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薩德家族：鐵拳王朝

這是大馬士革一個普通的星期五傍晚，街頭的小鋪門前擺著烤爐，爐上設一個備有鐵扦的鐵制托盤，羊肉插在扦子上炙烤著，發(fā)出陣陣的香味，提醒人們，晚飯時間又要來臨，安妮薩赫讓下人準備著晚餐，她則在大馬士革的黃昏里，等待著家人的到來與團聚。

這個看似普通富裕人家的聚餐，背后卻暗藏著玄機，餐桌上談話的內(nèi)容，往往會變成一道道施政的策略，很多重要的政治決定都是在這個時間做出的。接著，它們從這戶人家的餐桌出發(fā)，從大馬士革發(fā)送到敘利亞的各個地方。安妮薩赫，敘利亞前總統(tǒng)哈菲茲·阿薩德（下文簡稱阿薩德）的妻子，現(xiàn)總統(tǒng)巴沙爾的母親。在阿薩德去世以后，她成為了阿薩德家族的掌門人，在她的威嚴之下，這個家庭內(nèi)部成員表現(xiàn)得很團結，并將家族勢力滲透到對敘利亞政治的影響之中……

空戰(zhàn)英雄

阿薩德少年時，村中建起了第一所小學，這使阿薩德有幸成為村中的第一批“知識分子”。隨后，阿薩德順利考上了拉塔基亞的國立中學。在這里，他遇見了他的數(shù)學老師，阿拉伯復興社會黨（簡稱復興黨）的創(chuàng)始人之一。

這位數(shù)學老師的觀點讓當時的阿薩德深受啟發(fā)，在他的影響之下，阿薩德于1946年加入復興黨，成為該黨最早的成員之一。在二戰(zhàn)之后，敘利亞也進入了新的發(fā)展階段，政府建立了飛行學院。1955年阿薩德從飛行學院畢業(yè)，被分配到了大馬士革南部的梅扎機場。

1955年到1956年間，敘利亞的飛行員在埃及接受初期培訓，他們的課程同埃及飛行學員一樣。這些飛行員回國后，就開始駕駛敘利亞自制的“流星”戰(zhàn)機進行空中值勤，阿薩德正是其中一員。

阿薩德回到敘利亞時，正好趕上埃及總統(tǒng)納賽爾執(zhí)意收回蘇伊士運河控制權并積極向蘇聯(lián)靠攏，與英法等國矛盾激化。敢于向老牌帝國主義挑戰(zhàn)的納賽爾贏得了整個阿拉伯世界的支持，1956年，英、法、以三國秘密達成協(xié)議，對埃及發(fā)動攻擊。史稱“第二次中東戰(zhàn)爭”。此前，因為敘利亞與埃及簽訂了一個防衛(wèi)協(xié)定，結果，敘利亞也成為了英、法、以三國的敵人。

在戰(zhàn)爭中，英國皇家空軍并不打算拿自己人的性命開玩笑，皇家空軍第58中隊派出“堪培拉”PR-7飛機進行航空偵察，范圍不僅包括埃及本土，也包括對埃及持同情態(tài)度的敘利亞、外約旦等國，任務是確認埃及空軍所有飛機是否遭英法聯(lián)軍的摧毀和有沒有轉(zhuǎn)移到其他阿拉伯國家。

而在敘利亞方面，敘利亞總統(tǒng)庫阿特利懇求蘇聯(lián)進行軍事干預，但蘇聯(lián)領導層態(tài)度堅決，他們不愿冒爆發(fā)第三次世界大戰(zhàn)的危險。可隨著戰(zhàn)爭的延續(xù)，有一則政治謠言開始在英國皇家空軍之中蔓延，據(jù)說有“超過123架米格戰(zhàn)機”的蘇聯(lián)援助已抵達敘利亞，這件事加劇了英法偵察機在敘利亞領空活動的頻率。

戰(zhàn)爭期間，阿薩德從梅扎調(diào)到了阿勒頗市郊的奈拉布基地，多次駕駛“流星”F-8戰(zhàn)機起飛，但沒有一次見到敵機的蹤影。11月6日，也就是蘇伊士戰(zhàn)爭的最后一天的上午，幼發(fā)拉底河河畔的一個敘利亞邊境哨所打電話通知說有一架英國的偵察機正從塞浦路斯出發(fā)，試圖對伊拉克、黎巴嫩以及敘利亞的機場進行偵察照相。阿薩德隨即接令追擊，最終擊落了一架“堪培拉”偵察機。有意思的是，當時英國方面認為這架飛機是被來自蘇聯(lián)或捷克的飛行教官駕駛的米格-15擊落的，他們認為敘利亞空軍飛行員不可能擊落一架英軍飛機。

蘇伊士戰(zhàn)爭后，空戰(zhàn)英雄阿薩德少校被派到波蘭學習如何駕駛米格戰(zhàn)機，學成歸來后，他成為了敘利亞空軍所有戰(zhàn)斗機中隊的指揮官。

隨后的一切，都變得順理成章：1958年-1961年，敘利亞和埃及組成阿拉伯聯(lián)合共和國，阿薩德作為一名軍人被派駐埃及，并在埃及發(fā)起成立了“復興黨軍事委員會”。1963年政變，復興黨上臺執(zhí)政，這個組織發(fā)揮了關鍵作用。1966年，阿薩德開始擔任敘利亞國防部長，并最終在1970年通過政變并在次年成為敘利亞總統(tǒng)。

兒子與權杖

阿薩德有五個孩子，他一直著力培養(yǎng)長子巴塞爾即位。而對于政治沒有什么興趣的次子巴沙爾，則在大馬士革大學醫(yī)學院就讀。1992年，巴沙爾到倫敦一家醫(yī)學院進修，并在那里結識了他的現(xiàn)任妻子阿斯瑪·阿赫拉斯。如果沒有特殊的變故，巴沙爾很可能成為一個富裕的眼科醫(yī)生。但冥冥之中，卻有股力量在將巴沙爾推向更高的位置：1994年，阿薩德的欽定接班人巴塞爾車禍遇難。

阿薩德和妻子安妮薩赫因為接班人問題產(chǎn)生了分歧，隨后，整個阿薩德家族之間也產(chǎn)生了矛盾：安妮薩赫更傾向于有軍事背景、為人嚴酷的三子馬希爾。

阿薩德在宗教問題上手段“鐵血”，他的弟弟里法特更是如此：1982年2月，穆兄會強硬派在城市哈馬發(fā)動叛變，殺死250名復興黨成員，阿薩德派弟弟里法特指揮軍隊對哈馬進行地毯式轟炸。有數(shù)據(jù)顯示，3周之內(nèi)，約4萬人因此死亡，80萬人流亡國外。

如果說阿薩德家族的少壯一代里誰的行事最像這個叔父的話，那么非馬希爾莫屬：2011年春天敘利亞發(fā)生動蕩之初，馬希爾統(tǒng)領的第四裝甲師曾開到德拉，對騷亂進行鎮(zhèn)壓。敘利亞反政府武裝還指責第四裝甲師炮擊了平民區(qū)，不過敘利亞政府對此否認，稱打擊的是武裝恐怖分子。

在決定繼承人的時候，阿薩德就沒有選擇崇尚武力的馬希爾，而選擇了巴沙爾。除了巴沙爾更為冷靜、謙和之外，其酷似父親阿薩德的外貌也為他得分不少。

不過即便如此，馬希爾對家庭的忠誠依然沒有變化，他如今是軍方的最高掌權者，目前掌控敘利亞著名的第四裝甲旅、總統(tǒng)衛(wèi)隊和共和國衛(wèi)隊，同時是敘利亞情報部門的實際管家。有媒體認為，在敘利亞的軍隊里，馬希爾說話比巴沙爾更有分量。一些老將領都認為巴沙爾是一個軍事上的弱者，可馬希爾則完全繼承了他父親阿薩德的軍事才能——阿薩德的威望在敘利亞無人匹敵。

古代的國王安排兒子即位時，往往要剪除舊臣，在阿薩德的權利交接給巴沙爾的時候，情況也依然如此。

1998年，與巴沙爾不和的任副總統(tǒng)的叔父里法特的職務被阿薩德解除，并讓其流亡歐洲；同時，同屬阿拉維派（阿薩德家族都屬于阿拉維派別，他們占敘利亞少數(shù)人口比例，卻統(tǒng)治著占國民大多數(shù)的遜尼派民眾），與巴沙爾關系密切的阿里·阿斯蘭被提升為軍隊總參謀長，在巴沙爾周圍形成了效忠于他的隊伍。

而巴沙爾也借著反腐斗爭為自己樹立了清廉的形象。1995年，在巴沙爾的直接指揮下，從事奔馳車走私活動的軍隊情報局局長的兒子被捕，巴沙爾威信大振。

2000年3月的一次內(nèi)閣改組中，執(zhí)政十多年的敘利亞前總理組阿比也因腐敗而被解職；兩個月后，組阿比畏罪自殺，但緊接一個月后，阿薩德也隨之而去。

當時敘利亞憲法規(guī)定總統(tǒng)必須年滿40歲，而巴沙爾當時只有34歲。議會迅速通過憲法修正案：將總統(tǒng)最低年齡改為34歲。

不過上臺的巴沙爾并不能為所欲為，例如他的弟弟馬希爾在政治立場上傾向就頗為強硬。據(jù)說2000年巴沙爾剛上臺時，曾經(jīng)面臨改革的壓力，是馬希爾勸他不要采取開放或政治改革，而是采取比較強硬的立場。

家族爭端

阿薩德家族的另一個閃耀一時的人物是舒卡特。這個半途加入的中年男人，一度和巴沙爾關系密切。他是巴沙爾的同僚，也是巴沙爾的姐夫。

舒卡特是阿薩德弟弟里法特麾下精銳部隊的一名軍官，曾參加過對哈馬地區(qū)騷亂的血腥鎮(zhèn)壓。1983年，阿薩德總統(tǒng)因為身體不佳，曾任命了一個6人委員會，里法特不在其中，因而耿耿于懷，以至于在次年，里法特和他的支持者試圖接管敘利亞的政權，但病重的阿薩德對全國發(fā)表講話，用他在民眾間強大的威信瓦解了里法特的政變。由于在這一段動蕩的時間里，舒卡特一直保持了對阿薩德的忠誠，得以晉升為上校。此后，舒卡特認識阿薩德總統(tǒng)唯一的女兒布舒拉·阿薩德，并和她戀愛。

不過阿薩德和他的兒子巴塞爾·阿薩德（巴沙爾的哥哥，當時的欽定接班人，1994年車禍身亡）強烈反對兩人的戀情，因為舒卡特有過婚史，并和前妻生了五個孩子，且私生活混亂。巴塞爾為此一度派人把舒卡特抓起來，并把他關押在監(jiān)獄里。因為他認為無論從哪方面看，舒卡特都配不上自己的姐姐。

在巴塞爾因車禍中喪生后，布舒拉和舒卡特私奔。盡管阿薩德從來沒有給予過他們祝福，但在結婚以后，布舒拉還是得以升為少將。值得一提的一段插曲是，盡管身為女兒身，布舒拉一度自認為比所有的弟弟更有資格繼承總統(tǒng)大位，因為她和父親阿薩德的關系非常好。

舒卡特新婚燕爾，巴沙爾也剛從英國回來，因為布舒拉的緣故，兩人的關系不錯。不過，布舒拉的另一個弟弟馬希爾卻一直不喜歡這個比自己姐姐年長10歲的老姐夫，據(jù)說1999年馬希爾還開槍擊中了舒卡特的腹部。此后不斷有兩人拔槍相向的傳聞。

等到2000年老父親去世時，舒卡特和馬希爾都是成為了輔佐巴沙爾上臺掌握政權的核心成員，但因為馬希爾在軍中的重要地位，巴沙爾的天平不得不向之傾斜，以至于在2009年，一直負責軍事情報局的舒卡特被調(diào)至總參謀部，職位提高但權力大大降低，顯然已被邊緣化了：因為軍方一直是馬希爾的權力之地。

2012年7月18日大馬士革的敘利亞國家安全總部附近傳出一陣猛烈的爆炸聲。正在這里開會的多名高級軍事和安全官員遭到自殺式炸彈襲擊，不久后，舒卡特的名字出現(xiàn)在喪生名單之中。7月20日，他的葬禮在大馬士革附近的一座山上舉行，他的妻子布舒拉和他的岳母安妮薩赫都出席了葬禮。耐人尋味的是，巴沙爾和他的弟弟馬希爾都沒有出現(xiàn)。

執(zhí)政之冬

阿薩德家族擁有著這樣的魔力，它被稱為整個阿拉伯世界的傳奇，它是阿拉伯地區(qū)唯一成功將權力移交給下一代的獨裁統(tǒng)治家族。它能為加入者提供權力或者財富，但對于不被認同者，它也將給予批評、甚至毀滅的打擊。

風頭正勁的巴沙爾妻子阿斯瑪，盡管頻頻活躍于國際政治舞臺上，也被西方媒體普遍認為，打破了外界對于阿拉伯傳統(tǒng)女性的保守印象，但在敘利亞國內(nèi)，她還是招來了很多不滿。當權派都認為她“太西化、太自由、太獨立”；而阿薩德家族的成員更是心生怨恨，認為她搶了他們的風頭。

有一種說法認為，匱乏政治經(jīng)驗的巴沙爾正是被身邊一群執(zhí)掌軍事和情報部門的巨頭裹挾著，一位歐洲外交官形容敘利亞是“一個沒有獨裁者的獨裁國家”。而阿薩德家族，是巴沙爾的堅強后盾，也是一只牢牢扼住他腳踝的手。

巴沙爾上臺后，一方面繼承父親阿薩德的內(nèi)政和外交政策，另一方面也開始大刀闊斧地改革，這些改革一度被人稱作“大馬士革之春”。過快的改革步伐很快遭到國內(nèi)一些元老和保守人士的反對，這其中不少都是阿薩德家族的成員，最終“大馬士革之春”開始兩年后匆匆結束。

由于美國等西方國家的長期制裁，敘利亞經(jīng)濟上也面臨掣肘。在這種背景下，敘當局開始在政治上收緊。最終，敘利亞國內(nèi)沖突不斷，

2011年3月敘利亞爆發(fā)大規(guī)模示威活動，與埃及和突尼斯一樣，敘利亞的反政府力量最早也由“草根階層”組成，得益于互聯(lián)網(wǎng)的助推得以擴大，隨著政府軍與反政府勢力的沖突日益激烈，反對派開始拿起武器對抗，同時，也有不少政府軍士兵倒戈，加入反對派陣營。聚集在霍姆斯、哈馬、德拉等城市的反對派勢力一直與政府軍處于沖突狀態(tài)。這使得敘利亞反對派成為中東北非動蕩國家堅持最久的反政權力量。

巴沙爾也隨著反抗從“大馬士革之春天”進入到“執(zhí)政之冬”。至于，阿薩德家族將面臨什么樣的未來，沒人知道。

阿薩德家族名稱的由來

阿薩德在敘利亞語言中是“獅子”的意思。

在阿薩德祖父的時代，卡爾達哈村和敘利亞其他地區(qū)一樣，處于奧斯曼帝國統(tǒng)治之下。傳說阿薩德的祖父有一次外出時，在村口遇到一個趾高氣揚的土耳其大力士。二人比武，結果阿薩德的祖父把這個大力士摔倒在地上。圍觀的村民同聲高呼“阿薩德！阿薩德！”從此以后，這個詞便成為阿薩德家族的姓氏，而家族原來的姓氏卻被遺忘了。

當然，這種說法可能是一種對過去的美化，另一種更為真實的說法是：1947年，阿薩德在學校建立復興黨支部，同時他還改掉了自己的姓氏“瓦赫什”，換成“阿薩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