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門關(guān):一個人的兩千年
十月,一場大風(fēng)襲來,受孕的長城顯得臃腫我聞到來自草原的酒香,亦或是長安的花香三千宮女正在為君主起舞,流光翻轉(zhuǎn),小山河
我拋掉酒壺,浩蕩北國,我是五萬里野花的帝王
仰天長嘯,吐出一道不世的彩虹
我的孤獨,超過了周圍山巒的高度
在這樣的黃昏,誰都可以是項羽和劉邦
用疾鳥的翅膀,書寫旌旗所到處的輝煌
關(guān)下的折戟斷戈,還在想著復(fù)辟一片自己的夕陽
鼓角聲里,濁淚黯然,誰是誰的主宰者?這么多年,我所追尋的,只是一份心情的遼闊
一個理想主義者的行囊里,裝的是半塊月亮沒有一棵青草能夠舉起思想,在這惆悵的關(guān)山上
我踩下的腳印,叫做傷痕,才能被永久收藏
雨中華嚴(yán)寺
雨珠像念珠,在佛的手心里跳躍,隱匿
一些純粹的修辭站立起來,沒有打傘,為了沐浴
和虔誠者相比,我只是一塊清醒的木頭
他們禱告,我也禱告,但更像一種列席
無語。無語。我的寂寥比鐘聲更蜿蜒崎嶇
開與不開是花苞的事情,我可以等待,也可離去
一個人的寺院,比空闊本身包含更多的意義鼓聲三通,誰的本相可以端坐在香火之上
我正凝神,一只鳥疾飛而過,露出破綻
彌補(bǔ)只是一種徒然的必要,我心自身,向內(nèi)向下
原野:我的絕句
黃色的小野花像摔碎的星光
毫無章法地用舌尖熱愛著過錯
那些藍(lán)色的花更像溪水拉響的風(fēng)琴
紫色的是蜜蜂攜帶的書包
紅色的可能是蝴蝶遺失的雨傘
它們的對話被昆蟲來回搬運(yùn)
在這古戰(zhàn)場上,我的眼睛是心
我的心是傾聽的耳朵
我懂得它們的語言,卻不認(rèn)識字
作為一個拿著刀劍的粗人,寫不出自己的姓名,也不是一件丟人的事情
我很仔細(xì)地愛了,感受了古塬的真情
我是這片原野的忠實記錄者
以后,我的口述將被史冊反復(fù)引用
它的價值是,做為一個千年前的士兵
目不識丁,他是怎樣成為史上的口語詩人
北風(fēng),挾持著星辰
一羽響箭藝術(shù)地劃破鮮卑的天空大軍倒映在蒼穹的影子叫黑云
對峙,比的是誰更有狼性
法則從來只定輸贏,鮮血涂滿了黎明
只因身后是故土,我們必須倒向前頭
手里攥著星光,它能照見回家的路程
枯草在北風(fēng)來臨之前選擇入定
虛幻皆是可能,那些流水也選擇遁入空門
被狼牙啃過的殘月,哆嗦著滑向大帳的側(cè)面長夜秉燭,一冊兵書覆蓋了半壁國土
而轅門處,露水淋濕了號鼓
巡夜的衛(wèi)隊,從晨霧中徐徐走來
塞外:誦經(jīng)的花草
我從一粒露珠里能體會佛的悲憫
安詳?shù)拈W電被系在草身的腰間
整個盛夏,原野從楞嚴(yán)經(jīng)里轉(zhuǎn)身
花為擺脫花的煩惱,隨流水持咒守戒
我是一個俗人,在邊墻上總忽略
內(nèi)心的審慎,直到星光在我控弦的手背
開出七色的花瓣,直到夜風(fēng)將宏大的詠誦
化為慈雨,一下一下敲打我的鐵戟
一個從來都背對自己的人
他會用一生來丟棄心中的國度
那些沉默掩蓋了傾斜的天堂
花籃被打翻,還以為是蝴蝶的事情
無邊的花海草洋,我是奴仆,也是王
其實在悲憫的照臨下,我已是塵土
有形與無形,都是幻化的內(nèi)心
一座菩提的湖,一個修行者照見了前世的倒影
落日:思鄉(xiāng)的鶴頂紅
站在溪邊看,落日更像是腮紅
黃鸝婉轉(zhuǎn),蝴蝶打翻了春天的花瓶
煙雨迷蒙,桃花映著鄰家的茅舍
而我吹笛,那邊旋有簫聲附應(yīng)
而今朔風(fēng)是最好的教書先生
我苦吟的絕句,竟抵得上歲月半生
這身戎裝注定了我望斷的歸程
只想能把捎回的骨頭埋在芍藥的山中有時,愛是一種沾了蜜的毒
有時,卻是一種沾了毒的蜜
我不知邊城上的夕陽,是不是水鄉(xiāng)邊的那一枚,只是這里的光暈容易讓人大醉我仔細(xì)地將落日別在我的衣襟上
這是我百戰(zhàn)歸來唯一的證明
(責(zé)任編輯 吳景惠)
作家簡介:王文海,1972年生,現(xiàn)居山西朔州。兼任朔州市作家協(xié)會主席。
共出版有詩文集5部,曾獲全國“烏金文學(xué)獎”,《山西文學(xué)》《黃河》《都市》等年度詩歌獎,首屆上官軍樂詩歌獎杰出詩人獎,九月詩歌獎,第五屆趙樹理文學(xué)獎等50余項獎項。
系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曾參加詩刊社第24屆青春詩會,全國第12屆散文詩筆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