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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生船

      2013-11-15 21:34:16張全友
      滿族文學(xué) 2013年4期
      關(guān)鍵詞:富平姑母天河

      張全友

      如果太行山脈是座城,大泉山峰是個鄉(xiāng),巉巖就是一個村。

      正是黎明時候,天空的薄霧后面隱藏著幾顆星,耳邊不時傳來幾聲狗吠。我跟在表哥身后,緊緊地跟著他。因為天色尚早,又是霧天,腳下不時會有小石頭磕碰著腳掌。我們走的不是平路,是朝巉巖往上攀的崎嶇山路。不知不覺間,二十里山路已經(jīng)被我們甩在身后了。我不知道表哥怎么樣,我的身子都濕透了。兩個褲腳像水袋,那是被露水打濕的。背上既癢又爬滿了汗?jié)n,胸腔呼哧呼哧像一個風(fēng)箱,把腦門上的汗珠兒吹落又掉到了鼻子尖兒,滾進嘴里,還很咸,撒了把鹽似的。表哥說,快點走,再走不了多一會兒,就到巖下了,到了你在下邊等著,那時候你要緩上一整天呢。

      表哥的腰間斜挎著一把小劈刀,末梢?guī)е粋€鷹隼似的勾。他穿著攀山服,肘子膝蓋都是大片的補巴。表哥留了壇蓋子頭,白天看上去很滑稽。好像電影里舊上海灘沒戴帽子的黃包車夫?,F(xiàn)在有霧看不到,主要是天氣還早,太陽還沒有起床呢。

      表哥說,你硬要跟了我來,又怕累,真是個軟骨頭。我說,我不怕,走你的吧。

      現(xiàn)在正是七月,早上異常清爽,雖說霧天山澗沒有小風(fēng)兒吹,鼻息間卻盡是些舒緩的氣流。天色開始蒙蒙放亮?xí)r,我們就看到了一地的小草,偶爾還有點點的粉花。霧下的小草很青翠,旖旎的一莖莖,掛滿了碎小的珍珠串兒。我們走過去,帶動了它們,它們隨即一抖,更加翠綠了。

      我心里想著一件事,想著那只小帆船。白白的藤骨做架子,有好高好大。我心里想了下,大概最小也夠那么大。我笑了,那么大是多大?我也不知道,反正夠姑母的一只鵝大小??上В砀缣?,把它給了小秀了。聽說小秀把小船放進了天河,表哥說小秀娘病了,小船到了天河,會給她娘祈福的。我又想,鬧不好表哥抓過小秀的毛辮子了?這個也說不定。那女子,清秀的面頰上,一雙富有靈氣的眼睛,似乎在和你說話。莫說表哥喜歡她,誰看著也會多想一想的。我也想過她。

      太陽開始伸懶腰了,它睡了一晚上,臉?biāo)眉t撲撲的。我們隔著紗一樣的霧氣看到它,它也不害羞,只是腦袋周圍長了些霧毛兒。

      我和表哥距離拉得遠(yuǎn)了些。他埋怨我跟不上他。他不能慢,他有一大背荊條的任務(wù)呢。那是給隊里的。他還有一小捆任務(wù),那是給自己家里的。表哥悄悄對我說過,家里沒鹽了,你來了,吃菜不能沒有鹽,寡淡淡的不好吃。

      我知道,表哥喜歡我。他沒個兄弟,家里就他一個孩子,多孤單。我還知道,他不上學(xué)了,做了隊上的小社員。其實,他很想上學(xué),所以到了假期,我就來了,來給他送書,都是我不喜歡看的課本兒,他卻去油燈下看,一看就是大半夜,疼得姑母直罵他費燈油。表哥才很不情愿地睡下了。

      所以我在他跟前,就會得到些偏袒。我說我也想要一個那樣的小帆船,表哥不會不答應(yīng)。我說我也要去那個巉巖看看,表哥問我你敢去?我說有什么不敢?我胸脯一挺,肚臍子都瞪成了一只眼。表哥說那里可是有不少蛇,甚至還有狼。我說你不怕我也不怕。所以,我就跟他來了?,F(xiàn)在可好,我的腳后跟好像磨起了泡,微微作疼。跟在表哥的身后走著走著,就掉了路,拉開那么遠(yuǎn)的距離了。

      “快點走就要到了!”

      山谷里回蕩著表哥的喊聲。我也說:“哎——”

      可是,我卻一屁股坐下來,抹一把汗。太累了。心想:早知道這么遠(yuǎn)才不來呢。

      哇!真高啊!我說。表哥不理我,自顧著給腰上拴一根繩子。

      我不知道那是做什么用的,傻傻地看著他。

      你就在這里等著我,不要亂跑。我說我知道,你早嚇過我,有狼和蛇嘛。

      表哥鬼臉了一下,就走了。

      那巉巖真夠陡峭。懸在半山腰的晨霧早已融化在朝霞里,現(xiàn)在天上有一些薄云。它就高高的聳到了那云尖上,看去都有些頭暈。不過這個巉巖高是高,山的褶子里,卻碧綠如玉。我看著表哥身子輕捷而又熟練地沿著石壁往上攀,一步緊接一步,看得我脖頸子都酸了,他卻像一粒黑豆兒,在那光溜溜的巖壁滑來滑去。

      “嗖——”一枝青嫩的荊條飛了來,還有些苦煎的莖桿脂味兒一同也飛了來。

      我在下邊急忙忙地給他收拾著。

      大約黃昏,這壁巉巖所展示出的神采,是最令人陶醉的。天際,放火一般燃了起來。那云,像鋪上去的一層花瓣兒,被落日的余暉浸上一層淺淺的金色。成群的云燕兒,也去那里飛舞起來,把歌唱在近似絕壁的回響之中。夕陽下,綠也呈黃,山體石軀像表哥身上的肌肉,涌動著它的健壯。

      表哥把大大的一背荊條扎好,很嫻熟專業(yè)地拴成活扣兒,放到恰好能背起的石坎子上,劈刀又挎回腰間。僅有的一小捆,屬于我。那是特別精心才挑揀出來的。

      這些給你編小船,你帶著。

      這么多?

      余了還能再扎個鳥籠。

      那當(dāng)然好。

      不早啦,回去了。

      晚上,我問油燈下編筐的表哥,你為什么哭?我看見他明顯用騰出的肘子在抹眼淚。

      沒什么。

      姑呢?

      過一會她就回來了。

      那一晚,我姑回家很晚,我本來躺進了夢里,后來是他們抱在一處的哭聲擾醒了我。我沒有去勸他們。我知道他們光景不好過,可到底夠多難?是早被他們剛強性烈的母子瞞在五里云外了。

      他們沒咋地你吧?

      沒咋地,不就進幾天學(xué)習(xí)班嘛。

      這筐,還能不能再賣了?

      咋地不能?咱先避避風(fēng),過了這陣子,咱再賣。

      六叔他們說什么?

      他們說這叫尾巴,是尾巴就要割,人不能長尾巴。

      我編幾只筐,咋成了尾巴?他們才長了尾巴!

      后來我知道,表哥趕夜工編好的筐,姑去鎮(zhèn)市上賣,想換些錢貼補生活,卻被隊長六叔發(fā)現(xiàn)了。姑夫當(dāng)過國軍的連副,多年后被人揭發(fā)進了大牢,姑和表哥被村里管制,這樣沒收他們的“尾巴”不是三回兩回了。

      又一天,天氣暖洋洋。姑和表哥的心情同樣暖洋洋,昨晚的事似乎根本沒發(fā)生過。

      表哥不僅攀巖身手快,手也確實巧。陽光下,他蹴在三間窯的拱檐前,去了皮的雪白荊條股子在表哥的手里自由地左右翻飛,沒出兩小時,一艘白鵝般大小的雙帆小船就成了。

      給你。

      你跟我去河灣放船嗎?

      去就去。

      正是水暖的七月,我們都穿著褲衩子。清新歡樂的陽光灑在我們臉上,我們在水里嬉戲打鬧,清涼的河水在我們指間化為一朵朵瑩白的花兒。累了,飄來一縷縷夢幻般的小風(fēng)兒,我們就要放船了。

      表哥說,你愿意它去更遠(yuǎn)的地方不?我說愿意。

      我去水里擺弄著??墒撬弦?,立不起來。

      還是我?guī)湍惆?。表哥扶正了小船,又給它艙底插幾片樹葉,還吹了幾口氣在上面。

      這是一條不太寬的小河,來玩的村孩兒不多。聽說河連海,海連洋,洋連天。天有多遠(yuǎn)?一定是很遠(yuǎn)很遠(yuǎn)吧?

      表哥站到河心兒,雙手托著小船,彎下腰小心翼翼地將小船放到水面上。

      小船起航了,兩個小帆兒的小船,銀滟的水浪跳躍著擁在船頭和船尾。表哥和我看著它遠(yuǎn)去,直到飄向與天相連的地方。

      天河。表哥說咱這個船一定是飄到了天河去的。

      天河是哪里?

      我也不知道,就聽老人們說過,天河那頭是個極樂世界,沒有大牢,人人都好,更不辦學(xué)習(xí)班。

      那咱們也去那里吧?

      要去的,我叫小船兒先去,它會飛,飛去了給咱托夢來,咱們再去。

      帶上姑,也帶上我爹跟我娘。

      不行,我要等我爹回來一起去。

      對呀,還有姑夫呢。

      ……

      我正準(zhǔn)備吃晚飯,老婆晚飯一般做得早,這時候突然來了個電話,讓我不能再吃了。電話那頭不是別人,是我的老板,也是我的表哥。那會兒正是鳥兒歸巢的時候,天空,太陽射出了女人月紅般的紅光,紅光潑到了一朵朵白花似的白云上,白云就被染成了紅云。蚊蠅似的鳥兒成群結(jié)隊,在那紅云下翻飛。大概它們此刻實在是應(yīng)該去歡樂的時刻。一天就要過去了,作為一只鳥兒,也累,也困,巢,總是令它們神往并感到溫暖的。

      表哥電話沒有多少內(nèi)容,就一句話。他說你到國宇大酒店,今天我那里有一桌。

      我“嗯”了一聲。我的這聲“嗯”,是別無選擇的。

      老婆問我,飯都好了,你現(xiàn)在去哪里?如此風(fēng)風(fēng)火火?

      老婆的話中有關(guān)心和埋怨,也有某些不放心的內(nèi)涵。如今男人,令女人放心的不多了。

      我說,表哥有事喊,他的話我不敢不聽。

      我這樣一說,她也就無可奈何。沒錯,現(xiàn)在我們一家全靠我在表哥石料廠做事生活,領(lǐng)人家薪水人家有事發(fā)話,哪有不聽的道理?她只是低聲嘟囔一句,誰知道是不是你表哥?就獨自吃飯去了。

      我這個表哥很橫,他的脾氣廠子里無人不曉。他已不再是二十年前那個留著壇蓋頭去巉巖砍荊條回來編那些筐簍的糟小子。二十年,足以讓人和這個世界一起,變得面目全非了。

      表哥現(xiàn)在有一套二百四十平米的別墅,家里有大學(xué)畢業(yè)的專職嬌妻,誰知道外面還有沒有他的情人?他還給我姑去縣城單獨購一套五間寬敞明亮的平房。我姑喜歡住平房,表哥當(dāng)然滿足她,還給她雇了個工廠下崗后無業(yè)的少婦做保姆。

      表哥家里還養(yǎng)著三條風(fēng)格不同的狗。一條國產(chǎn)藏獒,聽說是純粹的二代,花了五十萬。一條祖籍為英國的金毛尋回犬,花了兩千元。再一條同樣是英國戶籍的彭布羅克威爾士柯基犬,給姑家買的,也值兩千多元。

      說狗風(fēng)格不同,這是表哥的話,他文化水平低,可往往這樣的人語出驚人。本來是狗的種類不同,他要說成風(fēng)格。奇怪的是,他這一說,石料廠底下那些人還一致贊賞,大夸特夸他的三條狗好。底下人也形容不出個哪里好,就是一股勁地夸。好啊好,這種狗,就是好,三條狗一起,都很好。表哥覺出了他們的馬屁味道,說好什么好?你們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不好?底下人一下驚訝了,口半張半合,眼吧嗒吧嗒,都啞了。

      富平,你可要好好給我服侍它們啊,它們吃飯后,你才能去吃飯,它們睡覺后,你才能夠去睡覺,它們拉屎,你要用衛(wèi)生紙給它們擦屁股,每一個星期天,最少洗一次澡,身上絕對不能有異味,要是它們哪個有了病,你可要及時抱著去看病,如果哪個死了,除了你的工資獎金沒有了,還要賠我一半的損失。你樂意做這個狗服務(wù)員嗎?

      我樂意,樂意。叫富平的人,一臉憨氣地笑著,鬼才知道他心里想什么,盡然樂不迭地去狗窩前做起了去服侍那些狗的事情了。

      表哥說過這些話,看著富平積極的身影,眼里有了些滿意的神色。他又從衣兜里摸出一只白金做得很精巧的牙簽去剔起了牙。那天他吃了不少雞肉。他的牙不好,一顆與另一顆之間總是不夠親密無間,有著很不小的距離。他在努力嚼碎午餐中那些雞肉的時候,一部分卻逃脫了他的嚼力,鉆了牙的空子。表哥特氣這些肉,他一塊一塊把它們剔出來,狠狠吐到地上。

      表哥這樣剔著牙,看著富平給狗撓背,心里卻想著富平的老婆。富平的老婆不是別人,正是表哥當(dāng)年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于還是沒有搞到手做他媳婦的小秀。表哥想起來一句話: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了。

      我駕著一輛摩托,飛也似地疾馳在到國宇大酒店的路上。已是六月的黃昏,公路兩邊的莊稼地成片的玉米向后傾覆著倒下。一片片倒下。唯獨表哥那張長滿了杏核兒似的粉刺的臉,在我腦袋里面揮之不去。

      不是一張臉,是兩張臉。一張是頂著壇蓋兒頭的,一張是長滿了杏仁兒似的粉刺的。

      我記得表哥叫我去喝酒,喝他的酒總是有些故事內(nèi)容。這是第二次了吧?上一次也是那個國宇大酒店,也是近黃昏,表哥說是叫去了一桌人,喝酒,拉閑呱。其實就三個人,表哥,我,六叔。那一次他請了當(dāng)年做過他隊長的六叔,那個當(dāng)年腰板挺得直直的人,卻把頭低得像一個秋后的茄子樣,一言不發(fā),只顧吃菜,喝酒。

      表哥說,六叔,你老了。

      老頭的頭發(fā)確實白了不少,他說,嗯。他重重地點了一下頭,繼續(xù)吃菜,喝酒。

      表哥說,六叔,你慢點吃,慢點喝,小心噎著了。

      老頭說,嗯。去夾菜的筷子就停到了半空中一會,緩緩又伸向一個菜碟子。

      表哥說,六叔,前幾天我把你丟到了路上的事,你不會忌恨我吧?

      老頭說,不會不會。頭點的像雞子啄米。一頭白發(fā),就晃出了不少白光。

      我坐在一邊,吃著,喝著,聽著,看著,心里想著。

      國宇大酒店的女服務(wù)員個個很漂亮,都像木偶似的立著,雙手交叉在那個最吸引人的地方,堆著滿臉的笑。

      表哥說,來一塊濕巾,稍稍涼點的。

      一個年紀(jì)稍小些的女服務(wù)員哎了一聲,急忙回頭去儲物間拿來了一塊濕巾,遞給表哥。

      表哥卻不接,頭示意對面坐著的六叔,說,給他吧。

      表哥說,六叔,你擦擦臉,屋里太熱了。

      六叔看了看服務(wù)員雙手捧過來的濕巾,煞白的濕巾,像一道閃電晃進六叔眼里。他不知怎么,身子顫抖了一下??赡苁峭蝗幌肫饋懋?dāng)年生產(chǎn)隊地里種植的白蘿卜了?要么就是當(dāng)年如何將姑母去賣的那些筐簍燒掉的情景?不知道是不是?

      我說,服務(wù)員,你們沒有空調(diào)嗎?干嘛不開?

      表哥狠狠冷眼看了我一下,說你好好吃你的飯,操什么心?

      馬屁踢在了牛腚上,我急忙低下頭,只顧吃菜喝酒去了,至席散,我也沒有再吭一聲。

      那天喝的是八百一瓶的“竹葉青”。表哥請六叔喝酒,向他道歉,實際我知道,六叔喝那些酒下肚,比喝毒藥還難受。但他還是一杯一杯地往肚子里灌酒,大口大口的。

      我知道事情的原委,原來是幾天前六嬸急性闌尾炎發(fā)作,疼得要死,鄉(xiāng)下沒辦法處理,非得進縣城醫(yī)院不可。可是那么遠(yuǎn)的山路,到哪里搞到一輛車?六叔無奈,想到了表哥。表哥很仗義,二話沒說,就來了。醫(yī)院送的及時,六嬸很快康復(fù)出院。表哥又來接他們回家。不料車行在那壁巉巖下時候,表哥車子停住了,說六叔,你下車,自己走路回家,我就能拉你到這里了。

      六嬸也要下,卻被表哥按住了她。你不要下,我送你回家。

      我心里想象著那個六叔走在回家山路的心境,那是一種什么味道?時過境遷?實在想不出。然而后來表哥卻還要設(shè)宴為他道歉?還非要叫上我?我算什么?大概就算他的一個物證?或者什么東西?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了。

      成片的玉米繼續(xù)朝我身子后邊傾倒,那個頭發(fā)白白的六叔的難堪的臉,也朝著我的身后一張張傾倒。頭頂上,已經(jīng)飛出了一朵朵晚霞,血紅血紅的顏色,它們不傾倒,它們在追逐我,叫我快點趕路,別誤了表哥的酒宴。

      關(guān)于表哥跟那個小秀的事情,我也略略聽說過一些。小秀嫁給富平,沒有嫁表哥,原因他們是鄰居,從小耍大的,所謂狗屁青梅竹馬,在當(dāng)時,六叔做隊長光景也好過。而我表哥,家庭成分不好,窮得就剩下姑母跟他兩個干人了,小秀怎么會找他?不料真的會時過境遷,死在大牢里的姑夫給平反了,政府還給了他們一些補償金。姑夫的那些當(dāng)年的戰(zhàn)友們,還有專程趕來看望他們母子的。有的給他們錢,有的給他們物。其中一個做建筑的人,就鼓搗著要幫助他們母子,叫表哥去做建筑。可惜表哥什么都不會,最后就做起了石料生意。

      你來我廠子干吧?表哥說我。

      那年我只種地,沒有多少收入拿回家。我老婆一聽表哥要叫我到他的石料廠干活,當(dāng)然高興了。二話沒說,把我本來不想離開家里的想法給絮絮叨叨的說動了。誰知一干,就是好幾年。

      你他娘的怎么這么笨?一塊石頭落了地,你干嘛非要讓它去砸你自己的腳?

      表哥很橫,他每天最少要罵人五百句話,卻從來沒有罵過我。

      他從亂石堆走過,遇到一干工人,就看著不順眼,挨個罵他們幾句,罵過了一圈,再轉(zhuǎn)回來,繼續(xù)著罵罵咧咧。石料廠,就是他的一個罵人舞臺,他巡回往復(fù),一天的工作就是罵罵罵。我知道,他心里有氣,不就是人家小秀不理他嗎?他就把廠子往大了擴展,村里的勞力幾乎都是他的工人了,小秀還是不想叫她男人富平去表哥這里做。表哥就繼續(xù)擴展。他把村里的土地買下來,開發(fā)農(nóng)場。小秀家里的地周圍,已經(jīng)都是表哥農(nóng)場的地了,他們卻依然自己耕種著。富平就說,要不我也去石料廠上班吧?小秀說,你沒有骨氣。

      可是后來,不知道怎么想的,富平還是來了表哥這里上起班。表哥一開始叫他下夜,就是看門防賊做保安工作的性質(zhì)。我還聽說過,表哥夜里去過富平家,他想和小秀好。他家里放著大學(xué)生的嬌妻,還想著這個小秀?可是小秀沒有答應(yīng)他,好像還聽說把多年前表哥給她精心編織的那個小船歸還了他。真是怪了,不是聽說小秀把表哥給她的那個小船,早在二十幾年前就放進天河里了嗎?怎么會又出來了一個小船兒?莫非它會再游回來?游到小秀手中,再還給我的表哥?

      摩托車上坡,速度明顯放慢了。我去石料廠上班,每天必經(jīng)這條路。十幾里路程,我都回家了,這個表哥卻非要我去赴個什么宴?

      一只流浪狗從路的一側(cè)鬼鬼祟祟跑過去。它很邋遢,其實它皮毛的原色貌似白色,現(xiàn)在卻一身污泥滾成了沙和尚項上念珠似的溜子,一走嘩啦啦作響。我又想起來姑母懷中的那條彭布羅克威爾士柯基狗。我姑母第一次聽過這名字后,覺得太長了,不好叫,干脆簡化叫它彭彭?!芭砼??過來我抱抱。”那狗毛色花白,亮得像絲綢似的一團兒跑過來,鉆入姑母的懷里撒起來嬌。我姑母經(jīng)常用嘴去親吻它。沒準(zhǔn)真和它進行過深吻?富平兩頭跑,給表嫂家里服侍好了兩條狗后,還要過姑母家再服侍這一條。做了一個時期的下夜工,富平被表哥又安排做他家的狗服務(wù)員,工資自然給他漲了幾十塊。他很樂意做。他內(nèi)心難道真的樂意嗎?我不知道。我看著那條流浪狗遠(yuǎn)去的影子,想起了富平。我覺得他們多么相似?活在和表哥和我一個世界里,邋里邋遢,幾乎沒有什么尊嚴(yán),形同走肉。我又想起來表哥和我的過去,那些到巉巖下砍荊條的日子。許多年以后,雖然那一壁巉巖早快被表哥的石料廠給吃光喝凈了,唯獨亂石堆上茂密的荊莽叢,野火燒不盡春風(fēng)吹又生。

      縣城就在前邊,很快就要到了。我猜測表哥今天叫我,一定又要有什么動靜?可是我猜不出。

      國宇大酒店氣宇非凡,那是許多富人商戶們交際聚餐的地方。黃昏下的縣城,縣城里的國宇大酒店,已經(jīng)翩然騷動起來。我找下一個停車地,放好摩托車。表哥已經(jīng)早到了,我很驚訝地看到,今天仍然是三人組合:表哥、我,另一個卻竟然是富平。

      表哥什么也沒有說,他揮揮手,示意服務(wù)員上酒菜。

      他的肚子現(xiàn)在很大,雖說不是特別大,也算發(fā)福的那種。

      而富平卻精瘦精瘦的,一雙手來回搓麻著,顯得很規(guī)矩。

      我心里犯嘀咕,不知道他們都想什么。當(dāng)然了,主要是表哥在想什么才是主要的。

      表哥揮手讓服務(wù)員為我們都倒?jié)M了一杯酒,他站起來了。我們自然都跟著站起來。

      表哥說,富平啊,你還是要走了。今天我在這里備下薄酒,就算為你送行吧。

      富平端著酒杯,眼看著晃蕩的杯中之酒,低聲說,主要是我老婆,她非叫我去外面打工。她說世界很大……

      表哥說,富平啊,你不及小秀,她那叫骨氣。來,不說這些了,干杯!

      表哥使勁和我們碰了一下,一揚脖喝下去一滿杯。

      等服務(wù)員倒?jié)M了第二杯酒后,表哥再站起來,說,原本我想請小秀來,可是,我現(xiàn)在請不動她了。這一杯酒,就由你富平代她喝下,也給我?guī)г捇厝ィf我對不起她。對不起你們了。

      表哥又使勁和我們碰了一下,一揚脖喝下去一滿杯。

      完畢,他說,常言道酒過三巡,可是我今天就能跟你們喝這兩下,你們知道為什么嗎?

      我和富平都眼吧嗒吧嗒的,弄不懂他到底什么意思。

      表哥說,告訴你們吧,酒過三巡那是要遇到知己,你們不是我的知己,所以到此為止。

      表哥起身披起衣服,臨走把一個小包遞給了富平。里邊是你幾個月的工資,我加了倍。出去好好干,什么時候混不下去了,回來繼續(xù)伺候我。

      我一下蒙了頭,看看滿滿一桌菜,連筷子都沒有動,就這樣散了,覺得表哥是在耍我。大老遠(yuǎn)把我叫來了,原來就為了這個?那我是不是他的一個道具?或者擺設(shè)?我實在不知道此刻自己是個什么東西了。

      前后也就幾十分鐘,我走出了這家國宇大酒店。富平已經(jīng)踏自行車走了,表哥卻沒有開車走。他在我拿鑰匙開摩托車的時候,一把將我拉住了。你今天不要回去了,我還找你有事。上車。

      表哥總是這樣武斷。他叫酒店保安幫我照看好摩托車,我們就坐進了他的轎車。

      成片的玉米又開始朝我來時的反方向傾倒下去。天色已經(jīng)要黑掉了,一朵朵晚霞,也像燃盡油的燈,掙扎著最后的那一束束血色。

      我們一路無話。我猜不出表哥到底還有什么事情要我去辦?

      車子很快,一會就來到了石料廠附近。表哥卻戛然停下來車,說到了。

      “喔呵呵——”

      傍晚的山谷里,回蕩著表哥的喊聲?!班负呛恰?/p>

      我不知他要干什么?后邊跟著他。

      一會兒,表哥回頭說,兄弟啊,你還記得嗎?這條路,就是我們當(dāng)年進山砍荊條走過的老路?。∥乙蛔ヮ^皮,說,好像是。

      什么叫好像是?就是,沒有錯。表哥說,可惜了,這里叫我的石料廠炸得不像樣子了。

      我看到表哥少見地笑了一下,繼續(xù)朝著前邊走去。表哥一邊走,一邊回頭和我說,真是往事不堪回首,我多么希望能再回到那個幼稚的年齡啊!

      我也被他的話所感染,心里一時又想起了那巉巖陡峭的半山腰,那晨霧下身子輕捷而又熟練地沿著石壁往上攀爬的一個小人兒。

      “嗖——”一枝青嫩的荊條飛了來,那是年輕的苦澀青脂味兒。

      “轟隆——”一聲。石料廠那邊,有開山的炮聲傳來。

      表哥發(fā)福的身影又折回來了。

      走,咱們再到一個地方去看看。

      天河?

      對,天河。

      六月的傍晚,天河當(dāng)年的容顏已經(jīng)不在。一條枯竭的河床長滿了雜草,河床上空只有隨意飄移正在黑下去的云絲,連一只當(dāng)年歡快著咿呀低叫的云燕兒也沒有了。表哥的黑色轎車停到了那些雜草上,他打開了后背箱,小心地取出一只白色小帆船。

      我說,那里邊水都沒有,你放這個干什么?

      表哥說,為什么沒有?這河床里流淌的水,你難道看不到?

      表哥又說,哦,你不懂,也難怪你。

      表哥走進了雜草里,輕輕把那只小船放下來。小船要倒下,他又將它扶正了。

      他立在那里,看著遠(yuǎn)方,喃喃自語,去吧……

      忽然間,他雙膝跪下去,抱頭痛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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