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戀愛要在西雅圖

闕政

很多人都羨慕薛曉路，執(zhí)導第一部電影就遇到貴人——香港安樂影業(yè)總裁江志強。2010年她的處女作《海洋天堂》，主演李連杰，攝影指導杜可風，美術指導奚仲文，剪輯張叔平，配樂久石讓，插曲周杰倫……太多人一輩子都爭取不到的黃金班底，薛曉路第一次就集齊。

時隔三年，薛曉路自編自導的第二部作品《北京遇上西雅圖》問世。上海發(fā)布會上，江老板又親自到場，足見隆重其事。而這一次，宣傳方的媒體通稿中多次提及馮氏浪漫喜劇的高票房標桿《非誠勿擾》，亦足見其野心。上映后，影片好評如潮，豆瓣評分一度高達8.2。登陸全國各大院線將近一個月勢頭仍然未減，截至發(fā)稿時票房已沖破4億，果真如江老板所預期的，正在沖擊《非誠勿擾2》所創(chuàng)下的4.7億華語愛情片票房紀錄。

“本色”湯唯和“悶騷”波叔

主演湯唯是江志強一力推薦的。發(fā)布會現(xiàn)場，湯唯以一襲“文佳佳”式的亮銀色外套、熱褲登場，活力四射，有問必答，一改以往文藝范的矜持，不遺余力地推薦影片，大咧咧地宣布：“演喜劇對我來說不是挑戰(zhàn)，是露本性。想看湯唯本人是什么樣，就進電影院吧！”

其實，關于湯唯，我們一直在霧里看花，所知的無非是一戲成名、被封殺、文藝片復出、回首英倫自強不息等等。既不清楚她的堅強與韌勁是否出自經(jīng)紀團隊的包裝需要，也不了解她本人是否喜歡當一個“文藝女神”?！皽ǖ谋旧保谴蟊姷囊苫?，也成了電影的賣點。當然，除了《色·戒》，湯唯所有的電影也幾乎都是“本色表演”。

和湯唯搭戲的吳秀波，在薛曉路眼里一直是個“好戲之人”。早年間，吳秀波曾出演過薛曉路編劇的電視劇《天堂鳥》。當時雖然沒有直接合作，薛曉路卻在看劇時留意到這個演員——“印象很深，這個人眼睛邊上長了個痦子。他演個結(jié)巴，有點軸有點喜劇，講對白的時候……我就想‘這哥們兒可能是個真結(jié)巴！”

《北京遇上西雅圖》是個“拜金女遇上落魄大叔”的故事。要演“落魄大叔”Frank，必須滿足兩個條件：“第一，畢竟是愛情題材，男主角還是希望帥一點。在這一點上，秀波超額完成任務。第二，F(xiàn)rank的戲都在心里，不是大悲大喜，需要演員能沉進去，細微體會和表現(xiàn)?！?/p>

事實證明，他的表現(xiàn)比湯唯更令人驚喜?！皭灥哪腥擞袥]有吸引力？”吳秀波的回答是：“加個騷字就有了?！彼南矂√旆?，也讓他由此收獲了一個“波叔”的外號。

戲里悶騷，戲外更有愛。發(fā)布會那天，波叔頂著戲里頭的白發(fā)胡碴上陣，“怕別人不知道是我演的”。此后多次公開露面，他都是這個蒼老中透著狡黠的造型，似乎對此新形象十分滿意。當被要求回憶拍片過程時，波叔能想起來的都是——等浣熊們過馬路啦，漁人碼頭上一對海獺正在過夫妻生活啦，過完了又吵架又互相咬啦……之類的情節(jié)。整個人的狀態(tài)就像個和煦的小太陽。

導演說他：“完全以Frank的狀態(tài)在片場生活，一出戲就去找吃的，再就是和女兒們聊天?！睕]錯，戲里的Frank雖然只有一個女兒，但那個女孩卻是由一對雙胞胎分別扮演。“為了趕進度啊，一個孩子累了一個接著演。”于是吳秀波一邊在溫哥華吃著羊肉泡饃，一邊和女兒們聊得起勁。女兒們?yōu)榱苏l演得更好而糾結(jié)時，波爸就會安慰她們：“不用擔心，在觀眾眼里你倆就是一個人?！?/p>

價值觀電影

薛曉路一直是個接地氣的導演，盡管一直在大學任教，她卻說：“我特別不生活在象牙塔?！焙芏鄬а轂榱伺默F(xiàn)實題材都要特意下基層體驗生活，而腳踏實地的生活對薛曉路而言，卻是常態(tài)——“恰好我不是大導演，有很大的空間去老老實實過生活。一些特別成功的名導演，他們的吃穿住行都是另外一個階層，離瑣碎的生活漸漸遠去。我則會知道打車從漲2塊變成了漲3塊，小區(qū)沒熱水投訴了一星期還沒結(jié)果的煩惱，以及為了小孩上學家長要付出多少努力……我就是一個普通老百姓?！?/p>

所以她感慨：“敏感問題在生活中比比皆是——對奢侈品的愛戀追逐、赴美產(chǎn)子、攜資外逃……偏偏銀幕熒屏上都沒有表現(xiàn)，沒有人去描寫這樣異化的狀態(tài)。”

當年寫《海洋天堂》的劇本時，她已經(jīng)為幫助孤獨癥孩子的慈善團體做了14年義工，深知其不易。此后她還曾盤算過寫一個普通人生二胎的故事，題目叫“親愛的讓我們再生一個孩子吧”。再后來，她偶爾聽到一個朋友赴美產(chǎn)子的故事，了解到其中有趣的過程，便開始動筆寫《北京遇上西雅圖》。

寫之前，薛曉路特意跑到洛杉磯，找了家月子中心，住了一個星期。很多后來出現(xiàn)在電影中的細節(jié)，正是她本人的體驗——“文佳佳一進門就問，什么是‘雅房？噢！‘雅房原來就是不帶衛(wèi)生間的、比較便宜的房間。還有買紅妹去shopping，完了回來說，‘哎呀太便宜了，我要把我在這兒花的全部賺回來！這也是我的感觸，‘30美元可以買好多件衣服。等于我是先替主角們?nèi)ツ莾后w驗了一回?！?/p>

電影的社會價值始終是薛曉路非常重視的一點。薛曉路說文佳佳這類人：“被社會逼得很盲目，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跑，跑著跑著就感覺被人推著走，完全不能自控，于是隨手撈到一個什么人，就當作自己的救命稻草?！痹谘月费劾?，女人的自尊自愛自立，顯然是價值導向。所以她安排文佳佳做了幾年單身媽媽，才重投Frank懷抱，“非自立不足以得真愛”的意思，表達得很明確。而影片，也因此收獲了一個“價值觀電影”的美譽。

典型的Romantic Comedy

當然為了“價值觀”，導演對情節(jié)的處理也讓一些人覺得缺少合理性。豆瓣上《北京遇上西雅圖》的條目下有這樣一篇評論，題為《我是如何遇上西雅圖的——未刪節(jié)版》，以“故事，其實是這樣的”開頭，將影片情節(jié)以腹黑的方式重新捋了一遍。盡管是游戲之作，卻未必不比電影本身的敘事進展更符合邏輯更接近現(xiàn)實。以此判斷，影片的情節(jié)與價值觀，其實并不是完全站得住腳的，值得推敲的地方很多——譬如“小三也能得好報”，就令不少觀眾感覺“三觀不正”；文佳佳從“拜金女”搖身一變“文藝范”，也缺少讓人信服的過渡。

一個月來，豆瓣評分從8.2慢慢回落到7.7，排除水軍的因素，可以看到觀眾對影片的評價正在逐漸客觀。平心而論，7.7對《北京遇上西雅圖》而言，仍然偏高。但這樣的結(jié)果恰好反映出觀眾知足的心態(tài)——如今的華語片，要讓人在走出戲院的時候不后悔，不罵一聲“純屬浪費時間浪費錢”，已經(jīng)叫人感恩戴德。

不過，《北京遇上西雅圖》最神奇的地方也正在這里——看完回家過了幾天后再想想，有其不通不順之處，但坐在現(xiàn)場時，卻毫不覺得那兩個小時難熬，十個人看了有六個會笑、七個會感動，尤其女人。有這樣的魔力，當然并非源于這是一部“價值觀電影”，而是因為，它切切實實是一部符合規(guī)律的典型的“Romantic Comedy”（浪漫愛情喜?。?/p>

身為資深編劇又在大學里教授編劇課，薛曉路對Romantic Comedy很有研究：“在好萊塢這是非常成熟的類型，成功案例大把，有非常嚴格的創(chuàng)作規(guī)律，比如男女主人公的性格差距很大，觀眾也知道，反差越大越難走到一起，而編劇的功力就是讓他們順理成章地在一起。”而從喜劇角度來說，“我們的喜劇大部分是耍貧嘴，西方則是‘有趣的人物放在特定情境下產(chǎn)生的，就是喜劇?！?/p>

在美國，前不久剛剛?cè)ナ赖闹Z拉·埃夫?。∟ora Ephron）就是一位Romantic Comedy的翹楚。薛曉路最喜歡的諾拉作品是著名的《當哈利遇見莎莉》。她也喜歡奧黛麗·塔圖主演的《巴黎拜金女》，喜歡那些充滿智慧的故事和時不時的創(chuàng)新。不過，對眼下的華語片而言，要緊的是“先符合規(guī)律，再去想創(chuàng)新”?！短﹪濉芬越?，“規(guī)律”一詞被一再提及；而3月以來，電影市場進入國片保護月，不少華語片趁勢而發(fā)，也可以發(fā)現(xiàn)，其中愿意去遵循規(guī)律的那些，都有了不錯的票房收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