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流
為配合十八屆三中全會《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中健全錯案防止機制的相關內容,最高人民法院近日出臺了《關于建立健全防范刑事冤假錯案工作機制的意見》(以下簡稱《意見》),《意見》字數不多,但其中蘊含的信息量和改革幅度之大,遠超之前的很多司法文件。
一是強調審判獨立。在當前社會矛盾愈加尖銳、社會階層鴻溝加深的背景下,法官的某些判決總會觸動某些人或某些階層敏感的神經,且不論這些判決到底是否符合程序和實體的規(guī)定。如同美國大法官霍姆斯所表達的那樣,法官的真正職責不是根據民意來下判決,而是去施行民意制定的法律。當某個行為觸犯法條時,法官要保持其作為裁判者的中立性和客觀性,就必須堅持審判的獨立,而不能為了迎合輿論而“屈法”。
二是要求法院不再參與偵查和公訴機關的“聯(lián)合辦案”。“聯(lián)合辦案”破壞了審判的獨立,對嫌疑人和被告的訴訟權利造成了嚴重的損害。這一飲鴆止渴的方式在長期的審判實踐中,已與生命與現(xiàn)代法治的軌道背道而馳。此次最高院在《意見》中明文提出禁止“聯(lián)合辦案”,無疑是對于之前做法的否定,這對于真正落實刑事訴訟法中保障犯罪嫌疑人和被告人權益的相關規(guī)定,有著積極的意義。
三是強調疑罪從無。司法實踐中,“疑罪從輕”這一潛規(guī)則對于從事刑事案件的法官、檢察官和律師來說再熟悉不過了,但我們在所有的法律法規(guī)和教科書中均很難看到這一判案規(guī)則。為啥會是這樣呢?道理很簡單,在“錯案追究”制度和公檢法三部門同為利害相關兄弟的背景下,在“殺人償命欠債還錢”的社會輿論壓力下,法官哪敢輕易放人?
客觀地說,在有些疑難案件中,“疑罪從輕”其實是起到了積極的“止損”作用,按律當斬的姑且留個活口,按律當重的姑且從輕。這樣的結果,對方方面面都有個交代,為將來的中國式翻案也留條后路。這次最高院倒也干脆,直接就規(guī)定對于定罪證據不足的案件,應當堅持疑罪從無的原則,依法宣告被告人無罪,不得降格作出“留有余地”的判決?!兑庖姟纷鞒鲞@樣的規(guī)定,無疑具有壯士斷腕的勇氣,如果真的落實下去,警察和檢察官少不了要罵娘——刑事案件不可能百分之百都證據充分、事實清楚,有些證據有點缺陷也是正常,如果法官打破了之前的三人聯(lián)盟和辦案默契,對這樣的案件甩手不判了,那以后我們警察和檢察官還怎么辦疑難案件?
但是反過來看,如果警察和檢察官不敢輕易將疑難案件起訴送法院了,那不正是“疑罪從無”的訴訟原則真正得到落實了嗎?
四是要求建立科學的辦案績效考核指標體系。根據《意見》第22條,最高院要求“不得以上訴率、改判率、發(fā)回重審率等單項考核指標評價辦案質量和效果”。不要小看最高院的這條規(guī)定,在審判實踐中,各級法院為了“建設和諧社會”,迎合各級政府官員的維穩(wěn)業(yè)績,往往采用機械的數字統(tǒng)計方式來考核法官的辦案水平和業(yè)務能力。學過法律的人都知道,審判案件不是工廠生產產品,可以按照時間來計算產量和合格率的;法律的社會人文性決定了案件的審判需要花時間,有的時候還很長,長到超出了案件的審限;法官的審判也必然存在法官的自由心證,而且有的自由心證并非主觀或違反法律,只是不同的法官有不同的觀點。但在追求數字的前提下,法官的審判往往扭曲變形,忽略了法院審判追求客觀真實所必須付出的時間和價值評估上的必要代價。
最高法院每年都會出臺很多司法文件,很多文件出臺后的確落實了,但也有不少文件其理論意義遠遠大于現(xiàn)實意義。筆者倒很希望今次這個文件,能夠真正落實下去。司法改革不是一天完成的,道路也不止一條,但只要我們沿著一條路認真走下去,總會看到羅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