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夢與烏有之地——論路也的詩歌

○ 連 敏

你是我的白日夢

一盆扶桑愛上了草原

一顆鉆戒愛上了大山里的礦脈

一片城市的西郊愛上了祖國大西北

一扇窗子愛上了整個蒼穹

一道并不成立的命題愛上了絕對真理

把你當成終點，太辛苦

幸福被攔腰斬斷，我被冠冕堂皇的生活除名

你只是、只是我的白日夢

我要的是最低限度，以便對人世彬彬有禮

我自己關(guān)自己的禁閉，專心致志等你的消息

一生的光陰全都用來越軌和走神

這是路也《白日夢》中的最后兩節(jié)。我以為“白日夢”很能說明路也與詩歌之間親昵又沖突的關(guān)系，通過這樣一種夢的形式，詩人與詩歌，與世界發(fā)生某種或深或淺的聯(lián)系，這種聯(lián)系可以說是與生俱來、深入骨髓、不切實際、奮不顧身的。如果模仿詩人的筆法來注解的話，就是——一個山東姑娘愛上了詩歌。

一、“我來自孔孟之鄉(xiāng)”

路也出生于山東濟南歷城，畢業(yè)于山東大學中文系。山東之于她，是一種實實在在的地理意義上的故鄉(xiāng)。

“洪樓”里飄搖的大學時光，“舜耕路”上耕耘的理想，“八里洼”抬頭見山，低頭見水的日子，全被路也悉心記下，在她的詩篇中熠熠生光。

地域觀念屬于個體寫作背景研究中的一個命題，它所涉及的方面主要體現(xiàn)為各種與地域有關(guān)的對寫作具有某種鉗制性的因素。這里必須追問的是詩人筆下的地域觀念對寫作的質(zhì)的規(guī)定性是什么？齊魯大地哺育了詩人，深受孔孟思想浸淫的她卻與這種強大的精神傳統(tǒng)唱起了反調(diào)，在她看來：“在孔孟之鄉(xiāng)寫詩就是在一個最沒有氤氳詩情的地方寫詩，就是在一個最正統(tǒng)最壓抑的地方張揚個性追求浪漫，這等于說要在沙漠和戈壁灘上栽種蘭花了?？酌先寮覍W說講的是中庸之道，要求不偏不倚，不走極端，始終要循著一條正確的道路前進，要克己復(fù)禮，要男女授受不親，要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善天下，還要記得不孝有三無后為大。其最過火最顛狂的行為也無非就是‘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姼杈衽c孔孟精神正好相反，它是一種偏執(zhí)的、純真的、徹底的藝術(shù)，有時候它簡直是奮不顧身的。”①可以說，深愛著故土的路也，又是這片土地上培養(yǎng)出來的“逆女”。

這種叛逆體現(xiàn)在對教師的身份認同上，是路也的詩歌精神與孔孟精神發(fā)生沖突的一個具體表現(xiàn)。儒家認為“孝親尊師”是德性之根本?！敖處煛鄙矸菰谠姼柚械某霈F(xiàn)，不僅有角色上的意義，更是一種普遍經(jīng)驗的象征，起著細節(jié)潤色、拋磚引玉的作用，通常意義下的“師”或“師道”被路也輕松地顛覆了：

梳著兩根辮子，站在講臺上

亞麻裙的顏色和款式都很為人師表

先講序論，之后材料主題結(jié)構(gòu)語言

這照本宣科的人生如一塊蠟

隱約可見“理所當然”的字樣

——《舜耕路》

然而，路也在解構(gòu)的同時，也在建構(gòu)。尋求另一個精神家園，建構(gòu)一個不同于齊魯大地的“子虛之鎮(zhèn)烏有之鄉(xiāng)”，成為路也平衡詩歌精神與孔孟精神的選擇。由此，我們就看見另一組風格的地域名詞出現(xiàn)在詩人的筆下：江心洲、江南、揚州、杭州、海島、江灘……“我曾經(jīng)深深地愛過江南，如果說山東的質(zhì)地是青銅是棉布，那么江南的質(zhì)地就是玉，是絲綢。從魯國到吳國，我有著雙倍的鄉(xiāng)愁。2004年我以長江中下游平原為背景，在詩里為自己營造出來一個精神上的子虛之鎮(zhèn)烏有之鄉(xiāng)，這個子虛之鎮(zhèn)烏有之鄉(xiāng)里展現(xiàn)的全是我一直無比熱愛著的世俗的、具體的、日常的生活?！雹?/p>

2004年，路也寫了江心洲系列。2004年6月到12月，半年之間她寫了上百首詩。江南，這個心理意義上的家園的發(fā)現(xiàn)與出現(xiàn)為路也的詩歌創(chuàng)作提供了靈感之源。那么，為何占據(jù)詩人心扉的是江南？這個地域的產(chǎn)生與下面的論題有關(guān)。

二、陽光下的“蕨類植物”

上世紀六十年代末，喊著“冬梅”，一個巷子里會冒出十來個腦袋，戶口簿一亮出來，就有幾十個“冬梅”微笑著，臉貼著臉。一個姓路叫冬梅的女孩，毅然從“之乎者也”這樣毫無任何意義的虛詞中挑出一個“也”為自己命名，以示區(qū)別。然而，她的獨特并不僅僅在她的名字——路也。

她是一位地地道道的女詩人，她不避諱女性的身份而故作堅硬；她可以在詩中旁若無人地抒發(fā)自己的相思之苦、愛戀之深；她把梅花、桂子、茉莉當成自己的姐妹；她可以從容地幻想自己是那斷了仕途的官人的云鬢輕挽的娘子；她會細細“品嘗”一份農(nóng)家菜館的菜單；她還可以對牛仔服大放厥詞而對花邊連衣裙情有獨衷；她還會用夢和花衣裳去打扮夢想中奶糖般的女兒；她對年齡有本能的敏感卻又強調(diào)三十歲和二十歲的區(qū)別僅僅在于一個是30，一個是20……

這種女性本然的流露從一個側(cè)面為我們提供了生在北國的路也熱愛江南的答案。如果城市和人一樣，也有“性格”或者“性別”，那么比較一致的看法是：最男性化的城市只可能在華北、西北和東北，是慷慨悲歌，壯士遠行，哥哥走西口，好漢上梁山的地方；是強人落草，響馬劫鏢，梟雄逐鹿問鼎，豪俠比武論劍的地方；而南方，特別是水邊的城市，多少有一些“女人味”，或者大家閨秀、小家碧玉，或者寶釵初嫁、文君賣酒，溫香軟玉、柔情似水的味道。如此想來，一位愿以夢為友、與詩做伴的年輕女子天生就該屬于江南，她熟悉江南就像熟悉她的閨房，她熱愛其中的一切針頭線腦，以及如縷不絕的愛，和一點點的怨。如果說路也把江南當作自己的居所來熱愛，那么北方是否可以被視為男性而進入女性的情感世界呢？事實上，不管是在她的小說《冰櫻桃》還是她的詩歌中，都可以看見一位“西去客人”的形象。她把濃烈的情感寄托給來自西北大地的男子而非江南的白面書生，顯然她也認同城市的性別之差，顯然她對江南的愛與“西去客人”的情感是從兩個不同方面流露出的同一種女性氣質(zhì)。

據(jù)說“南人北相”或“北人南相”是一種“貴相”。路也一副薄薄的身子骨，溫婉、安靜、羞澀的樣子恰是“北人南相”的一個典型，我不知道這種樣貌特征是否給她帶來了福氣，但這種融合南北性格的精神特征卻給她的詩歌帶來了“可貴的相貌”——一方面，“路也的詩在語言運用上的淋漓酣暢，洋洋灑灑，或許也體現(xiàn)了她在性格氣質(zhì)方面的某些優(yōu)勢?！薄皬乃脑娎?，你見不到某些流行歌曲某些港臺詩歌里的那種故作媚態(tài)故意夸張的矯情、小家子氣和詰曲聲樂文理不通的語句。這或許與路也作為一個詩人的真率坦誠以及北方女子的爽朗豁達有關(guān)”；③另一方面，詩人自感“在那里我感覺自己不是一個外來者，而是一個土著”。正是在“我的南方和我的北方總在相互思念”（《候鳥》）的情況下，我們得以在詩人的筆下見到如此真率、大膽的愛情誓言，如此細膩、瑣碎的細節(jié)刻畫，北方的豪氣與南方的纏綿。這樣富有力度的表達與詩人“綠色寫作”的詩歌觀是相吻合的——“我愿我的詩質(zhì)樸、天然、性情，語言像亞熱帶雨林一樣生機勃勃，我還愿意別人在我的詩里看到大自然，哪怕在現(xiàn)代社會這大自然已是殘山剩水，我愿我的詩歌成為私人情感與地域生存相融合的記錄?！雹茉谶@種愿望的驅(qū)動下，詩人一手拿著詩筆，一手拿著畫筆，為我們展現(xiàn)她的一片植物天地：長著金黃色睫毛的油菜花，出生相當于女學生的丁香，彬彬有禮、眉清目秀、舞文弄墨的水杉，被炒成霉干的馬齒莧還渴望回到山坡重新發(fā)芽，唱紅紅的頌歌的番茄和張燈結(jié)彩的辣椒共同歡慶豐收的好日子……路也筆下的植物，更像她的閨中密友，說起來，沒完沒了，帶著一種隱秘的興奮。其實女性自身，無論從生理結(jié)構(gòu)還是心理狀態(tài)來看，都更契合大地，是一種更為植物性的生物，而路也更像是一朵柔弱的花向著剛強的姿態(tài)開放。她也曾描繪過一張自畫像：“這跟蕨類植物有些相似，低等、古老、原始、簡單、固執(zhí)，在角落里矮矮地生長著，只需要很少的一點陽光，就可以綠成一大片?！雹菡沁@種被賦予強烈的地域個性的女性精神，引發(fā)了路也對詩歌做出與眾不同的思考。

三、“最不會妥協(xié)的文體”

路也認為“詩歌是最不會妥協(xié)的文體”。如果偷換一下概念，顛倒一下語序，我以為以下結(jié)論照樣成立：1、對于詩歌這種文體，路也是最不會妥協(xié)的。2、詩歌這樣的文體是屬于最不會妥協(xié)的路也的。3、最不會妥協(xié)的路也是屬于詩歌這種文體的。不管誰屬于誰，也不管詩人多次澄清：“不是詩歌需要我，而是我需要詩歌?！狈凑娺@種文體和不妥協(xié)這種精神都融入了詩人的生命中。寫詩對于詩人而言，是出自生命本能的，是一種關(guān)系到生存的需要：“在某個背景之下，不寫就很難受，度日如年，像發(fā)高燒，我大致上是一個行動保守、想法卻膽大妄為的人。寫這些詩似乎可以緩解緊張情緒，可以讓我自己得以熬過一天又一天，它們像拐棍支撐著我，還像一個容器盛下了我的某種罪惡念頭，這樣可以使我在日常生活中顯得既正常又規(guī)矩，看上去完全是良家婦女的樣子，它們的確起了這樣的作用?！雹薅愃七@種從自我出發(fā)的表述也構(gòu)成了路也詩觀的獨特性：她在乎的是詩，不是觀念；她強調(diào)的是情感，不是理論；她注重女性，但不提主義。

當然情況也有例外的時候，她曾經(jīng)在公開場合說過：“我試圖用充滿著現(xiàn)代主義理念的寫作技法寫出這種生活的古典與優(yōu)雅，寫出現(xiàn)代女性的精神光芒，寫出剛?cè)嵯酀钠沸浴！雹哌@句話的后半部分，毫無疑義，路也做到了，而且表現(xiàn)得很出色，但前半部分的“主義”和“技法”的提法不禁讓人生疑：她不是表白過“生活完全沒有章法/我的技巧是無技巧/我的秘訣是沒有秘訣”（《兩點之間》）嗎？她不是“一向很害怕那些與具體作品無關(guān)的振振有詞，那些在只擁有名詞而未弄清這名詞的涵義更無實物的情況下進行的空空之爭”⑧嗎？可是把這句話還原到當時的具體語境中結(jié)合上下文就可以更明確地體現(xiàn)詩人的用心。這番話是詩人在2005年9月23日首都師范大學駐校詩人入校儀式上的致答辭?！榜v校詩人”活動的初衷與緣起，詩刊社編委林莽說得很清楚：“它能夠促進大學教育與詩歌的結(jié)合，一方面詩人在高校可以獲得更全面的知識，改進自己的思維方式；另一方面大學也可以與當下的創(chuàng)作者溝通，為研究者與創(chuàng)作者的全面交流提供機會?！痹谶@種背景之下，路也的發(fā)言也就傳達出更多的信息：第一、她提到了“主義”“技巧”，但沒有更實在的內(nèi)容，她還是遵循本性，對流行采取下意識的回避，對大眾時尚采取叛逆的姿態(tài)。第二、這番說法很符合深知學院知識特征，同時既為高校教師，又為駐校詩人的身份。第三、實際的需要與內(nèi)心的要求所構(gòu)成的矛盾是詩人在生活與寫詩之間眾多沖突中的其中之一種，而詩人已學會如何自嘲并輕松化解。她在第三屆華文青年詩人的頒獎會上的發(fā)言可以進一步印證我們的猜測：“我的詩歌與我的生命狀態(tài)密切相關(guān)，而與功名成就無關(guān)，與流派無關(guān)，與寫作抱負無關(guān)，它就像女人做針線活一樣，于我只是一種日常狀態(tài)。往往我某個階段的生命狀態(tài)會決定一首詩的好壞，我從來不信賴那種過分強調(diào)技巧的詩歌，只有技巧的詩歌等于裝配車間里生產(chǎn)的機器零件。我在課堂上常常對學生分析詩歌，用醫(yī)學院里的人解剖尸體的方法分析某一首詩，但是說實話我自己并不相信，我對一件我自己并不相信的事情卻做了許多年，這真是一件很幽默的事。”⑨

其實，路也的詩就是其詩觀的最佳體現(xiàn)。以《兩點之間》為例，詩人自身飽含的“郊區(qū)的激情”，以及對詩歌寫作的愿望、理想、態(tài)度，甚至其詩歌特色都能從《兩點之間》這首詩反映出來。雖然這首詩并不見得最優(yōu)秀，詩人對它也并不太滿意⑩，但它卻比較集中地體現(xiàn)出詩人的詩歌觀點與一個特定時期的創(chuàng)作特性。

理解一首詩的關(guān)鍵往往隱含在它的標題中。“兩點之間”這個標題，是否有具體的所指？關(guān)鍵是在“點”，哪兩點？還是在“之間”，在行走于“之間”的方式？或者另有含義？如果我們能讀出“兩點之間”的含義，我們就找到了解讀詩歌的密碼。路也的詩歌讓人覺得自然親切，我覺得有一個重要的原因是：詩的開頭很明朗，“我以什么迎接你的到來/用我的緘默和木訥么/還是用我的貧寒、拙笨，以及無可奈何”，她清除了那層藝術(shù)與技術(shù)的空氣，因為這空氣會為公眾對詩歌的態(tài)度設(shè)置一層霧幛，所以讀者進入得很快，沒有什么障礙。但詩人的不簡單就在于她不是一味的簡單，緊接著就出現(xiàn)了出奇制勝的句子：“人生苦短，卻還要迂回曲折/我這個良家婦女/走起路來婚姻環(huán)珮叮當/青春卻像沿階草一樣不聲不響”，一開始，詩人就勇敢直面女性婚姻問題，這讓人聯(lián)想到“兩點之間”必然與生活、情感有關(guān)。接下去，詩人調(diào)動自己大腦里的成語庫，成語脫口而出，要用的時候盡情地調(diào)兵遣將，呼風喚雨，加速了敘述的節(jié)奏。享受了成語帶來的節(jié)奏感和速度感之后，意象又密集地涌來，這些意象在路也的其它詩中也比比皆是：娃娃（女兒）、真理、法律、丁香，與數(shù)學、數(shù)字有關(guān)的“數(shù)以噸計”“一毫米”“幾倍”“輔助線”“弧形”等等，以及與季節(jié)相關(guān)的，一些詩的標題即直接以季節(jié)示之，如《夏天過去》《十二月》《第十個冬天》等。如此看來，詩歌是文明的女兒，它的每一行總讓我們想到以往的、先在的事物，從某種程度上說，對詩歌的閱讀也是對詩人個人寫作史，甚至是整個詩歌史和文明史的回溯。

優(yōu)秀的詩歌通常既是關(guān)于人的存在的一個隱喻，又是關(guān)于詩歌本身的一個隱喻。這種品質(zhì)從第五節(jié)開始有所表現(xiàn)，其中提到“以詩相贈”是種“古老笨重的方式”，還有第10節(jié)中以“除了寫詩什么都不會”來形容自己的“笨”。在我們看來或許是浪漫的天才的事，詩人卻用嘲弄的口氣來表達，其實打心底里是熱愛詩的正是詩人自己，那么這種不一致性恰恰流露了詩人對詩在現(xiàn)代生活中的處境的擔憂：“從當今詩壇來看，受網(wǎng)絡(luò)的影響，寫詩似乎變得‘容易’起來，似乎一個人種不了莊稼，辦不了公司，開不了車床，做不了家務(wù)，就可以去寫詩了，于是詩歌呈現(xiàn)出一種虛假繁榮。這種分行的文體似乎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一天二十四小時隨時隨地都可以制造出來。”?冰山的一角仿佛逐漸露出了形跡，我們有理由猜測兩點之間的另一端維系的是詩。讀到最后一節(jié)，“藏”這個小標題除了表示對感情的處理方式外，還深刻地表明了對詩的態(tài)度：“這是永生的紀念/我要隨身攜帶，一直到達暮色沉沉的天邊/它和我無比親密，被當成某個身體器官/扔掉所有行囊我只要它/就像我在世間目不斜視只看見了你”，至此，我們完全看清了詩所牢牢樹立的那一點，另一點則是詩人同樣熱愛的世俗生活，貫穿始終的“你”也不只是作為聆聽者的人或詩人愛慕的人，它更可以理解成是“詩歌”——詩人一生的伴侶，而所有這些愛恨、糾纏、牽絆都源于詩。

注釋：

①②⑦路也：《來到北京》，出自路也第二部散文隨筆集《新“女戒”》（未定稿）。

③楊匡滿：《序》，路也：《風生來就沒有家》，百花文藝出版社1996年版，第2-3頁。

④⑤⑧路也：《詩歌腌漬的果脯》，《詩刊》2005年第5期。

⑥2006年3月28日給筆者的回信。

⑨?路也：《我的方式》，出自路也第二部散文隨筆集《新“女戒”》（未定稿）。

⑩“那些詩我現(xiàn)在看上去是不怎么滿意的，但前時剛剛寫出來時，卻自我欣賞得很?！F(xiàn)在回過頭去看，我寫這些詩的時候，似乎有些燥狂抑郁癥?！?006年3月28日給筆者的回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