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章回小說回目的翻譯原則與技巧

遲夢筠

(西華大學外國語學院，四川 成都 610039)

章回小說是中國明清時期長篇通俗小說的別稱，產(chǎn)生于元末明初，鼎盛于清代初中期，衰微于清代晚期，經(jīng)歷了近六百年的歷史。如何準確順達地把章回小說這一大眾化的通俗文學形式介紹給西方讀者，尤其是把章回小說中極具中國特色的形式——回目介紹給西方讀者，以達到語言交流的目的，是一個十分值得研究的問題。筆者查閱資料之后發(fā)現(xiàn)，至今尚無人系統(tǒng)總結(jié)回目翻譯的原則與技巧。筆者在此略做粗淺的探討，以拋磚引玉。

一、章回小說回目的鮮明特點

章回小說都有“回目”，分回標目是章回小說外觀上最醒目的特征。所謂“回目”，就是小說分節(jié)立目后的小故事的標題。章回小說的回目具有以下四個特點:

1.回目分奇偶句。有的小說的回目為奇句，有的為偶句，而以對偶句者為多。單句七字為多，或有八字、六字、五字。

2.對仗工穩(wěn)。偶數(shù)句的回目字數(shù)相同，結(jié)構(gòu)相同，詞性相對，對仗工穩(wěn)。

3.語言精練。好的回目運用最精練的語言，對本回故事內(nèi)容進行提煉和概括，點出本回的主要故事內(nèi)容，故讀者能從回目中即知故事之大概，并被深深地吸引。同時，回目的語言具有詩性特色。

4.含有謂語動詞?；啬渴菍适虑楣?jié)的總括，往往是人名與事件相接合，所以會含有謂語動詞。

筆者認為，楊憲益、戴乃迭翻譯的英譯本《紅樓夢》和羅慕士翻譯的英譯本《三國演義》中的回目翻譯，照顧到了章回小說的上述特點，本文即以此二譯本為例，對回目的英文翻譯的原則和技巧略做闡釋。

二、翻譯原則

要把具有鮮明特色的中國章回小說的回目翻譯成英文，并非易事，需要掌握一些重要的翻譯原則。

1．回目翻譯在時態(tài)處理上通常采用一般現(xiàn)在時。一般現(xiàn)在時可用于電影說明或劇情介紹，可用于新聞標題或小說章節(jié)題目。章回小說的回目翻譯亦然。由于章回小說的回目通常含有謂語動詞，翻譯時采用一般現(xiàn)在時。如《三國演義》第二回的回目:“張翼德怒鞭督郵，何國舅謀誅宦豎”，英譯為:“Zhang Fei Whips the Government Inspector，Imperial In－Law He Jin Plots Against the Eunuchs”。譯文中的動詞whips、plots均采用了一般現(xiàn)在時。

2．回目翻譯追求對原作內(nèi)容和形式兩方面的忠于。首先，中文為奇句，譯文應(yīng)為奇句;中文為偶句，譯文應(yīng)為偶句;每句不含標點符號。但英譯時偶有例外，將同位語與主體詞隔開逗號，或用分詞結(jié)構(gòu)與主句隔開的情況也時有出現(xiàn)。如《三國演義》第六十六回的回目:“關(guān)云長單刀赴會，伏皇后為國捐生”，英譯為:“A lone Swordman，Guan Presents Himself at Lu Su’s Feast，Empress Wu Lays Down Her Life for Her House”。譯文中的“A lone Swordman”為“Guan”的同位語，兩者用逗號隔開。

3．回目翻譯要求上下句詞類相同并互為對仗。章回小說的回目不僅用詞考究而且對仗工整。在翻譯時，在確保句意等效的基礎(chǔ)上，還要努力做到上下句詞形對仗。如《紅樓夢》第二十回的回目: “王熙鳳正言彈妒意，林黛玉俏語謔嬌音”，英譯為:“Xifeng Reproves a Jealous Woman，Daiyu Mocks a Prattling Girl”。譯文中上下句的主語對仗，由人名“Xifeng”和“Daiyu”構(gòu)成;謂語分別由動詞“Reproves”和“Mocks”擔當;賓語各為一定語加名詞組成，分別是“a Jealous Woman”和“a Prattling Girl”。譯文做到了句意等效，形式對仗。

4．回目翻譯講究選用詞形短小、音節(jié)不多而意義廣泛的詞匯。語言精練是回目的基本特點，英譯時也有相應(yīng)要求。如《三國演義》第五十三回的回目:“關(guān)云長義釋黃漢升，孫仲謀大戰(zhàn)張文遠”，譯文為:“Lord Guan Spares Huang Zhong，Sun Quan Battles Zhang Liao”。中文四個人名各用了三個字，英譯時簡化為兩個詞。并用動詞“spare”來翻譯“義釋”，spare的詞形短小，意義眾多，其中之一可表示“to refrain from attacking or reprimanding with necessary or salutary severity”①Merriam Webster’ s Collegiate Dictionary，tenth edition，Merriam －webster，Incorporated，1993．，可傳達出“義釋”之意。下句中用“battle”來翻譯“大戰(zhàn)”，battle的詞形雖短，詞義卻也頗為豐富，其中之一可表示“to contend with full strength，vigor，skill，or resources”，可以傳遞出“大戰(zhàn)”之意。

三、翻譯技巧

回目往往意義顯豁，只有表層意義，無深層委婉意義，在翻譯時可運用以下技巧:

1．增譯法。在英譯回目時，由于中英文表達方式的差異，有時需要增加一些原文沒有的詞來翻譯，這樣的增詞當然不是無中生有的增加，而是增添原文中雖無其詞而有其意的一些內(nèi)容以便讓意義完整。

《紅樓夢》第十回的回目:“金寡婦貪利權(quán)受辱，張?zhí)t(yī)論病細窮源”，英文為: “Widow Jin Pockets Her Pride Because of Self － Interest， Dr．Zhang Diagnoses Keqing’s Illness”②“A Dream of Red Mansions”，Translated by Yang Xianyi and Gladys Yang，F(xiàn)oreign Languages Press．。我們發(fā)現(xiàn)譯者把“論病細窮源”譯為了“Diagnoses Keqing’s Illness”。小說中這一節(jié)講述了張?zhí)t(yī)向眾人分析秦可卿的病因和癥狀，并開出方子。中文為了章句整齊，形式優(yōu)美，在回目中沒有提到秦可卿這個人名，而譯者為了讓西方讀者清楚了解本章內(nèi)容，需要在illness這個名詞前添加物主代詞，因而譯本中出現(xiàn)了Keqing’s這個詞語。這也正是由于英漢語表達的差異而導致了此處因無法直譯而必須增譯。

2．省譯法。省譯法與增譯法相反，原回目中有些詞語從譯文的角度來看往往是多余的，可以刪去，不必只字不漏地生搬硬套過來。

《紅樓夢》第九回的回目:“戀風流情友入家塾，起嫌疑頑童鬧學堂”，譯為英文:“Devoted Friends Join the Clan School，Mud－Slinging Boys Brawl in the Classroom”。英譯文省去了“戀風流”和“頑”這兩個詞，目的是為了使譯文的字數(shù)整齊，形式工整。并且譯文中雖無其詞，卻已有其意。而且省掉的這兩個詞義已經(jīng)蘊含在了“devoted”和“brawl”之中。

3．詞類轉(zhuǎn)換法。在翻譯回目時，既要忠實于原文又要符合譯文語言規(guī)范，就不能機械地將原文詞類對號入座，逐字硬譯，而需要適當改變一些詞類，即把原文中屬于某種詞類的詞在譯文中轉(zhuǎn)換成另外一種詞類。詞類轉(zhuǎn)換是漢英翻譯中很重要的手段之一，運用得當，可使譯文通順流暢，符合英語習慣;否則譯文可能變得生硬。

《三國演義》第六十一回的回目: “趙云截江奪阿斗，孫權(quán)遺書退老瞞”，英文為: “Zhao Zilong Recovers Ah Dou at the River，Sun Quan’s Letter Causes Cao Cao to Retreat”。中文里的“截江”、 “遺書”都是動賓結(jié)構(gòu)，英譯之后分別變?yōu)榻橘e短語“at the River”和名詞“Letter”。如果英譯時將原句的四個動詞“截、奪、遺、退”全部直譯為動詞，譯文會過于臃腫，不符合簡潔的原則。所以，在忠實原文的基礎(chǔ)上，可以利用英語表達靈活的優(yōu)勢來處理某些詞語。

4．句式轉(zhuǎn)換法。漢英翻譯中常會變換語序，語序變換是一個相當復雜的問題，是否需要變換，如何變換，都需要根據(jù)具體的句子來決定。

《紅樓夢》第二十二回的回目: “聽曲文寶玉悟禪機，制燈謎賈政悲讖語”，譯文為: “A Song Awakens Baoyu to Exoteric Truths，Lantern－Riddles Grieve Jia Zheng with Their Ill Omens”。原文的主語分別是“寶玉”和“賈政”，譯文將原句的主語分別更換為“a song”和“Lantern－Riddles”，如果不換主語，可譯為: “Baoyu finds Zen enlightenment in an operatic aria，Jia Zheng sees portents of doom in lantern riddles”③Hawks，David．1986．The Story of Stone．Penguimbooks Ltd．，Greatbritain．，但該譯文顯得冗長。翻譯時倘若主語安排得當，其他部分便可綱舉目張。

5．拆句法。中文章回小說的回目是對故事情節(jié)的高度提煉，只十數(shù)個字就要概括豐富的故事內(nèi)容。由于漢語的意合特點，中文讀者容易領(lǐng)悟到回目的邏輯層次，而鑒于英語的形合特點，在英譯回目時，有時需要將短短的回目拆開來翻譯，將兩句譯成四句，將其邏輯層次展示得更清晰，故事情節(jié)更清楚，譯文更通順流暢。

《三國演義》第四回的回目:“廢漢帝陳留踐位，謀董賊孟德獻刀”，譯文為:“The Installation of the Chenliu Prince;Emperor Shao Is Deposed，A Plot Against Traitor Dong;Cao Cao Presents a Jeweled Knife”。譯文將回目的上下句都一分為二，用分號隔開，并將“陳留踐位”的譯文“The Installation of the Chenliu Prince”提到句首，這樣可以起到強調(diào)作用，也可與下句的“A Plot Against Traitor Dong”平行。

6．改譯法。嚴格說來，上述五種技巧都屬于改動之列。除了改動，還有“改譯”一法。改譯法就是使原文發(fā)生明顯的變化，改變了內(nèi)容或形式。在翻譯回目時，有時中文回目如果直接逐字英譯，會造成譯文讀者理解的困難，這時就需要譯者擺脫原文語序和句子形式，將譯文重新布局。重組的目的是減少和避免難以理解、容易受到誤解和曲解的成分，改譯為譯入語的受眾所能接受的形式與內(nèi)容。

《紅樓夢》第十九回的回目:“情切切良宵花解語，意綿綿靜日玉生香”，譯文為:“An Eloquent Maid Offers Earnest Advice One Fine Night，A Sweet Girl Shows Deep Feeling One Quiet Day”。這一回描寫戀愛中兒女的癡情狀，單從這一回的中文字面來看，屬抒情描寫，讀者無法從此標題中獲知具體故事情節(jié)，但能體會出無盡的婉約情致。其實，這兩句是從王實甫的《西廂記》里化用而來?！段鲙洝饭参灞?，其中第一本“張君瑞鬧道場”第二折中，張生在相思難寐之時，但見寺廟清凈凄涼，無限惆悵難以排遣，于是唱了兩支曲子，其中一曲的最后:“［尾］嬌羞花解語，溫柔玉有香。我和他乍相逢，記不清嬌模樣，我則索手抵著牙兒慢慢的想?！?《紅樓夢》這一回目中的“花解語”和“玉生香”即由此化用而來?；檬侵袊诺湓娫~曲創(chuàng)作常用的修辭手法，無法直譯為英語。譯者英譯時把故事情節(jié)具體化，釋譯為:“一名伶牙俐齒的女仆在美好夜晚提供真摯的建議，一位甜蜜的女孩在安靜的一天展示深深的情感”，這樣故事情節(jié)的提示更加引人入勝。

章回小說是中國文學史上重要的一部分，將其介紹給西方讀者是對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傳播;回目是章回小說中具有中國文化特色的絢爛一筆，信達雅地翻譯回目，是翻譯工作者不可推卸的責任。無論譯者采用何種翻譯技巧，目的都是為了使回目在翻譯中實現(xiàn)其深層文化內(nèi)涵的語境轉(zhuǎn)換，獲取最大的文化交流功能。

［1］羅慕士．三國演義:英譯本［M］．北京:外文出版社，1998．

［2］楊憲益，戴乃迭．紅樓夢:英譯本［M］．北京:外文出版社，1998．

［3］張道真．實用英語語法［M］．北京:商務(wù)印書館，1979．

［4］The Story of Stone［M］．Translated by Hawks，David．Penguimbooks Ltd．，Greatbritain，1986．

［5］Merriam Webster’s Collegiate Dictinary［M］．tenth edition，Merriam － webster，Incorporated，199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