再來看看縱向網(wǎng)絡對信任的影響。在回歸模型中我們用受訪者春節(jié)拜年網(wǎng)的網(wǎng)頂測量其縱向網(wǎng)絡。數(shù)據(jù)表明，網(wǎng)頂對于制度信任和特殊信任的影響均無統(tǒng)計顯著性。不過，值得注意的是，雖然網(wǎng)頂對于制度信任和特殊信任的影響沒有統(tǒng)計顯著性，但卻對普遍信任具有統(tǒng)計顯著性。

四、結 語

以上分析表明，作為橫向網(wǎng)絡指標的社團參與能夠更好地增進制度信任和特殊信任，但社團參與對普遍信任的作用不明顯。而作為縱向網(wǎng)絡指標的網(wǎng)項能夠增進普遍信任，但對制度信任和特殊信任的影響不顯著。

科爾曼認為，社會生活中委托人是否采取信任受托人的行為取決于三個因素：受托人守信概率P（Possibility）、可能的損失L（Loss）以及可能的收益G（Gain）。在委托人做出信任（或不信任）決策之前會首先比較P/1-P和L/G，如果P/1-P〉L/G，即守信概率與失信概率之比大于可能的收益與可能的損失之比，委托人會采取信任行動；反之則采取不信任行動。由于現(xiàn)實社會中的委托人不可能獲得充分信息判斷P、L和G，從而導致信任本身是一種冒險行為（科爾曼，1990）。?面對這種失信的風險，委托人的自身承擔風險的能力也就變得十分重要了。我們的研究表明，受訪者參與的社團越多，他就能夠更多地承擔特殊信任和制度信任的對象失信也造成的缺失，也就是他們賦予這些對象的信任程度相對較高。另一方面，受訪者春節(jié)拜年網(wǎng)中的資源越豐富（網(wǎng)頂越高），他對聯(lián)系較少的弱關系（普遍信任的對象）的信任程度也就越高。

按照帕特南的社會資本理論，真正能夠增進社會信任的參與橫向關系的社團，而不是縱向的庇護關系。因為只有在平等的互惠關系中才能建立起信任。本項研究中的發(fā)現(xiàn)卻表明，作為橫向網(wǎng)絡的社團參與并不一定能夠增進普遍信任，相反，作為縱向網(wǎng)絡的網(wǎng)項卻能夠促進普遍信任。這與帕特南的理論不一致。究竟是文化的差異導致這一結果，還是指標的操作化有待推敲，現(xiàn)有的數(shù)據(jù)沒辦法回答這個問題，有待我們進一步的研究加以探討。

注釋：

①Yamagishi，Shinrai：“Shinka Geimu to Hirakareta Shakai no Kiban，The Structure of Trust：the Evolutionary Games of Mind and Society”.Tokyo：Tokyo University Press，1998，pp.36-37.

②Barbra A.Misztal：“Trust in Modern Societies：the Search for the Bases of Social Order”.M.Cambridge：Polity Fress pp.10-11.

③彼得·什托姆普卡：《信任：一種社會學理論》，程勝利譯，北京：中華書局，2005年，第35頁.

④Wong，S.L.：“Chinese entrepreneurs and business trust”.In G.Hamilton （Ed.） Business networks and economic development in East and Southeast Asia.Hong Kong：Centre of Asian Studies，the University of Hong Kong，1991.

⑤Granovetter，M.：“Economic Action and Social Structure：the Problem of Embeddedness”，American Journal of Sociology，1985，Vol.91.

⑥Buskens，V.：“The Social Structure of Trust”，Social Networks，1998，pp.20.

⑦楊中芳，彭泗清：《中國人人際信任的初步探討》，《第一屆華人心理學家學術研討會論文》，臺北，1995年5月。

⑧ Putnam，Robert，Robert Leonardi&Raffaella Nanetti：“Making Democracy Work：Civic Traditions in Modern Italy”，Princeton：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1993，pp.33-34.

⑨ Putnam，Robert，Robert Leonardi&Raffaella Nanetti：“Making Democracy Work：Civic Traditions in Modern Italy”，Princeton：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1993，pp.75-78.

⑩彼得·什托姆普卡：《信任：一種社會學理論》，程勝利譯，北京：中華書局，2005年，第74頁.

?Fukuyama：“Trust：The Social Virtues and the Creation of Prosperity”，New York：The Free Press，1995，pp.29-31.

?馬爾庫塞：《單向度的人》，劉繼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6年，第46頁.

?安東尼·吉登斯：《現(xiàn)代性的后果》，田禾譯，南京：譯林出版社，2000年，第152頁.

?林濱：《從關系向度到制度向度——信任達成趨勢的理論探討》，《廣西社會科學》2004年第10期.

?王紹光，劉欣：《信任的基礎：一種理性的解釋》，《社會學研究》2002年第3期.

?Coleman，J.S.“Foundations of Social Theory”，Cambridge：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90，pp.110-1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