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藏高原的神山類型及其信仰意義

南文淵

(大連民族學院東北少數(shù)民族研究院，遼寧大連 116605)

神山是生存在青藏高原環(huán)境中的各個族群的一種精神創(chuàng)造和象征性符號。神山的神話構建既是適應高原環(huán)境的生存需要，也是獻身于崇高信仰的精神文化追求。

一、青藏高原的山系

總面積為290萬平方公里的青藏高原是大山的世界。高原邊緣高山環(huán)繞、峽谷深切;境內(nèi)縱橫延展著許多巨大山系，在這高大山系之間又綿延盤亙著次一級的一條條山脈，矗立著一座座巍巍雪山。在山脈之間流淌著大江大河。人說，高原是“十萬雪山，十萬江河”。高原從北向南的山體是:昆侖山脈－阿爾金山脈－祁連山脈;東昆侖山脈－巴顏喀喇山脈;喀喇昆侖山脈－唐古拉山脈;岡底斯山脈－念青唐古拉山脈;喜馬拉雅山脈等。這些山脈在青藏高原境內(nèi)形成了自西向東的五大山系與河谷。而橫斷山脈以南北方向橫臥在高原東部。

歷史上不同族群曾經(jīng)生存于這些巨大山系中，塑造了不同時期的神山。例如高原北方的祁連山系中某些高山被古代漢族稱為昆侖山而受到崇拜;崗則吾結(jié)則是古代羌人的神山，吐蕃時期成為吐蕃人的神山，近代又被蒙古人奉為神山;環(huán)繞青海湖的13神山可能自元代已經(jīng)出名，其中主峰稱為阿木尼天沁察罕山;日月山則為近代以來藏漢蒙各民族所崇拜。

喀拉昆侖山—唐古拉山系標志性神山是阿慶崗欠日舊，曾經(jīng)被羌、漢民族認為是神圣昆侖;瑪卿崗日，稱為藏區(qū)九大世界大山之一，是古代羌人、近代藏人的共同神山。

岡底斯山—念青唐古拉山文化區(qū)域標志性神山是岡底斯山脈的主峰岡仁波齊神山;中部是念青唐古拉山神山;東部是玉龍雪山?！栋捕嗾淌贰分赋?岡仁波齊與瑪卿雪山之間有護佑藏區(qū)的八座神山［1］。

喜馬拉雅山文化區(qū)域標志性神山有:西部是納木那尼峰，中部是珠穆朗瑪峰，東段是南迦巴瓦峰;而山南地區(qū)的雅拉香波山山體雖然不大，但由于居住在它周圍的部落最先發(fā)展壯大起來，并統(tǒng)一了全吐蕃之地，因而它的地位也上升到全藏人崇拜的最古老的神山，成為最高之神靈。

藏東橫斷山文化區(qū)域近代以來標志性神山是貢嘎山。

二、高原神山的分類

高山山體是巖石和草木組成的自然體，無所謂神圣或者世俗。自然的山體成為神靈的山或者文化的山，是從宗教的產(chǎn)生傳播以后而形成的觀念。對整個高原山系進行整體上的大范圍的分類，只有世界宗教才有可能進行這樣的事。苯教與薩滿教在青藏高原的傳播已經(jīng)有2000多年的歷史，而佛教在吐蕃時期就已進入高原。這三種宗教在不同時期對高原山系進行整體分類，同時劃分各自的神山。一般從地域權限和文化影響范圍將神山分為世界宗教神山、區(qū)域族群神山、部落社會神山與民眾個人魂山四種不同地位不同層次的神山。

1.世界神山

不同宗教將神山作為世界的中心。這無論是探尋想象中的宇宙中心，還是尋找現(xiàn)實中的文化中心，其深層意義乃是為了尋找精神家園。這個新的精神家園將為宗教徒建立精神上文化上的中心和歸宿點。不同宗教劃分的世界神山是:

(1)九迭雍仲山——岡底斯山。佛教傳入高原以前，高原南方的俄摩隆仁曾經(jīng)為苯教統(tǒng)治，苯教構建了以九迭雍仲山為中心的俄摩隆仁宇宙平面圖。俄摩隆仁的平面區(qū)域結(jié)構體現(xiàn)了中心與四方的協(xié)調(diào)有序。11世紀以后，苯教越來越趨向有一種說法:現(xiàn)實的俄摩隆仁就在青藏高原西部，俄摩隆仁中央是九迭雍仲山，九迭雍仲山就是岡底斯山主峰岡仁波齊［2］。而佛教觀念中，須彌山是諸山之王，世界的中心。藏傳佛教在傳播過程中，參照苯教的方法，認同于苯教宇宙三界中的圣山——崗底斯山。將岡仁波齊認同為須彌山。

(2)宇宙中心——昆侖。上古西域各民族文化中提出了昆侖原型以及神話宇宙觀的思想;而華夏民族昆侖神話中無論是在《山海經(jīng)》還是在《淮南子》都明確提出昆侖在西部，是西部族群的宇宙模型，是天圓地方的園圃或者盆地形狀。昆侖的主要特征是地之中心，天之立柱，而且是圣人云集之處，眾水發(fā)源之處。且與天的中心相對應，因而是天地間的圣山或宇宙山。

佛教傳入中國后，許多人論證佛教宇宙觀中的須彌山就是崗仁波欽，或者是昆侖山。魏晉時人們已經(jīng)明確認為須彌山就在中國，稱之為阿耨達山;而且阿耨達山就是昆侖山。這樣須彌山中心說與昆侖中心說在此開始結(jié)合起來了，認為二者如一。

藏漢兩個民族不同神話對俄摩隆仁的崗仁波欽神山與昆侖神山的特征描述大多是一致的。世界神山的地位和特征主要體現(xiàn)為:它處于宇宙中心的位置;是民族的發(fā)源地;是祖先登天、天神下界的天梯;是圣賢云集修持地;是生物繁茂、和諧美好的天堂。而這些特征為岡底斯山和昆侖山所共有。所以有關宇宙中心、水系發(fā)源地、天神天梯、圣賢云集地、和諧美好的天堂等等方面基本上都相同，為俄摩隆仁與昆侖所共有。這表明了古代藏漢民族神話可能有共同的源頭。而且漢代以后，越來越多的漢族探險者好官員趨向于將昆侖山與俄摩隆仁周圍的崗仁布欽看做是同一座山，也反映了藏漢民族的文化信仰趨向一致。

這種相同的特征表明史前和歷史時期青藏高原一南一北兩座神山的崇拜其實不同區(qū)域的族群源于同一種宗教宇宙觀體系，這就是源于二元論宗教的苯教和薩滿教。

(3)藏區(qū)九大世界神山。高原藏族地區(qū)在歷史上不同時期還出現(xiàn)過一些世界之神山，這些神山有的是區(qū)域部落自封的，或者是某種宗教所炫耀的，雖然沒有以上的昆侖山與崗仁布欽那樣出名。但是其基本特征的描述大體一樣?！恫貪h大辭典》中排列了藏區(qū)九大神山，即山南地區(qū)的雅拉香波，北方羌塘的念青唐拉，南方神山庫拉什杰，東方神的沃德鞏甲，安多地區(qū)的阿尼瑪沁山，還有崗巴拉杰、雪拉居保，貴沃目甲，西鳥卡日也被認為是全體藏人崇拜之山。所謂九大神山只是作為佛教的護法神而言。其中特別有名的是四大神山:東方的雅拉香波山神(在雅礱河谷);南方的庫拉卡日山神(在山南地區(qū));西方的諾吉康桑山神(在江孜地區(qū));北方的念青唐古拉山神(藏北高原)，這種山神方位的排列，都是圍繞一個區(qū)域中心展開的，這個中心就是衛(wèi)藏地區(qū)的拉薩與山南地區(qū)。四大神山是這一區(qū)域諸佛教寺院的護法神。因此，對廣大民眾來說，無論是崗底斯山還是九大神山或者四大神山，都是宗教意義上的圣山，是宗教中心的象征。凡佛教傳播的區(qū)域，凡全世界的佛教徒，都向往這中心之山。而各個地區(qū)不同部落的神山則是直接面對民眾的社會之山［3］240。

2.區(qū)域族群的神山

藏族史書對吐蕃時期的藏區(qū)作了如下劃分:“有雪吐蕃之國與四鄰各國接界處，有什巴神所立的四座大碑:在東部，漢地與吐蕃交界的夏普崗噶天神之地方有準布白螺之碑，以上為吐蕃;在南面，印度與吐蕃交界的什穆克馬普庫爾魔之地方，有藍色玉石之碑，以內(nèi)為吐蕃;在西部，在大食與吐蕃交界的崗瑪崗久龍之地方，有夏孜白銀之碑，以下為吐蕃;在北方，沖木格薩爾與吐蕃交界的瑪美魯居曼地方，有熱干黃金碑，以內(nèi)為吐蕃。以上為有雪吐蕃的地域界限。”［4］

近代以來人們將藏區(qū)劃分為衛(wèi)藏(西藏大部)、康巴(川西、藏東地區(qū))、安多(青海與甘肅藏區(qū))三部，這是一種地域的劃分，同時也有文化上的區(qū)別。每一個區(qū)域都有自己的區(qū)域文化象征——神山及其山神崇拜在藏區(qū)，一個地區(qū)擁有一座神山，一座神山構建有一種神話系統(tǒng)。勒內(nèi).沃杰科維茨在《西藏的神靈與鬼怪》一書中根據(jù)本教文獻對藏區(qū)神山進行分類，認為山神被認為是土地神的統(tǒng)治者，這些被統(tǒng)轄的土地神的活動區(qū)域也都是統(tǒng)轄他們的山神的寓所。例如:瑪卿山神被認為是所有居住在“瑪”地內(nèi)的土地神的首領;康娃桑布山神統(tǒng)領著后藏地區(qū)的所有土地神;雅拉香波山神統(tǒng)轄雅隆山谷的所有土地神;唐拉耶秀神山(即念青唐古拉山神)是所有居住在“衛(wèi)”(中藏)地區(qū)的土地神的首領;沃德鞏甲是娘布地區(qū)土地神的首領;貢布班日山神是達布土地神的首領;貢宗岱姆女神是貢布地方土地神的首領;卡夏努日山，神是門域土地神的首領;絨拉堅參是絨地土地神的首領;窮脫日山神:是包沃地方土地神首領;瑪奔查兌(旺秋)是擦瓦康地方土地神的首領;米孔嘎保是瑪爾康地方土地神的首領;居住在五臺山的山神是漢地所有土地神的首領;焦拉蔡載是蒙古地方土地神的首領;姜日木保山神是“姜”(南詔)地土地神的首領。納西)部落的人崇拜姜日木保山神。麗江雪山位于美麗的木里王國的西北部。山神多吉洛卓(與統(tǒng)轄撐達崗的念神名比較)據(jù)說就居住在圣山木雅(西夏)雪山的山峰之上［3］255。

此外，無論是苯教徒還是佛教徒還對青藏高原區(qū)域族群神山分為21年神、31神山和13山神。

(1)21凱念神(kuainiang)所居住的山峰或山谷名:1.擦日雪山;2.瓦域雪山;3.拉幾康雪山;4.夜叉雪山;5.杰吉卡巴山谷;6.邊吉查普山谷;7.用邊吉夾瑪山谷;8.吉繼戳瑪山谷;9.邦彭雪山;10.賽恰雪山;11.四玉隆雪山;12.沖恰雪山;13.國拉域雪山;14.夠姣姆雪山;15.聶沃雪山;16.雜域雪山;17.圍那朗木雪山;18.喜桑雪山;19.絨贊雪山;20.干布雪山;21.洛絨雪山［3］255－256。大體上21座神山還是在西藏一江三河流域。

(2)31座區(qū)域神山。佛教徒與苯教徒都曾經(jīng)撰寫《神煙》一書記載有一系列區(qū)域山神一類的地方保護神?！渡駸煛分辛谐霰浇痰牡厣衩趾退麄兊妮牭?，這些神都占據(jù)一塊地方或一定的區(qū)域。苯教徒認為這些神靈都是山的人形化身［3］266(先列地名，再列地神名)。

1.印度:恰郭邦日;2.烏仗那:梅朵邦色;3.和闐:羌熱木保;4.尼泊爾:帕域色撲;5.象雄:保日艾丹;6.格薩爾嶺域:桑哥扎日;7.漢地:五臺山;8.蕃地:白尼日扎;9.霍爾域:吉拉蔡載;10.姜域:玉日翁保;11.大食:拉日保屯;12.贍部州:康嘎杰保;13.上安多:唐拉耶秀(即念青唐古拉);14.下安多:瑪念拍姆熱(佛徒叫瑪卿伯姆熱，即阿尼瑪卿山);15.恰瓦朱貝聶:桑哥杰越;16.阿耶嶺:桑多邊日;17.果域:喀夏木日;18.嘉姆絨:木孜拉念;19.擦瓦絨:喀娃嘎保;20.廓保絨;拉日姜岱;21.凱域:凱拉干布;22.娘布域沃帶鞏甲;23.阿達絨:恰瑪恰日;24.衛(wèi)藏:喀娃康桑;25.擦瓦崗:托拉廓保;26.瑪爾康崗:瑪爾姆鵝藏;27.樸砲崗:古拉玉載;28.熱崗:夏扎拉孜;29.翁孜崗:瑪悅嘎娃;30.湟中:杰日聶保;31.臺曲:扎嘎恰廓［3］266。

(3)13神山。13神山傳說是佛教傳入西藏前西藏土著13神的居地。苯教文獻中也作“王之13神”。這13念神由世界形成之9神外加4位神靈組成。這4位神靈是:蛟沃起拉、蛟沃那蘇、蛟沃牙邦和蛟沃拉究。在西藏娘堆地區(qū)也有13座神山，以前屬于苯教的神靈。而且13念神還有22個大臣。

在安多地區(qū)青海湖周圍亦有13座神山。此13座神山一直到清代后期是依然為當?shù)孛晒湃撕筒厝怂熘?。環(huán)繞青海湖盆地的13神山是蒙古人所信仰的神山。安多地區(qū)東北部的華熱藏區(qū)也有13神山，但是此13座神山與西藏山南13神山是什么關系，還不明確。

不管怎樣，9、13、21這些數(shù)字表明，這些神山是佛教傳播以前就已經(jīng)存在，是典型的苯教或者薩滿教的崇拜數(shù)字。它們可能是天上明顯的星座在地上的對應。或者是苯教徒在二元論宇宙觀指導下對區(qū)域的一種劃分。

勒內(nèi)·沃杰科維茨認為神山是土地神的統(tǒng)治者，土地神的活動區(qū)域也是山神統(tǒng)轄的的寓所。神山都是區(qū)域內(nèi)的最高神——“國神”，它控制著區(qū)域的一切神。各個區(qū)域神山中也包括了佛教中的九大神山，可見區(qū)域神山的地位是非常重要的。同時上述神山所屬區(qū)域的范圍還是比較大的。大體上是按族群區(qū)域和文化特色劃分的，如衛(wèi)藏、康巴、安多等等。

3.地方部落社會的神山

部落神山是一個藏族部落或者較小范圍內(nèi)的眾部落所崇敬的神山。例如，果洛地區(qū)將年保玉則神山作為果洛人的保護神。因為果洛人認為自己的祖先是年保玉則神山之女所生，年保玉則山應是果洛人的外公［5］。華日地區(qū)各部落的神山是拉布桑神山。藏北安多地區(qū)各部落將卓格奉為本區(qū)神山。本部落的神山可能不為其他部落的人所崇拜。如果洛地區(qū)的雍仲吉合則神山只為本地部落所崇拜，它方部落的人則不知。藏北的多瑪部落崇拜境內(nèi)的塔爾恰神山，可是多瑪部落的其它牧民并不把它當神山。卓格是藏北安多八部落的共同神山，但八部落又各有自己部落的神山。所以“神山除了有一定的地域性外，神山的序列還與部落的結(jié)構有一定的內(nèi)在一致性。神山的名聲大小往往是與崇拜它的部落強大與否相關聯(lián)的?！保?］

由此可見，部落神山是凝聚部落成員的精神紐帶和支柱。通過部落神山崇拜，將部落民眾整合凝聚在一起，形成部落集體主義。

4.民眾個人之魂山

民眾個人之魂山與當?shù)孛癖姷穆?lián)系更為密切，苯教中靈魂之山首先事關當?shù)厝说撵`魂保存地。古代藏族人觀念中，人的靈魂是與人的肉體對應的精神實體，靈魂有時被稱為“拉”(lha)，而神山也稱為“拉”?！办`魂”與“神”的概念沒有區(qū)別［7］237。靈魂可到處游走，尋找安身之處。靈魂的最終安身之地，便是自己家鄉(xiāng)的神山?！袄笔巧裆降拿Q，是靈魂，同時也是地區(qū)首領的名稱。在苯教中，神山把人與他在空間和時間方面的集團聯(lián)系起來了:在空間方面，因為這些神與統(tǒng)治居住境域，住宅和地區(qū)的神是一致的;在在時間方面，因為他們主宰了從先祖到后裔世系的命運。對于人類本身來說，這些關系正好在此交叉，如果一切都是交叉的，那末這些神可以確保其生命力、權勢、長壽和成功［7］231－232。

同時具有山和“神”的含義的地名在西藏和青海藏區(qū)各地都有，它們都是當?shù)孛癖妭€人靈魂之山，生命之座。例如:

拉多神山在昌都縣東北。拉，意為神;多，指上面。拉多，在此指上面的神靈之山。

拉嘎神山在林芝縣，意為神喜。山上森林密布，山上之樹也是個人靈魂寄存地。

拉孜神山意為“神山頂，光明最先照耀之金頂”。

拉布神山在南木林縣東北，意為天神之子。

拉日神山屬安多縣東北，意為草原上的神山。

拉薩，意為圣地。為世界佛教徒之圣地，也是個人生命的歸宿地。

在安多地區(qū)，神山在近代被賦予佛教的意義:例如，關角神山，義為甘珠兒神山。關角首先是一座神山，此山對面則是天葬臺，該山因而是個人靈魂寄存之地;喬夫旦，意為“神圣的塔山”;果木康，意為“神圣禪堂”。

三、神山分類的社會文化意義

在古代世界各民族神話中，高山總是被賦于神圣的地位。它表明“對高度的崇拜”是世界各民族共有的心理狀態(tài)。高山是崇高、壯美的象征，當然只能作為崇敬、禁忌、保護的對象，而決不是可以被人去征服的對象。

上述四種類型的神山中，第一類神山是主要是宗教意義上崇拜的山，是精神之山。它們一般歷史悠久，與族群的起源和宗教的起源發(fā)展聯(lián)系在一起;第二類神山區(qū)域族群之山，為同一地區(qū)同一族群共同崇拜的部落文化之山;第三類神山是部落之山，為區(qū)域部落社會之山，或者是劃分部落界限的界山。這類神山一般是以地區(qū)族群部落的歷史淵源和社會結(jié)構相聯(lián)系，它的分布主要集中于青藏高原北部和東北部的草原游牧地區(qū)，如西藏北部與青、甘、川藏區(qū)。第四類神山是個人生命靈魂之山，與民眾個體的生存、生命有關。

上述神山劃分也僅僅是模糊的輪廓，各個地區(qū)的神山一般具有多種象征意義，藏區(qū)九大神山，既作為佛教的護法神，同時也是一個區(qū)域的保護神:圍繞衛(wèi)藏地區(qū)的拉薩與山南地區(qū)的四大神山(東方的雅拉香波山神;南方的庫拉卡日山神;西方的諾吉康桑山神;北方的念青唐古拉山神)，是區(qū)域內(nèi)的最高神——“國神”，是區(qū)域文化的象征，另外也是一個地區(qū)不同部落社會所崇拜的神山。

在特定時期，如統(tǒng)一的時期，藏區(qū)各個區(qū)域的神山也成為世界之山。區(qū)域神山一般是本區(qū)域之山，但是也具有公共性，任何信仰者都可求它佑護。所以，從古到今，神山的崇拜者不分種族、民族、宗教信仰、性別、膚色，只要前來崇拜，無人去嘲笑或阻撓。被稱為三界宇宙之中心的岡底斯山，歷來有藏人、印度人、尼泊爾人、蒙古人、佛教徒、印度教徒、耆那教徒前去朝拜。佛教徒轉(zhuǎn)山時從右轉(zhuǎn)，苯教徒從左轉(zhuǎn)，他們之間并沒有因方位不同而相互爭吵，他們都堅信自己的行為符合神意并受到神山的注視和佑護。

神山崇拜的自然觀確立了人與自然的和諧關系。人類創(chuàng)造出的神山，是對自然界的神圣化和象征化，是高原先民保護、利用或者控制自然界的一種神圣化方式。自然區(qū)域是由神靈主宰的神圣地方，每個區(qū)域都有保護神;人是神靈之子，每個人都有保護神;這個保護神寄存于神圣高山之上。這種宗教觀念使信仰者對自然神靈及其象征——神山產(chǎn)生敬畏、信仰和禁忌之情。因此，高原人民自古以來將自己生存的自然環(huán)境形象化、神圣化、象征化。每一座山，每一條水都與神靈相關，神話中的山水或是以某種動物作為象征，或者直接是以某種神靈的形象出現(xiàn)。

在青藏高原，藏族將每個部落區(qū)域內(nèi)的一座高山或一組高山奉為神山而崇拜，并做為禁忌之地而加以保護，這對高原生態(tài)環(huán)境保護具有重要意義:神山保護使每一片區(qū)域形成了封閉的原生草原保留地，保留地集中了草原多種植物與動物，成為區(qū)域內(nèi)不受人類干擾的自然生態(tài)系統(tǒng)。神山區(qū)域內(nèi)保留著不同自然景觀、不同植被系統(tǒng)、不同動物種類，是一座“生命之山”。在長達千年的藏區(qū)發(fā)展史上，很難找出藏族直接挖掘、破壞雪山草地的例證來。因為人們一直相信，高原的一座座山，一條條水，都是一個生命的整體，是活的精神寄存地，挖一塊地，搬一塊石頭，會觸動自然地整體生命的。

同時，人類通過崇拜活動使神山呈現(xiàn)自然景觀與人文景觀的高度和諧，具有了審美價值。在一個部落區(qū)域內(nèi)，在整個青藏高原，高高矗立的神山也是人類社會的一種精神寄托，是人與自然和諧的象征。

［1］止貢巴.安多政教史［M］.星全成，譯.西寧:青海民族學院民族研究所，1985:4.

［2］群布·洛珠堅贊.世間本教源流［J］.多杰南杰，譯注.中國藏學，1999(2):70－92.

［3］勒內(nèi).沃杰科維茨.西藏的神靈與鬼怪［M］.謝繼勝，譯.拉薩:西藏人民出版社，1993.

［4］達倉宗巴.班覺桑布.漢藏史集［M］.陳慶英，譯.拉薩:西藏人民出版社，1986:14－79.

［5］智觀巴.貢卻乎丹巴繞吉.安多政教史［M］.吳均，譯.蘭州:甘肅民族出版社，1989:225－226.

［6］格勒，等.藏北牧民［M］.拉薩:中國藏學出版社，1993:267.

［7］石泰安.西藏的文明［M］.耿昇，譯.拉薩:西藏社科院，1985.

(責任編輯 王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