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小明
那個時候的雪,不是冬天的代名詞,而是屬于歡樂的季節(jié)。一大片白茫茫的大雪鋪天蓋地地開始籠罩山野的時候,便到了孩子們的王國,大人往往就會囑咐不要出去玩雪之類的話,或加件衣服、或戴條圍巾、或把不安分的小手用副手套輕輕包裹。我們躲在門后,或故作安靜地坐在桌邊,等一轉(zhuǎn)眼,等大人的一時疏忽,便溜出門去,尋來同樣不安分的幾個小伙伴,在冬日的野外、在小樹林、在雪地里涂畫屬于自己的童年。
我的家在沅水之濱,童年的回憶連同不斷沒落的老縣城慢慢變淡,時光,讓所有的往事都成了最好的回憶。因為五強溪電站的大壩讓沅江之水上漲了幾十米,這座城,在幾年間便消失了,童年,連同褪色的老磚墻,成為記憶里的碎片被慢慢珍藏。我家姐弟二人,我最小,父母們白天要做事,很多時候除了讀書就一個人在家里。那個時候一個城市都在謝幕,整天挖土機的聲音充在耳邊,出門,顯然是不安全的,所以只有等到冬季,四周圍都寂靜了的時候,才是孩子們的時光。
所以記憶里,現(xiàn)在全都是關(guān)于雪的回憶,回憶里通紅的小手和父母責罵又憐愛的目光,小伙伴一起勇敢地游戲燦爛地笑,都是那個時代最好的注腳。去雪地,打雪仗成了男孩子夢幻中的成分,雪太冷,心太熱,兩個極端完美的融合,是大自然最和諧的統(tǒng)一。不會忘記幾個小伙伴,三五成群的,躲在樹后、石頭后,還有戰(zhàn)術(shù)、有分工,很勇敢、很無畏地進攻或者躲避,跌倒了不怕,被雪球砸到了不怕,松樹上搖落的雪化在脖子里不怕,隱藏了幾個月的熱情在冬天里釋放,寒冷,都成了后背上的霧氣,飄散進童年的余香里了。
如今慢慢長大了,童年連同那座城,都變遙遠了,我自己,因為工作去了另外的一個地方,回家看看的時候,故鄉(xiāng)的一切都變了。四周圍的小山包變成了河邊一個高高的堤壩,把記憶都定格在了那些山包曾被挖去的部分,世事變化得太快了,我常想,要是沒有每年的一場場雪,如今長大的我,是否還可以追尋過去的腳步?
有人說,人可以失去童年,但不要失去童心,而如今的我,在如今的社會,做著如今的事,童心,連同一場雪,被溫暖在記憶里。也許很多年以后,我對著我的兒女,我也會想起自己以前的部分,只是那個時候,不知道還有沒有那么一片小樹林,還有沒有那么一灘雪地,還有沒有那么幾個小伙伴,可以陪我的兒女們嬉戲?也許我也會像我的老父親,怕她們會冷著、會凍著,不讓他們出去;也許我的兒女們會像我的小時候,偷偷地溜出去?
記憶里很多年前的一場雪了,飄飄灑灑的下了如許年,也許以后,還會在記憶里飄灑。那些記憶里的雪、父親嚴厲慈愛的眼睛、母親的小手套、小伙伴痛快的笑、裹著雪的世界和白色的河流,會用一顆童真的溫度,溫暖我不斷失去的青春,“世界上有八十歲的長青樹,也有二十歲的朽木”,只有懂得回憶、懂得珍藏、懂得本真和希冀,哪怕一座城市的淹沒,也磨滅不了一場雪的溫度。
記憶里很多年前的一場雪了,要下,就延續(xù)些吧。
(責任編輯 馮雪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