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子復(fù)仇

老三

哈利是一條狗，從小在牧場長大，它的母親是一條血統(tǒng)純正、訓(xùn)練有素的牧羊犬。母親經(jīng)常對哈利言傳身教，告訴它：狗之所以能在人世間立足，是因為對主人忠誠，能成為主人的好幫手，能保護(hù)主人的生命財產(chǎn)安全等等。母親的教誨，哈利牢記在心，它暗暗發(fā)誓，絕不玷污自己純正的血統(tǒng)，堅定捍衛(wèi)牧羊犬的尊嚴(yán)。

哈利長到一尺半長時，有一天，主人家來了客人，那是主人在城里的親戚，其中有個五歲的小姑娘妮娜，一眼就相中了哈利，死活要它，主人毫不吝嗇，當(dāng)場便答應(yīng)了。

哈利舍不得母親，母親嚴(yán)肅地說：“兒子，你還能跟我一輩子？好好地去吧！記住——你是最優(yōu)秀的狗，一定不要讓母親丟臉?！?/p>

哈利被妮娜抱著，上了她家的轎車。它流著淚從車窗望出去，見母親迎風(fēng)站在一個小草垛上，一句話也不說，一滴淚也沒流。它曉得，母親是在示意它要勇敢地去開創(chuàng)新的生活。

進(jìn)城后，主人一家對哈利很好，尤其是妮娜，簡直把哈利當(dāng)成了心肝寶貝。哈利很快就適應(yīng)了城市的生活，無憂無慮地過著日子。

天有不測風(fēng)云，不久，一個突如其來的災(zāi)難，將哈利打入了深淵。

那是一個風(fēng)和日麗的正午，妮娜的爸爸出差在外，媽媽在臥室午休，只有妮娜和哈利在客廳里玩。突然，一個高大、強壯的男子闖了進(jìn)來，他面目兇狠，身上有一股濃重的油煙味。他四下張望了一下，轉(zhuǎn)身插上了院子的鐵門，一步一步往客廳里走。

照理說，哈利應(yīng)該大聲叫喊，以此報警，但是它從空氣中嗅出了濃濃的殺機，意識到滅頂之災(zāi)正步步逼近，它戰(zhàn)栗了，畏縮了，嗚咽了一聲后，哈利一頭鉆進(jìn)櫥柜底下。

妮娜迎著陌生人大聲問道：“你是誰？來干什么？媽媽，有人——”

那男人伸出大手一把捂住了妮娜的口鼻，低聲威脅著：“不許叫，不然扭斷你脖子！”

妮娜的媽媽睡得迷迷糊糊的，聞聲從臥室走出來，見狀大吃一驚，奮不顧身撲上來搶孩子?？伤氖谴跬降膶κ郑幌戮捅煌频乖诘?。媽媽哭著對歹徒說：“你要什么，自己去拿，家里有幾百元現(xiàn)金，就在櫥柜左邊第二層抽屜里?！?/p>

那男人獰笑著，走到櫥柜前，拉開抽屜，將錢裝入了自己口袋。躲在櫥柜下的哈利，聞著他身上刺鼻的油煙味，一個勁地瑟瑟發(fā)抖。

歹徒拿了錢，卻不肯離開。妮娜的媽媽央求道：“你放心，幾百塊錢我就當(dāng)丟了，我們決不會報警?！?/p>

男人嘆了口氣：“這個城市太小了，你們很有可能找到我，我不能冒這個險?！闭f著，他突然伸手死死扼住了妮娜媽媽的脖頸，大概只用了十幾秒鐘，女人就痛苦地咽了氣，隨即他又殘忍地掐死了小妮娜……然后，他哼著小曲，慢條斯理地離去。

哈利被嚇昏了過去，不知過了多久，它醒過來，屋里擠滿了警察，它知道安全了，這才爬了出來。一個警察抱起它往外走，跟另一個警察說：“喲，這是條純種牧羊犬呢，智商相當(dāng)于七八歲的小孩，而且忠心護(hù)主，非常英勇，它應(yīng)該同歹徒搏斗過吧？”

“我看不像，它應(yīng)該是藏起來了?！?/p>

“怎么會？”

“嗨，沒聽中國人說過一句話？說是‘龍生九子，子子不同，再名貴的狗，也沒準(zhǔn)出個把窩囊廢！”

哈利聽了滿面通紅，臊得恨不得有條地縫鉆下去。哈利被帶到了警察局，很多人都圍觀著它，后來又來了不少記者，對著它“咔嚓咔嚓”地拍照。警察先前說的那句刺耳的話一直記在哈利的心里，它總覺得那些人在背后說著它的壞話，于是，它偷偷地逃走了。

哈利在城里流浪了幾天后，決定回牧場找母親。

到了牧場，老遠(yuǎn)地就看見一群羊在草地上吃草，它們一看見哈利，立即“咩咩”地哄堂大笑，七嘴八舌地挖苦起來：“喲！這不是大英雄哈利嗎？你的英雄事跡已經(jīng)四海傳揚了！”

“聽說當(dāng)主人受到壞人攻擊時，它躲進(jìn)了櫥柜底下……”

“哪是櫥柜底下？才不是。它是躲到了臟馬桶里，扣上馬桶蓋，弄得一身屎尿才保住了一條小命！”

“真給它媽媽丟臉呀！”

哈利頭也不敢抬，匆匆往牧場里跑。到了牧場，情況更糟：不僅羊們笑話它，連那些豬、雞、鴨、驢，也公然嘲笑它，一只蠢豬還一頭拱翻了它，傲慢地說：“好漢，來咬我呀！你還有臉咬我嗎？你嘴里長的那不是利齒，長的是棉花糖！”

動物們爆發(fā)出開懷的大笑聲。

哈利低頭快跑著，終于溜進(jìn)了自己的家，可是它愣了，它看見瘦了一圈的母親無力地臥在草堆上。

萎靡不振的母親一見兒子，眼睛里立刻噴出熊熊烈火，它憤怒地咆哮著：“你是誰？上我家來干什么？我沒有你這個兒子！”

“媽媽，我……”

“自從知道你的光輝事跡后，我就決定絕食到死，不活了，丟不起那人。除非你能殺掉那個混蛋，替你的主人報仇雪恨！你——走吧！”

哈利骨子里潛藏的優(yōu)越基因，終于被激活了，它挺直了腰桿，含著熱淚向母親起誓：“媽媽，不殺了那個混蛋，我誓不為狗！”

經(jīng)過夜以繼日的奔波、偵察，哈利終于弄清楚了那家伙的情況。他是個小飯店的廚子，他每天清晨五點動身去上班，夜里十點打烊后才回住處。

哈利有心同他拼命，可那家伙膘肥體壯，自己根本不是對手，怎么才能要他的命呢？還得找母親拿主意。

回到牧場家中已是深夜，哈利驚訝地發(fā)現(xiàn)瘦骨嶙峋的母親眼珠血紅，嘴角流著涎液，身上有多處傷痕。母親一見它就說：“你再不來我就要離開了，咱娘倆可能再也見不到了?！?/p>

原來，幾天前，一條流浪的瘋狗襲擊羊群，母親奮不顧身地與它搏斗。要是在過去，制服一條瘋狗對母親來說，實在是小兒科，可這次，它因為絕食身體虛弱，雖然最終咬死了瘋狗，但自己也被咬傷，感染了狂犬病毒。母親意識到自身的狂犬病開始發(fā)作后，準(zhǔn)備悄悄離家出走，去僻靜的草原深處等死，免得發(fā)病后傷害了主人一家。

哈利聽了，放聲痛哭，哭了很久，說：“媽媽，你干脆咬我一口吧，讓我也患上狂犬病，我再去咬那個混蛋，讓他也染上狂犬病死掉。”

母親強忍著病痛的折磨，說：“不行！人類已經(jīng)有狂犬疫苗了，那個兇手就算被你咬傷，只要他及時注射疫苗，就能痊愈。”

“那……我該怎么辦？就這么眼睜睜地看著他逍遙法外？”

母親要兒子將歹徒的活動規(guī)律詳細(xì)告訴它，最后果斷地說道：“只有我親自出手了！”說罷，它和兒子出了家門，朝城里飛奔而去。

凌晨四點多，哈利和母親埋伏在那男人家門口的臺階下。病痛的蹂躪，加上絕食多日和長途奔跑，母親頭暈?zāi)垦?，幾乎不支。它說：“不行，我得馬上吃些東西，否則別說和那混蛋搏斗，我連跳一下的力氣都沒有了?！?/p>

可是黑燈瞎火的，上哪去找食物？哈利匆匆忙忙搜尋了一圈，失望地回來。眼看就要到五點了，那男人屋里的燈亮了，哈利急了，它“撲通”給母親跪下，淌著熱淚，說：“媽媽，事到如今，只有一個辦法了——你把我吃了吧，吃了我才會長力氣，然后把那混蛋殺了，為我的主人和我報仇！”說完，哈利沒有半點遲疑，洗刷恥辱的剛毅決心，使它毅然決然地一口咬斷了自己的舌頭……

哈利的母親強忍悲痛，一口一口吞吃了兒子的肉體，然后它伏在臺階下，緊閉雙目，養(yǎng)精蓄銳，用尖利的牙齒咀嚼著刻骨的仇恨。

早上五點整，那男人哼著小曲剛走出家門，一條巨大的黑影如箭一般騰空飛來，用一口獠牙，準(zhǔn)確、利索地咬住了他的脖子，就再也沒松口。

警車、救護(hù)車全到了，人們想盡辦法，甚至殘忍地鋸掉了狗的身子，可狗頭仍然死死地咬著脖子，怎么掰、怎么撬也無濟(jì)于事。

一個廚子被一條瘋狗咬死了，但誰也弄不清楚，這條瘋狗哪來那么大的仇恨，以至于最后只得把廚子與狗頭一起火化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