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散 木
周恩來的晚年歲月
■ 散 木
據(jù)全國政協(xié)原副秘書長、周恩來秘書趙煒回憶:“1975年6月1日總理住院……開始時,總理還能批閱文件,看參考、報紙等。后來,由于病情的發(fā)展,逐漸改由鄧大姐念文件,衛(wèi)士和護士念報紙。大小消息都要念給他聽,一點也不能馬虎?!?/p>
這是說周恩來病中堅持看、“聽”報紙,至于原因,中央警衛(wèi)局原副局長、周恩來衛(wèi)士、鄧穎超警衛(wèi)秘書高振普回憶說:“在他1976年1月8日去世前一個月左右的時間,他被病魔纏身,時而清醒,時而昏迷,但只要醒過來,就要報紙看。他當時生命已經垂危,為什么還那樣堅持要報紙?我們把這個情況向鄧大姐報告,于是大姐約張樹迎和我,還有趙煒、張佐良作了分析……至今我們并沒有找出合理的答案,這成了永遠的懸念。”
周恩來的秘書和衛(wèi)士們一直“沒有找出合理的答案”,其實應該從當時的政治環(huán)境中去考察和理解,這樣或許符合歷史的情節(jié),也符合當時周恩來的具體心境。
1971年的林彪事件,不僅給全黨和全國帶來了強烈的震動,也給周恩來帶來了強烈的震動。這其中之一,就是林彪“晚節(jié)不?!钡膯栴}。1972年7月14日,周恩來會見來華參觀和探親的美籍華人學者參觀團、訪問團。同日陪同出席的竺可楨在日記中這樣記載:
“總理問任峻瑞(任之恭的女兒)最近出了兩個大修正主義者是誰,任即答是林彪??偫磉€起來與任握手,并說明了林彪與蘇聯(lián)勾結存心賣國,于1971年9月13日乘飛機逃往蒙古,半途飛機失事摔死,蘇聯(lián)還拍了照片??偫碚f這是第一次公開宣布林彪叛國的罪惡?!?/p>
當時大家談到了林彪,竺可楨在日記中記載:“周總理說到了去年9月12日并沒有人趕他,可是他待不住了,坐了飛機往北跑,結果被摔死了。毛主席說:‘列寧空中一看說,你是一個叛徒,我們不要。’”
“毛主席說:‘列寧空中一看說,你是一個叛徒,我們不要。’”這是迄今未見有人引用過的毛澤東的一句話,其意思是說林彪是“叛徒”,也就是“晚節(jié)不?!绷?。這對周恩來刺激頗深。1971年9月17日,周恩來將《關于林彪叛國出逃的通知》稿報送毛澤東審查,其中就有“我們黨是從階級斗爭和兩條路線斗爭中成長壯大起來的”的內容。
1972年5月至6月,中共中央在北京召開了有中央各部門,以及各省、市、自治區(qū)和各軍兵種負責人共312人參加的批林整風匯報會,在這次會議所開列的文件中,有毛澤東于1966年7月8日寫給江青的一封信。當時是以此信表明毛澤東早就看出林彪有問題。毛澤東曾明言他的一生干了兩件大事,即趕走蔣介石和發(fā)動“文化大革命”。后者曾為黨內許多人所反對或不解,毛澤東說:“這是一次全國性的演習,左派、右派和動搖不定的中間派,都會得到各自的教訓。結論: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還是這兩句老話?!泵珴蓶|此時公布這封私信,意思是說林彪的問題是林彪的問題,“文革”的問題和林彪的問題不一樣。
當時,周恩來也只能據(jù)此進行說明和詮釋。他說:“毛主席這封信一針見血。主席寫這封信是1966年7月8日在武漢寫的,我是7月11日到的武漢。那時見了個外賓,我跟主席報告我到國外訪問羅馬尼亞、阿爾巴尼亞以后,主席要我留一天。第二天上午見主席,主席就把給江青同志的那封信的抄件給我看。是一個底子,那個字是徐業(yè)夫同志抄的,有些字還抄錯,主席還改了的。那個信可寫得深刻,現(xiàn)在大家想想看,那簡直是完全看到了這些問題。當然了,當時不是說林彪這個人了,也可能想著利用右派來搞。那封信指的林彪那些極左的話,這個極左,是形左實右,落在林彪身上,是個右派。主席說七八年后,結果六年就出現(xiàn)這個事了。只有我們偉大領袖毛主席才能預見到這么清楚。”
林彪是“叛徒”,“晚節(jié)不保”,這對周恩來來說,是刻骨銘心的感受。不過,他又以為毛澤東的信可以說明林彪的問題是“極左”,這又與毛澤東的初衷不相吻合了,而周恩來晚年的不幸即由此而肇端。
晚年,周恩來心中一直裝有一件事,這件事一直讓他感到不安。
1972年6月,根據(jù)毛澤東的指示,周恩來在中央批林整風匯報會上作了《對我們黨在新民主主義革命階段六次路線斗爭的個人認識》的報告。在談到王明“左”、右傾錯誤問題時,他作了自我解剖和批評。23日,根據(jù)毛澤東的指示,周恩來又在批林整風匯報會結束會上,作了《關于國民黨造謠污蔑地登載所謂“伍豪啟事”的真相》的報告。為此,中共中央還發(fā)出文件予以說明,并附上若干原始材料傳達至高級干部。毛澤東當時還說:“這樣做的用意是,讓黨內高級干部了解事情真相,不允許任何人今后在這個問題上誣陷周恩來?!笨墒瞧婀值氖?,會后并沒有下發(fā)周恩來的報告,相反,江青在華東組和中南組會上的講話卻作為會議文件下發(fā)了。
至于那個所謂“伍豪啟事”的歷史事件,其情由原本不是問題,可是此時卻成了一個“非常嚴重”的問題。按照某些人的思維邏輯,所謂晚節(jié)不保者,無論以民主革命時期“六次路線斗爭”為例,抑或是以林彪事件之后大講特講的所謂黨內“十次路線斗爭”為例,可謂都不乏其人。其例子有陳獨秀(“叛徒”“托派)、李立三、瞿秋白(特別是他,因為臨死前的一篇《多余的話》,已被判定為“叛徒”)、王明(“叛徒”)、羅章龍、張國燾(名符其實的叛徒),以及高崗、饒漱石、彭德懷、劉少奇(“叛徒”)、林彪(叛徒)等。顯然,有人之所以居心叵測地攪混原本不成問題的“伍豪啟事”事件來興風作浪,并非是出于對歷史的無知,而是別有用心。
對此,周恩來不是沒有察覺。所謂“風起于青 之末”,始于1966年的“文化大革命”其實是共和國最高層領袖之間在治國方略等問題上出現(xiàn)長期分歧和矛盾積累的一個結果,其中有許多意想不到的因素起了舉足輕重的作用,甚至還包括歷史上的一些問題。這些看似沒有什么直接的關系,但其微妙之處卻足以讓人為之深思。
1963年,《歷史研究》第4期發(fā)表了戚本禹撰寫的《評李秀成自述》。戚本禹在這篇文章中把太平天國運動中著名將領李秀成說成是“叛徒”,隨即在史學界引起了很大的反響,而戚本禹也受到了廣泛的批評。然而江青把戚本禹的文章送給毛澤東,毛澤東閱后表示贊成戚本禹的觀點,并在文章旁邊批寫了16個大字:“白紙黑字,鐵證如山。晚節(jié)不終,不足為訓?!?/p>
1964年,戚本禹又發(fā)表了《怎樣對待李秀成的投降變節(jié)行為?》一文,其中明確地提出了“叛徒”問題。
此后到了1965年六七月間召開的中央會議上,毛澤東突然又說:瞿秋白也是“晚節(jié)不終”。此前他還說過:“以后宣傳烈士不要宣傳瞿秋白了,要多多宣傳方志敏?!倍牡碾A級出身與周恩來相似,周恩來在“文革”初的講話中也只得強調:“出身好表現(xiàn)不好,是忘本;家庭出身不好,表現(xiàn)不好,是兩個不好。”“主要看你的表現(xiàn),晚節(jié)?!薄霸谥R分子官僚家庭出身的瞿秋白,像李秀成一樣,晚年變節(jié)了?!?/p>
現(xiàn)在人們已知道,所謂叛徒問題實質上是“文革”發(fā)動的一個步驟。當時,毛澤東已對曾經有過被捕經歷的劉少奇產生了嚴重的懷疑和不信任,而毛澤東又一向極其鄙夷和仇視革命隊伍中的叛徒,視革命氣節(jié)為革命者政治道德的底線。
1967年3月,按照毛澤東的部署,中共中央印發(fā)了關于薄一波、劉瀾濤、安子文、楊獻珍等出獄問題材料的一個批示,其中明確提出了所謂“叛徒”問題。隨即康生又在一次談話中表揚紅衛(wèi)兵在運動中“挖出了許多叛徒和變節(jié)分子,作了許多貢獻”。在他的煽動下,以“揪叛徒”聞名全國的南開大學“八一八紅色造反團總部”下發(fā)了《對各“抓叛徒”戰(zhàn)斗隊的命令》。中共中央也相應作出了《關于“抓叛徒”問題的通知》。
不久,所謂“黨內一小撮走資本主義道路當權派中的叛徒”炮制出爐。繼李秀成、瞿秋白被批判后,戚本禹又發(fā)表了《愛國主義還是賣國主義?——評反動影片〈清宮秘史〉》一文。這篇文章無異于宣布“黨內最大的走資本主義道路當權派”劉少奇被正式和公開地批判,而劉少奇的歷史問題也因此被人詬病,并成為他的一項“罪狀”。對此,毛澤東是這樣認識的:1967年11月5日,毛澤東在與中央文革小組談話時說:“鄧小平要批,還要把他同劉少奇區(qū)別一下?!庇謸?jù)李先念回憶:“據(jù)我所知,毛主席一開始并不想打倒劉少奇,但是聽了許多人揭發(fā)批判后,毛主席才改變了自己的初衷。其中有個重要證據(jù),就是薄一波的所謂叛徒集團問題?!?968年10月,在中共八屆擴大的十二中全會上,劉少奇被誣陷為“叛徒、內奸、工賊”,并被“永遠開除出黨”。
在黨內有著長期領導經歷的周恩來,特別是他曾經出生入死地活動在白區(qū),有著極其豐富的對敵斗爭的閱歷,此時也不免受到一些人的戳戳點點。于是就在“文革”初期“揪叛徒”風潮出現(xiàn)了“大發(fā)現(xiàn)”之后,即繼“六十一人案”及瞿秋白“叛徒”案、劉少奇“大叛徒”案等之后,先是天津南開大學的紅衛(wèi)兵,后來又有北大歷史系的學生,從圖書館的報庫以及檔案館中查檢出了當年的一紙《伍豪等脫離共黨啟事》。這些人對中共的歷史只是一知半解,只是出于赤誠的“革命”動機和警惕性而“發(fā)現(xiàn)”和“檢舉”的,但是在某些人(特別是一些別有用心的知情者)看來,卻可以作為“晚節(jié)”問題向周恩來示威、攻訐,如江青當時可謂如獲至寶。
1967年夏初,天津南開大學的學生在查閱舊報紙時發(fā)現(xiàn)了1932年2月上海《申報》刊登的《伍豪等脫離共黨啟事》,并獲知“伍豪”即是當時周恩來的化名。5月12日,他們將報紙的抄件送達江青。江青收到材料后,未作任何調查,采取突然襲擊的手段,于18日給林彪、周恩來、康生三人寫了一封信,信中說天津學生查到一個反共啟事,為首的是“伍豪”,學生還“要求同我面談”。
19日,周恩來致信江青,他說:“《伍豪等脫離共黨啟事》,純屬敵人偽造,只舉出243人,無另一姓名一事,便知偽造無疑。我當時已在中央蘇區(qū),在上海的康生、陳云同志均知為敵人所為,故采取了措施。詳情另報?!蓖眨芏鱽砑床殚喠松虾5呐f報紙,并為此給毛澤東寫了一封信,內稱:“現(xiàn)在弄清楚了所謂‘伍豪等啟事’,就是1932年2月28日的偽造啟事”,而“偽造啟事和通過申報館設法的處置,均在我到江西后發(fā)生的”。隨即,周恩來還將1931年至1932年的有關事件編成《大事記》,一并送呈毛澤東。毛澤東閱后批示:“送林彪同志閱后,交文革小組各同志閱,存?!睋?jù)手跡,毛澤東在“存”字旁邊重重地畫了兩道醒目的杠。
1967年底,又有一個北京的大學生發(fā)現(xiàn)了這則《啟事》,出于“高度的政治覺悟”,寫信報告毛澤東。毛澤東閱后于1968年1月16日批示:“此事早已弄清,是國民黨造謠污蔑。”這個批示比上述那個指示要明確多了,不過,這一批示只傳達到了很小的范圍。這對于非常重視自己晚節(jié)的周恩來來說,仍然是一塊沉重的心病。
林彪事件后,在中央批林整風匯報會上,周恩來根據(jù)毛澤東的指示,作了《關于國民黨造謠污蔑地登載所謂“伍豪啟事”的真相》的報告,按照當時毛澤東和中央政治局的意見,這個會議的錄音和根據(jù)錄音整理的記錄稿,原擬要發(fā)給各省、市、自治區(qū)的黨委存檔,然而會后這件事卻又被擱置了下來。很明顯,當時如果能將周恩來的這份報告列入檔案,那么,白紙黑字,勢必可以預防和制止別有用心的人去繼續(xù)利用這個歷史舊案去誹謗、中傷周恩來。但不知由于什么原因,周恩來的這個希望落空了。
事實上,所謂“伍豪啟事”事件的再起波瀾,是對應于林彪事件后的國內形勢的。當時,作為全國最重要的政治任務——“批林”,無形中在黨內形成了兩種意見:以周恩來為代表的主張批判極左思潮,并在各條戰(zhàn)線糾正“文革”的錯誤;以江青一伙所代表的靠極左路線起家的“文革”新貴們則主張批判林彪“復辟資本主義”的“極右實質”,繼續(xù)維護“文革”的錯誤理論和實踐。此后,江青等人對周恩來審閱并同意的中聯(lián)部和外交部的《關于召開外事會議的請示報告》中批判極左思潮的內容提出了異議,并隨即提出了“當前的主要問題是否仍然是批極左思潮?批林是否就是批極左和無政府主義”?即“批林”究竟是“批左”還是“批右”等問題。
1972年12月5日,人民日報社的王若水寫信給毛澤東,信中反映了上述爭執(zhí),而王若水自己則同意周恩來關于要批透極左思潮的意見。此時,毛澤東敏感地注意到黨內外日益增長的懷疑和否定“文革”的思潮傾向,他的憂慮日益加重。鑒于王若水的來信已將周恩來和江青等人的矛盾公開化,他也不得不表明態(tài)度。12月17日,毛澤東召見了周恩來、張春橋、姚文元。在談話中,他不容置疑地說:“批極左,還是批右?……極左思潮少批一點呢”,“那封信我看不對。是極左?是極右。修正主義,分裂,陰謀詭計,叛黨叛國”。
于是,“九一三”事件之后,周恩來主持批判極左思潮和試圖糾“左”的努力付諸東流。隨即,又一場政治運動——“批林批孔”運動發(fā)動了。
毛澤東強調要抓“路線方向”,防止中央出“修正主義”,實質上就是反對有人對“文革”提出質疑,更不用說是反對了。江青等人則充分利用這個機會,把矛頭公然指向周恩來,而此時的周恩來可謂身心疲憊,受盡煎熬。
此時,由于“伍豪啟事”事件的一次又一次被人提起,沉疴在身的周恩來清醒地意識到自己最后時刻的來臨,要保持晚節(jié)。
1972年5月18日,周恩來被確診患膀胱癌。1974年初,周恩來因勞累過度,病情加重。是年3月11日到15日,周恩來在3 5醫(yī)院進行全面檢查,后確診為癌癥復發(fā)。此后,不時進行治療,并吸氧。
6月1日,周恩來住進了3 5醫(yī)院。此后,其活動都主要在醫(yī)院內進行。
8月上旬,周恩來尿血增加,病情反復,經診斷為癌癥轉移,后經與醫(yī)療組商定及中央政治局同意,實施局部切除手術。8月9日,周恩來致信毛澤東,匯報了自己的病情及治療方案,說“自信尚能經受這次治療”。翌日,經毛澤東批準,周恩來做第二次大手術,術后病情趨于平穩(wěn)。養(yǎng)病時,他得知毛澤東在武漢被確診患白內障,還托人將其一副花鏡送毛澤東試戴。在最后的日子里,周恩來留下了可歌可泣的記錄。
1974年10月,周恩來手術后會客次數(shù)增多,談話時間也較長,批閱文件也增多了。為此,醫(yī)療組向政治局負責其醫(yī)療工作的4人,即王洪文、葉劍英、張春橋、汪東興寫報告,建議減少送閱文件、會客次數(shù),縮短談話時間。11月6日,周恩來致信毛澤東,表示如在12月召開人大,自己“定能吃得消”,“即使照膀胱鏡下燒不成,我還受得起再開刀,務請主席放心”。對此,毛澤東批示:“同意?!?/p>
圍繞四屆人大的組閣,“四人幫”有所圖謀。12月23日,周恩來不計身體狀況,飛赴長沙向毛澤東匯報四屆人大籌備的情況,希望得到毛澤東的支持。周恩來此行之前已被發(fā)現(xiàn)便中有潛血,需立即進行檢查治療,但他對醫(yī)生說:“既然把我推上歷史舞臺,我就得完成歷史任務?!比~劍英只好再三叮囑隨同前往的醫(yī)護人員:為了黨和國家的最高利益,現(xiàn)在不能提及此事。并囑咐他們要想盡一切辦法,無論如何也要保證周恩來安全返回。周恩來在長沙與毛澤東多次長談,時間最長的是26日的那一次。26日午夜時分,毛澤東處打來電話,請周恩來過去談工作。這天夜里,毛澤東和周恩來促膝長談,直到次日凌晨,長達4個小時。
1975年2月1日,周恩來在人民大會堂帶病主持國務院常務會議,會議確定了鄧小平、李先念、紀登奎、華國鋒等12位副總理的分工,其中鄧小平為第一副總理。會上,周恩來說:“我身體不行了,今后國務院的工作由小平同志主持?!?/p>
1975年5月3日,周恩來帶病赴中南海出席由毛澤東召集的政治局會議。在這次會議上,毛澤東提出了著名的“三要三不要”,同時又提出歷史上曾經反對過自己的人。他還指著周恩來說:“你一個,朱德一個,還有別人,主要是林彪、彭德懷?!边@是毛澤東最后一次出席中央政治局會議。7日,周恩來前往北京醫(yī)院看望譚震林、汪東興,并接見了原身邊的醫(yī)務人員。談話中,在提及自己的病情時,他說:“我估計還有半年”,“你們一定要把我的病情隨時如實地告訴我,因為還有許多工作,要作個交代”。
5月15日,就此前召開的毛澤東非常重視的政治局會議及發(fā)表的重要講話的討論和傳達遲緩,周恩來寫報告給毛澤東,表示“責任完全在我”。隨即,“反經驗主義”的歪風開始猖獗。
6月9日,周恩來抱病到八寶山出席賀龍骨灰安放儀式。他對賀龍的子女說:“我的時間也不長了!”隨即,全場一片啜泣聲。這也是周恩來生前最后一次參加悼念活動。
6月15日,周恩來從西花廳返回醫(yī)院,從此告別了西花廳。在離別之際,他站在等候的汽車旁,佇立良久。
1975年6月,周恩來在賀龍逝世6周年舉行的骨灰安放儀式上致悼詞
1975年6月16日,周恩來又向毛澤東寫信匯報自己的病情和治療情況。信中寫道:“我第三次開刀后,這八十天恢復好,消化正常,無潛血。膀胱出血仍未斷……我現(xiàn)在身體還禁得起,體重還有六十一斤。一切正常,可保無虞,務請主席放心。手術后情況,當由他們報告。為人民為世界人的為共產主義的光明前途(原文如此),懇請主席在接見布特同志之后,早治眼病,必能影響好聲音、走路、游泳、寫字、看文件等。這是我在今年三月看資料研究后提出來的。只是麻醉手術,經過研究,不管它是有效無效,我不敢斷定對主席是否適宜。這段話,略表我的寸心和切望!從遵義會議到今天整整四十年,得主席諄諄善誘,而仍不斷犯錯,甚至犯罪,真愧悔無極?,F(xiàn)在病中,反復回憶反省,不僅要保持晚節(jié),還愿寫出一個像樣的意見總結出來?!?/p>
這應該是周恩來寫給毛澤東的最后一封信了。同時,周恩來又給毛澤東的機要秘書張玉鳳附了一張便條,其中寫道:“玉鳳同志,現(xiàn)送十六日夜報告主席一件。請你視情況,待主席精神好,吃得好,睡得好的時(候),念給主席一聽,千萬不要在疲倦時念,拜托拜托?!笔且梗芏鱽碛肿隽耸中g。
1975年9月下旬,周恩來在與醫(yī)生的談話中判斷自己的病情已無法治療,在醫(yī)院已失去意義,希望回到西花廳,因為“這里還有好多病人,你們應當去照護他們”。
9月20日,處于病危狀態(tài)的周恩來不得不再次接受住院后的第四次大手術。顯然,他非常清楚這次手術的結果是很難預測的。在進入手術室前,周恩來要工作人員找來自己在1972年6月中央批林整風匯報會上所作的《關于國民黨造謠污蔑地登載所謂“伍豪啟事”的真相》的報告錄音記錄稿,用很長的時間仔細看了一遍,然后用顫抖的手簽上名字,并注明簽字的環(huán)境和時間,即“于進入手術室(前),一九七五、九、二十”。這是周恩來所作的最后的一次簽字。
進入手術室時,周恩來又竭力大聲地說了一句長久埋藏在心里的話:“我是忠于黨、忠于人民的!我不是投降派!”十分明白這句話含意的鄧穎超隨即要求汪東興將此報告給毛澤東。然而也就在這次手術中,醫(yī)生發(fā)現(xiàn)周恩來身上的癌細胞已經擴散全身了。術后,周恩來病情迅速惡化,其免疫力也嚴重下降,不得不取消了所有接待和日常幾分鐘的散步活動。10月24日,周恩來再次接受了手術治療。
據(jù)有關人士的回憶,在病痛最厲害時,周恩來曾與守候在身邊的鄧穎超一塊低聲吟唱《國際歌》。在病危和彌留之際,周恩來還曾向鄧穎超表示,他心里還有很多話沒有說出來。另據(jù)工作人員回憶:當時葉劍英曾召喚工作人員,并嚴肅地吩咐他們:“你們倆都準備好紙和筆,24小時在總理身邊,一刻也不能沒有人??偫碓瓌t性很強,很多事很多委屈悶在心里不講,特別是對于中央的某些人,在最后時刻有什么內容要發(fā)泄,你們一定要記下來。”當時,葉劍英由于身負重責,不可能天天守在周恩來身邊,只好讓工作人員輪流值班守候,以保證每時每刻都有一個人守在周恩來身邊,并隨時準備用筆記錄。然而,周恩來始終沒有說什么,在最后的幾天中,他閉緊雙唇,直到停止呼吸。
1976年1月5日凌晨,醫(yī)生為周恩來進行了最后一次治療手術。7日,由于病情持續(xù)惡化,周恩來的氣息已變得十分微弱,長時間處于昏迷狀態(tài)。當時醫(yī)療組成員、護理人員等晝夜守護在病房,隨時準備搶救。這天深夜11時,彌留中的周恩來從昏迷中蘇醒,他微睜雙眼,認出了守在身邊的吳階平大夫,用微弱的聲音說:“我這里沒有什么事了。你們還是去照顧別的生病的同志,那里更需要你們?!睋?jù)稱,這是周恩來留下來的最后一句話。
1月8日上午9時57分,周恩來的心臟停止了跳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