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自從過士行的《閑人三部曲》在人藝舞臺搬演以來,不斷有專家學者對于過士行的劇作給予解讀。概括這些解讀大致包括四個方面:第一是對人的主體價值的反思。第二,東西方文化之間的差異,以及對于東方文化的認同。第三,對于轉型期知識分子的困惑。第四,就是生命的悖論問題。這些解讀都各自有自己的道理,對于閑人三部曲的解讀,必定也不能只是限于方隅。本文通過文本細讀,對過士行《閑人三部曲》中的符號化特征給予細致分析。
關鍵詞:閑人三部曲;符號化
一、符號化的人物世界
《閑人三部曲》——《魚人》,《鳥人》,《棋人》中的人物不乏極強的符號性與生命的目的性。從題目上就給了觀眾一種符號化的感覺。為何要在人的前面加上一個限定詞?這的確是過士行有意為之。正因為加上了限定詞,人就不只是為人了,人字之前給了他生命的一種限定。《魚人》中,無論是保護大青魚的老于頭還是一心想要釣上大青魚的釣神,他們的生命都被大青魚這個非人的生物限定了,一切為了這個,而對其余別無所求。劇作中釣神的兒子三兒有這樣一句臺詞“我爸說等他把湖里那條最大的青魚釣上來,他就再也不釣魚了。”【1】【P5】同樣,老于頭的女兒劉曉燕也說:“只有釣上那條大青魚,才能結束這一切?!薄?】【P46】不管是釣者還是保護者,二人的生命都被這條大青魚緊緊聯(lián)系在了一起,為魚而活,二人的生活也更多地成了一種符號化的展示,成了名副其實的魚人。
《鳥人》是我認為《閑人三部曲》中人物符號化最強的一部?!而B人》看似一個十足的精神病場所,一群生活在夢中,生活在自己世界里的執(zhí)著人,不管是以三爺為代表的真正的養(yǎng)鳥人,還是一心要為鳥治病的精神病醫(yī)師丁保羅,還是一心要找珍禽褐馬雞的鳥類學家陳博士,或者國際動物保護專家查理,這些人貌似人人都有病,每個人都有強烈的他們對于信念的執(zhí)著。同樣是對鳥,但是他們個個術業(yè)有專攻,對于鳥有自己不同的解讀。在百靈張摔鳥一節(jié)中,我們就可以清楚得看出這種人物的符號性。百靈張把鳥當場摔死在地上,因為鳥有“臟口”,一切之前對于鳥的期望付之一炬,因此,這個時候的百靈張也氣極生亡了,實現(xiàn)了真正的殉鳥。在 這個事件之后,這些符號人物開始個個出場來表現(xiàn)自己作為不同代表的符號性。國際鳥類保護學家查理急忙跑來,“搶上前去辨認地上的死鳥‘玉鳥這不屬于野生鳥類資源,因而不是國際鳥類保護組織的保護對象?!?【2】【P95】陳博士一再強調自己要找的是褐馬雞。而作為精神病醫(yī)生的丁保羅大呼人的價值,關心養(yǎng)鳥人。作為知識分子的這三位對于百靈張摔鳥的這一舉動的態(tài)度是不同的,丁保羅強調人的價值,開設鳥人心理康復中心。查理關心鳥,希望能有個給鳥看病的地方。每個人都有自己極強的目的性與符號性。而這其中貌似正常的就只有丁保羅了,但是熟不知,其實他也是個鳥人。林克歡先生在他的文章《閑人不閑——閑話過士行“閑人三部曲”》一文中就有過一段精彩的論述:“假如說鳥人的不正常,是因為他們重鳥道、輕人道。那么,精神分析學家對病人的健康漠不關心,感興趣的是自己四處兜售的戀母情節(jié)和窺陰癖的泛理論能否自圓其說,鳥類學家對稀有鳥類的滅絕無動于衷,迷戀的是搜集、占有珍奇鳥類的標本。京劇演員不在乎京劇的衰亡,痛惜的是自己的行當沒有傳人……都很難是正常的。這樣看來“鳥人”便不僅僅是指養(yǎng)鳥者了?!?【1】【P317】鳥人們作為個個與鳥相關的符號象征,一一呈現(xiàn)在觀眾面前。
同樣,《棋人》中的何云清與司炎又何嘗不是作為棋的符號而生活呢,但不同的是何云清已經開始反思這一符號性存在的合理性,關于這一點筆者將在下一個問題中加以詳細論述。
二、不是符號,卻渴望成為符號
在過士行的《閑人三部曲》中還有一個現(xiàn)象是我們不可忽視的,反觀這些符號化的人物,我們不得不承認,這些的確不是一些過士行所謂的“閑人”而是一些真正在某些行業(yè)的天才式人物,他們有自己絕對的才干,有很多的仰慕者,有自己為之驕傲與讓自己痛苦不能自拔的專長。在這些主要的符號人物周圍,過士行總是給我們安排一些相對不那么符號化,卻又絕對追求符號化的人物。例如說《魚人》中的眾多釣魚者,《鳥人》中的眾多養(yǎng)鳥者以及《棋人》中的眾多觀棋者,他們達不到魚人,鳥人,棋人的境界與技藝的高度,卻拼命追求,不是符號,卻渴望成為符號。這正是一種很深的“圍城現(xiàn)象”,【2】【P323】里面的人想出去而外面的人想進來。
三、符號性下的生命釋放到生命反思
很多學者在對過士行的《閑人三部曲》主題論述時,有一個問題是沒有注意到的。過士行的閑人三部曲,雖然說的確是主題先行之下,同一主題的一種多聲部呈現(xiàn)。但是,每個聲部所塑造的人物形象卻有一個生命的遞進過程。從1989年的處女作《魚人》到《鳥人》再到《棋人》,結合過士行的生活經歷,這是一種人類與生俱來的對于愛好,命運的無奈與彷徨,并在一種過度的符號性生活之后漸漸實現(xiàn)的生命價值的反思過程。
(一)符號性下的生命的釋放——《魚人》
《魚人》是過士行《閑人三部曲》中最早的一部劇作,卻由于人藝的老院長于是之先生所謂的還是先寫現(xiàn)實主義作品的觀念,直到1997年才被搬上人藝的舞臺,成了《閑人三部曲》當中的最后一部與觀眾見面的作品。但是,我們今天回過頭來看這真正的《閑人三部曲》中的第一部,就能深深地感覺到一種生命的釋放。
上面筆者已經談到,《閑人三部曲》中的主人公大多是在一種非功利狀態(tài)下符號式的生活。的確,在護魚符號老于頭與釣魚符號釣神的殉魚過程中,無不是一種生命的釋放,為了目標可以放棄一切。
在這其中,過士行其實也有在主人公身邊安放一些反思的因素。劉小燕和三兒何嘗不是這種生命釋放之下的犧牲品。他們明知后果的嚴重性,但還是親眼目睹,無法控制它的發(fā)生。三兒本想幫父親把大青魚釣上來,就可以讓父親再也不釣魚了。可是,沒想到不但沒有釣上大青魚,連自己和父親,老于頭的性命也全都搭上了。就像俄狄浦斯王,越是想避免命運的安排,到頭來卻越難逃脫命運的魔咒。過士行在其中借別的人物其實已經開始反思了,三兒一再讓劉小燕換個活法,不要總是守著大青湖,守著以前的念想。萬司令這個人物的設置,與兩主人公對比也是明顯的。侯子與教授之間關于大馬哈魚的一席話,雖然只是作為配戲,但是卻頗多啟發(fā),應該是過士行對目標人生的一種感嘆。(教授給侯子講述了大馬哈魚為了交配,不遠萬里游到內陸江河源頭,在交配產卵之后累死。教授把這稱之為生命的極限。在聽完這個故事后,侯子說道:“怎么不知道悠著點?!薄?】【47】)但是過士行始終沒有讓這種反思與主人公心靈產生共鳴。
(二)符號性下的生命的常態(tài)——《鳥人》
到了《鳥人》,過士行用自己一貫的符號化手法,為我們展示了一個符號化的常態(tài)大世界。各個為鳥而活的人物在其中展示著自己的生命生活常態(tài)。筆者認為,《鳥人》受迪倫馬特的《物理學家》的影響是巨大的,體現(xiàn)最為明顯的就是同為“精神病場所”的空間設置?!而B人》中丁保羅為了自己的精神病研究,為了自己的宏圖偉業(yè),把養(yǎng)鳥的公園收購,而作為了鳥人心理康復中心。從而把一個大的精神病場所搬上了舞臺?!段锢韺W家》中物理學家默比烏斯為了不讓他的發(fā)明成果被用于毀滅世界,他干脆把自己送進了精神病院。過士行在這部作品中給觀眾一個徹頭徹尾的符號人物展示。
(三)符號性下的生命的反思——《棋人》
到了《棋人》之中,主人公何云清開始反思這種符號生命存在的合理性了。何云清在劇中多次強調一切過量的東西都是不科學的。一個大國手,用整整傾倒一代人的輝煌換來的是老年的孤獨與自己所謂的冰冷的身體。在何云清開頭與聾子的對話中有一段是很能表達何云清對于人生的悔悟與老年的生活狀態(tài)的,何云清說:“我用我的生命,我的青春捂暖了這些石頭做的棋子,而我肉做的身體卻在一天天冷下去?!薄?】【P148】這應該就是過士行給予棋人的反思。這位往日的大國手,到了耳順之年開始反思自己與棋為伴的一生,才感覺到自己失去太多的生活了,他開始羨慕別人的家庭,羨慕別人的夫妻恩愛。表現(xiàn)到他的行為方面就是,棋王再也不下棋了。但是往往事與愿違,司炎的出現(xiàn),棋王不得不重新拿起棋子,實現(xiàn)一場生命的博弈,最后只能還是一個悖論般結局。
劇作中過士行還安排了媛媛和游魂也就是司炎的生父這兩個角色,這的確是喚起何云清反思的兩個重要角色?!版骆率乔啻旱幕恚巧Φ捏w現(xiàn)。她的性感體現(xiàn)在她的全身,尤其是那雙腿,修長而美好。”【1】【P146】媛媛對于生命的熱情喚起了何云清心底的那份火熱,媛媛那種“人活著就是要實實在在地享受活著”的生活態(tài)度,讓何云清開始對自 己的生命狀態(tài)重新審視。游魂雖然只有一束光去表現(xiàn),但它確實關乎成敗。
過士行在劇作中借何云清之口說出了下棋的最高境界,這也是《棋人》中反思的點題之筆“回首一下往事,看看自己是否因虛度年華而悔恨,或因碌碌無為而羞恥。”確實,在《棋人》中過士行逐漸從符號化生命的展示實現(xiàn)了符號化生命的反思。這其實是一種新現(xiàn)實主義的回歸,這部作品也最該用現(xiàn)實主義的方法去表現(xiàn)。但可惜的是,在人藝的舞臺上林兆華導演卻用了一個近似荒誕的表現(xiàn)手法,而沒有把過士行原本的回歸意味充分表現(xiàn)。過士行在《我的創(chuàng)作道路》一文中也提到了這一點“這是我對傳統(tǒng)的一次回歸,林兆華打破了我的回歸夢,把她排成了一個后現(xiàn)代與行為藝術嫁接的戲,我無計可施?!薄?】【P359】這確實是這部劇作的遺憾之處。但是從劇本來講,反思的確成了這部戲的主調。與《魚人》,《鳥人》相比,《棋人》讓過士行的《閑人三部曲》實現(xiàn)了一個回到生活,突出反思的跨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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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王鑫,中國傳媒大學碩士研究生在讀,研究方向:戲劇戲曲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