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軾和陶詩系年考辨

楊 嵐， 焦遠(yuǎn)東

(1.蘭州大學(xué)文學(xué)院，甘肅 蘭州730020;2.西安交通大學(xué)機(jī)械制造系統(tǒng)工程國家重點(diǎn)實(shí)驗(yàn)室，陜西西安710054)

蘇軾和陶詩的數(shù)目歷來說法不一，較為公認(rèn)的有兩種:一為124首，一為109首。前一種說法為王文誥《蘇文忠公詩編注集成總案》所持有，認(rèn)為“如子由詩序之?dāng)?shù)一百九首，有自戊寅起至是年庚辰共編一十五首”［1］，共124首。然而，王文誥誤將“章”當(dāng)成“首”，將《和陶停云》、《和陶時(shí)運(yùn)》、《和陶答龐參軍》、《和陶勸農(nóng)》四首詩共二十章當(dāng)成了20首。后一種觀點(diǎn)以蘇轍為蘇軾和陶詩所作之引為據(jù)，“和其詩凡一百有九篇”［2］662，恰巧宋刊《東坡先生和陶淵明詩》四卷也為109首。這一觀點(diǎn)也存在以下問題:其一，蘇轍所作的引存在兩種版本，一種是施注(宋刊《注東坡先生詩》)確切地認(rèn)定為“一百有九篇”，一種是蘇轍《欒城后集》概略的記錄為“一百數(shù)十篇”?！短K文忠公詩編注集成總案》(以下簡稱《總案》)將這一問題解釋為:“此敘載于公和陶集者，敘作丁丑十二月，故云一百九首，《欒城集》以其數(shù)不該此集，又惰于檢點(diǎn)，轍改一百數(shù)十篇?！保?］本文認(rèn)為，王文誥這種說法雖可備一說，但不足為據(jù)。首先，蘇軾蘇轍兄弟情誼深厚，貶謫期間更是相互牽掛，連起居飲食這種細(xì)微之處都相互關(guān)心，更別說古人崇尚的“立言”的大事。蘇轍為蘇軾和陶詩作序，卻惰于檢點(diǎn)，這種解釋實(shí)在讓人懷疑。其次，《四庫全書總目》卷一百五十四《欒城集提要》載:“蓋集為轍所手定，與東坡諸集出自他人裒輯者不同。故自宋以來，原本相傳，未有妄為附益者?！保?］“與《郡齋讀書志》和《直齋書錄解題》著錄相符?！保?］可見，《欒城集》的通行本基本保持了作品的原貌，未被人擅自篡改。因此，我們有理由相信，《欒城后集》所載的概數(shù)更值得相信，施注的109首之說值得商榷。其二，蘇轍這篇引的寫作時(shí)間為紹圣四年十二月十九日，即便是能確定引文中確為109篇，那也只能確定紹圣四年十二月十九日之前，蘇軾作和陶詩109篇，何況此處并不確定。其三，蘇轍之孫蘇籀在《欒城遺言》中記錄:“公所著和陶詩擬古九首亦坡代公作”，“合注引明焦竑《外集序》云:‘此(蘇軾《和陶淵明擬古》)九首本子由作’”［3］。這一問題學(xué)術(shù)界并沒有定論，所以我們不能排除蘇軾和陶詩有多于109首的可能。

基于以上分析，雖然我們認(rèn)為一百數(shù)十篇更可信，但為了便于系年，本文跟從109首之說，兼采蘇詩各注家之心得，加以考辨，以就教于方家。

一、元祐七年壬申(1092年)，蘇軾57歲。先知潁州，二月改知揚(yáng)州，八月以兵部尚書詔還，十一月又兼侍讀

五月，《和陶飲酒二十首》。詩序云:“吾飲酒至少，常以把盞為樂。往往頹然坐睡，人見其醉，而吾中了然，蓋莫能名其為醉為醒也。在揚(yáng)州時(shí)，飲酒過午，輒罷?？腿ィ庖卤P礴，終日歡不足而適有余。因和淵明《飲酒》二十首，庶以仿佛其不可名者，示舍弟子由、晁無咎學(xué)士?！保?］1881

元祐七年，蘇軾二月知揚(yáng)州，八月以兵部尚書詔還。此詩無疑作于二月到八月間。傅藻《東坡紀(jì)年錄》謂其作于七月;王文誥輯注《蘇軾詩集》將其編入卷三十五，孔凡禮《蘇軾年譜》從《蘇軾詩集》編次，將其編入五月，今從之。

二、紹圣二年乙亥(1095年)，蘇軾60歲。紹圣元年十月至惠州，紹圣二年貶居惠州

三月四日，《和陶歸園田居六首》。詩序云:“三月四日，游白水山佛跡巖，沐浴于湯泉，晞發(fā)于懸瀑之下，浩歌而歸，肩輿卻行?！瓪w臥既覺，聞兒子過誦淵明《歸園田居》詩六首，乃悉次其韻。始，余在廣陵和淵明《飲酒二十首》，今復(fù)為此，要當(dāng)盡和其詩乃已耳。今書以寄妙總大士參寥子?！保?］2103－2104

《總案》載:“聞過誦陶淵明歸園田居詩，遂次其韻，適參寥專使至，書以寄之，發(fā)陳慥書，止其來惠，作書。”“《文集》卷五十三與慥第十六簡云:‘今日游白水佛跡山’，‘自山中歸，得來書，燈下裁答’。又云:‘到惠將半年’?！保?］1192由此推斷，此詩作于紹圣二年三月四日無疑。

秋，《和陶東方有一士》?！短K軾詩集》將此詩系于《和陶擬古九首》之后，《蘇軾年譜》從之，系于紹圣四年九、十月間。詩中有云:“還將嶺茅瘴，一洗月闕寒?！苯鸶恰短K軾“和陶詩”研究》指出:“嶺茅瘴”殆指嶺南地區(qū)的黃茅瘴，且蘇軾在《與程秀才書》中指出儋州“唯有一幸，無甚瘴也”。因此，將其系于紹圣二年秋季，本文從之［8］。

九月，《和陶貧士十七首》。詩序云:“余遷惠州一年，衣食漸窘，重九伊邇，樽俎蕭然。乃和淵明《貧士》七篇，以寄許下、高安、宜興諸子侄，并令過同作?！保?］2136－2137蘇軾有詩名為《十月二日初到惠州》，可知蘇軾紹圣元年十月二日初到惠州，時(shí)隔一年，即紹圣二年十月左右，加之詩序又說:“重九伊邇”。因此，此詩定當(dāng)作于紹圣二年重九前幾日。

十月，《和陶己酉歲九月九日》。詩序云:“十月初吉，菊始開，乃與客作重九，因次韻淵明《己酉歲九月九日》一首。胡廣飲菊潭而壽，然《李固傳·贊》云:其視胡廣，猶糞土也。”［6］2144《總案》載:“此詩施注原編和陶卷在惠州類中，而引公海南氣候不常之說入注，自為矛盾。公敘十月初吉，而紀(jì)年錄作十一月一日，《和陶己酉歲九月九日》編入乙亥，在惠州作。其十一月顯誤。公所謂以十一月望作重九者，乃海南節(jié)氣也。若廣、惠、端、韶諸郡，菊開九月之杪，盛于十月，至十一月，天陰風(fēng)冷，花葉立敗，在處殭槁，驗(yàn)之三十年，歲歲如此也。公既云‘十月初吉’，其為惠州作無疑。”［9］王文誥所言頗為有理，今從之。

十一月，《和陶讀〈山海經(jīng)〉》。《欒城后集》中《子瞻和陶公〈讀山海經(jīng)〉詩，欲同作而未成，夢中得數(shù)句覺而補(bǔ)之》，前一首為《石盆種葛蒲甚茂，忽開八九華，或言此華壽祥也。遠(yuǎn)因生日作頌，亦為賦此》，后一首是《成都僧法舟為其祖師寶月求塔銘于惠州，還過高安，送歸》，考《蘇穎濱年表》前一首作于紹圣三年二月，后一首作于紹圣三年三月［10］1805，所以蘇轍這首和陶詩作于紹圣三年二月到三月之間。而蘇軾的《和陶讀＜山海經(jīng)＞》定當(dāng)作于蘇轍之前。考作于惠州的《江月五首》之序:“嶺南氣候不常?！駳q九月，殘暑方退，既望之后，月出愈遲。”［6］2140可見，這年天氣似比常年都暖和?！犊偘浮氛J(rèn)為此詩作于紹圣二年秋后，今從之?！逗吞兆x〈山海經(jīng)〉》其一曰:“今日天始霜，眾木斂以疏。”［6］2130，其描述景象與“至十一月，天陰風(fēng)冷，花葉立敗，在處殭槁”頗似，故將此詩系于十一月。

三、紹圣三年丙子(1096年)，蘇軾61歲。貶居惠州。四月，復(fù)歸嘉祐寺，時(shí)方卜筑白鶴峰之上，七月，侍妾朝云卒

正月，《和陶詠二疏、三良、荊軻詩》。查慎行《補(bǔ)注東坡編年詩》將此三首系于紹圣三年丙子之春，王文誥輯注《蘇軾詩集》將其放入卷四十《新年五首》之后，《二月八日，與黃燾僧曇潁過逍遙堂，何道士宗一問疾》前，孔凡禮《蘇軾年譜》從之，將其編入正月。

三月，《和陶移居》。詩序云:“去歲三月，自水東嘉祐寺，遷居合江樓。迨今一年，多病鮮歡，頗懷水東之樂。得歸善縣后隙地?cái)?shù)畝，父老云:此古自白鶴觀也。意欣然，欲居之，乃和此詩?！保?］2191

蘇軾另有一首《遷居》，其引云:“吾紹圣元年十月二日，至惠州，寓居合江樓。是月十八日，遷于嘉祐寺。二年三月十九日，復(fù)遷于合江樓。三年四月二十日，復(fù)歸于嘉祐寺。時(shí)方卜筑白鶴峰之上，新居成，庶幾其少安乎?”［6］2194－2195因此，《和陶移居》中的“去歲三月”，即紹圣二年三月，《和陶移居》當(dāng)作于紹圣三年三月。

又《和陶郭主簿二首》?！犊偘浮吩?“《紀(jì)年錄》:是年(元符三年)三月，清明日聞過誦書聲，和淵明《酬郭主簿》詩。此二詩，查注原編戊寅，合注仍之，今從《紀(jì)年錄》改編?！保?］王文誥從《紀(jì)年錄》將此詩系于元符三年三月，似誤。此詩中有云:“家書三萬卷，獨(dú)取《服食訣》?！保?］2351－2352然而在儋州時(shí)，蘇軾曾在信中寫道:“流轉(zhuǎn)海外，如逃深谷，既無與晤語者，又書籍舉無有，惟陶淵明一集，柳子厚詩文數(shù)冊，常置左右，目為二友”［11］?？梢?，此詩當(dāng)作于惠州時(shí)期，施宿《東坡先生年譜》將此詩編入紹圣三年，今從之，將此詩系于紹圣三年三月。

四月，《和陶桃花源》。據(jù)《總案》載:“此詩，施注和陶卷置卷末，查注因編庚辰，合注從誤。據(jù)石刻，公書此詩序，遺卓契順，后云:紹圣三年，歲在丙子，清和月，眉山蘇軾錄于惠州白鶴峰新居思無邪齋，以遺卓契順。是時(shí)，方營新居，故即云新居耳。又其詩序末，較各注本多九字云:故和《桃源》詩以廣其說。由是考之，有此序即有此詩，且尚在紹圣丙子四月之前作?！保?2］“清和月乃初夏，即四月?！保?］1225《蘇軾詩集》將此詩放在《遷居》之后，而《遷居》作于三年四月二十日，可知此事也當(dāng)作于四月。

九月，《和陶乞食》。詩云:“幸有余薪米，養(yǎng)此老不材。”［6］2205此處所述境況不似儋州，應(yīng)為惠州作?！短K軾詩集》將此詩編入《丙子重九二首》后，今從之，將此詩定為九月。

十二月，《和陶歲暮作和張常侍》。詩序云:“十二月二十五日，酒盡，取米欲釀，米亦竭。時(shí)吳遠(yuǎn)游、陸道士皆客于余，因讀淵明《歲暮和張常侍》詩，亦以無酒為嘆，乃用其韻贈二子?！痹倏荚娭畠?nèi)容:“我年六十一，頹景薄西山?！保?］2217因此，此詩作于紹圣三年十二月二十五日。

四、紹圣四年丁丑(1 0 9 7年)，蘇軾6 2歲。貶居惠州。二月，白鶴觀新居建成，自嘉佑寺遷入，長子蘇邁為就仁化令任，來惠州探望蘇軾。閏二月，責(zé)授瓊州別駕，移昌化軍安置。四月，蘇軾離惠州。五月，與蘇轍相遇于藤州，同行至雷州。六月，別弟渡海。七月，至昌化軍

二月，《和陶答龐參軍》。詩序云:“周循州彥質(zhì)，在郡二年，書問無虛日。罷歸過惠，為余留半月，既別，和此詩追送之?！保?］2223《蘇軾年譜》載:“周彥質(zhì)二十一日去，賦詩贈行。并賦《減字木蘭花》贈彥質(zhì)小環(huán)?！薄啊对娂肪硭氖小堆嘏R行出小環(huán)復(fù)用前韻》、《和陶答龐參軍六首》，皆為贈彥質(zhì)之行作。前者題下施注引蘇軾與方子容簡:‘蒙示二十一日別后文之后佳句?！保?］1246惠州期間，蘇軾與周彥質(zhì)、方子容相互唱和。蘇軾有詩:《次韻惠循二守相會》、《又次韻二守許過新居》、《又次韻二守同訪新居》、《循守臨行出小環(huán)，復(fù)用前韻》，可見蘇軾新居建成之時(shí)，二人曾訪于此，新居建成紹圣四年二月十四日，二十一日離去，恰好將近半月?？追捕Y先生言之有理，今從之。

閏二月，《和陶時(shí)運(yùn)》。詩序云:“丁丑二月十四日，白鶴峰新居成，自嘉祐寺遷入。詠淵明《時(shí)運(yùn)》詩云:斯晨斯夕，言息其廬。似為余發(fā)也，乃次其韻。長子邁，與余別三年矣，挈攜諸孫，萬里遠(yuǎn)至，老朽憂患之余，不能無欣然?！保?］2218《蘇軾年譜》考證:“邁至惠約在潤二月初。”［7］1249可知，此詩應(yīng)為《和陶答龐參軍》之后作，《蘇軾詩集》將其次于《次韻惠循二守相會》至《和陶答龐參軍》五首之前，似誤。

六月，《和陶止酒》。詩序云:“丁丑歲，予謫海南，子由亦貶雷州。五月十一日相遇于藤，同行至雷。六月十一日，相別，渡海。余時(shí)病痔呻吟，子由亦終夕不寐。因誦淵明詩，勸余止酒。乃和原韻，因以贈別，庶幾真止矣?！保?］2245此詩當(dāng)于紹圣四年六月作于雷州。

七月，《和陶還舊居》(夢歸惠州白鶴山居作)?！短K軾詩集》此詩之后接《夜夢》?！兑箟簟吩娦蛟?“七月十三日，至儋州。十余日矣。澹然無一事。學(xué)道未至，靜極生愁。夜夢如此，不免以書自怡?！保?］2251《蘇軾年譜》認(rèn)為《和陶還舊居》“敘初至儋心情”［7］1275，此詩與《夜夢》所述境況頗似，亦或《和陶還舊居》乃《夜夢》之夢也。

七、八月，《和陶連雨獨(dú)飲二首》《和陶示周掾祖謝》《和陶赴江陵夜行》。此二詩《蘇軾詩集》系于《夜夢》之后，《夜夢》作于七月十三日［6］2251?！犊偘浮份d:“《和陶連雨獨(dú)飲》《周掾祖謝》二詩，查注編入戊寅《送張中詩》后，合住從誤，今以丁丑諸作細(xì)校，且為初到時(shí)作也。”［3］“清風(fēng)洗徂暑，連雨催豐年?！?《和陶連雨獨(dú)飲二首》)［6］2253為秋天之景象。今從《總案》，次編于此?！逗吞崭敖暌剐小贰啊凋朔揭辜模挛炓嘞??！酁榍锾炀爸?。”［13］183因此，亦次編于此。

又《和陶勸農(nóng)》。詩序云:“海南多荒田，俗以貿(mào)香為業(yè)。所產(chǎn)秔稌，不足于食。乃以薯芋雜米作粥糜以取飽。予既哀之，乃和陶淵明《勸農(nóng)》詩，以告其有知者?！保?］2255子由繼和序云:“子瞻兄和淵明詩六章，哀瞻耳之不耕。予居?？担r(nóng)亦甚惰，其耕者多閩人也。然其民甘于魚鰍蟹蝦，故蔬果不毓。冬溫不雪，衣被吉貝，故藝麻而不績，生蠶而不織，羅紈布帛，仰于四方之負(fù)販。工習(xí)于鄙樸，故用器不作。醫(yī)奪于巫鬼，故方術(shù)不治。余居之半年，凡羈旅之所急，求皆不獲。故亦和此篇，以告其窮，庶幾有勸焉?！保?］651－652蘇轍紹圣四年六月至雷州，過半年，即為紹圣四年十二月。那么，蘇軾作此詩當(dāng)為十二月之前?！短K軾年譜》云:“軾詩作于初到儋后不久?！保?］1276今將其系于紹圣四年七、八月。

九月，《和陶九日閑居》。詩序云:“明日重九，雨甚，輾轉(zhuǎn)不能寐。起，索酒，和淵明一篇，醉熟昏然，殆不能佳也。”［6］2259可知此詩作于九月八日。詩曰:“登高望云?！保?］2260句，此當(dāng)海外作?！短K軾年譜》將其編入紹圣四年九月，今從之。

九、十月，《和陶擬古九首》?！短K轍年譜》將蘇轍《次韻子瞻和淵明擬古九首》次于元符元年(1098)六月前，蘇軾之詩必定在此之前［14］574?！短K軾年譜》從其四、其七、其八、其九的內(nèi)容上斷定“知作于初到儋時(shí)”，又說“其五似作于高州，以后匯入此組組詩之中”［7］1275，其言甚為有理。因此，《和陶擬古九首》或并非一時(shí)之作?！短K軾詩集》將此詩放于《和陶九日閑居》之后、《和陶停云》之前，按王文誥編次，此詩當(dāng)作于九、十月間，今暫從。

十月，《和陶停云》。詩序云:“自立冬以來，風(fēng)雨無虛日，海道斷絕，不得子由書。乃和淵明《停云》詩以寄?！保?］2269子由繼和并引為:“丁丑十月，海道風(fēng)雨，儋雷郵傳不通。子瞻兄和陶淵明《停云》詩四章，以致相思之意。轍亦次韻以報(bào)?！保?］653可知，此詩作于紹圣四年十月。

十月，《和陶怨詩示龐鄧》?！犊偘浮吩?“此詩有‘如今破茅屋，一夕或三遷，風(fēng)雨睡不知，黃葉滿枕前’諸句，以《停云》詩敘‘立冬風(fēng)雨無虛日’之說合觀，則紹圣丁丑十月作也。如謂后兩年秋冬作，公已在新居，何至破敗若是哉，查注編已卯冬至前，合注從誤，今改編?！保?］此論言之有理，今從之，將此詩編次于紹圣四年十月。

十一月，《和陶雜詩十一首》。《蘇軾年譜》載:“作《和陶雜詩》。時(shí)吳復(fù)古將渡海相訪?！薄捌淦咴?‘潮陽隔云海，歲晚倘見客?！瘡?fù)古，潮陽人。”［7］1280歲晚，可知其七作于紹圣四年之冬。又據(jù)《蘇轍年譜》載:元符三年“二月癸亥(二十六日)，量移永州安置。有《次韻子瞻和陶淵明雜詩十一首》。其二云:‘平生笑子厚，山水記柳永’似已得量移永州命?！保?4］581－582那么，蘇軾的《和陶雜詩》應(yīng)在此前，然而紹圣四年與元符三年又相去甚遠(yuǎn)，由此推測，《和陶雜詩十一首》有可能并非一時(shí)之作。今暫從《蘇軾年譜》系于十一月。

十二月，《和陶田舍始春懷古二首》。詩序云:“儋人黎子云兄弟，居城東南，躬農(nóng)圃之勞。偶與軍使張中同訪之。居臨大池，水木幽茂。坐客欲為醵錢作屋，予亦欣然同之。名其屋曰載酒堂，用淵明《始春懷古田舍》韻?！保?］2280“詩序述及與張中同游，當(dāng)在無嫌疑之時(shí)?！保?3］187此詩《蘇軾詩集》編于《次韻子由月季花再生》后，《次韻子由月季花再生》詩云“臘果綴梅枝”，可知其為冬末，“臘”為十二月。因此，編次《和陶田舍始春懷古二首》于紹圣四年十二月。

五、元符元年戊寅(1098年)，蘇軾63歲。貶居儋州。朝廷遣董必察訪兩廣，派人將蘇軾逐出官舍。蘇軾于城南買房筑屋，以避風(fēng)雨，得當(dāng)?shù)厝讼嘀?/p>

二月，《和陶歸去來兮辭》?！对娦颉吩?“子瞻謫居昌化，追和淵明《歸去來辭》，蓋以無何有之鄉(xiāng)為家，雖在海外，未嘗不歸云爾?！保?］2560蘇轍《和子瞻歸去來辭并引》云:“昔予謫居?？?，子瞻自以《和淵明歸去來》之篇要予同作。時(shí)予方再遷龍川，未暇也。”［2］661可知，蘇軾作此詩時(shí)，蘇轍在?？?，已經(jīng)得到遷循州(龍川)的詔命?！短K穎濱年表》載:元符元年三月，朝廷詔蘇轍移循州安置;八月，蘇轍至循州?？芍嗽娮饔谠耆轮?，今從《總案》次于二月。

又《和陶形贈影》、《和陶影答形》、《和陶神釋》。《總案》云:“《紀(jì)年錄》是年二月二十三日，書淵明《形》、《影》、《神》詩付過，仍和其韻。誥案:此三詩施注和陶集，與《二疏、三良、荊軻》并編在《歸園田居》后，故查注并編惠州卷內(nèi)。若以王注考之，則三詩別立又不同也。今以《紀(jì)年錄》所載，如或有偽，當(dāng)無書三詩付過之說，是必確有所本也，故如其編云?！保?5］今從之，編于此。

三月，《和陶使都經(jīng)錢溪》?！犊偘浮吩?“此詩查注原編戊寅新居詩前。詳味詩意，是時(shí)尚無卜居之事，故有賣車易畝之言也。今仍編戊寅春中?！保?5］詩中有云:“仰看桄榔樹”，“新年結(jié)荔子”，“相如賣車騎，五畝亦可易”［6］2308，可知，此詩作于儋州?！短K軾年譜》將此次于元符元年一、二月間，《總案》系于戊寅春中，今將其次于三月。

四、五月間，《和陶和劉柴?！?。詩云:“漂流四十年，今乃言卜居。”［6］2311由此看，似說紹圣三年卜居白鶴峰之事?！叭晁脑露眨瑥?fù)歸于嘉祐寺。時(shí)方卜筑白鶴峰之上?！保?］2195然而詩又云:“自笑四壁空，無妻老相如?！保?］2311朝云卒于紹圣三年七月，可知紹圣三年之說不妥。詩中還載:“邦君助畚鍤，鄰里通有無?！保?］2311王文誥案:“邦君，謂張中也?！薄班徖?，謂黎子云諸人，皆居于城南也。”［6］2311《總案》次此詩于元符元年四、五月間，今從之。

六月，《和陶贈羊長史》。詩序云:“得鄭嘉會靖老書，欲于海舶載書千余卷見借。因讀淵明《贈羊長史》詩云:愚生三季后，慨然念黃虞。得知千載事，上賴古人書。次其韻以謝鄭君?！保?］2281－2282《蘇軾年譜》載:蘇軾兩借書籍于鄭嘉會?！芭c嘉會第一簡云:‘諸史滿前，甚有與語者也。’又有‘近買地起屋五間?！薄霸昃旁缕呷?、八日、十一日及十一月冬至日，皆云及讀《晉書》。此《晉書》當(dāng)為嘉會所借。第一簡約作于九月前。”［7］1293由此可知，此書寫于收到鄭嘉會海舶的書籍之后，作于九月左右。蘇軾四月從惠州出發(fā)，七月即到儋州，所需三個(gè)月。時(shí)鄭嘉會在惠州，若按蘇軾行走的時(shí)間，則六月就需將書寄出。管林《蘇軾“和陶詩”系年》認(rèn)為此詩作于《新居》詩之后［13］188，《蘇軾年譜》認(rèn)為《新居》“約為五月間事”［7］1293，后故將其系于元符元年六月。

歲末，《和陶西田獲早稻》、《和陶下潠田舍獲》、《和陶戴主簿》、《和陶酬劉柴?！贰ⅰ逗吞蘸秃鞑苁绢欃\曹》?！逗吞瘴魈铽@早稻》詩序云:“小圃栽植漸成，取淵明詩有及草木蔬果者五篇，次其韻?！保?］2315宋刊本《東坡先生和陶淵明詩》以上五首詩歌連載。據(jù)孔凡禮先生考證，“詩引所云‘小園栽植漸成’，亦為元符元年遷居后事，‘漸’字透漏了這個(gè)情況。”而以上五首詩“亦及草木蔬谷，寫的都是歲暮景象”［16］。今從此說，將此五首詩系于此。

六、元符二年己卯(1099年)，蘇軾64歲。貶居儋州

正月初五，《和陶游斜川》。詩序云:“正月初五，與兒子過出游作。”［6］2318《蘇軾年譜》載:“詩見《詩集》卷四十二，首云‘謫居澹無事’，乃元符元年入新居后心情。今依《總案》次此?！保?］1304現(xiàn)從之。

冬，《和陶與殷晉別》(送昌化軍使張中)、《和陶王撫軍座送客》(再送張中)、《和陶答龐參軍》(三送張中)。“四月丙子(初四日)，程節(jié)等坐不覺察昌化軍使張中周恤蘇軾而降授，以董必之奏也。張中貶雷州繭絲?！保?］1307《和陶王撫軍座送客》詩中云:“懸知冬夜長，不恨晨光遲。”又云:“三年無所愧，十口今同歸?！保?］2326王文誥案:“張中到儋在公后，亦丁丑年事，以此證之，其去在己卯之冬也?！保?］2326可見，此詩作于元符二年冬季。

七、元符三年庚辰(1100年)，蘇軾65歲。五月，量移廉州安置。六月二十日，渡海，至廉州貶所

五月，《和陶始經(jīng)曲阿》。元符三年正月“庚辰(十三日)，赦天下”［7］1320。此詩云:“北郊有大赦，南冠解囚拘。眷言羅浮下，白鶴返故廬”［6］2356，抒發(fā)了聽聞大赦后的感受。又《峻靈王廟碑》有言:“元符三年五月，有詔徙廉州?！保?］1327考慮到由河南開封到海南的距離，蘇軾聽聞大赦的消息應(yīng)在詔令頒布許久之后，五月頗為合理。王文誥案:“此詩聞赦而作，乃和陶最后之一首也?！保?］2355今從之，系于此。

總之，《蘇文忠公詩編注集成》以及宋刊本《東坡先生和陶淵明詩》之編系雖多被學(xué)界所認(rèn)可，但個(gè)中仍有不少值得商榷的地方。針對蘇軾和陶詩中有些確實(shí)難分年月的詩篇，筆者在綜合各注家心得的基礎(chǔ)上提出自己一些淺薄之思，以備一說。

［1］王文誥.蘇文忠公詩編注集成總案影印本：卷四十三［M］.成都：巴蜀書社，1985.

［2］袁行霈.陶淵明集箋注［M］.北京：中華書局，2003.

［3］王文誥.蘇文忠公詩編注集成總案影印本：卷四十一［M］.成都：巴蜀書社，1985.

［4］紀(jì)昀，等.欒城集提要［M］//四庫全書總目影印本：卷一五四.北京：中華書局，1983：1328.

［5］蘇轍.蘇轍集前言［M］.陳宏天，高秀芳，點(diǎn)校.北京：中華書局，1990：15.

［6］蘇軾詩集［M］.王文誥，輯注.孔凡禮，點(diǎn)校.北京：中華書局，1982.

［7］孔凡禮.蘇軾年譜［M］.北京：中華書局，1998.

［8］金甫暻.蘇軾“和陶詩”研究［D］.上海：復(fù)旦大學(xué)，2008：29.

［9］王文誥.蘇文忠公詩編注集成總案影印本：卷三十九［M］.成都：巴蜀書社，1985.

［10］蘇轍.欒城集［M］.曾棗莊，馬德富，校點(diǎn).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

［11］蘇軾.蘇軾文集［M］.孔凡禮，點(diǎn)校.北京：中華書局，1999：1623.

［12］王文誥.蘇文忠公詩編注集成總案影印本：卷四十［M］.成都：巴蜀書社，1985.

［13］管林.蘇軾“和陶詩”系年［C］//東坡詩論叢.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83.

［14］孔凡禮.蘇轍年譜［M］.北京：學(xué)苑出版社，2001.

［15］王文誥.蘇文忠公詩編注集成總案影印本：卷四十二［M］.成都：巴蜀書社，1985.

［16］孔凡禮.《蘇軾詩集》編次訂誤［C］//孔凡禮古典文學(xué)論集.北京：學(xué)苑出版社，1999：206 －2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