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手

遲子建

一般來說，女人的手都比男人的手要小巧、纖細(xì)、綿軟和細(xì)膩。

看許多古代的仕女圖，畫得最美的不是眼睛和嘴，而是那一雙雙安然垂在胸前的手。它們光滑美麗，像玉一般瑩瑩泛光。幾百年過后，再看那畫中的女人，只感覺那手充滿靈性地又要動起來，仿佛又要去挑油燈的燈花。

女人的手是經(jīng)久不衰的。

現(xiàn)在的女人仍然要洗衣、淘米、切菜。女人在忙碌這些的時候，額頭和眼角會悄悄起了皺紋，但她們的手卻仍然有別于男人，即使粗糙也是一種秀氣的粗糙。

女人的手為什么不容易老呢？我想其中的一個主要原因是由于它們經(jīng)常接觸蔬菜水果、花卉植物和水的緣故。女人們在切菜的時候，柿子那猩紅的汁液流了出來，芹菜的濃綠的汁液也流了出來，黃瓜的清香汁液橫溢而出，土豆乳色的汁液也在刀起刀落之間漫出。這些豐富的營養(yǎng)滋養(yǎng)著女人的手，使它們新鮮明麗。

女人的手不容易老的另一個原因，我猜想是因?yàn)檠蹨I的滋養(yǎng)。女人哭起來大多是“鼻涕一把淚一把”，手也就適時而來，一把一把地在臉頰擦個不停。眼淚是一個人的精華，它對女人的手的滋養(yǎng)肯定不同凡響。

在一本書上看到，女人在臨終前比男人喜歡伸出手來，她們總想抓住什么。她們那時已經(jīng)喪失了呼喚的能力，她們表達(dá)自己最后的心愿時便伸出了手，也許因?yàn)槭质撬齻円簧褂昧俗疃嗟恼Z言。

我用手來寫作，也用它來切蔬菜瓜果、包餃子、腌制小菜。如果我年事已高很不幸地在臨終前像大多數(shù)女人一樣伸出了手，但愿我蒼老的手能哆哆嗦嗦地抓住我深愛的人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