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南京休閑景觀研究

吳承忠,田 昀

（對外經(jīng)濟貿(mào)易大學 文化與休閑產(chǎn)業(yè)研究中心，北京 100029）

李旭旦先生在20世紀80年代初曾經(jīng)指出，歷史人文地理學要重視對古代社會人們感情生活和娛樂生活的研究，除歷史自然地理學和歷史人文地理學之外，以后還會建立歷史社會地理學。史念海先生也在《中國古都與文化》一書中注意到古都是各地域文化、中西文化的融匯區(qū)。20年來，我國歷史地理學中沒有開始對休閑問題展開系統(tǒng)研究。出現(xiàn)這種情況的原因可能在于歷史地理學界對中國古代和近代社會休閑活動的發(fā)展狀況及其重要性缺乏足夠的了解和認識。我國的情形與外國相似，有著漫長的休閑發(fā)展史，休閑活動普遍存在于從貴族、商人、文人到最下層的手工業(yè)者和農(nóng)民各階層，而且每個時代的休閑活動常有著不同的特點，形成了極具中國特色的古代、近代貴族和平民休閑文化。本研究課題“遼金元明清北京休閑地理研究”正是基于以上認識確定的。該課題的開展既建立在以往侯仁之先生為代表的歷史地理學者對北京城市歷史地理研究成果的基礎上，又借對古代北京城內(nèi)居民休閑行為的研究，希望為北京和中國歷史地理學的研究增添新的方向——歷史休閑地理學。與歷史地理學學科中的人口地理、民族地理、軍事地理等研究領域不同，歷史休閑地理學以研究一定歷史時期一定區(qū)域的休閑的地理學相關問題為使命，休閑活動場所、休閑者、休閑服務業(yè)的空間分布及其變遷規(guī)律應成為該學科的主要研究內(nèi)容，而其中休閑活動場所的空間分布與變遷規(guī)律應成為研究的核心問題。與此同時，休閑行為的地理學與社會學特征、休閑文化的地理學擴散問題也應該被納入研究的視野。

“城市是人類文化集中的聚落和區(qū)段，城市文明以其主導作用制約人類社會。中華文化和區(qū)域文化都以城市文化為重心”[1]5。遼代是一個契丹貴族掌握統(tǒng)治權的朝代。契丹族由一個崛起于古華夏邊地，以游牧和漁獵為其主要生產(chǎn)和生活方式、處于原始社會階段的少數(shù)民族，發(fā)展到據(jù)有東北、西北大部、華北北部廣大地域，建立奴隸制和封建制國家政權，經(jīng)過了漫長的發(fā)展過程。遼朝的建立與發(fā)展過程并不是孤立的，它對于整個華夏社會的發(fā)展也起到了影響作用。這不僅體現(xiàn)于遼與五代政權、與北宋、西夏、金國的政治、外交、軍事交流與斗爭，而且對華夏地區(qū)人民的經(jīng)濟生活與文化生活產(chǎn)生了深遠的影響。這樣的歷史影響有些甚至延續(xù)到了金、元、明、清時期。這種歷史影響在一直作為古代華北重要城市的北京表現(xiàn)得更為典型。遼代的南京城，對金代都城休閑文化的形成和發(fā)展影響深遠。本文試圖通過對歷史文獻資料來揭示遼代南京地區(qū)（本文的中南京即今北京）各類城市居民的休閑文化生活景觀。本文主要分析了遼代帝王在今北京地區(qū)的休閑活動、市民節(jié)日休閑習俗、體育游藝競技活動、文藝演出活動、官僚貴族的休閑生活以及遼南京城市居民休閑的總體特征。

一、遼的“四時捺缽文化”與帝王的休閑生活

（一）遼捺缽活動休閑功能的探討

捺缽是遼代帝王及其貴族集團分四時前往各地，從事游獵、政務活動的一種政治制度。遼代的捺缽地兼有開展政治、軍事、休閑活動和保留原始生活習俗的復雜功能。而且，遼代的捺缽是一種世代相襲的政治制度。

1. 遼代的捺缽活動具有豐富的休閑功能

這是因為遼代帝王在捺缽地所開展的活動帶有很強的娛樂消遣成分。如打獵、捕魚顯然不是為了生存而進行的嚴肅性生產(chǎn)活動，而是在保留和傳承民族傳統(tǒng)的同時對生活樂趣的一種追求。如《契丹國志》“漁獵”條曾經(jīng)記載了宋真宗時派往遼賀生辰的使者晁迥在長泊（疑為長濼）觀遼主圍湖射獵鵝、鴨的盛況。其場景極合《遼史》所記。當時，遼主親射，每初獲戰(zhàn)果，即“以鼓為坐，遂縱飲，最以此為樂。又好以銅及石為槌，以擊兔?！盵2]226不僅春捺缽如此興味盎然，而且“每秋則衣褐裘，呼鹿射之。夏月以布易氈帳，籍草圍棋、雙陸，或深澗張鷹?！盵2]226遼太宗自稱“以打圍食肉為樂”。[3]1532遼慶歷十三年（963年）三月，穆宗在獵獲很多雁鴨后即“還宮，飲至終夜。自是，晝出夜飲，迄于月終?！盵4]1320遼帝出外捺缽，往往母子兄弟、妻妾相隨。如“隆慶者，隆緒之弟。契丹國母蕭氏之愛子也?！可奖庇袥龅?。夏常隨其母往居之，妓妾皆從。穹廬帟幕，道路相屬?！?。”[5]892遼帝及出游者的休閑活動包括射鹿、射虎、張鷹、獵鵝鴨、鉤魚、下圍棋、玩雙陸等，這些活動娛樂性較強，以至有些帝王樂而忘返，癡迷其中，對國家政治活動帶來了不利影響。對于這些游獵活動帶來的危害，遼統(tǒng)治集團內(nèi)部一些官員就有比較清醒的認識。耶律余睹曾在保大元年《降金上書》中說“遼主沉湎?；挠谟晤??！盵6]337

2. 遼主選擇捺缽地點時十分重視休閑功能因素

遼主選擇捺缽地點時十分重視休閑功能因素，如春水、秋山、夏避暑、冬避寒。所選地點要有獨特的氣候優(yōu)勢，適于居住。春水常在東北松花江一帶，秋獵常于慶州境內(nèi)諸山，夏天則前往較北的永安山、炭山納涼，冬天則多去永州廣平淀等地避寒。從具體選址上看，捺缽地常具備居住和開展多種休閑活動的地形地貌和植被特點。如鴨子河濼“東西二十里，南北三十里，在長春州東北三十五里，四面多沙堝，多榆柳杏林?！盵4]374又如廣平淀“東西二十余里，南北十余里。地甚坦夷，四望皆沙磧，木多榆柳。其地饒沙，冬月稍暖，牙帳多于此坐冬。”[4]375秋獵之地，必動物山林繁盛之處?！哆|史·營衛(wèi)志·行營》所反映的捺缽地點四季各有一個，但從《遼史·皇帝本紀》和《遼史·游幸表》來看，遼代諸帝出行范圍遠遠超出了以上四處。根據(jù)傅樂煥的研究，由《宋臣使遼路線系統(tǒng)表》可以發(fā)現(xiàn)，宋使使遼的目的地除幽州、中京、上京、東京四個都城外，其余見到遼皇帝的地點多在休閑地，有炭山、九十九泉等。

遼捺缽制度是對過去游獵遷徙習俗的保留，但同時加入了強大的政治功能。由于遼帝不習慣于宮中的定居生活，因此除少量時間住在五京的宮中外，其余時間均在各地過著流動的捺缽生活。遼“皇帝四時巡守，契丹大小內(nèi)外臣僚并應役次人，及漢人宣徽院所管百司皆從?！?五月，納涼行在所，南、北臣僚會議。十月，坐冬行在所，亦如之?！盵4]375-376正如著名遼金史專家傅樂煥先生指出：“遼代政治中心，不在漢人式的五京，而在游牧式的捺缽，……?！盵7]94與此同時，在捺缽地開展的各類射獵、擊鞠活動對于保持遼兵的戰(zhàn)斗能力也是十分重要的。這體現(xiàn)了捺缽的軍事意義和功能。

（二）遼帝在南京地區(qū)的捺缽活動

1. 延芳淀獵鵝

延芳淀是遼帝春捺缽的地點之一，在今通州區(qū)南境，當時主要活動內(nèi)容為捕鵝?！哆|史·地理志》南京析津府《漷陰縣》下云：“本漢泉山州之霍村鎮(zhèn)。遼每季春弋獵于延芳淀，居民成邑，就城故漷陰鎮(zhèn)，后改為縣。在京東南九十里。延芳淀方數(shù)百里，春時鵝鶩所聚，夏秋多菱芡。國主春獵，衛(wèi)士皆衣墨綠，各持連錘，鷹食，刺鵝錐，列水次，相去五七步。上風擊鼓，驚鵝稍離水面，國主親放海東青擒之。鵝墜，恐鶻力不勝，在列者以佩錐刺鵝，急取其腦飼鶻，得頭鵝者例賞銀絹?！?/p>

據(jù)《遼史·本紀》統(tǒng)計，遼帝幸延芳淀游獵活動集中于圣宗一代，尤其圣宗統(tǒng)和年前半期。主要原因在于當時遼宋連年戰(zhàn)爭，使遼南京成為前線軍事重鎮(zhèn)，為加強南邊的防御，遼圣宗與其母承天太后多駐南京，就近從事春獵鵝活動。

2. 涼淀避暑

侯仁之先生主編的《北京歷史地圖集》中劃出了遼代北京昌平縣的湖泊涼淀的范圍，從圖上可知，該湖泊位于小湯山鎮(zhèn)東南，連遼溫榆河，疑是遼帝夏避暑涼淀之一。是否圣宗朝為多？因缺乏史料依據(jù)無法深入研究。

二、遼南京城內(nèi)和近郊的風景名勝

遼代京城內(nèi)常以果園、菜園為風景區(qū)。南京城也是如此。見于歷史文獻的有內(nèi)果園、柳園、鳳凰園，其中以內(nèi)果園最著名。《遼史·圣宗紀》載：“太平五年（1025年）九月，圣宗駐蹕南京。……十一月庚子，幸內(nèi)果園宴，京民聚觀?！盵4]264內(nèi)果園為南京城內(nèi)一處皇家園林，允許京民觀賞游覽，帶有較大的開放性。遼代南京城的皇家園囿特色休閑活動主要為長春宮觀牡丹?！哆|史》中多見圣宗游長春宮，觀牡丹的記載。如“統(tǒng)和十二年（994年），壬申，如長春宮觀牡丹”。[4]265遼代稱今北海公園內(nèi)的瓊華島為“瑤嶼”?！哆|史·地理志四》云南京“中有瑤嶼”。沈德符《萬歷野獲編》言：“瓊華島，在太液池中。……其巔古殿，相傳本蕭太后梳妝臺?！?/p>

三、遼代南京城的節(jié)日休閑習俗

遼朝官定的重要節(jié)日有正旦、上巳節(jié)、中和節(jié)、中元節(jié)、狗頭節(jié)、重九節(jié)、燒甲節(jié)、冬至、臘辰日等。[8]431這里只探討有典型休閑活動的幾個節(jié)日。上巳節(jié)走馬射兔是一項遼代很時興的休閑活動?！堆嗑╇s記》載：“遼俗，三月三日以木雕為兔，分兩朋，走馬射之，先中者勝，負者下馬跪進勝者酒，勝者于馬上接盞飲之。”[2]228而佛誕日游城玩樂則勝似一場古代的全城大狂歡。每年四月八日，京府及諸州，各用木雕悉達太子一尊，城上舁行，放僧尼、道士、庶民行城一日為樂。①悉達太子為西域凈梵王子，即佛祖釋迦牟尼。各文獻中對佛祖誕辰日的記載差異很大?！镀醯尽肪矶摺稓q時雜記》、《遼史》卷五十三《禮志六》均作“二月八日”，《歲時廣記》卷二十《佛日》作“四月八日”?！哆|文匯》四作四月八日，實應為四月八日。重五日則流行射柳和打馬球。射柳，在遼代先是祭天儀式中的一種必備活動。在遇到干旱時，契丹帝王常舉行祈雨儀式，儀式后“乃射柳。皇帝再射，親王、宰執(zhí)以次各一射。中柳者質(zhì)志柳者冠服，不中者以冠服質(zhì)之。不勝者進飲于勝者，然后各歸其冠服?！盵4]835次日再讓子弟射柳。以后，演變?yōu)槠醯と嗽诙宋绻?jié)的重要活動項目。《遼史·禮志》僅記載有端午節(jié)遼人采艾葉、食艾葉糕、戴“長命縷”、君臣宴樂之事，未談及射柳?！镀醯尽芬参从卸宋缟淞涊d。但《金史·禮志》載：“遼俗，重五日插柳球場為兩行，當射者以尊卑序，各以帕識其枝，去地約數(shù)寸，削其皮而白之。先以一人馳馬前導，后馳馬以無羽橫鏃箭射之，既斷柳又以手接而弛去者為上，斷而不能接去者次之，或斷其青處及中而不能斷與不能中者為負。每射必伐鼓以助其氣。已而擊球，各乘所常習馬，持鞠帳，杖長數(shù)尺，其端如偃月，分其眾為兩隊，共爭擊一球。先于球場南立雙桓至三板，下開一孔為門，而加網(wǎng)為囊，能奪得擊鞠入網(wǎng)者為勝。球狀如小拳，以輕韌木枵其中而朱之?！笨梢姡|代端午射柳之俗是事實。由此可推斷，端午射柳像遼其他節(jié)日習俗一樣，很可能是契丹族對漢族端午習俗的一次再創(chuàng)造，揉入了游牧民族的特點和愛好。遼南京的中元節(jié)盂蘭盆會也別具特色。七月十五日稱中元節(jié)。遼契丹從七月十三日開始過中元節(jié)，帝王習俗與百姓不同?！镀醯尽肪矶摺稓q時雜記》云：“七月十三日夜，國主離行宮，向西三十里卓帳宿。先于彼處造酒食，至十四日，應隨從諸軍并隨部落動番樂，設宴至暮，國主卻歸行宮，謂之‘迎節(jié)’。十五日動漢樂，大宴。十六日早，卻往西方，令隨行軍兵大喊三聲，謂之‘送節(jié)’。此節(jié)為‘賽離舍’，漢人譯云‘賽離’是‘月’，‘舍’是‘好’。謂‘月好’也?！薄度障屡f聞考》引《燕北雜記》與《遼史》皆載有契丹人有迎節(jié)、送節(jié)、笑節(jié)之俗。而南京的漢人則因佛教中的目連救母日時常舉辦盂蘭盆會，“以百味五果置盆中，供養(yǎng)十方僧眾，并于此日設道場祭悼亡魂。后被稱為‘鬼節(jié)’。”[9]352遼代的南京城居民在重陽節(jié)有射虎飲宴、登高飲茶、食兔肉的習俗。“遼俗，九月九日打圍，賭射虎，少者為負，輸重九一筵席。射罷，于地高處卓帳，飲菊花酒，出兔肝切生，以鹿舌醬拌食之?！雹佗谟诿糁械染幾耄骸度障屡f聞考》卷一百四十七《風俗》引《燕北雜記》、《契丹國志》卷二十七《歲時雜記》，北京古籍出版社1983年，第4325 頁。在《遼史·本紀》中也有皇帝重陽登高飲菊花茶的記載。后食兔肝改為食兔肉。遼人食兔肉的習俗一直流傳到明清時期?！度障屡f聞考》卷一百四十八引《陳琮詩注》云：“重陽前后設宴相邀。席間食兔謂之迎霜兔?！?/p>

以上這些遼代節(jié)日休閑習俗反映了遼契丹人在進入南京后很好地將本民族生活特點與漢族節(jié)日習俗結合起來，形成了獨具少數(shù)民族特色的生活習俗。王玲的研究認為，契丹的節(jié)日習俗正源于幽燕地區(qū)。因此《日下舊聞考》的《風俗篇》并未單列幽燕風俗篇，而只是錄入了《遼史》和《契丹國志》的內(nèi)容。

四、遼代南京的體育游藝競技活動

遼南京的體育游藝競技活動包括：打馬球、角牴、棋類等活動。朱瑞熙等學者對古代球類有很好的研究?！扒蝾愡\動統(tǒng)稱為‘球鞠之戲’，從前主要流行于上層及軍中，宋代普及到民間。乘畜揮杖擊球稱“擊鞠”，又稱打馬球。乘馬擊球叫大打，通常實行雙球門制，乘騾、驢擊球叫小打，一般實行單球門制。球用木料制成，體積如拳頭，表面涂漆，或素色，或彩繪。擊球入球門即得籌。先贏三局者勝?！盵8]281遼代盛行打馬球?！督鹗贰さ乩碇尽吩疲骸吧淞?、擊球之戲，亦遼俗也，金因尚之?！薄端问贰肪?62《李濤傳》稱：遼穆宗“好擊鞠”。《遼史》卷十八《興宗本紀一》載，興宗曾“召善擊鞠者數(shù)十人于東京，令近臣角勝”。興宗本人“擊鞠無度”。道宗也樂此不疲，耶律塔不也“以善擊鞠，幸于上，凡馳騁，鞠不離杖”?！哆|史·本紀》中皇帝擊鞠的記載有很多。《遼史·地理志四》云南京城“門有樓閣，球場在其南，東為永平館?！敝烊鹞醯葘W者認為“相撲又稱角牴或爭交，即摔跤。遼朝的相撲可分為兩類：一為自我娛樂。另一為相撲表演?！薄哆|史》卷一《太祖本紀上》載：太祖在處死耶律化哥等叛逆者時，賜犯人們一日宴，酒罷，可縱情隨意歌舞、戲射、互相角牴為樂。此為角牴的自我娛樂功能。角牴的表演功能體現(xiàn)在它常被用于接待外國使節(jié)的宴會或滿足帝王貴族的休閑需求上。這樣的記載很多。遼代將一些特別流行的文藝娛樂項目列入國定的禮樂制度中，如擊鞠、角牴、雜劇表演等。《遼史》卷五十四《樂志》就規(guī)定：“皇帝生辰樂次：酒一行，觱篥起，歌。 酒二行，歌，手伎入。酒三行，琵琶獨彈。餅、茶、致語。食入，雜劇進。酒四行，……。酒五行，笙獨吹，鼓笛進。酒六行，箏獨彈，筑球（擊球）。酒七行，歌曲破，角牴?！缢螄箻反危壕埔恍校`篥起，歌?！迫?，歌，手伎入。酒四行，琵琶獨彈。餅、茶、致語。食入，雜劇進。酒五行，……。酒六行，笙獨吹，合法曲。酒七行，箏獨彈。酒八行，歌，擊架樂。酒九行，歌，角牴?！盵4]892-893這實際上構成了一臺綜合性文藝匯演。張舜民《畫墁錄》稱：遼人“角牴以倒地為負，兩人相持終日，欲倒地而不可得。又物如小額，通蔽其乳，脫若禠露之，則兩手覆面而走”。遼上京的角牴藝人，尤以“并、汾、幽、薊為多”。[2]238有學者認為這些相撲手自唐末、五代以來由幽州進入遼境，為遼代相撲的興盛做出了貢獻。[8]281也有人猜測由于遼南京是我國北方對外文化交流的窗口，高麗和日本的角牴也可能是由燕京逐步傳入。[9]355-356遼代北京流行的棋類活動有圍棋和雙陸?！镀醯尽肪矶稘O獵時候》稱：“夏月以布易氈帳，籍草圍棋、雙陸。”南京作為遼朝文化最發(fā)達之地，棋類活動十分普遍，水平較高。據(jù)《方輿紀勝》等史籍記載，遼與宋常舉行圍棋比賽。宋“蔡州有村童，能棋，里中無敵”。他往遼國賽棋尋偶，在燕京與“棋國手”“校勝負”，對方“乃一女子妙觀道人”，最后“卒得女為妻”。[10]398此故事成為明代凌蒙初著《二刻拍案驚奇》中小說《小道人一著饒?zhí)煜拢逋瘍删肿⒔K身》的素材來源。雙陸是我國古代流行的一種棋類活動。雙陸玩者分黑白兩方，相向而坐，局如棋盤，左右各六路，因此叫雙陸。每方各有棋子十五枚，棋子為馬頭形，因而玩雙陸又稱“打馬”。遼南京十分流行。洪皓《松漠紀聞》載：“燕京茶肆設雙陸局，或五或六，多至十博者，蹴局如南人茶肆中設棋具也?！睗h族人和契丹、女真貴族也擅此棋。

此外，遼還有種類多樣的博戲活動，如葉子格即后世的紙牌。[8]290《歸田錄》卷二稱：唐世士人宴集，盛行葉子格，五代、國初猶然，后漸廢不傳。遼穆宗曾“與群臣為葉子格戲”[4]142，2478。然而遼時最流行的博戲為雙陸。

五、遼南京地區(qū)的藝術演出活動

藝術活動又可分為說唱、舞蹈、雜技、戲曲四小類。說唱包括“說話”、“雜說”和“演唱”。說話即講故事，講故事的藝人被稱為“說話人”，講故事的底本稱“話本”。雜說以機敏、詼諧的語言引人入勝。[8]269-270目前所見的文獻尚未發(fā)現(xiàn)北京說唱者的事跡。對遼舞蹈的研究限于資料的缺乏，目前還不夠深入。由范成大《石湖居士詩集》卷十二《真定舞》可知在遼有唐、宋舞蹈演出。由《淥水亭雜識》及王曾《使遼錄》可進一步發(fā)現(xiàn)在遼南京至少有“手伎”、“踏追”、“莽勢舞”等舞蹈流行。遼畫《卓歌圖》等，為了解與研究遼舞蹈提供了寶貴的資料。廣義的雜技包括魔術、口技與馬戲，狹義的雜技當時叫“踢弄”。踢弄因雜技節(jié)目往往離不開踢與弄而得名。許亢宗《宣和乙巳奉使行程錄》載，金初繼承遼朝藝術傳統(tǒng)，有“踏索”、“上竿”等雜技表演。這說明了遼代的存在的幾種雜技表演節(jié)目。戲劇包括傀儡戲、影戲、雜劇和南戲。遼代盛行雜劇。《遼史》卷五十四《樂志》載，遼朝慶?；实凵郊把缯埶纬拐?，席間均穿插演出雜劇。遼代雜劇主要流行于南京地區(qū)。當時遼演雜劇需化妝，有故事情節(jié)，常以宋代歷史事件或中原歷史人物入戲。這可能與南京長時期作為文化經(jīng)濟交流中心有著密切關系。在北宋開封和南宋的杭州城中，藝人不僅結社，[11]67而且部分社團有自己固定的演出場所，這些商業(yè)化的文藝演出場所被稱為瓦舍、勾欄。北宋開封的瓦舍見于《東京夢華錄》者有10 座，即新門瓦子等。南宋臨安的瓦舍見于《武林舊事》卷六《瓦子勾欄》者有23 座。都城以外的不少城市也有瓦舍，如建康府的新瓦。[8]268此外開封還有露臺供演戲之用。韓光輝先生認為遼南京城內(nèi)的人口有2.2 萬人，[12]59遼政府每年稅入的一半來源于南京地區(qū)。南京是五京中最大、最繁富的一個。[13]79作為一個遼文化最發(fā)達又處在與宋文化交流最前沿、雜劇流行的北方重要城市，也可能存在固定的演出場所。遺憾的是，由于遼代文獻的缺乏，我們至今無法找到有關南京城市演出活動地點瓦舍、勾欄的記載。

六、南京貴族官員的休閑活動

（一）宗教勝地的觀景與崇奉活動

值得關注的是金章宗八大水院之一的陽臺山清水院在遼代即已存在。遼咸雍思念沙門志延就記載了當時陽臺山的勝名?！啊柵_山者，薊壤之名峰。清水院者。幽都之勝概?？缪嗳欢毞f，侔東林而秀出。那羅窟邃，韞性珠以無類。兜率泉清，濯或塵而不染。山之名，傳諸前古。院之興。止于近代?！琢魇颗?，時頂戴而請福。……”。[6]187說明當時清水院已成為佛教勝地。據(jù)《全遼文》卷四附《金石萃編》跋文，“按清水院在京城西七十里，距圓明園三十余里，宛平縣所屬。山半有泉，下注如垂紳?！逅褐~，始于遼而沿于金，《帝京景物略》載金章宗有八院，此其一也。后易名‘靈泉’，明宣宗宣德三年建寺，更額「大覺」，今仍之?！标愂鱿壬J為陽臺山清水院即今北京西山大覺寺。[6]188侯仁之先生主編《北京歷史地圖集》亦持此說。[16]22但當時的清水院功能從現(xiàn)有資料來看屬于純粹寺廟，周圍風景較好，不同于后來金的行宮。

房山云居寺也是遼代著名的佛教勝地?！啊L俗以四月八日共慶佛生。凡水之濱，山之下，不遠百里。僅有萬家，預饋供糧，號為義食。是時也，香車寶馬，藻野縟川，靈木神草，赥赫芊綿，從平地至于絕巔。雜沓駕肩，自天子達于庶人。歸依福田?！仁歉幽辏轮髦t諷和尚為門徒之時，會仆自皇后臺操觚之暇，被褐來游，論難數(shù)宵，以道相得?！?。[6]80可見，當時百里之內(nèi)大概相當于今北京近郊范圍內(nèi)的達官貴人、平民百姓、皇室女眷都樂于前往求香拜佛或與高僧交友。不僅如此，此山及寺也易引起游客青睞。石室所藏石經(jīng)就是在遼圣宗太平年間樞密直學士、時涿州知州韓紹芳在從政之余“命從者游是山?！焓欠?，暨觀游間”而發(fā)現(xiàn)的。遼南京城中新建的著名寺廟有大開泰寺、大昊天寺、城東大延壽寺等。前代廟宇中，奉福寺（在栗園）在道宗時得到重建，“每歲四月八日大闡佛會，都人咸瞻敬焉”。唐的寶集寺也是遼時盛剎?！氨M管在香山有中丞阿彌勒的私人園囿，在陽臺山有清水院，但當時郊區(qū)廟宇分布的重心還是在燕京城的西南郊房山一帶。房山境內(nèi)的上方山，自隋唐到遼益加興盛，成為當時京郊著名的佛教盛地之一……?！盵17]3遼著名文人王觀曾認為新建的大昊天寺“……或鹿苑龍宮之舊跡?！盵6]186，也是著名的佛教圣地與游覽地。

（二）官員在公共空間的閑暇生活

終遼一代，正史對貴族官員的閑暇生活少有記載?，F(xiàn)存史籍中北京地區(qū)官員休閑生活的記載更少。倒是《全遼文》為我們留下了一點珍貴的史料。遼圣宗朝名臣析津府宛平縣人張儉于南京有皇帝所賜“北第”。其在世時，“……西園之冠蓋相望?？统M座。北海之樽罍不空?！！盵6]128淶水人耶律琮“優(yōu)游自得，不拘官爵，而樂之以琴棋歌酒，玩之以八索九丘。雪落西園，□□□王之賦?；ㄩ_南館，□□宋玉之詩。……”。（注：□符號表示該處缺一字）[6]85由此可以推測，遼時北京的西園、北海、南館是官員常觀景聚會之所。但具體地點無考。此外，南京城“又有開泰寺，魏王耶律漢寧造，皆邀朝士游觀。城南門外有于越王廨，為宴集之所?！盵13]77城南門外的永平館，舊名碣石館，也是官僚、使者宴集之所。遼興宗于重熙十一年九月“閏月，幸南京，宴于皇太弟重元第，泛舟于臨水殿夜飲?！盵4]1315

遼代南京地區(qū)是一個漢、契丹、渤海、女真等多民族聚居的北方重要城市，它又處于遼宋政治、經(jīng)濟、文化交流的最前沿，因此這種民族融合的時代背景使這個城市的休閑生活既區(qū)別于南邊的宋，又區(qū)別于北方契丹傳統(tǒng)的生活習俗。這座城市的開放性使它能夠較快吸收漢族的生活方式，又結合契丹的本民族特點進行了改造，使之具有鮮明的地域特色，并成為契丹內(nèi)地新的生活習俗的發(fā)源地。如上巳節(jié)走馬射兔、端午射柳、擊鞠等，重陽登高飲菊花酒、食兔肉等習俗。而且其中一些習俗一直延續(xù)到金元明清時期。這是值得給予足夠關注的。我認為遼南京的這些變化實際上是遼契丹族漢化程度的標尺，也反映了漢族儒家文化、民間世俗文化和佛教文化對這個少數(shù)民族的強大影響。這一時期由于南京僅是一個陪都，加之它大多數(shù)時期只是作為一個防御功能較強的軍事重鎮(zhèn)，城市的軍事化管理也影響了城市文化尤其是市民文化的發(fā)展，使得城市對于帝王貴族和市民的休閑功能不夠完善。這表現(xiàn)在遼帝在南京近郊沒有建設大的行宮，廟宇多集中在城內(nèi)，近郊的廟宇主要在西南房山、近郊馬鞍山（建了戒臺寺）一帶發(fā)展，近郊也缺乏以游覽為目的的風景名勝區(qū)，園林風光崇尚自然。也就是休閑地的建設明顯缺乏。廟會活動雖然規(guī)模較大，但其中宗教朝拜和世俗功利的動機可能占了主要成分，休閑娛樂動機發(fā)育不夠。當然由于資料的缺乏，我們還很難準確把握遼南京城市休閑文化景觀的全貌。而且也正是由于這個原因，本文的探討無法從北京地域的空間格局上展開系統(tǒng)的地理研究。本文的寫作目的旨在引起歷史地理學界和休閑學界對遼南京休閑問題的重視，相信會有更多更好的成果問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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