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神童到大師

李鵬程

如果你還不確信中國未來能否涌現(xiàn)世界級的演奏家，請欣賞一場上海音樂學(xué)院的品牌項目“未來音樂家系列音樂會”，它足以打消你所有的疑慮。5月10日在賀綠汀音樂廳舉辦的“未來音樂家系列音樂會”之三盡管不像前兩年有滬上的交響樂團助陣，卻未減半點精彩，反倒讓聽眾在室內(nèi)樂的氛圍中更清晰地聽到來自這群學(xué)生的完美音質(zhì)。

音樂會在《蝙蝠》序曲的歡快音調(diào)中拉開序幕，戈多夫斯基改編的鋼琴曲不乏炫技段落。上音長期流傳一句話：“研究生彈得不如本科生，本科生彈得不如附中生?！奔磳⒉饺胙芯可A段的李文琦精準地刻畫出《蝙蝠》每段音樂的不同色彩，以形神兼?zhèn)涞难葑嗥瞥诉@句偏見。就讀竹笛專業(yè)研究生二年級的王俊侃剛剛榮獲2012年CCTV民族器樂電視大賽職業(yè)組金獎，他演奏的《中國隨想曲》No.1是王建民的新作，風(fēng)格迥異的多段結(jié)構(gòu)將竹笛技巧發(fā)揮到極致，王俊侃與鋼琴伴奏王宇的疾速狂飆博得了滿堂彩，將音樂會推向第一個高潮。

整場給我留下印象最深的節(jié)目，是蔣益梁演奏的康果爾德（Erich Korngold）《小提琴協(xié)奏曲》（1945）第一樂章。這個17歲的少年眼神中滿是倔強和憂傷，可他的琴聲卻那么溫暖而富有力量，令我驚訝的不僅是他精準地完成了這部極端半音化的杰作，更在于他對每一個主題細膩的處理未失半點柔情蜜意，而對華彩段落的冷峻處理不禁讓人想到此曲的首演者海菲茲?？倒麪柕聦⑦@部作品題獻給馬勒的遺孀艾爾瑪，而曲中多個主題源自他的電影配樂，或許少年不必聽說曲中隱藏的故事，便可憑一顆敏感的心捕捉到每一根線條的意欲。同在附中就讀的沈子鈺年方十六，她今年在英國舉行的特蒂斯國際中提琴大賽中榮獲第一名，又接連在華盛頓和上海舉辦個人獨奏音樂會。今晚，這位樂壇新秀演奏了布洛赫（Ernest Bloch）的《希伯來組曲》第一樂章，幽怨的傾訴盡在張弛有度的弓法間，無可挑剔的音色體現(xiàn)了這個女孩令人嘆服的控制力。

田園的獨唱、章昕如的馬林巴獨奏、郭盛的巴揚獨奏各具特色，尤其值得稱道的是演奏之余的入戲感，每一個舞臺動作和眼神都隨音樂瞬息萬變，在感性與理性間游刃有余。金豈組合依舊賞心悅目，比2007年初獲CCTV民族器樂大賽時更多了幾分默契，大阮小阮、笛子、新疆手鼓共同奏出一曲《絲路》，西域音調(diào)夾雜著弗拉門戈節(jié)奏將整場音樂會的氣氛推向頂點，盡顯演奏家風(fēng)采。雖然學(xué)生組成的團體往往是“流水的兵”，但金豈組合近年來依靠學(xué)院優(yōu)勢，委約作曲家創(chuàng)作-演出-營銷的可持續(xù)發(fā)展流程值得同行借鑒。

在改革開放后的古典音樂大潮中，國人不必再像上一代人那樣偷偷摸摸地聽音樂、堂而皇之地彈樣板戲，在這樣一個急功近利的國度，千百萬琴童里冒不出一摞演奏家才怪。只可惜在演奏人才涌現(xiàn)的同時，相應(yīng)的演出機制和聽眾市場卻遠未準備好，沒有足夠肥沃的土壤，又怎能指望音樂神童成長為音樂大師？期待出現(xiàn)更多像“未來音樂家系列音樂會”這類力推新人的平臺，每一次寶貴的演出機會，都是一位演奏大師必不可缺的臺階。畢竟，古典大師歷來像恒星一般經(jīng)久彌香，即便在娛樂時代，也不應(yīng)像流行偶像那樣隨時坍塌。如此看來，這一恒星搖籃更加難能可貴。（作者為上海音樂學(xué)院博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