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約白發(fā)蒼蒼時拌嘴

春燕

一個人坐火車旅行，總有些小見聞小觸動，小風(fēng)光小情懷，一瞬間一輩子。足以令人珍視。

在一次短途旅行的火車上，一位老太太的優(yōu)雅打動了我。當(dāng)時正值炎炎夏日，車廂里空氣渾濁而燥熱，心情不由得也煩悶起來。

這時，兩位老人一前一后上車，在我對面的位置坐下。其中的老太太眼神柔和，一直咧著嘴微笑，動作輕輕地，很小心的樣子?？吹饺蓊伾n老卻仍然保有韻味，甚是欣慰外加欣賞。

她輕整衣袂，坐姿安然，剛坐好就掏出了一把桃木梳，徑自慢慢梳起頭發(fā)來。那一縷縷銀發(fā)隨著木梳的起落，劃出一道輕盈的弧線。

我驚異，為老太太暗喜。真是比妙齡少女更注意形象！不縱容一絲一縷的綾亂，不放過一個微小的細(xì)節(jié)。相信生活中的她，也是不驕不躁、不爭不搶，有一種“寵辱不驚”的氣度吧！

這時，近挨的老大爺開始有反應(yīng)了。壞壞地，取笑她，說這邊亂了這邊也亂了！老太太白皙的面龐頓時細(xì)紋蕩漾，稍有慍色。微微側(cè)過臉不滿地抗議。這對老夫老妻，就這樣有一句沒一句地拌起嘴來。

我不禁想起自己在鄉(xiāng)下的奶奶。爺爺在世時，他們也是一直“吵鬧”，小時候我以為他們感情不好。直到爺爺過世后，有一段時間奶奶天天去爺爺生前常去的村口大榕樹下坐坐，一坐就是大半天。我才突然發(fā)現(xiàn)，那個年輕時拌著嘴陪伴過來的人，已經(jīng)在她心里永遠(yuǎn)揮之不去了。

眼前這一對相守的老人多么幸福，他們你來我往，毫不“客氣”。老太太聲音低低的，話語短短的，表情微怒著。老大爺明顯占上風(fēng)，得意地上揚(yáng)嘴角，凝視她等她慌亂胡掐的回答。還在老太太故意不理他時，稍稍向她移去。

我想，年輕時的老大爺也是斯文而體貼的吧！像這樣，透著紳士風(fēng)度，和她抬杠著，并不是爭個是非對錯，而只是一種消遣式的對話。年輕時經(jīng)歷過的苦難和艱辛都已化作嘴角的一抹淺笑，淡化了俗世的紛爭，他們的世界簡單得仿佛只剩下彼此眼角的皺紋，只要舒展，便是好歲月、好時光。夏日的車廂因這一對老人也顯得不那么令人焦躁了，我望著窗外飛馳而過的山水，真是處處好風(fēng)光！

年輕人是否可以也若此，大事我們不吵鬧，瑣事我們不沉默。好好相處，一生相守。相約，在白發(fā)蒼蒼時，來拌嘴，互不相讓，旁若無人，在運(yùn)行的火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