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埃

1

一過正月二十，鄉(xiāng)下的道路一下就空曠了許多，天也好像十分高遠。不少打工的年輕人像燕子一樣，一群群朝著南方飛走了，村莊的土路上又剩下了老人和孩子。牛站在河流前發(fā)呆，白鵝邁著紳士的步子走回村莊。天氣還有點冷，蕭瑟荒蕪的田地里又沒有要干的農(nóng)活，人們都躲在家里打牌喝酒磕瓜子，一切都是閑散的樣子。冬暖的艷陽下，田野上除了幾只覓食的麻雀飛過，幾乎沒有了人影。遠處是河流，河流的上面是一排排落光了葉子的白楊樹，從空空的透光的枝丫里能看到蒼茫的藍天，藍天上有幾朵白云在飄。

周小平就這樣空蕩著手，在松軟的田埂上走著。田野里也是空曠的，沒有麥草，也沒有高高的稻草堆，連枯枝落葉也沒人檢拾，那些細碎的落葉枯草被雨水和泥土覆蓋，空氣中有一種腐爛香甜的氣息。周小平在田野上走著，看到松軟的田埂上已萌發(fā)出青青的小草，小草上晶瑩的珠露閃爍著太陽的光輝。土坡避陰的地方草要長得旺盛些，星星點點的小花開得十分艷麗，就像一個夢在露珠上寂滅。暖洋洋的太陽曬著身上，十分舒服。身子卻有些發(fā)軟，腳步也有些疲軟松垮。整個春節(jié)都是吃喝玩樂，怎么吃喝玩樂也這么累人呢？人就是賤骨頭，不干點什么還真的不行了。昨天晚上他跟老婆白小云又溫存了一次，溫存過后白小云像一只乖巧無比的貓，就依偎在他的懷里，整個被窩里是滑膩溫暖燥熱的氣息，讓人有些受不了。周小平從散發(fā)著熱氣的被窩里爬起來抽了一支煙，他似乎在想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沒想。一支煙抽完他又重新回到被窩里，小云要睡了，惺忪的眼睛朦朦朧朧的。

“你說我們春節(jié)后干啥？”周小平冷不丁地問出一句話，看起來突然，其實在他心里已經(jīng)醞釀很久了，今天是到了該說的時候了。

“還能干啥，種地唄，只要能有吃喝，人過得舒心就行。”

“你就不想掙大錢？像這面朝黃土背朝天，一年苦下來，能掙幾個錢？”

“做生意你沒本錢，外出尋活你又吃不了那個苦，你說我們能干啥？”

“打工??！”

“打工？打工也要有熟人，不然到了城里，舉目無親，你找誰打工？打不到工吃住怎么辦？”

“天無絕人之路，別人能做為什么我們不能做，你怕熱燙燙的票子燙手??！我想好了，現(xiàn)在是金錢社會，沒有錢寸步難行，就算我們不為自己想，也要為我們五歲的兒子寶寶想想啊，只有我們真的掙了大錢，將來寶寶才有發(fā)展，才有好日子過?！?/p>

一提到寶寶，也許善良的天性和母性發(fā)揮了作用，白小云也來了勁，她轉(zhuǎn)身偎到小平懷里說：“那我們也到省城建筑工地打工，你做土建木工我在工地?zé)?，一年下來最少也能掙三萬多。村里有人在大城市包了工程，每年都要大批的工人，那我們也跟他們一起去？”

“好是好，但累死累活的，兩人一年才掙三萬來元錢，太少了！”

“到哪里有大錢賺，總不能去南方賣屄吧？”

“你不要說得那么難聽，你同學(xué)佳麗每年在秦州都掙二十多萬，每年回來多風(fēng)光？你就不能跟她聯(lián)系聯(lián)系，說不定來了機會，我們一年就發(fā)大財呢！”

“要去你自己去，做人肉生意我堅決不干！”

“做保姆保安也行啊，再差也能掙五六萬，人還輕松、風(fēng)光！何樂不為呢？”

“不會好事都等我們吧？”

“不試你怎么知道呢？去了，不行，大不了再回來，我們也不虧什么?！?/p>

“哪我跟佳麗聯(lián)系聯(lián)系，我不能保證，人家賺大錢了，眼角也就高了，不知能否看上我們?！?/p>

“那就試試再說吧！”

“也好?！?/p>

“這就對了，就這樣定了?！敝苄∑较駥④娔菢訐]了揮手，一揮手又碰到小云白白的豐腴的屁股，他將手移到前面想進一步動作，想不到小云拿開了他的手：“我累了，我要睡了”。

這讓周小平多少有些掃興。但他還是脫光衣服，抱住白白胖胖的小云睡了，小云的兩個奶子暖暖的肉肉的好溫馨，像春天的棉花一樣松軟，還有著陽光一樣鮮美的香味，淡淡的余韻在房間里彌漫，像野百合的馨香揮之不去。

2

每年春節(jié)，都是村子里最熱鬧的時候。所有的糧食都己從田野里收回來入了糧倉，該播種的也已經(jīng)播種。忙活了一年，也該舒舒服服安安穩(wěn)穩(wěn)地過個年了。家家戶戶忙著殺豬宰羊，一片大呼小叫的歡騰景象。沉睡的村莊好像一下活了，連狗都比平常跑得歡快，見人總要叫幾聲或搖著尾巴表示親熱。只有麻雀還在空曠的田野里和家前屋后覓食，過著平安而又豐足的日子。每家每戶都期盼著，誰家門前的大樹上有喜鵲叫，就表示貴客迎門了。那幾天村子里的喜鵲又比平常叫得歡快而嘹亮，似乎在歡呼這個豐收和甜美的日子。

村子前的公路牌下的公交?？空荆绕匠Ｒ惨獰狒[非凡，每天都有扛著大包小包從遠方歸鄉(xiāng)的人。不管有錢沒錢，回家過年。不管掙到掙不到錢，一見到熟人，都是一副見過大世面的老板的派頭，見到誰都拿出最好的煙與大家分享。連老人也發(fā)上一支，顯得自己有錢，或真的掙了大錢，對小錢真的一點不在乎。婦女兒童不抽煙也行，隨手拿出一把水果糖像播撒種子一樣迎風(fēng)飄灑，小孩歡快地?fù)屩χ?，老人和婦女也跟著笑著，圖得就是一時的歡樂。

宋佳麗沒有加入這一歡快的隊伍，她有點高處不勝寒或是根本就不想與這些低層次的人為伍。她沒坐火車，也沒坐長途汽車。她是從秦州白云機場坐飛機飛回來的，快到家時也沒擠公交車，而且打的一直到家門口。她什么行李也沒有，就一只真皮的閃爍著各種金屬拉鏈帶滑輪的紅色箱包，像空姐走在候機坪寬闊的大路上，那紅色的箱包像一團火點燃了鄉(xiāng)村，顯得十分耀眼，大家無不為之羨慕為之傾倒。不管別人在外面干什么，掙到了花花綠綠的票子是真的。這社會就是這樣，笑貧不笑娼，有錢才是硬道理，有錢讓宋佳麗的腰桿也硬了起來，身子也飄了起來。

有人說，宋佳麗一年最少賺了二十多萬，不然每年回來不會這樣風(fēng)光。

宋佳麗回來受到了村里最高的禮遇，村長親自上門拜訪，村里的人也像看熱鬧一樣擠滿了宋家的大院，宋家用最好的茶葉和糕點瓜子糖果招待客人，人散了一批又來了一批，像流水席一樣絡(luò)繹不斷。宋佳麗用軟“中華”招待著村長，她自己也點燃一支，并且吐著淡淡的圓圓的煙圈，這一切都是極有大城市的做派，又像一個十分遙遠的故事如夢如幻。

村長跟宋佳麗說話時就像裝孫子，百般恭維陪著小心，當(dāng)試探著說能否出點錢為村小集點資關(guān)心一下下一代的成才時，宋佳麗毫不猶豫甩手就丟了兩萬元，那是兩捆紅彤彤的票子，村長要打收條，宋佳麗一揚手說：免了，就算我為村里小孩盡點心吧。這是小錢，沒什么大不了的。

村長拿了錢千恩萬謝點頭哈腰地走了出來，直到走出很遠，臉上的笑容還沒有消失，就像晚霞的余輝一下照亮了這個偏遠貧窮的山村。

這無限風(fēng)光的一幕讓周小平和白小云看得張目結(jié)舌目瞪口呆。

大冷天的，但宋佳麗卻穿著極短的毛呢上衣，超短的黑色的真皮套裙，秀腿上是羊絨的絲襪，一雙紅色的皮鞋高貴而又迷人，如果有一只紅蜻蜓，一定會在這秀色可歺的春天留連忘返，再也不知古老的家園夢在何方。

正當(dāng)穿著粗大的棉衣棉褲的周小平和白小云在院門前遲疑不前時，眼尖的宋佳麗一把就把他們拉進了門，并把他們帶進里屋親切交談。望著富麗堂皇的屋子和珍貴的物品，周小平手都不知怎么放，一杯香茶送到面前，由于激動差點就潑到地上，在櫈子上也只敢坐了半個屁股，一副隨時要逃跑的樣子。到是宋佳麗和白小云很是平和，既熱情又淡定，老同學(xué)多年不見，有永遠說不完的知心話。

臨走時，宋佳麗送給他們一對情侶表，還拿了兩包軟“中華”給周小平，周小平怎么也不肯收，白小云說：拿著吧，不要不像男人，以后知恩圖報就行了。

周小平回到家里，拿了蔬菜，饅頭、米糕整整裝了一大竹籃，送到宋佳麗家，放下竹籃就像犯人一樣逃跑了，他知道宋佳麗家根本就不缺這些，但作為朋友，總要有來有往，不能嘴伸在前面吃人家的，老沾人家的光。人窮不怕，人窮志不短，也要活得有骨氣才行。

宋佳麗送的情侶表他們沒舍得戴，而是用一只精致的小禮品盒裝了起來，兩包“中華”牌的香煙也沒舍得抽，這么貴的煙抽了肉疼，將來一定有大用處，發(fā)給貴人享用才對。所以也用透明的塑料紙包了起來，密封了不透氣擺的時間就會長一點，應(yīng)該也不會壞。人在社會上混，這些好東西應(yīng)該有它的用武之地。白小云有點暗暗發(fā)笑，但也沒有阻攔。

這天晚上，周小平再次跟白小云做那事時，沒有肉麻地表白：“我愛你”。而是騎在白小云身上，猛烈地運動，惡狠狠地說：“我要賺錢！”

白小云感到周小平瘋了，像第一次不認(rèn)識此人一樣，多看了周小平幾眼，又作為鼓舞和激勵一樣，在周小平寬厚的屁股上猛擊幾掌，周小平泄了，趴在白小云身子上，他聞到了白小云頭發(fā)上的香味，也聞到了乳香……

春天里來百花香，百草萌芽，所有的夢幻就是在黑暗里也會自由地生長。

3

眼看村子里外出打工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周小平和白小云還在猶豫，拿不定主意到底去什么地方打工；女怕嫁錯郎，男怕入錯行，怎么打工，去哪里打工，跟什么人后面打工？這里學(xué)問和名堂也不少。有時候甚至很重要，一點輕視不得。掙不掙到錢還是小事，安全穩(wěn)妥才是第一位的。但膽大贏膽小，膽小蠃不了，錢財自古以來都是險中求，也有一定的道理。錢都那么好賺，還能輪到你？

萬般無奈當(dāng)中，白小云給秦州的同學(xué)宋佳麗發(fā)了一條短信，想征求一下老同學(xué)的意見，再作最后的定奪。宋佳麗在外打工多年，又賺了錢，畢竟比他們有經(jīng)驗，聽聽她的意見，總歸沒有錯的。有她帶著，說不定會少走許多彎路，熟門熟路，老鄉(xiāng)再幫襯點，賺錢也會快點。

白小云短信發(fā)過去了，周小平和白小云耐心地等待著，決定他們最后關(guān)健命運的時候就要來臨了。等待是痛苦的，也是十分漫長的，他們像當(dāng)年等待著高中的錄取通知書，又像等待命運和上帝的最后裁決。他們的心怦怦跳著，都快要蹦出胸口，他們知道佳麗一定很忙，不一定會把他們的短信當(dāng)回事，如果她不回，那就半個小時后再發(fā)一次，連發(fā)三次不回，那就不再抱任何幻想了。畢竟是普通的朋友，人家并沒有一定要幫助你的責(zé)任，人都要有一顆感恩的心，好事壞事都是正常的，是正常的人都要有兩種決定和兩手準(zhǔn)備。

真想不到，信息發(fā)過去，沒有兩分鐘，佳麗就回信息了，雖然只有短短的一行字，但還是讓他們激動無比，心潮澎湃，就差高呼萬歲了。

“這里遍地是黃金，人很傻，錢好賺，快來。佳麗?！?/p>

周小平看了短信，高興的心情難以言表，他抱住小云在原地就轉(zhuǎn)了幾圈：“我們?nèi)デ刂萘?，我們賺大錢去了！”

小云沒有像丈夫周小平這樣激動，去秦州離家相隔千里，去那樣一個陌生的地方打工，連干什么都不知道，應(yīng)該說風(fēng)險還是有的，難道秦州真的遍地是黃金，錢就那么好賺，萬一是圈套怎么辦？佳麗雖然不會騙她，但人還是小心點為好。

“我們倆人都是窮光蛋，別人又能騙我們什么？不要把人想得太壞了?！?/p>

小云想想也是，也不愿掃丈夫的興，就同意了。年輕人還是趁早外出闖一闖好.在家雖安穩(wěn)，賺不到錢也不是長遠之計。

“我們走了，那小孩怎么辦？”

“交給父母就行了唄，我們是去賺錢的，他們會不同意？”

“還是征求他們的意見，同意后再走為好。”

想不到回家一說，去秦州和隹麗一起打工賺錢，父母不但沒有反對，而且十分贊成。在村上誰不知佳麗掙了大錢？去佳麗那里，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多少是個靠山，老倆口年紀(jì)也不大，帶個小孩應(yīng)該沒問題，所以就滿口答應(yīng)同意了。

父母同意了，剩下的事件就好辦了，就是收拾行李，打點行裝。

真的打點行裝時，他們才發(fā)現(xiàn)他們真的太窮了，臨出門了，連個像樣的包也沒有。只好去村里的雜貨店買了兩個大一點的編織袋。被子床單換洗衣服整整裝了兩個編織袋.身邊只有3000元現(xiàn)錢，留下1500元給父母，還有1500元錢，除去車票500元，還有1000元備用應(yīng)該夠了。為了防止萬一，1000元也分開放，各人500元，又分放在幾個口袋里，這樣總算安全多了.小心行得萬年船。

收拾好行裝上床入睡，外出打工不知什么時候才能過夫妻生活，所以兩人又匆匆忙忙地要了一回，雖然不夠盡興，但明天忙著趕路，也只能如此。本想發(fā)泄后安靜睡覺，卻翻來復(fù)去睡不著。

以前都感到家里貧窮沒意思，現(xiàn)在真的要外出打工了，才感到寧靜安穩(wěn)的家是那樣美好。以前豬叫雞鳴是那樣討厭煩人，現(xiàn)在怎么連風(fēng)聲也這樣動聽了呢？村口的小河還在靜靜地流淌著，風(fēng)括動著樹葉和沙塵，像一個夜歸人在風(fēng)中走遠。一輪清涼的明月升到半空，在窗前灑下皎潔的清輝，一直照到床頭，灑在同枕共眠的兩個人的臉上。說不清高興還是憂郁，兩人半天都沒發(fā)出聲音，兩人就這樣相擁著，一直等待天明。明天是個什么樣子呢？

天剛麻麻亮，兩人就起來了，洗漱完畢，吃完母親做的早飯，兩人就要動身了。雖然縣城現(xiàn)在也有了直通秦州的火車，但從村子到縣城火車站還有一段路，這么早不可能有班車，只有趁村里的拖拉機進城，每人才五元錢，應(yīng)該是不貴的。

剛吃完早飯，嘴還沒有擦，拖拉機己在門口的路上等了。上面已坐了人，只是朦朦朧朧的看不清晰，駕駛員的煙頭一閃一亮像鬼火。駕駛員開始催了，他們只有帶上行李，匆匆和父母小孩告別。小云吻別夢中的小孩時，一顆滾燙的淚珠就落到了孩子臉上，小云動手要擦，被丈夫小平用嘴唇吻去了。父母欲言又止，木木的不知說什么是好。只是叮囑路上一定要小心，錢不好賺就早點回家。

晨霧還沒有散去，拖拉機的轟鳴聲卻離村莊越來越遠。父母的身影和屋后的老樹也越來越遠。小云感到心里堵得慌，卻怎么也哭不出來，她抓住丈夫周小平的手，周小平也緊緊地捏住了她的手，倆人的手捏在一起，總歸要溫暖有力量些。

拖拉機在鄉(xiāng)村小路上“突突”地向前開著，一條細長彎曲的小路，樹倒是有的，剛看到又在身后消失了。

4

火車在廣闊的原野上奔馳，兩根鐵軌拉住遠方河流上一輪彤紅的太陽，就像兩個年輕人拉住風(fēng)箏的引線放飛希望。車上有些擠，大包小包都是去南方打工的人，興奮是有的，但絕大部分都呆滯和麻木。冬天快要過去，但春天又好象還十分遙遠。

天已大亮了，太陽升起來，大地就像魔術(shù)師拉開了帷幕，窗外的景色新亮而又迷人，開始是新奇興奮的，也是令人向往和憧憬的，但看的時間長了就有些昏昏欲睡，所有的田野和灰色的村莊都讓人疲憊倦怠。

周小平和白小云坐在火車上，一路平安無事，順利安全地到達了深東。東西南北中，掙錢到深東，應(yīng)該是不錯的。他們也想能賺大把大把的錢，做世界的主人，從此改變自己貧窮卑微的人生，錢是人的膽，只要有錢，誰都能創(chuàng)造輝煌的人生。

秦州站就要到了，秦州是終點站，下車的人很多；進站的列車速度已開始慢了下來，車箱里有了騷動，人們已開始拿著大包小包準(zhǔn)備下車了。周小平和白小云在這一刻，表面看似平靜，內(nèi)心卻十分激動，他們想象著跟宋佳麗見面時感人的場面，老鄉(xiāng)見老鄉(xiāng)，兩眼淚汪汪。一見面，宋佳麗和白小云一定擁抱在一起，喜泣著流淚。周小平作為男人，當(dāng)然要穩(wěn)重些。他會把她們兩人一起抱在懷中，生活是驚艷傳奇的，那是多么欣喜，又是多么幸福。

“死鬼，瞎想啥？到了，快拿東西。”

“好！好！”周小平肩上背著大包，兩手里提著小包。

白小云也兩手提著包，他們兩人的車票只能各人含在自己的嘴里，就像春天的小鳥銜著一片薄如蟬翼的云片糕。

兩人隨著洶涌的人流出站了，出站的路怎么這么漫長，差不多走完了半個人生；好不容易經(jīng)過出站口，在穿著鐵路制服的工作人員“卡差”一聲剪票后，他們終于進入秦州了，那剪票聲雖然很輕吟很低微，但周小平還是聽到了，無疑像聽到了世界最完美的音樂，那是春天的第一樂章。是華彩樂章，溪流中有孔雀的開屏的艷麗。

車站廣場上的陽光很好，真的很燦爛，甚至有點晃眼。在家里出發(fā)時還穿著棉祆，但南方的秦州站上的大部人已穿上春秋衫和襯衫了，還有點女孩穿著裙子和短褲，腳步是那樣歡快而輕盈，走在路上就像鳥在平滑的水面飛翔。只有外地人才會像周小平白小云這樣穿著厚重的衣服，呆頭呆腦地看著四方，打量著周圍的人。眼前的一切多么奇幻，一切都是那樣新鮮，一切又充滿了熱情和沖動。周小平已熱出了細汗，但是很舒服。他解開衣服前的扣子，讓衣服隨風(fēng)飄著，就像小鳥張開翅膀，一副向春天飛翔的樣子。

白小云讓他把衣服扣子扣上，別凍了，周小平也沒有理睬。他讓白小云站在路當(dāng)中看管東西，他沿著廣場四周，尋找宋佳麗。廣場實在太大了，人也實在太多了，但他找了三四遍，也沒發(fā)現(xiàn)宋佳麗熟悉的身影，他走到白小云身邊時，多少有些失望。

“會不會宋佳麗開車過來，秦州站人太多，車子進不來呢？”

“是啊，我怎么沒有想到呢？趕緊打電話??！”

“對，還等什么？趕緊打啊！”

周小平的手有些顫抖，一遍又一遍地?fù)苤渭邀惖氖謾C.手機里總是重復(fù)一個不緊不慢的平靜的聲音：“你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你撥打的電話己關(guān)機”.周小平憤怒了，恨不得把手機狠狠地摔在廣場前的水泥地上才解氣.宋佳麗不是人，死到哪里去了？

白小云到是不急，又提醒說：“是不是我們外地手機沒辦理漫游無法打通，再用秦州公用電話打了試試？”

“是啊，還是你聰明，我怎么就沒想到呢？”但電話撥了十幾個還是無法接通，公用電話亭的老板都煩了，說：“你老占著電話干什么，打不通就讓別人打。”深東老板說的是粵語，嘰嘰烏烏的，他無法聽懂，但從表情看一定是嫌他煩了，耽誤他做生意。這人怎么就這樣呢？怎么一點不了解外地人的苦處呢？怎么就沒有一點同情心呢？他想一拳把電話機砸了，但有氣無力的手剛揚到半空中又放了下來，他深深地失望了，雖然臉上還帶著微笑，但那最終是苦惱人的笑。比哭還要難看。找不到宋佳麗，就徹底死逑了！

宋佳麗真可恨，把我們騙來秦州，不但不見面連電話也不肯接，真是太可恨了.宋佳麗這個臭婊子怎么像空氣一樣消失了呢？

周小平兩手抱著頭，無精打采地蹲在白小云面前，他的樣子很難看，像要哭又無法哭出聲音。

白小云不用問，就知道了結(jié)果，一定是電話又沒打通。她反問道：“現(xiàn)在怎么辦呢？”

“你問我，我問誰？宋佳麗是你的同學(xué)，現(xiàn)在躲了不見，我能怎么辦？”

“說不定人家有事呢，或且不方便見？”

“有什么不方便，被男人纏住跑不開了？你總是把人想得太好，今天被人耍了吧？”

“憑我對她的了解，不可能?。　?/p>

“你真是傻屄一個，被人騙了還不知道？”

“現(xiàn)在說這些有什么用？你說下一步怎么辦吧？”

“還能怎么辦？打道回府唄?；丶遥F(xiàn)在還有車票錢，不然把錢花光了，有家也回不了了?！?/p>

“剛出來就回家，我可丟不起這個人！”

“不回家在秦州流浪啊，這里可是舉目無親！不吃飯不睡覺了？那你說怎么辦？”

“我們不是還有一千多元錢嗎？先找個地方住下來，再找事做，沒有佳麗的幫助，我們就不活了？虧你還是個男人，一點主見也沒有！”

“那你說我們現(xiàn)在到哪里去？”

“佳麗不是住在天河區(qū)冼村嗎？我們邊打工邊尋找她，我就不相信找不到她！”

“秦州這么大，找個人就像大海撈針，能找到？你就做夢吧！”

“我們不是還有她的手機號碼，說不定哪一天就打通了呢？”

其實周小平也不想回去，現(xiàn)在既然白小云要求留下來，也只能如此了。今后的路只有像瞎子在深夜里摸象，碰碰運氣了。但周小平感到周身發(fā)涼，剛出的細汗早已風(fēng)干，一顆滾燙的心像被冰水潑了一下，透骨的涼。

5

周小平和白小云提著行李，沒有乘公交車，大路上到處都是公交車，他們不知要乘多么路，到那里下車也不知道。他們沒來過秦州，對秦州一點不熟悉，東南西北都分不清楚，根本不知坐幾路車，再說大包小包的也不方便。白小云說打車，周小平想反正也沒錢了，吃光用光身體健康。早點沒錢早點回家，所以他也同意打車。打車好，最起碼能把他們送到他們要到的地方。不然人生地不熟，就像睜眼瞎一樣，有路也不一定能找到，現(xiàn)在天色己近黃昏，天一黑就更加麻煩了。

周小平白小云提著行李，走到馬路邊，一揚手就攔了一部的士。的士是紅色的，是白云區(qū)出租公司，司機應(yīng)該知道冼村。所有的東西放到車上后，周小平坐在后面看管行李，白小云坐在前面副駕駛的位置上，但中間隔著不銹鋼的柵欄，說話方便，但碰不到司機，司機也碰不到她，雙方都安全。

上車后，司機問：“去哪里？”

“冼村?！卑仔≡苹卮鸷笥謫枺骸按蠹s多少錢？”

司機答：“大約30元左右吧?！?/p>

小云說：“三十就三十吧。要快。”

司機專心開車，也是不愛說話的主。就是說，白小云也不一定有心思應(yīng)答，她也有心事，沒有佳麗的幫助，她心里也沒有底，但她知道船到橋頭自然直，只要走下去，就沒有闖不過去的火焰山。這又不是在外國，秦州也是自己的國家，難道還能被吃了不成，丈夫脾氣急，人又老實，頭腦也轉(zhuǎn)不過彎，看來關(guān)健時候還得自己拿主意。好在自從離家時，她就沒有想到多順利，一切她早就有了心理準(zhǔn)備，所以無論遇到什么事，她不會太高興也不會太失落。面前的路還要靠自己去走，不出力流汗天上是不會掉餡餅的，就是掉了也不一定會砸到他們頭上。

小車在秦州白云大道上疾馳，一片片拔地而起的高樓大廈從身后急速地退去，公路上奔馳著各種各樣的高檔轎車，馬路邊行走著各種衣著時尚的人群，這一切她都無心觀看，因為目前這一切都不屬于她，她現(xiàn)在需要的是有一間房子住下來，有一個吃飯的地方，有一張床躺下來休息。一切都等明天再說，她想不管怎樣，明天的太陽都會照常升起，有希望就會有明天。

周小平實在太累了，巨大的落差讓他十分失望沮喪，人像一攤泥軟了下來，他實在無心觀看窗外的景色，行李是綿軟的，就像故鄉(xiāng)陽光下高高的白云一樣的棉花垛，他倚在上面時間一長就快要睡著了。幾乎還開始做夢，只是不知是天堂還是地獄。

出租車拐了幾個彎，在一個看似像老家小鎮(zhèn)的一個地方停了下來。白小云把30元錢給了司機，把周小平叫醒，一起把行李拿了下來。司機開足馬力絕塵而去。白小云和周小平腿腳都坐麻了，在地上狠勁地踏了踏才恢復(fù)了知覺。這是一片空曠的馬路，他們像兩條流浪的沙丁魚，一下被拋到陽光下的沙難上，沒有生命和水，就是一片荒漠，讓他們舉足無措，他們第一次感到生命的脆弱。孤單無援，無比的失落和落魄。

他們沿著路，走到行人和房屋厚密的地方。他們停在一塊廣告欄前，觀看招工招聘房屋出租的廣告，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婦女跟他們答話了，問：“你們是要租房子嗎？我正好空了一間。”

“多少錢？”

“一個月四百多元吧?！?/p>

“行。”白小云爽快地回答。

周小平和白小平跟著阿姨穿過麻腸一樣的小路和城堡一樣密集的低矮的平房，一看就知道這是貧民區(qū)和打工者居住的地方。阿姨拿出鑰匙打開厚重的鐵門，又穿過一個窄長的幽暗的通道，用另一把鑰匙打開門后說：“就是這一間，每月四百五十元，你們看行不行？”

“就四百元吧，阿姨，我們剛來，還沒賺到錢?！?/p>

“行吧，看你們也可憐，四百就四百吧，不過一戶50元的水電費要先交?！?/p>

“好的，好的，我們交，我們交。”

阿姨把兩套鑰匙給了他們，又打了收條就走了。

關(guān)上門，兩人放下行李，打量著房子。房子小得不能再小，八個平方米也沒有，比老家的豬圈也大不了多少。屋里就一床一椅而已，一盞淡黃色的燈泡發(fā)著微弱的光，那樣昏黃的光總是使人昏昏欲睡。墻角是一根生銹的鐵絲，應(yīng)該是晾衣服用的。墻角的一張美女畫掛了下來，只看到半個豐腴的乳房。屋子里窗子到是有一個，用尖細鐵絲編織的絲網(wǎng)封著，光線十分幽暗，就是大白天也必須開燈，不然屋里就一片漆黑，跟黃昏和夜里差不多?？諝庖彩只鞚?，還有老鼠臭蟲從屋角飛奔而過。這哪是房子，連狗窩都不如，真不是人住的地方。但話說回來，剛到秦州有一個落腳的地方住就不錯了，應(yīng)該知足了，總比流落街頭無家可歸要好多了。

從床邊走到窗口是六步，從窗口走到床邊也是六步。空間小得可憐。好在周小平和白小云東西不多，有一張床就足夠了，鋪好床后，所有的雜物都可以放到床底下。

一切都收拾妥當(dāng)了，他們才發(fā)現(xiàn)要買的東西還很多，臉盆腳盆要買吧，毛巾腳巾牙膏牙刷要買吧，歺巾紙巾也要買吧？最主要的還要買一個電飯鍋，在外面吃一是貴，二是也不衛(wèi)生，電飯鍋既好做飯，又好下面條，還能煲點湯燒點菜，也好燒開水喝，可謂一鍋多用。喝水刷牙都要有杯子，兩個就夠了，既能刷牙又能喝開水。在外還是省點好，一點也講究不起來。所有的東西都撿最便宜的買，也花去了一百五十元。兩人口袋里的錢合起來再加上硬幣，也確實不多了。

晚飯，周小平提儀用方便面解決，白小云沒有同意，第一天到秦州，又找到了住處，總算安頓了下來，怎么也要慶祝一下，但不能浪費，吃飽肚皮就行。

找到一家小飯店，倆人坐了下來，要了兩菜一湯，另送了花生米。有花生米，周小平又要了兩瓶啤酒，兩人吃了菜，碰了杯。喝到盡興處，又來了兩瓶啤酒，開始還喝得高高興興的，不知一下什么話題碰到了傷心處，兩人眼淚都流了下來。好在是在異鄉(xiāng)，也沒有人會注視他們，他們一半酒是伴著咸澀的淚水飲下的。白小云在家就不善飲酒，但喝得再少也有一瓶，怎么三瓶啤酒就把老公搞醉了呢？周小平在老家十瓶八瓶啤酒都不會醉，白小云怎么也想不通，也許是心情不好吧，心情不好就會醉嗎？

白小云結(jié)了帳就架著老公回家，天空的星星和街上的路燈都亮起來了，他們走在煦煦攘攘的大街，就像兩片風(fēng)中飄動的樹葉那樣，是那樣孤單和無助，這個繁華的世界是有錢人的，他們像兩只灰色的老鼠，只能灰蹓蹓地回到地洞里去。

剛回到出租屋，才關(guān)起門，周小平就跪倒在白小云面前，兩手抱住白小云的大腿，像委倔的小孩一樣“哇哇”地哭了。白小云沒有慌，她坐到床上，讓跪著的老公倚在她身上，小平的頭一倒就埋在她叉開的褲襠里，悲傷地流淚。白小云彎下腰，用雙手撫著周小平的頭發(fā)：“不要這樣，忍住點，堅強點，一切都會好的?！贝煞蚯榫w稍微穩(wěn)定了點，就將丈夫周小平的衣服脫了，推到床里邊，她也脫衣上床睡了，她反抱住丈夫的后背，讓丈夫的頭枕在她的胳膊上，用手輕輕地拍著，隨著月光哼唱著古老的眠歌。從窗口透進來的月輝灑在她臉上，既凄清又溫柔。

鐵架木板床有些硬，就一條氈子一床棉被，好在三月的秦州已經(jīng)不冷了，大地已涌動著溫暖的氣息。本該在這漆黑如墨的夜里應(yīng)該是好睡的，但勞累了一天的白小云怎么也睡不著，想不到到秦州的第一天白小云就想家了，想父母想孩子，真的很想很想。

6

第二天天剛亮，白小云就起來了，窗前雖透過一縷淡淡的白光，但整個屋子還是黑的。她拉亮電燈一看手表，才六點多鐘。南方人都喜歡過夜生活，一般商場也要到早晨九點才開門營業(yè)，但白小云也不敢再睡了，她怕睡過了頭，那就麻煩了。他們來南方是來賺大錢的，一開始就養(yǎng)成睡懶覺的習(xí)慣可不好。

她用茶瓶和“熱得快”先燒好了兩瓶開水，水蒸氣在小屋里彌漫，既溫暖又有生活氣息。昨天累了上床睡覺，屁股也懶得洗，現(xiàn)在怎么也要補洗一下。當(dāng)她用手掬水潑向身體撫摸到私處時，還抬頭看了睡夢中的丈夫一眼，不知怎么搞的，臉還羞紅了。在老家，房子大得很，她都是關(guān)起門來洗浴，很少讓老公看到她的下身。上床夫妻，下床君子，該避的還是要避的，不然還有啥神秘感可言。不過現(xiàn)在就一間房，公共廁所遠在外面，也只能如此了。洗漱完畢，她又化了淡妝，臉上粉白嬌嫩的，也有了幾分精神和姿色。

到七點鐘，她已用電飯煲煮好了早飯，雖是白米粥，但是老家的新米，還是很香的。待老公周小平也洗漱完畢，他們一起用歺，才發(fā)現(xiàn)碗也沒有，筷子也沒有，再去買碗買筷子已經(jīng)來不及了。兩人只好用漱嘴的茶缸子喝粥，沒有筷子就用牙刷的柄子代替，好在粥不燙，但吃相多少有點狼狽，兩人互相著看，都不知所云地笑了。

他們知道今天雖然是來秦州的第一天，但一大早就要分別出去找工，不然下個月房租都交不起，根本就無法生存。生存是很殘酷的，一切都要從頭開始。

秦州這里就是好，只要你有本領(lǐng)肯吃苦就能生存。他們走上大街，陽光有些晃眼，大路上腳步匆匆，一定都是為錢奔忙的人們。周小平提出先到賣書報雜志的商店里買兩張秦州地圖，一人一張，每張才三元錢，白小云說買一張就好了，兩人可以一起看。白小云說她是女的好找事做，就在路邊的飯店里找個洗碗搞清潔的工作就行，管吃每天工錢60元。不錯了，剛來秦州她容易滿足。她把一瓶農(nóng)夫山泉的礦泉水留給了丈夫，讓丈夫周小平到離冼村不遠的天河城碰碰運氣。剛剛走到三條路交岔的巷口，他們就依依不舍地分別了。

從冼村走到天河城，也就20分鐘左右，一走到天河城基本上就進入了天河區(qū)的市中心。從一個鋼鐵結(jié)構(gòu)的立交橋下的人行通道走過去，就可以看到天河廣場和購物中心，也可以看到秦州購書中心、體育中心和金澤大廈。金澤大廈的樓很高，最少也有30多層，周小平不敢抬頭望頂樓看，看了頭發(fā)昏，頭上的帽子也會掉下來。秦州天氣暖和，不用戴帽子。但畢竟是在老家花十幾元錢買的，扔了也可惜，只有將礦泉水裝在帽子里，再拿在手里也不費事。

上午九點鐘，天河城購物中心開門了。也許是雙休日，又是一個陽光十分燦爛的好天，所以購物中心的人很多，很多廠家都在這里搞展銷，周小平很老練地走上去問要不要幫忙，大家見他是外地口音，都搖頭說不要，還有幾個美女給他投來好奇的目光，但周小平一點也不在乎，他是來秦州賺錢的，又不是來相親的，誰也不認(rèn)識誰，誰怕誰??！

周小平在攤點前一家一家地問，當(dāng)問到一家搞手機促銷的廠家時，廠家主管同意了，說先試用一天再說，條件是必須穿上毛絨絨的大灰狼的卡通服吸引招來客人，問周小平干不干，周小平毫不猶豫地說：“我干！”

“那好，從早站到晚，手還要不停地招呼顧客，一天工錢80元，外加中午一個盒飯?！?/p>

“行！”周小平穿上了大灰狼的卡通衣服，還不斷地招呼顧客，誰也不知他是誰，有幾個小孩還上來友好地拉了拉他毛絨絨的黑爪子，他還學(xué)著電視里的影員一樣做了幾個轉(zhuǎn)身亮像的特寫動作，博得了不少掌聲。

周小平站了一天，除了中午吃飯休息了半個小時，一天他幾乎全部穿著全封閉的像皮祆一樣厚厚的毛絨絨的卡通衣服，只有兩只眼睛露在外面，不但悶氣，呼吸也不暢通。到傍晚下班時，他才發(fā)現(xiàn)渾身衣服都濕透了。但主管沒有食言，給了他一張一百元的大鈔，周小平說早上出來身上只帶了10元錢，沒有20元找。主管一揚手說：“算了，就不用找了，算給你的獎勵吧?！?/p>

周小平十分高興，把100元的大鈔展平，看了真假，還在上面吹了一口氣。

“明天還來嗎？”主管問。

“來！”周小平答。

“還這個時間來?！?/p>

“好的！”

周小平拿了錢，換上自己的衣服就走。他要把這個好消息早一點告知老婆白小云，他第一天上班就賺了一百元，他真是太高興了，他要讓老婆也跟著高興高興。

走到家里時，他才發(fā)現(xiàn)礦泉水和帽子丟了，不知明天去還能不能找到。

7

周小平在出租屋一直等白小云，等到晚上八點鐘，還不見白小云回來，心中不免有點著急。等到八點半了，還是不見人影，周小平有點坐不住了，就到巷口街口路口去等，也沒見到白小云。街上行人很多，但都不是白小云。因為是第一天上班，初到此地，人生地不熟的，萬一被人拐賣了怎么得了。他是丈夫，是她最親近的人，如果人真的丟了，他怎么向雙方父母和全家交待。他想去街上的飯店尋找，但店鋪一家挨著一家，最少也有一百多家，到何時才能找到。看來還是在家等待為好。等人的滋味真不好受，一分一秒像掛鹽水的水滴一樣怎么這樣慢，他肚子早餓得呱呱叫了，但又不敢走開，萬一白小云就正好在這個時間來家了呢？白小云一定更焦急，他沒有手機，手機放在白小云身上，去街邊的電話亭打了幾次，總是關(guān)機無法打通，他感到大事不好，他想等到九點鐘，九點鐘再不回來，他就打110報警。

快到九點鐘時，或且說九點還差2分鐘時，他聽到了敲門聲，一定是白小云回來了。

他打開門，確實是白小云，但卻有點不認(rèn)識了。她穿上了飯店服務(wù)員的工裝，腰好像縮小了，上身是繡著花邊的衣服，還系上了黑色領(lǐng)帶，涂了淡淡的口紅，黑黑的頭發(fā)挽了一個結(jié)，并用黑色的絲網(wǎng)罩著，上面還有一只深綠色水晶玻璃的蝴蝶結(jié)夾子，漂亮極了，真是要多漂亮有多漂亮！

“你都死到哪里去了？怎么到現(xiàn)在才回來？把人擔(dān)心死了?！?/p>

“不是八點多才下班嗎？下班就回來了啊?！?/p>

“怎么打手機也打不通？”

“上班飯店主管不讓服務(wù)員接電話?！?/p>

“知道了，快把門關(guān)起來。”

白小云有點怕怕瑟瑟地將門關(guān)了起來，她有點害怕周小平動武。

周小平是走上來了，不但沒有打她，而且還友好地笑了笑，一把就把老婆白小云抱起放到床上，白小云還沒反應(yīng)過來，他就把白小云的褲子連同內(nèi)褲一起拉了下來，白小云像被剝了皮的青蛙一樣露出嬌嬾可愛的裸體，周小平拔出自己的東西就插了進去，像復(fù)仇一樣拼命地抽動著：“老婆，我想死你了！”

“你怎么像瘋狗一樣，不經(jīng)過人家同意就這樣？”

“你是我老婆，我想怎樣就怎樣?！?/p>

“是你老婆，你就可以強暴??？”

“我就強暴了怎么樣？”

“你把人弄痛了?！?/p>

“痛了快活?！?/p>

“你壞?！?/p>

人啊！怎么在家鄉(xiāng)時還那樣矜持保守，一來南方秦州就這樣徹底開放了呢？

白小云開始沒有準(zhǔn)備，是有點刺痛，但隨著不斷運動，她的感覺和高潮就來了；像雷霆風(fēng)暴一樣，把她推上了風(fēng)口浪塵，在最后騰云駕霧時，她的屁股幾乎凌空，就是為了迎合周小平的猛烈沖擊。她放肆地狂叫著，兩只手指深陷到小平的皮肉里，小平也不知道痛，撩開小云的上衣就狂吻，后來又用舌尖添著小云的粉紅色的乳頭，弄得小云癢癢的，比什么時候都舒服。這是一次性的狂野的放蕩，也是一種長期壓抑靈魂的完全釋放，在老家是不可能的，想也不敢想的。在老家干那事時，連電燈也不敢開，只知道在被窩里裸奔，然后是流一身的臭汗，根本沒有美感可言。

小云像退潮的海浪，整個臉頰還浸潤在傍晚的紅霞里，心口還在高高低低的起伏。

“舒服了吧？老婆！”

“你壞！狗改不了吃屎，你真不是東西！”

“我不是東西，你怎么還要??？”

“你壓死人了，快爬起來?！?/p>

周小平爬起來了，并把東西又放回了褲襠，他一面欣賞著老婆潔白豐膄的下體，一面問：“你猜，我今天賺了多么錢？”

“不知道，是五十還是六十？”

“整整一百元?！?/p>

“快給我！”

周小平將一百元撲在老婆雪白的肚皮上。

“加上我賺的八十，那今天我們就有一百八十元了，如果天天上班，一個月就有三四千元錢，我們除了能養(yǎng)活自己，還有錢多，就再也不用害怕了?！?/p>

“老婆，你就等著過好日子吧！”

“到時我就享老公的福了?！?/p>

“今天掙了這么多錢，再去炒兩個菜，喝兩瓶啤酒，慰勞一下我?！?/p>

“想得美，掙的錢都用光，不過日子了？”

“反正我掙的錢都給你，我聽老婆安排?！?/p>

“這還差不多。”白小云把肚皮上的一百元錢認(rèn)真疊好，放到上衣口袋里，提起褲子說：“走，去吃飯吧。”

倆人一起出去了，就在街邊的快歺店里坐了下來。小云給小平要了一個八元錢的大葷的盒飯，自己只要了一個五元錢的豆芽肉絲炒河粉，她還把豆芽肉絲挾到小平的碗里，小平也把碗里的肉片、香菇、青菜喂到小云的嘴里，他們也像城里的年輕人那樣，明明白白公開地表達心中的愛戀。飯菜雖簡單，但兩人恩恩愛愛，吃得不提有多香甜。

從快歺店里走出來時，月亮已升上了半空，白天的熱浪散去了，晚風(fēng)吹拂在臉上就十分的舒適愜意，他們又在街上轉(zhuǎn)了轉(zhuǎn)，買了兩副碗筷就回去休息，兩人的手一直拉著，到家也沒有分開。

8

日子過得真快，眼看周小平和白小云來秦州就一個多月了，與家里也通了電話，老人孩子都很好，也就放了心?，F(xiàn)在最大的目標(biāo)主要的任務(wù)就是賺錢，但錢并不像想象的那么好掙，累死累活做了一個月，白小云掙到了1800多元，周小平就更慘了，靠打臨工過活，一個月掙到的錢1500元也沒有，兩人加在一起，才3000多元，加上生活費，減去房租和日常開支，一個月余下的錢2000元也沒有，還不如在老家省城的建筑工地打工。照這樣速度猴年馬月才能發(fā)財，兩人心里都有些著急，心情也就差了些。正好這天兩人都休息，也沒什么家務(wù)事要做，不如出去玩玩。兩人一到秦州一直埋頭打工，沒有時間觀看外面的世界，今天就把全城走一走，說不定會發(fā)現(xiàn)新的商機。在大商場逛逛，在大公園里散散步，說不定眼界也會開闊些。總之，人整天關(guān)在家里，或吊死在一個樹上（地方）打工，沒用。屌用也沒有。

兩人都換了整潔的衣服，白小云上身穿了一件玫魂紅的春秋衫，下面是一條屁股口袋旁邊繡花的牛仔褲，白色的高領(lǐng)羊毛衫露在春秋衫的翻領(lǐng)外面，腳上是一雙擦得干干凈凈的發(fā)亮的黑皮鞋，頭發(fā)也散開了，像一片黑色的瀑布披在肩上。

白小云問周小平：“你看這樣打扮好看不好看？”

“好看，我的老婆真漂亮！”

“你就是嘴貧，就剩下了一張嘴，只會說好話?！?/p>

兩人正準(zhǔn)備鎖門。白小云又說：“等一下?！?/p>

“老婆還有什么吩咐？”

“我們不如給宋佳麗打個電話試試，看她在哪里？如果有她帶著我們玩多好？”

“是啊，我怎么就沒想到呢？”

“你個豬腦子，怎么會想到？”

白小云找到宋佳麗的手機號碼，一撥竟然通了，兩人別提有多高興，就像大白天在路上撿到一個鼓鼓的大錢包？

……半個小時后，他們約在秦州天河購物中心的麥當(dāng)勞見面。

周小平和白小云在麥當(dāng)勞前面的天河廣場等待，天河廣場真是大啊，比村子里放電影的廣場大十幾個也不止。四處都是高大的建筑，都是富麗堂皇的樓群。廣場上不斷有各種人走過，還有白種人和黑人；見到外國人，周小平也對他們報以微笑，并挺直了身子，他作為中國人，站在自己的土地上，有一種揚眉吐氣的感覺，他感到一點也不比外國人差，在秦州他要混出個人樣來，給老家人看看。雖然他現(xiàn)在還是一個從農(nóng)村來的打工仔，口袋里連一個硬幣也沒有，但他有這個信心，只要心中還有夢，就一定能擁有這個世界。

等了十分鐘，還不見佳麗的影子，周小平問小云：“佳麗，不會又在耍我們吧？”

“應(yīng)該不會?！?/p>

“那就再等等?！?/p>

“再等等?！?/p>

又等了大約十多分鐘，一輛本田雅閣的銀白色小轎車在他們面前停下了，宋佳麗婷婷玉立地從車?yán)镒吡顺鰜?，沒有熱烈的擁抱，也沒有熱情的問候，只是朝他們兩人微微點了下頭，淡淡地說：“你們先到麥當(dāng)勞里面坐下來，我去泊了車，馬上就來。”

周小平感到有些失落也有些好笑，不就是有幾個臭錢嗎，有啥了不起，停車就停車吧，還泊車？難道是漁船軍艦進港了？才到秦州幾天，怎么像假洋鬼子一樣，周小平不知是出于妒嫉還是忌恨，就是有點看不慣。白小云沒說什么，只是讓周小平對宋佳麗客氣點。

宋佳麗進來了，直接去收銀臺點單，大概買了三杯牛奶，三個雞塊，三個漢堡，三個三明治，三包薯條，本來就沒多少東西，一算帳，卻要二百多元，這么多錢，周小平伸了伸舌頭。

三個人各自坐下來邊吃邊聊。

周小平從沒吃過肯德基和麥當(dāng)勞，想不到烤雞塊這么香。漢堡里夾的菜都是生的，炸薯條沾著西紅柿的甜醬還有白色冷艷的牛奶，周小平多少有點吃不習(xí)慣。洋盤，還沒吃中餐喝啤酒舒暢開心。

“你還好吧？”白小云問。

“還好。你們怎么樣？找到房住下沒有？”

“住下了，還好！”

“我們剛到秦州，打電話給你，你為什么不接？……”反正都是老鄉(xiāng)，也沒必要轉(zhuǎn)彎抹角，周小平直接了當(dāng)?shù)貑枺堪仔≡朴醚劬戳丝此?，他才把難聽的話咽回到肚子里去了。

“可能那幾天手機進水壞了吧？”

“我看你頭腦進水了，差不多，是不想理我們吧？”

“怎么會呢？”

“怎么不會，你怕我們窮鬼連累你沾你的光？”

“你到是說對了，世界上窮人這么多，我?guī)偷眠^來嗎？我寧可幫村里貧困的老人失學(xué)的孩子，也不會幫有手有腳的年輕人。秦州是錢很多，但你要憑自己的本領(lǐng)去掙，一個人在秦州沒有獨立生存的能力，幫了也沒用?！?/p>

“我們也沒要你幫什么，現(xiàn)在我們不是也活得好好的?！敝苄∑叫睦锟傆性箽?，還是照直說了。宋佳麗也不生氣，還極富涵養(yǎng)地淡淡笑笑。在這種笑容面前，周小平就像遇到棉里藏針的對手，初次交鋒，一下就敗下陣來。

“佳麗說得對，還是靠自己打拼，先生存后發(fā)展，先站住腳跟再說?！?/p>

“有錢才是硬道理，其它都是空談廢話?！?/p>

“是，是！”周小平白小云異口同聲地說。他們真的從內(nèi)心十分佩服佳麗。這世界游戲規(guī)則很簡單，誰有錢誰就是老大。

佳麗從身邊紅色的小坤包里拿出1000元，放到周小平白小云面前說：“你們剛來秦州，一定很難，這錢是我作為老鄉(xiāng)老同學(xué)送給你們的，你們先拿著用吧？以后有什么困難，隨時找我！”

周小平把錢拿了就要往口袋里裝，被白小云擋住了，她從周小平手里拿過錢又推到佳麗面前說：“我們有錢，真的有錢，真的沒錢再找你，不過你的心意我們領(lǐng)了?！?/p>

“也好，不過你們有什么困難，我一定會幫你們的，放心好了。”

“我們要的就是你這句話?！?/p>

“你們現(xiàn)在兩人每月掙多少錢？”

“大約三四千塊吧？”

“生存是可以了，不過離發(fā)財創(chuàng)業(yè)還是差得太遠了。”

“是，是！”

“等會兒吃完了，我?guī)銈兊教幾咦?，再到我家里看看？?/p>

“小云跟你走，我就不去了吧？”周小平知道她們老同學(xué)見面，一定有許多知心話要說。

“也好，那你一人先四處走走玩玩，晚上我再送小云回來，你放心不放心？”

“放心，放心，一百個放心?！?/p>

該說的話差不多都說完了，宋佳麗已站起了身。周小平自己的那份套餐早就吃完了，宋佳麗和白小云的那兩份，幾乎還沒怎么動，就用塑料方便袋子裝好，再買瓶礦泉水，中午就夠吃了，又省下了一頓飯錢。省一點是一點，他記得白小云發(fā)燒時，連路邊二元錢一片的西瓜也舍不得吃。他們一門心事掙錢，想早點發(fā)財；誰不想發(fā)財，不然來秦州受這個洋罪干嗎呢？

白小云和宋佳麗上了車，小車在天河廣場上拐了一個彎就疾馳而去，剩下周小平在廣場上茫然四顧，周圍都是陌生的人流，他就像一個剛進城的農(nóng)夫，被拋在荒涼的孤島上。

9

這天晚上，周小平以為白小云要很晚才回來的，想不到天剛擦黑，白小云就回來了，小云手里擰著大包小包，是宋佳麗將車子開到大路的巷子口，送她回來的。周小平、白小云都叫她進屋坐坐，她說還有事要忙，就開車走了。

宋佳麗在秦州打工多年，知道他們剛來，一定租不起好房子，見了這樣寒酸的樣子，大家都尷尬，所以還是不見為好。宋佳麗多么善解人意，真是給他們留足了面子。

白小云沒這樣想，也許人家真有事，其實進不進屋都一樣。處朋友，只要能交心就行。

周小平拿著大包小包，白小云跟在后面，巷口許多熟悉不熟悉的人都在看著他們，統(tǒng)統(tǒng)投來羨慕的目光。這樣也好，讓他們知道我們在秦州也是有人的，他們以后再也不敢小看欺負(fù)我們。

小云又說：“大家都是出來打工討生活的，誰都不容易，還是友善相處和為貴好?！?/p>

周小平?jīng)]有言語，點頭稱是。

到家了，關(guān)上門。周小平問白小云：“喝不喝水？”

小云說：“不渴，你倒一點也行?！毙≡朴謫枺骸澳愠赃^了？”

“吃過了?！?/p>

兩人一時沒話，就將兩大包一小包東西倒在床上，分類整理，都是女人穿的衣服，還有一些飾品和小玩意兒，吃的東西也堆了一大堆。

周小平拿起烤腸、鴨腿就啃，小云說：“慢點吃，喝點水，不要吃噎了。”

“你也吃。”小平說。

“我吃過了?！毙≡普f。

周小平把一塊香腸放到小云嘴前，小云沒張嘴，讓周小平多吃點：“我真的吃過了?！?/p>

周小平想起上午的事，就說：“如果把1000元收下，多好。那該能買多少東西?！?/p>

“那樣只會讓人瞧不起，把我們看低，說不定今后也就沒有往來了。老靠人幫助施舍可不行，還得靠自己憑本領(lǐng)去掙才行。”

周小平表面點頭稱是，想不到才半天小云就被佳麗洗過腦了，怎么說出的話一個調(diào)調(diào)。

小云說：“佳麗雖然有房有車，但二十七八歲了，還孤身一人，也怪可憐的。”

“那是她要求太高，眼晴眶子都盯著老板，看不起我們打工的?！?/p>

“也不是，就是緣分還沒到，總沒找到合適的?！?/p>

“如果有合適的，給她介紹一個就好了?！?/p>

“是是，人心都是肉長的，人家對我們這樣好，我們一定要知恩圖報才行?！?/p>

小平嘴里塞滿了烤腸，只好點頭說：“是的?！?/p>

小云把衣服疊好放在床頭，又將食品放到一個干凈的方便袋里，坐在床頭神情嚴(yán)肅地說：“小平，我跟你商量一個事？”

“什么事？快說?！?/p>

“佳麗想介紹我去夜總會上班，你說能不能去？我還沒答應(yīng)她，我要你答復(fù)我才能最后決定?！?/p>

“我一看宋佳麗就不是什么好東西，原來是介紹你去干這個？這不是出賣肉體嗎？你是我老婆，我堅決不同意！”

“如去那里，佳麗說，用不上一年就能徹底翻身！那里真的錢好掙，一個星期掙的錢比我們兩人一個月掙的錢還要多！”

“這不是錢不錢的問題，我怕你真的走進去就再也回不了頭?！?/p>

“那有什么，關(guān)健還不是在于自己把握?！?/p>

“把握過屁！”

“夜總會小姐，也就是陪客人喝喝酒，唱唱歌跳跳舞。”

“那是什么地方？是火坑，只要跳進去了，就別想出來！”

“她說可以單坐臺不出臺?！?/p>

“這都是騙人的鬼話，你信嗎？”

“我們來秦州不是為了掙錢嗎？佳麗也是好心！”

“好心？我看她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如你不同意，我不去就是了?！?/p>

“這還差不多……”

“那我們怎么掙錢呢？”

“只要我們肯吃苦，在秦州就一定能翻身！”

“好，老公，我聽你的。”

這一天兩人雖還睡在同一個被窩里，但誰都沒有那個興趣。兩人都有心事，一下變得生分了，至于什么原因，卻一時說不清楚。兩人都睡不著，又不再言語。大地和生命都安靜極了，窗外的月光很涼，也很凄清，銀灰色的夜比紙還要蒼白。

10

周小平不讓白小云去夜總會，白小云就還去飯店做服務(wù)員，白小云又做了一個月，拿了一千多元錢，全部交給了周小平。周小平加上自己的一千多元錢，就快有三千多元了，有了本錢，就可以做點小生意了。他看有人在南河大橋的天橋下賣人物肖像、風(fēng)景等裝飾畫很掙錢，他也想做，好在本錢不多，還很掙錢，一張畫進價才四五元錢，能賣十多元呢！周小平一開始沒經(jīng)驗，膽子也比較小，他只進了三十多張，想不到到晚上，他所進的畫就全部賣出去了，心里真是說不出的高興。想不到賣畫生意這么好，明天再多進點貨，品種樣式再增加點，一定更掙錢。一天能掙兩百多元，那一個月下來就能掙六千多元啊，那一年下來還得了，不是徹底翻身了嗎？周小平走在晚風(fēng)吹拂的大街上，心里別提有多高興，掙錢的感覺真好，手里有了錢，心里就是舒爽實在，比吃什么都舒服。走到天河廣場的夜食攤子前，那些食物的香味就直往他的鼻子里涌，真是香氣撲鼻啊，也許是一天沒吃東西了，美好香甜的食物對他來說確實充滿了誘惑。但掙錢是不容易的，每一分錢都來得十分艱難，他要懂得珍惜錢，哪個老板當(dāng)初創(chuàng)業(yè)的錢不是從嘴上省下來的？所以那些香甜可口充滿誘惑的食品他一個也沒要，他只在烤紅薯的爐子前買了個兩元錢的紅薯充饑，紅薯外面的焦皮他也沒舍得扔掉，那被木炭烤得焦黃的皮多香啊，吃到肚子里還經(jīng)餓！一個紅薯吃下去就飽了，腳下的步子也變得有力氣了。晚風(fēng)還在輕輕地吹，夜色多美好??！

周小平回到家，把掙到的三百元用嘴吻了吻，在白小云眼前晃了晃，一副得意洋洋的樣子。白小云也十分高興，還是老公有本領(lǐng)，一天掙三百多元啊，太不容易了。她抱住老公親了親，說：“走，吃飯去！”

“好，吃完飯，我要給你買衣服，我現(xiàn)在有錢了，我要買最好的衣服給你穿，把我的老婆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佳麗算個啥，沒有她咱們照樣能掙錢！”小平感到做男人真好，有錢就是有本領(lǐng)有面子。

吃完飯，他們?nèi)チ藥准曳b專賣店，都因為太貴，買不起。在巷口的小服裝店里，才發(fā)現(xiàn)有一件好衣服，小云穿了真合適，價錢也公道，討價還價后，才八十多元。周小平掏錢給售衣員，售衣員用手摸了摸，又放到燈光前照了照，說：“這是假錢。重?fù)Q一張?！?/p>

人有假，人民幣也有假，這世界什么都是假的，怎么可能呢？周小平連換三張，都是假鈔，周小平不相信，欲跟售衣員爭吵。售衣員強硬地說：“再吵鬧就報警，用假錢是要吃官司的?！敝苄∑胶桶仔≡撇跑浵聛?，落荒而逃。

今天生意怎么這么好做呢？周小平也感到奇怪，原來被人騙了，自己還像傻屄一樣高興，真是弱智！第一次做生意，想不到就給別人騙了，這對周小平打擊真不小，自己怎么連真錢假錢都分不清，還做什么生意，真是太無能了。

沒買成衣服，白小云到是無所謂，周小平真是氣得不輕，這是對自己能力的徹底否定，真想不到在秦州第一次做生意就栽了，不但一分錢沒掙到，還倒貼了二百多元，你說這能不讓人生氣嗎？真他媽的這世界都是假的，都是騙子。還是老家好，最起碼在土地里辛勤勞作，還有收獲，土地永遠不會騙人，只要你真的流汗付出了，就會有回報。

俗話說，好事成雙，禍不單行。周小平真是倒霉透了。一天晚上上床睡覺前，周小平隨便把上衣掛在窗前的鐵鉤上，想不到第二天起床穿衣服時，窗前的上衣不翼而飛，剩下窗前的一個大洞像眼晴在看著周小平。窗前的鐵絲網(wǎng)被撕開了，衣服被挑走了，衣服雖值不了多少錢，但放在上衣口袋里的身份證和三千多元錢一下就沒有了，這下周小平徹底地懵了，他無力地癱倒在地上，許久沒站立起來，這下全完了，徹底地完了，所有的錢都沒了，還怎么在秦州生存下去。真是一個窩囊廢，他恨不得自己搧自己兩個耳光才解氣。

錢沒了，不但生存成了問題，老家也出現(xiàn)了問題，老母親子宮肌瘤住院，急需7000多元.小孩寶寶上幼兒園，單報名費就1000多元，還有農(nóng)藥、化肥、日常開銷呢，也要1000多元，這一下9000多元到哪里弄呢？有錢就能消災(zāi)，沒錢比登天還難！不然人會死，地會荒，還影響小孩學(xué)業(yè)和家庭正常運轉(zhuǎn)。周小平雖是一個大男人，在陌生的城市卻毫無辦法。眼看就玩完了，只有回家了?；丶液?，死了也甘心，在外面處處要花錢，掙錢比登天還難，還要受氣，真不是人過的日子。不管回不回家，母親治病小孩上學(xué)要緊，可眼下這一筆大錢一時半刻也弄不來，怎么辦呢？小平小云都愁死了。

最后還是佳麗送來了10000元，所有的事件才擺平了。佳麗沒提讓小云去夜總會上班的事，倒是小云主動要去，她太需要錢了，再說欠佳麗10000元，也不能不還啊，不然今后還怎么做朋友，還怎么見人？一文錢逼倒英雄漢啊！這次小云再次跟小平商量時，小平?jīng)]有堅決反對，他由小云自己決定。他把錢搞丟了，作為男人又沒本領(lǐng)掙錢?？膳碌默F(xiàn)實又?jǐn)[在面前，他又能怎么樣呢？他沉默著咬緊牙關(guān)一言不發(fā)，他感到心里很苦，真的很苦。

11

白小云第一天去天泉夜總會上班時，并沒有多少緊張和害怕，佳麗在那里做主管，一切都有佳麗罩著她關(guān)照她，她怕什么呢？她雖然穿上了佳麗給她的最好的衣服，但還是土了，如果穿自己的衣服來，是否就成了出土文物了？她想著不由地感到好笑。開始，許多事件都不適應(yīng)，甚至不知干什么，剛來就有一種要逃跑的想法，這種想法讓她不安和害怕，她暗暗告誡自己，我是來工作的，是來掙大錢的，一切都面臨著新的挑戰(zhàn)，千萬不能逃跑，不能放棄。這里雖是虎狼之窩，只要自己處處小心，還能把我生吞活剝吃了不成？

所有來上班的小姐都要統(tǒng)一著裝，以顯得正規(guī)和標(biāo)準(zhǔn)，高雅而清純，每個小姐都高貴得像白天鵝一樣。也不知公司老板想節(jié)約布料，還是為了迎合誘惑消費者。衣服都是三點式，上面就是粉紅色的乳罩，下面是短得不能再短的天藍色的超短裙，大腿全部露了出來，肚皮波浪一樣顫動，音樂聲起，一切是那樣迷人，一切又是那樣狂野放蕩。

這樣的三點式的衣服，白小云從來沒有在大庭廣眾中穿過，就是在老公面前也沒有穿過，在老家她都穿緊身的低腳短褲，連三角褲頭也很少穿。在農(nóng)村，一個女的在那方面名聲臭了，會被人瞧不起的。白小云一直把貞潔看得很重要，她跟周小平是第一次，如果不是出來打工，她一輩子也沒想到會跟第二個男人，那樣多丑，連起碼做人的尊嚴(yán)也沒有。

在夜總會的姐妹中，短褲更是變成了一塊遮羞布，變得可有可無。很多姐妹都不穿短褲，就像深東人穿皮鞋也不穿襪子，說那樣舒服涼快，通氣衛(wèi)生，干那事時也方便些。

白小云肯定是穿了短褲的，她恨不得穿上長褲子，但統(tǒng)一著裝，那是不允許的。但穿三點式也沒什么，都是小姐妹，就權(quán)當(dāng)在公共浴室澡堂子洗澡一樣，都是像開水燙過的豬脫了毛皮一樣白亮的肉體，也沒什么大不了的。再說粉色的暗紅燈光又是那樣曖昧，誰也不認(rèn)識誰，幾杯酒一喝，性子放開了，膽子也就大了。誰怕誰?。?/p>

白小云第一天上班坐臺，還擔(dān)心沒人點，那知剛進包間，客人都搶著點，原來許多老客人都為了“嘗新”，當(dāng)然許多小姐也有老客戶老相好，客人有的是，是不用愁的。白小云一顆懸著的心也就放了下來。

包間里有六個客人，小姐卻來了十二個，像選美一樣站成一排，每個客人都點了一個，沒有被點中的小姐在領(lǐng)班的帶領(lǐng)下優(yōu)雅地退了出去，再次重新組合后，將接受下一批客人的挑選。所幸白小云第一次就被選中了，一個五十多歲上了年紀(jì)的但很有身份的人點了白小云，白小云跟著客人坐到沙發(fā)上。還沒坐穩(wěn)，一個老板模樣的人就開始發(fā)錢，每個小姐四百元。美其名曰：辛苦費。白小云接了，就放在裙子的夾層里。她第一次坐臺，想不到錢這么多。內(nèi)心是歡喜的，但也有些緊張，這么多錢，是不是要特殊服務(wù)，當(dāng)著這么多人怎么干那樣的事？丑不丑？

白小云的擔(dān)心是多余的，客人并不主動，也沒有過分非禮的要求，甚至是溫和文雅的，倒是有的小姐比客人還主動。如果是老相識，抱到大腿上又啃又吻，很快就進入主題。

白小云的客人，是個老家伙，老得都快能做小云的父親了。他就干脆以老者自居，他首先問了小云是那里的人，怎么到秦州來了，有老公沒有？小云一一作了回答，但都沒有說真話。在這里說真話，就是傻屄?？腿艘娝o張，又問她是不是第一次坐臺，小云說：是。

“第一次好?！?/p>

“怎么好？”

“干凈?！?/p>

“我本來就愛干凈?！?/p>

這一切都讓客人滿意和高興。

白小云禮節(jié)性地微笑著，人家給了錢，你再吊著個苦瓜臉，當(dāng)然沒道理?？腿苏埶黄鸪巳赘瑁趾攘巳【?，還跳了三支舞。小云不會跳舞，但這一點也不要緊，其實跳舞很簡單，就是合著音樂的節(jié)拍抱在一起在舞池里走一走，這不難，只要會走路就行。

說來也怪，唱了三首歌，喝了三杯酒，又跳了上三支舞，再回到沙發(fā)上坐下時，兩人就像老相識一樣，親熱隨和多了。這時室內(nèi)的燈光調(diào)得更加暗淡了，朦朧中只影約看到人的臉，那些臉是那樣的不真實，就像從墳?zāi)估镲h出的鬼影一樣，黑暗中，有人唱歌，有人跳舞，有人喝酒，有的小姐已發(fā)出做作和夸大的呻吟聲……

白小云還是靜靜地坐著，身體有些僵硬，但內(nèi)心也慢慢被音樂溶化了?？腿税阉氖址旁谑中睦飺崦?，小云沒有拒絕，也不好拒絕，客人又大著膽子沿著她長春藤一樣的手臂攀援向上，一直撫摸到她的乳房，她象征性地躲閃著，像只受驚的鴿子飛來飛去。當(dāng)客人欲將手伸進去摸她的肉奶時，她本能地拒絕了?？腿藳]有生氣，而是從口袋里摸出四張大票子，在小云面前晃了晃，小云沒有拒絕，她很爽快地收了。

真是沒什么大不了的。在老家有一種說法，沒結(jié)婚的姑娘是金奶子，結(jié)了婚的新娘是銀奶子，生了小孩的女人就是豬奶子。豬奶子本來就不值錢，摸一摸也不少什么，有什么要緊的。女人的奶子本來就是留給男人摸的，據(jù)說女人的奶子摸多了，會更大更豐滿……

客人見小云收了錢，膽子也就大了起來，他把小云的乳罩翻了上去，露出兩只光潔白嫩的大奶?？腿讼扔檬衷谌轭^上摸了摸，然后就用嘴吻著，又是吸又是含的，最后還用舌尖添了添。搞得小云很舒服，心里也癢癢的，嘴里還發(fā)出輕微的呻吟聲……那是有點壓抑又有點狂野的呻吟聲，但這一切都像一片云飄在沙漠的荒野，沒有人理會。白小云抬頭看了看，大家都在各忙各的，沒有任何人注意他們，在這燈紅酒綠的世界里，本來就充滿了狂野和放蕩，沒有故事反而不正常了?？腿藫崤獕蛄耍职阉娜檎址帕讼聛?，一切又恢復(fù)了原樣，像什么事也沒發(fā)生一樣，小云也再次坐正了身體，她以為今天的故事快結(jié)束了，哪知才剛剛開始……

客人又陪小云喝了兩杯啤酒，并且把一只粉紅的“圣女果”（就是小西紅柿）放到小云的嘴里，小云張開嘴吃了，小云為了回報客人，也拿了一個“圣女果”放到客人嘴里，客人不但將“圣女果”吃了，還把小云的手指放在嘴里吮了吮。

“你真壞！”

“我壞嗎？”

“真壞?！毙≡菩邼哪樉谷患t了。

“男人不壞，女人不愛。”

小云知道她今天的客人一定是個老手，她本想也主動一點的，但女人主動反而不好，有時反而會被客人看低了，所以她坐在那里不動，靜觀其變。果然不出所料，大約過了幾分鐘，客人就把她擁到懷里，小云也小鳥依人一樣沒做任何掙扎，客人先撫摸了她的頭發(fā)然后撫摸了她的臉龐和耳垂，但吻她的嘴唇時她還是適時地躲開了，客人只好在她臉頰上象征性地吻了吻。客人的手也變得不老實了，先在小云的大腿上摸了摸，然后就伸進裙子撫摸，并且要欲把手伸到內(nèi)褲里去，但小云的身子繃直了，兩條腿夾得很緊，就是不讓客人進入?？腿擞謴目诖锾统鲆话哑弊樱蠹s有五六百元，直接塞到小云的乳罩里，并用手再次輕撫著小云的乳頭，乳頭是靈動的也是有感應(yīng)的，就像打開了小云身體的某個開關(guān)，小云一下全線崩潰了，兩條交叉的雙腿像剪刀一樣自然地張開了……水像山泉一樣涌了出來，像大海的潮汐一樣洶涌，一波一波地推向岸邊……

白小云也不知什么時候怎么走出夜總會的，遇到宋佳麗時，佳麗說：“才12點，怎么就走了，到夜里三點鐘才結(jié)束呢。要不要安排再做一單？……”

小云想見好就收，就說：“我今天有點累了，再說太晚了回去，小平會不放心的?！?/p>

“也好，那明天晚上早點過來?！?/p>

“好的?！?/p>

“要不要我開車送你回去？”

“你還有事要忙，不用了，我打車回去。”

“那你路上小心點。”

“好！”

小云換上自己的衣服走出了夜總會，在燈光下數(shù)了數(shù)錢，今天晚上整整掙了1300元。她有些暗喜，平息著內(nèi)心的激動。走到大路上，揚手就打了的士，一直坐到自己出租屋的路口，一看路口24小時營業(yè)的便利店還開著，就買了兩只雞腿和一袋巧克力向家走去。

夜己很深了，但整個秦州還是萬家燈火，夜夜狂歡的樣子。就連家門口的巷子里也亮著燈光，真的沒什么好可怕的。她輕手輕腳地開了門，走進自己的家，她將一塊巧克力放到夢中的丈夫小平嘴里，自己嘴里也含了一塊巧克力。巧克力真好吃，軟乎乎甜絲絲的。小平還算細心，水己燒好了，就在暖瓶里，她倒水洗了洗，就上床睡覺，熟睡得像死豬一樣。

12

小云還在夜總會上班，一副像勞模一樣勤勤懇懇的樣子?；貋淼臅r間一天比一天晚，掙的錢一天比一天多。小云掙到的錢都由丈夫用周小平的名字存著，十天不到，存款的數(shù)字直線上升，己存到一萬多元了?，F(xiàn)在有錢了，白小云要給周小平買部價錢貴一點的好手機，小平?jīng)]有要，說只要300多元一部的傻瓜手機，只要好打電話能發(fā)短信就行了。他又沒有應(yīng)酬，要那么好的手機干什么？掙錢多不容易，還是省點化好。小平的懂事，讓小云很滿意。

白小云和周小平統(tǒng)一了口徑，都說在飯店賓館做事，這樣晚回來也就有了理由。白小云是會處世的，她每次從外面回來都會送一些蘋果桔子給周圍的鄰居吃，遇到老人阿婆都是主動打招呼，遇到小孩還會分發(fā)一些糖塊，老人孩子都喜歡她。背后指指點點說閑話的當(dāng)然也有，但不多；吃了人的嘴軟，拿了人的手軟。周圍的鄰居見了小云都會恭維幾句，談起小云，都說這個女人不簡單，才來秦州幾天，就混成這樣，將來更是不得了。小云總是友好地笑笑。從不多言多語。所以周圍鄰居關(guān)系都很好，口碑也很好。

周小平和白小云還是各干各的，反正目標(biāo)是共同的，都是為了掙錢。

周小平剛來秦州時，是為了苦錢糊口生活，只要給錢不犯罪，讓他干什么他都愿意干，所以工作很好找，幾乎天天都能找到事做，天天都能賺到錢?，F(xiàn)在就不同了，反正口袋里有了錢，不愁吃不愁喝的，反而對工作挑挑揀揀的，太苦大臟的不愿意做，錢太少了也不愿意干，反而工作不好找了。沒工作也不要緊，只要把小云服侍好了就行。他每天也是一大早就出來，到傍晚才回家，早出晚歸，一副很忙的樣子。沒有人知道他整天就是在大街小巷搖著膀子玩，美其名曰：尋找商機。其實他也知道，憑他那兩下子，生存都難，哪有那么多的發(fā)財機會，天上掉下個金磚，也不一定會砸到他頭上，真的把頭砸破了還不劃算。掉在地上的皮夾子他是不會撿的，十有八九是圈套，他才不會輕意上當(dāng)呢！我不上當(dāng)不干壞事誰還能拿我怎么樣？是不能拿他怎么樣，但他也不想整天在家里等著吃軟飯。他也整天尋找著發(fā)財?shù)臋C會，他堅信只要不停地尋找就有希望。他一般出門只帶坐公交車的錢，所以他也不怕騙子騙他，沒錢就是狠，你能騙我個屌！

這天晚上，周小平胡亂地吃了點東西，把肚子填飽了。他像往常一樣又趿著拖鞋外出散步。夕陽剛剛沉落下來，西天黃昏的彩云很是優(yōu)美。他這里走走，那里看看，一副慢不經(jīng)心閑逛的樣子。當(dāng)他走到冼村路口，在一長排地攤前蹓達時。突然來了許多手提警棍的人，他和周圍所有的閑雜人員還沒弄清是怎么回事，就被一群胳膊上戴聯(lián)防隊紅袖章的人包圍了，然后被推推搡搡押到一輛卡車上?？ㄜ嚢l(fā)動了，在黃昏浮金耀金的大街上奔馳，車上的人都不相識，他也不知被押送到哪里，當(dāng)被押到一所黑房子里，并加上鐵鎖時，他有些害怕了。他聽說這是突擊檢查暫住證的，有暫住證的，驗明證身后，當(dāng)場就放走，沒有暫住證的，只要交出300元罰款，當(dāng)時也可以走人。沒有暫住證沒有錢又沒有擔(dān)保人的，就要被押送到龍華的樟木頭強行修路勞動三個月，掙足了路費，然后遣送回原籍。周小平這下被嚇得不輕，他身上一分錢也沒有，勞動遣送回原籍并不可怕，但最起碼三個月見不到老婆白小云了，沒有了他，小云的生存和安全就更加令人擔(dān)憂，所以他害怕了，真不該這么晚了，還出來蹓達，在家看看書多好？害怕尿床就不睡覺了，事已至此，再后悔也沒有用了。只有聽天由命了。

“快點，大家都交錢，不要我們動手，沒錢今夜就別想回去?！币粋€像隊長的人說。

有個剪著短頭發(fā)的小伙子，站起來不服氣地說：“我們又沒犯罪，你們憑什么抓我？”

“憑什么？就憑這個！”一個粗壯結(jié)實的聯(lián)防隊員晃動著手中帶銅扣的皮帶，把剛才那個小伙子拉到院子里揚手就打，院子里傳來一兩聲慘叫，隨后就無聲了，然后是可怕的沉寂。

不斷有人被拉出去毒打，有的被吊掛在樹上，有的被吊在鐵架上，慘痛的叫聲不絕于耳。夜色更濃更重了，高高的鐵窗和柵欄冷酷而又陰冷，看來今天真是在劫難逃了。

周小平也怕挨毒打，只好兩手抱住頭蹲在地下。長這么大，他從沒有經(jīng)歷過這陣勢，只有電影中看到的場景今天在現(xiàn)實中遇見了，心里十分驚慌害怕，一股熱燙燙的尿液就涌了出來，褲子明顯地濕了，他感到很羞恥，但他不敢言語，好在蹲在黑暗中，沒有任何人看見，不然真是羞死了。

“小伙子，過來！”

“是叫我嗎？”周小平兩腿顫悠悠地站起了身，心驚肉跳地走了上去。

“哪里人？”

“江蘇?！?/p>

“來秦州干嗎？”

“打工。”

“找到工了嗎？”

“還沒有?！?/p>

“身份證呢？拿出來看看。”

“丟了。”

“有錢嗎？”

“沒有?！?/p>

“什么都沒有？”

“嗯……”周小平知道徹底完了，肯定被毒打一頓無疑了。他也不再申辯，閉上了眼晴，只等那可怕的一刻早點來臨。

也許周小平戴了一副眼鏡，顯得有點書生氣。那一付忠厚的可憐相讓聯(lián)防隊員動了惻隱之心。其實可憐相是裝的，那副平光眼鏡，是在大市場花三十元錢買的，沒啥用。只能裝斯文擋灰塵。就是那副眼鏡救了他，白晰的臉龐上駕上一副眼鏡，多少也像一個有文化的人，不像流竄犯。

那個像隊長的人不但沒有打他，還和氣地問道：“你是什么文化？”

“中國文化?！?/p>

大家轟堂大笑。

“屁話！什么程度？”

“高中?！?/p>

“會寫字嗎？”

“會?！?/p>

“那你來幫這些人把姓名、年齡、籍貫、住址登記下來。”

“好?！?/p>

“快點！”

“好的，好?！?/p>

周小平在本子上一筆一劃地寫，把所有被抓的人都登記下來，他寫了標(biāo)準(zhǔn)的宋體字，既大方又清晰，很好著的。他看有人用電話聯(lián)系家里人或熟人，只要交足了錢，大部分就當(dāng)場被放走了。他也試探著小心翼翼地問：“我也可以打個電話嗎？”

“可以！”

電話打通了，是白小云接的：“小平，什么事？”

“我被抓了，快來救我？”周小平帶著哭腔說。

“你現(xiàn)在在哪里？”

“冼村聯(lián)防隊?！?/p>

“你別怕，我和佳麗馬上就開車過來！”

“你快點啊，我一刻也受不了了?！?/p>

“好，你等著，我們馬上就到?！?/p>

周小平還想再說什么，但電話已經(jīng)掛了，然后就是一串“嘟嘟都”的盲音。

時間是漫長的也是恐怖的，窗外的星光更亮了，火車的轟鳴聲清晰入耳，窗外大樹下的人影像鬼影一樣飄過，時間似乎靜止了，沒有風(fēng)，大地靜得能聽到心跳的聲音。

大約等了半個多小時，佳麗和小云終于開車趕到了，小平一顆懸著的心才放了下來。

佳麗好像跟隊長很熟，每人發(fā)了一支煙，又拿出300元，隊長沒肯收。佳麗說：“等有空我請你們吃飯?！?/p>

佳麗小云領(lǐng)著小平就要往外走。隊長模樣的人說：“等等！”

“隊長還有什么事？”

“順便把暫住證辦了吧?！?/p>

“好。謝謝?！?/p>

周小平辦了一張，白小云也辦了一張。一分錢都沒收。佳麗是不需要辦的，憑她這張熟臉就能打天下。暫住證是白色的，里面有個小小的藍色印章，就跟日本人發(fā)的良民證差不多。

周小平千恩萬謝地走出來，佳麗小云還要回夜總會上班，所以在路口就分開了。小云讓周小平早點回去，沒事在家里看點書，不要再惹麻煩，周小平滿口答應(yīng)，頭點得像雞啄米似的。周小平一人走回家，說不出是高興還是沮喪，晚風(fēng)還是那樣清涼溫馨，尿濕的褲子也早已被風(fēng)晾干了。今天可以說是虛驚一場。如果讓宋佳麗、白小云看到尿濕的褲子，那可是真的丟人丟到家了。

13

時間總是過得很快，像流水一樣滾滾向前，一般總是波瀾不驚，只有遇到石頭才會濺起幾朵歡騰的浪花。白小云轉(zhuǎn)眼到夜總會上班就有半年了，掙到的錢已經(jīng)有六萬多元了，她堅持只坐臺不出臺，這是她生活和做人的底線，不然會掙得還要多。宋佳麗掙的錢就肯定比她多，但她不紅眼，也不追求。她總想：是自己的錢跑不掉，不是自己的錢，拼了老命掙來了也沒得命用。

宋佳麗說她傻，臺都坐了，還不出臺，這不等于做了婊子還要立貞潔牌坊，現(xiàn)在的人都是認(rèn)錢不認(rèn)人，你還這樣清高有什么用？只有把錢掙到了自己的口袋里才是真本領(lǐng)！周小平還是讓她穩(wěn)一點，見好就收，千萬不能總想著錢，把自己也搭進去，不劃算。白小云總是笑笑，說：我心里有數(shù)。小云當(dāng)然不會把自己賣了，還幫了別人數(shù)錢。

白小云掙到的錢總是交給周小平保管。來秦州時間長了，周小平也老練細心多了，他現(xiàn)在窗口從不放東西，出門總是把門鎖好，有時除了暗鎖，房門外邊還加把鐵掛鎖，他覺得這樣安全點，心里才踏實。衣服證件文憑手表等值錢有用的東西，都放在新買的一個帶滑輪的手提箱里，將箱子用一根鐵索子鎖鎖連在鐵架子床上，這樣穩(wěn)多了，賊再有本領(lǐng)，也不容易得手。人總是這樣，沒錢時想錢。煩。有了錢不知怎么辦？也煩。一下手上有了這么多錢，周小平就活不安穩(wěn)了。一會兒將存了錢的銀行卡放到貼身襯衣的口袋里，一會兒放到床單底下，一會放到枕頭里，一會兒放到棉花的夾層里，一會兒又放到棉衣的口袋里，還有一次竟然放到墻洞里，在他看來，錢放在哪里都不安全，好像到處都有一雙雙眼睛在看著他們，這些錢早晚會丟一樣。錢多了也不是好事，就是為這件事，周小平吃不下飯，睡不好覺，人也瘦了，為此還落下了一塊心病。這可是白小云用身體日夜辛苦換來的錢，千萬可別弄丟了。不然真是太對不起老婆了。周小平提出掙完十萬元就回家，白小云同意了，周小平說先匯三萬元回家，剩下的錢放到身邊這樣就會安全點，白小云也同意了。白小云說：“你是男人，是一家之主，有什么想法你就自己決定，不要老問我。”白小云嘴上雖這樣說，但還是為周小平事事向她請示由她拿主張而高興。周小平從沒有主見，遇到困難險境總是害怕，沒有她的首肯周小平是不會擅自作主的。錢掙了本來就是花的，不會花錢錢永遠就是死錢，跟沒有一個樣，但又有多少人會花錢或用錢再生錢呢？窮怕了的人總以為錢存在銀行里保險，先不說貶值，其實大部分都給投資者用了。不過在投資這一點上，周小平總是膽量不足，細心有余，缺泛一個男人應(yīng)有的勇氣和魄力。不過小心點也好，常在江邊走難兔不濕腳，小心行得萬年船。周小平從郵局分三次把三萬元匯給老家的父親，并且打了三次電話給父親詢問，父親說：“都收到了，一分不動都存了起來。”他一顆懸著的心才放下了。

白小云在夜總會坐臺，點她的人越來越多，生意越來越好，但她堅決不出臺，反而就更加神秘誘人。想吃而又吃不到的東西永遠是最好的。白天約她吃飯喝茶的男人就越來越多，她一次都不想去，實在推不開，也是吃了飯喝了酒就回來。有一次到是被客人帶到賓館了，她還是借故上廁所買東西開蹓了，客人被晾在那里又好氣又好笑，但也沒有絲毫的辦法。白小云就是這樣，做人做事都有自己的底線，不能壞了規(guī)矩，自己把自已毀了。

但有一次一件事讓她為難了，宋佳麗打電話給她，說省里有名望的工商聯(lián)老總想包她一夜，出資一萬元。

“不去，不去，別說一萬元，十萬元也不去，要去你去。”

“但人家點的是你啊，我去又有什么用？”

“我堅決不去，我的底線你又不是不知道?！?/p>

“人家可是省里的頭面人物，得罪不起啊，就算姐求你一次了。”

“一次也不行，有了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

“保證就一次，不會有第二次，姐以人格向你保證，姐跪下來求你還不行嗎？”佳麗在電話里都帶哭腔了。

白小云就心軟了：“僅此一次，如果以后再這樣，不要怪我翻臉，下次再這樣，咱倆姐妹也沒得做了。”

“好。就一次，就這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聽你的我的姑奶奶，還不行嗎？”隨后宋佳麗用手機發(fā)來了地址和賓館的房間號。白小云把它記在腦子里，然后就把它刪除了。她知道這些都不能讓周小平知道，不然她在周小平心中的形象就徹底毀了，并且會留下難以修復(fù)的傷痕。只要那怕只有一次被周小平知道了，自己就是有一千張嘴也說不明白，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自己的名譽雖小，但在周小平心里就會留下心病，留下永遠抹不去陰影，并且永遠會瞧不起她；她是不會將這一切告訴周小平的，她還沒有那么傻。雖然都會有猜測懷疑，猜疑畢竟是猜疑，只要沒有說破，兩人的關(guān)系就是堅固的。家庭和睦平平安安地過日子比什么都重要……在賓館里也要處處小心，萬一有人設(shè)局了呢？一旦被發(fā)現(xiàn)，那問題就真的大了，世界上什么事件都會發(fā)生，這就像空中飄動的潔白的羽毛，可以飛到圣潔的天堂，也可以一下落到罪惡不堪的泥潭里。

白小云像平常上班一樣出了門，時間也是那個時間，這一切都沒有什么值得懷疑的，她出門時還跟小平抱著擁吻了一下，小平還用牙齒咬了咬小云耳朵后的那顆黑痣……

就像趕赴一場春天的花事，一切都平安無事。天亮了，陽光還是那樣溫喣美好。這世界真是平靜極了，沒失去什么也沒增加什么，一切還是原來的樣子。白小云在黑暗中度過了一夜，說不清是什么滋味，也許什么滋味也沒有，大腦是空白的，連想法也沒有。她從賓館回來前又把身子徹底洗干凈了，特別是私處用香肥皂擦了又擦，用清水一遍遍的沖洗，沒有留下任何的痕跡和疑點，她臨出賓館的房間門時，將一萬元放到自己的小包里，又檢查了床單，連一根頭發(fā)絲也沒有留下，她將兩只用過的避孕套也用紙巾包著，小心地放進口袋，走出賓館很遠了，才扔到路邊的垃圾箱里，這一切都做得添衣無縫，無懈可擊，這天她沒有打的回家，她要在這早晨的陽光里走一走，想想今后的路，也享受一下陽光的愛撫和溫煦清新的晨風(fēng)。

14

白小云給周小平的錢是越來越多了，但周小平也好，一點不貪財也不花心，全心全意地在家做好后勤服務(wù)工作。洗衣買菜做飯等家務(wù)活他全包了；有時還打水讓白小云泡腳，就差沒打水給白小云洗屁股了，真的白小云讓他做，他也會心甘情愿地做。但白小云不允許，男人都是干大事件的，別婆婆媽媽的讓人瞧不起。我們是夫妻，應(yīng)該互相幫助，要有應(yīng)有的尊重。白小云是愛周小平的，也十分尊重周小平，周小平也十分尊重白小云，白小云在夜總會的那些事，只要白小云不說，他堅決不問。白小云給他多少錢，他就收多少錢，從來不查不問，也從不翻白小云的包，連衣服口袋也不翻，他知道尊重別人就是尊重自己，相信一個人就從尊重開始，如果連起碼的尊重都沒有，何談愛呢？再說錢是白小云掙的，他沒有理由說三道四。掙足了錢回老家過平平安安的生活，就是他們最大的希望。

白小云掙的錢那么多，周小平真的沒必要再找事做了，那一千多元錢白小云一個晚上就能掙回來，真的去上班，吃那個苦白小云也不肯。他現(xiàn)在就是一天做三頓飯，白小云如果沒有應(yīng)酬，就總是喜歡吃周小平燒的飯菜，兩人在一起吃飯，有說有笑的就開心無比。

白小云去上班了去應(yīng)酬了，周小平就會在家里看看書，書看累了，就會出去走一走。每天出去他都帶了暫住證，說來也怪，自從帶了暫住證，在很晚的大街上走回來都沒出現(xiàn)一次問題。周小平的生活是單調(diào)無味的，有時太累了太疲勞了太無聊了，他也會在街邊的洗頭房的按摩房間做一下全身按摩，按摩一次才30元，就是天天按摩，這個錢他也是花得起的，白小云把錢交給他后，從沒查點過錢，對他是高度信任，每月都是周小平主動報帳，白小云好像并不太看重錢，只淡淡的一句：知道了。白小云越是對他信仼，他覺得越要管好錢，從不多花一分錢。不然真的會對不起小云了，人心都是肉長的，他不能讓小云失望。

周小平一直想為白小云守身如玉，但在秦州這個地方守身如玉就像比登天還難，由于經(jīng)常到發(fā)廊按摩，跟里面的小姐就混熟了，常常開些不葷不素的玩笑，到也十分開心。當(dāng)有一天一個叫溫小玉的安徽女孩給他按摩時，不但按摩了他的全身，還翻開他的上衣，撫摸了他的胸脯，還用舌尖掃了掃他的奶頭，男人的奶頭也是有感覺的，他感到全身癢癢的麻酥酥的，十分舒暢愜意，一種從來沒有過的快感像電流一樣觸動了全身。當(dāng)按到大腿內(nèi)側(cè)時，小玉還用小手使勁地捏了捏，就這一捏，周小平就真的控制不住了，小玉的一雙大奶在他眼前晃動，像春天的誘惑無法拒絕，他動手撫摸了小玉的奶子，小玉的臉紅了，嘴里喘著粗氣，天真無邪的眼光里也充滿了愛意，還把一對大奶壓到周小平的臉上讓他親吻，周小平吻著雙乳，一只手也向毛絨絨的芳草地伸去……

周小平干了一個多小時，才敗下身來，小玉還是一副含情脈脈戀戀不舍的樣子，明亮的眸子里充滿了愛的渴望。周小平給了一百元小費，小玉怎么也不肯要，但周小平還是將錢疊好塞到她的裙子里……但從按摩洗頭房出來后，他就深深地后悔了，他不是舍不得那一百元錢，而是感到心里對不住小云，他深深地在內(nèi)心中譴責(zé)自己，他告誡自己，這是最后一次，下次再也不能了，好在他沒留電話號碼給小玉，小玉好像對他有意，不過他是不會主動打電話給小玉的，一旦被小云知道就不好了，他也不能告訴小云，就是打死了也不能說，他要把這件事永遠爛在心里。

周小平回家后，才知道干那事時實在太匆忙了，怎么就忘記戴套了呢？萬一不潔感染了怎么辦？應(yīng)該不會吧？就是中彩也沒這么巧吧？但他還是用清水洗了洗，又用肥皂使勁地擦了擦，直到把那里都擦紅了，還不放心，又在上面涂上一層牙膏，他聽朋友說，牙膏是消毒消炎的，干了后及時涂上牙膏，一定管用。不會有事的，他才放下了心。

這幾天他總不敢跟小云那樣，但他又怕小云懷疑，實在躲不過非要做愛時，他總是插得淺一點，像蜻蜓點水一樣草草了事。

但是事件還是不可避兔地發(fā)生了，小云常常身體不適，感到陰道騷癢刺痛，就像有許多小螞蟻在里面斯咬，奇癢難耐，甚至影響心情。白小云告訴了周小平，周小平?jīng)]有怪罪她，還是那樣溫和地安慰她，這一點讓白小云深受感動。白小云還是不放心，去大醫(yī)院一檢查，卻沒發(fā)現(xiàn)任何性病問題，醫(yī)生叮囑要注意個人衛(wèi)生。于是只有開了許多潔爾陰來洗，婦陰康栓每天塞一到兩顆，病情才有所好轉(zhuǎn)。

白小云去市場買了兩個大紅塑料盆，放上溫水，將潔爾陰倒在大紅盆里，潔爾陰可能倒得有些多，水一會兒就變成暗紅色，就像一盆豬血讓人有些惡心，小云脫光了下面的衣服，坐在紅盆里，她讓小平也坐在紅盆里，小平不肯坐，小云生氣了：“醫(yī)生說了，要兩人一同洗才有用。”小平還是不從，小云發(fā)狠說：“不洗干凈了，就別想上床碰我的身子。”

小平見小云認(rèn)真了，也只有脫光了下面的衣服，扶著床沿坐到紅盆里，也許男人的屁股太大了，滿盆的水就溢了出來，一片粗黑的陰毛就像水草一樣飄浮在水面上，那東西總在盆的邊沿游走，他用勁地按了幾下才按了下去，手一松頭又抬了起來。

兩人坐在紅盆里，就像江南水鄉(xiāng)坐著木盆，在水中采蓮一樣，兩人相視一笑。笑得有些辛酸苦澀也有些含蓄曖昧，都不知各自的心里想了些什么。

每天洗完后，白小云就躺在床上，叉開潔白豐腴的大腿，讓周小平幫她放婦陰康栓，婦陰康栓是軟的，一放到陰道里就自然地化了。每次白小云都讓他放兩顆，周小平堅持放一顆，說：“又不嚴(yán)重，把里面好菌殺死了怎么辦？”白小云說：“放兩顆，這是中草藥，沒事?！?/p>

周小平就真的幫白小云放了兩顆，白小云看著書嚼著巧克力，兩腿像剪刀一樣分開著，像春天田野白色的喇叭花自由地舒展著開放著，一會兒中草藥強力的苦澀味就在房間里彌漫。每次放藥時周小平總會借故撫摸一下白小云的大腿和陰阜，并用嘴唇親一下白小云雪白的肚皮，每當(dāng)這時白小云總會有所感覺，不知不覺中又做了一回，也許肥皂用多了藥放多了，陰道總有些生澀，不像在老家，在厚重的被子里奔襲，他總感到有一股涌動的春水在流淌。

15

每年十月前后，全國都會嚴(yán)打，秦州當(dāng)然也不能例外。每年到這個時候夜總會的生意比平常就要差一些。頂風(fēng)作案就沒好果子吃，輕者罰款，抓了遣送回原籍，重者坐牢沒收財產(chǎn)。如果真的這樣，那以前賺來的錢就徹底打水漂了。在這個時候都要小心一點，要過了十一月份才能真正算平安無事。

宋佳麗來秦州多年，是老運動員了，每年這個時候她不是回老家一趟，就是去全國各地游山玩水，躲過了這個風(fēng)浪再說。錢是永遠掙不完的，不過像打魚一樣，也要看準(zhǔn)了風(fēng)向，胡亂撒網(wǎng)，見錢眼開是不行的。

今年宋佳麗沒有回老家，也沒有出去游山玩水，今年她又有了新的想法。她想創(chuàng)辦一家保健按摩中心，她想自己當(dāng)老板，等真的掙了大錢，她還想涉足房地產(chǎn)行業(yè)，那才是一塊真正的肥肉。她前幾年買的一套房子，才50多萬，三年不到早超過100萬了.連小云也不得不相信，佳麗真的有眼力，跟在她后面干，絕對沒錯。但佳麗的步子是不是邁得太大了，有些事小心謹(jǐn)慎不吃虧，但膽子不大又掙不到大錢，就像社會上常說的，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

秋天的某一天，又是個天氣晴朗的好日子，佳麗把小云和小平約來了，就在一家比較雅靜的飯店里，邊吃飯邊喝酒，跟他們談這個事。她想這世界上沒有一個人干的事，凡事有人幫忙總歸好些，再說都是老鄉(xiāng)知根知底的，通過大半年的了解，知道小云確實能干，凡事會替人著想，也有能力，還很講義氣，又從不貪財，特別通曉人情世故，確實是一個可以重用的有用之才，她相信自己的判斷，憑著多年閱世看人的本領(lǐng)，她相信她的眼光不會錯。

菜已吃不少，酒也喝了三輪，看氣氛火候是到時候了。佳麗說：“我想創(chuàng)辦一家保健按摩中心，注冊資金一百萬。名稱就叫白云麗佳保健按摩洗浴中心，我營業(yè)執(zhí)照都已辦好了，房子也基本上選定，現(xiàn)在就跟你們商量一下，看能不能一起搞？”

“行啊，這是多好的事。我舉雙手贊成。”周小平說。

“我也同意?！卑仔≡埔操澇伞?/p>

“你們都同意，這就好辦了，大頭由我來出，你們也象征出一點，我們畢竟是股份制企業(yè)。你們有多少錢，我看你們出五萬行不行？”憑佳麗對小云和小平的了解，她知道這份錢他們還是拿得出的。

“五萬??！”小平張大嘴叫了一下：“我們一共只有三萬，都給了你，我們吃什么？”

“如果沒有五萬，三萬也行，小云你看呢？”

“三萬太少了吧？”

“一點不少，加上你們兩人的人力股，我給你們百分之三十年股份，虧了不談，贏了按比例分紅?！奔邀惪偸强烊丝煺Z，一下子就把事件擺在桌面上，她想經(jīng)啇不是交朋友假客氣，還是有什么說什么，實實在在的好。

……

小云見飯吃得快好了，事件也談得差不多了，借故上廁所時把單買了，連酒錢一共花去五百八十八元.是個吉利數(shù)字.

小云回來時，小麗埋怨了一句：“怎么又是你買單，下次有我在就沒你的事，知道嗎？”

“知道?！?/p>

“那我們?nèi)烁梢槐瑸槲覀兪聵I(yè)的輝煌，為我們美好的明天，干一杯！”

“干一杯！”

“干杯！”

“干！”

三個晶亮的杯子碰在一起，淡黃色的啤酒液體飛濺著潔白的泡沫，每人臉上都是興奮喜悅的笑容.

“從明天就正式開始上班，爭取11月8日開業(yè)，118是個好日子。”

“知道了?！?/p>

“好！”那我先走一步，佳麗抬腿就開車走了，看佳麗忙的，小云能理解，在秦州時間就是金錢。腳步匆匆，腳下像裝了風(fēng)火輪似的。

周小平欲叫服務(wù)員將剩余的飯菜打包，小云也學(xué)著佳麗的樣子，手一揮：算了！

周小平和白小云走出飯店，還在埋怨小云：“真是神經(jīng)，佳麗請客，你買什么單？”

“你總是小心眼，總是喜歡打小算盤，總是把嘴張了吃人家的，一次兩次沒事，時間長了會被人家瞧不起的。”

“佳麗又不是外人?！?/p>

“不是外人，親人也不行?！?/p>

“你能玩得過小麗，到最后吃虧的總是你。”

“你能不能把人家想得好一點？”

“我只是好心提醒你?！?/p>

“你就是目光太短淺，你能不能把目光放長遠一點，多看看大局和未來好不好？我的總管同志！”

周小平真不知自己哪句話又說錯了，他見小云早已走遠了，只好加快步伐跟了上去。

16

宋佳麗和白小云的白云佳麗保健按摩洗浴中心，選址秦州白云區(qū)白天鵝商務(wù)大廈6層608室。有一百多個平方，最底下負(fù)一樓還有一個地下車庫，車庫旁邊也有一個大統(tǒng)間，也是一百多個平方，由負(fù)一樓有電梯直通6樓，下面是正規(guī)普通的洗浴按摩服務(wù)，上面有簡餐、麻將室、茶廳、商務(wù)洽談室、高檔貴賓室、鴛鴦情侶房等，可提供全套高檔的特殊服務(wù)。

白小云不得不佩服宋佳麗的眼光和魄力，白天鵝大廈不是一般的人租得起的，如果沒有關(guān)系沒有熟人，就是有錢也租不到。白天鵝大廈下面的商業(yè)街就像深圳的華強北、南京的新街口、上海的南京路一樣繁華。道路四通八達，大街上人流如織，只要能在這里經(jīng)營，想不發(fā)財恐怕都難。

但畢竟投資靠近300多萬，房租100多萬，裝修80多萬，設(shè)備設(shè)施沙發(fā)茶椅高檔棉織品常用消耗品等30多萬，稅收水電人員工資也要50萬。公安消防商務(wù)稅務(wù)海關(guān)法院檢察院街道工委黨辦等等，處處要打招呼，哪一方菩薩沒有拜到香沒燒好，就別想開業(yè)。這些開支最少也要20萬，還有宣傳廣告不可估計的開消呢？想想這么多資金一下從哪里弄，這么多資金一下投進去當(dāng)然也是有風(fēng)險的，為此佳麗的一套商品房和轎車都抵押給了銀行。等于是負(fù)債經(jīng)營，周小平和白小云想想都害怕，萬一虧了怎么得了？

宋佳麗卻說，你們不要怕，羸了有你們的份，虧了全算我的，既然是做生意本來就有風(fēng)險，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

他們?nèi)颂焯斐宰≡趩挝唬?jīng)過100多天的日夜苦戰(zhàn)，終于裝修好了，所有的施備設(shè)施也全部到位了。工作人員也找得差不多了，只是提供特殊服務(wù)的小姐還差好幾個。周小平推薦了溫小玉。佳麗說：可以讓小玉多帶幾個人來，這件事今天下午就要落實。

好的，你放心。我下午就去辦。

佳麗說，如果她真的能多帶幾個人來，就讓她在貴賓室做主管吧，她轉(zhuǎn)頭問小云：你看行不行？

小云說：你既然定了，我看可以。

周小平感到宋佳麗還是不太信任他，凡是與錢打交道的都沒他的份，不是佳麗掌管，就是由小云經(jīng)辦。這也不能怪佳麗，真的讓他去辦，他也辦不了。佳麗也還有聰明的，為了照顧他的情緒，同意他有500元的使用權(quán)限，多一分錢也不行，還要提供發(fā)票，就是這樣，愛貪小便宜的小平每天的香煙錢都有了。其實單位高檔煙酒都有，只是拿多了不好，他雖是總管，只能管點小事雜事，大事要事都是佳麗小云決定。這樣也好，他省得煩心。

還有一件重要的事，差點忘了。所有的工作人員都要去體檢。

叫小姐體檢，這不是笑話嗎？這不是脫褲子放屁，多此一舉嗎？

特別是高檔服務(wù)的小姐，更要干凈，非檢查清楚，不合格不干凈的不能上崗。

知道，你放心。

好，就這樣，大家都準(zhǔn)備一下分頭去辦吧。

中午飯怎么辦？小平問？

你就知道吃。

你們不吃?。?/p>

小云和小麗對看了一眼，兩人都笑了。

眼看中午吃飯的時間到了，周小平以為又要到樓下的小飯店去吃飯，那樣不但有飯有菜，他還可以喝上一瓶啤酒，小云卻叫來了快歺，所有的人都吃的是快歺，一人一盒，小云和佳麗也是吃的快歺，并且吃得很香。

17

11月8日這天，白云麗佳保健洗浴按摩中心準(zhǔn)時開業(yè)。這真是個好日子，多日連綿不絕的陰雨竟在這天停了，天空也放晴了，陽光很熱烈地照在每一個人身上。白天鵝大廈前的廣場上鑼鼓喧天，彩旗飄揚，鞭炮齊鳴。少女軍鼓隊熱情洋溢，一張張笑臉全是春天的氣氛。保健洗浴按摩中心門前掛滿了彩色的氣球，過道兩邊擺滿了花藍，一片喜氣，熱鬧非凡。

春風(fēng)送暖，東風(fēng)浩蕩。臨時搭起的戲臺前，副市長和市保健美容協(xié)會主席講話發(fā)言，市政協(xié)副主席和市工商聯(lián)主席親自剪彩。應(yīng)該說這個規(guī)格級別還是很高的，由此可見深東改革開放，對個人企業(yè)的高度重視，也由此可見宋佳麗的活動能力和分量，她已經(jīng)從一個農(nóng)家的鄉(xiāng)下妹子，正式走上秦州政治經(jīng)濟的舞臺。她已由一只丑小鴨傾刻間變成一只高傲的白天鵝，在廣闊的藍天和彩云中飛翔。

中午就在白天鵝酒店的大堂舉行了盛大的招待酒會，大堂整整擺滿了二十多桌。各路名人高官富豪前來祝賀，各大企業(yè)發(fā)來祝賀的賀信，秦州日報和南城晚報都登了整版的開業(yè)廣告，電視臺也報道了相關(guān)消息。酒會從下午一直延續(xù)到晚上，所有的貴賓都兔費提供服務(wù)，一時人聲鼎沸，好不熱鬧。第二天第三天又正好是雙休日，所有的房間位子都瀑滿，這種火爆的場面誰也沒有想到。一周下來，除去所有的招待費，不但不虧，還凈賺了十多萬元。

營業(yè)正常后除去當(dāng)月的人員工資、水電稅收等各項費用，每月還能掙十多萬元。不到半年就賺了80多萬元，按照這樣賺錢的速度，一到兩年就可以收回所有投入的成本。宋佳麗還嫌太慢，說：我看還要加快步伐，提供全方位的服務(wù)，膽子再大一點，步子再快一點，爭取一年就收回成本，第二年就開始嫌大錢。周小平也說要更上一層樓，突飛猛進。只有白小云說：還是循緒漸進，穩(wěn)妥一點為好。

洗浴保健按摩中心走上正常軌道后，宋佳麗又投入了200多萬元參加房地產(chǎn)開發(fā)和裝潢的投標(biāo)，力爭做大工程，爭取一兩年迅速把企業(yè)做大，賺更多的票子，謀求更大的發(fā)展。她已看不上小小的洗浴保健中心了，再說小云和小平業(yè)務(wù)也都熟了，她就當(dāng)起了甩手掌柜，全面放手讓小云管理，每月只看報表和資金回籠的數(shù)字。企業(yè)發(fā)展太快了，每月都有大把的票子進帳，有時佳麗車尾箱里都裝滿了錢。這一切都讓她嘻笑顏開，滿心高興。人就像走在上天的云梯上，如騰云駕霧一般。宋佳麗開始用司機和保鏢了，也真正有了大老板的派頭和樣子。

小云總叮囑她不要太張揚，免得得罪同行，招人嫉妒忌恨，還是低調(diào)穩(wěn)妥小心點為好。

妹子，我心中有數(shù)，我一直在商海里混，我知道，你就放心好了。佳麗一時春風(fēng)得意，人也年輕漂亮了許多。仰慕追求者很多，她以為都是沖著她錢來的，一個都沒談。還是孤單一人在東風(fēng)中蕩漾，這讓小云有些替佳麗擔(dān)心，一個人飛得很高也往往會摔得很重。

生活中有快樂也有煩惱，有時還會有些說不出口的淡淡的哀愁，如纏在腦子中的一團亂麻，扯也扯不掉。這些日子小平和小玉好像走得很近，小玉有事沒事全找小平，還拿些小食品給小平吃，像對待親人似的。小玉是小平介紹來的，她不找他還能找誰？雖然接觸多了點，但又全是工作的關(guān)系，沒有任何越軌的行為，作為企業(yè)的主要負(fù)責(zé)人白小云她也不能太小心眼，但看了他們有說有笑的樣子，心里還是不舒服，又不好跟佳麗講，心中就有一種隱憂和苦澀，總像會出什么事一樣，她也怪自己太多愁善感了，不像佳麗那樣拿得起放得下。錢多了，本來應(yīng)該快樂怎么煩惱也多了呢？她有些苦惱，但都放在心里，外人是看不出的。每天都很忙，但一忙，她又將那些不愉快的事件徹底地忘卻了。既然是好日子，有些事她都自己消化了，并不是報喜不報憂，佳麗本來就很難，她也不想太掃她的興，她心里也太苦了，就讓她多開心高興幾天吧。日子總是一天天地過的，未來誰知道呢？還是不去想它為好。

不管怎么說，福禍總是同時并行的，盡管小云在管理上處處小心，可怕的大事還是發(fā)生了。本來是公安的一次例行檢查，本來是不會發(fā)生什么事的，就是有什么事也是罰款而已。公安檢查了下面的人員和營業(yè)情況，一點問題也沒有，本來都準(zhǔn)備走了，又有人突然提出到6樓看看，小云以為他們想打牌或吃飯后玩一玩的，她也沒當(dāng)一回事，當(dāng)時樓下又太忙了，她就讓小平帶他們上去，并且好好招待。那知小玉那時正在對客人進行特殊服務(wù)，她聽到熟悉的腳步聲，以為小平上來了，也沒當(dāng)回事，但看到后面跟著戴大蓋帽的檢察時，想出去路已被封死了，也來不及了，她只有又驚慌失措地退回房間，她不想束手就擒，只有打開窗戶，站到外邊的空調(diào)壓縮機的支架上，等檢察走了再回屋里。那知由于太恐慌一腳沒站穩(wěn)就掉了下去，在三樓的雨篷上擦了下來，就重重地掉在一樓的花壇上，當(dāng)時小云聽到外面“撲通”一聲悶響，以為什么重東西掉了下來，一看是溫小玉仰臥在地下，周圍是一縷散亂的黑發(fā)，氣息微弱，兩腿抖了一下就再也不動了。小云嚇呆了，她雖然沒嚇昏過去，但她還是感到心口一涼，她知道什么事件都完了，徹徹底底地全完了。

18

小玉被救護車送到白云區(qū)人民醫(yī)院急救，深度昏迷，生死未卜。

宋佳麗在第一時間從外面趕了回來，雖然沒有責(zé)怪任何人，但一張臉像紙一樣蒼白，很不好看，垂著的兩手不停地抖動著，想抓住什么，但什么也沒抓住，又松開手放下了。

“都是我不好，不該把小玉叫來，又出了這樣的大事。”小平哭喪著臉說。

“現(xiàn)在還說這些有什么用？你先上醫(yī)院，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把小玉救活過來，不然一切就真的完了?！?/p>

“好，我現(xiàn)在就去?！毙∑脚略侔ちR，趕緊拔腿奪門逃走了。

“佳麗，是我在店里發(fā)生的事，我和小平負(fù)全部責(zé)任，不關(guān)你的事！”

“傻妹妹，你的好心我領(lǐng)了，但我是法人代表，能不關(guān)我的事嗎？”

“如你真的有事進去了，沒有你，企業(yè)怎么辦，生意怎么辦？還是我頂你去坐牢算了，只要有你在，就有辦法?！?/p>

“不要爭了，所有的事件都我一人承擔(dān)?，F(xiàn)在統(tǒng)一口徑，就說你和小平是幫我打工的，知道嗎？”

“不能這樣，我心里有愧?！?/p>

“不用費話了，就這樣定了?！奔邀愲S手用紙筆寫了委托書，由于手有些抖，紙都被劃破了。兩滴晶亮的眼淚落在紙上，把紙打濕了，洇成了一片，字跡一下粗大了許多。佳麗的眼晴有些恐怖嚇人，亮光一閃又暗淡了下去。

整個保健按摩洗浴中心，都被拉上了警械線，所有的服務(wù)人員工作人員，都被集中關(guān)押在大廳里，頭面對著墻壁蹲了下來，大門口站著兩名警察，大廳和過道里也站滿了警察，還有幾名警察在上下突擊搜查，不一會就在6樓的貴賓室鴛鴦房里搜出了避孕套、藥物和器具等證據(jù)。小平匆匆走進總經(jīng)理室，也被門口的兩位女警攔住，再也出不去了。

“小玉怎么樣？”

“醒過來了?！?/p>

“有生命危險吧？”

“暫時還不清楚，醫(yī)生說還要觀察兩天?！?/p>

“不要在乎錢，要盡全力”

“知道?！?/p>

“不許說話！”門邊的兩位女警說。

室里又沉默下來，針掉在地下都能聽見響。

只要小玉活著就好辦。佳麗小云一顆懸著的心才放了下來。

大約又過了兩個小時，一個隊長模樣的檢察十分客氣地說：“走吧，跟我們?nèi)ゾ掷锇伞！?/p>

“能不能等幾分鐘，我要和會計說一下，把工作交待一下?！?/p>

“沒必要了吧，我們會交待的，你就放心跟我們走吧?！本於嗌俑邀愑悬c熟，給足了她面子，警察押著他們下去時，沒給他們戴手銬，一上車才把他們銬了起來。佳麗坐在前面，小云小平坐在后面，佳麗小云還算平靜，小平鼻子一酸就想哭。

警車在黃昏的大街上鳴笛馳過，街上的行人在匆匆地走著，現(xiàn)在正好是下班時間，人們都想匆匆回家吃飯休息，各忙各的，沒有誰會注視他們。

夜?jié)u漸地黑了，路燈也亮了起來，晚風(fēng)還是那樣清涼，月色還是那樣美好，有人進去了，有人又出來了，進進出出都是腳步匆匆的人生。大自然還是那樣寧靜沉寂，路邊樹上的落葉落下一批，被風(fēng)吹去了，又落下一批，又被風(fēng)吹去了。風(fēng)追著車子在跑，塵土也在跑，不過夜色中看不見塵土的影子，就像什么事件也沒有發(fā)生一樣。

佳麗小云小平被帶進去，分別關(guān)了兩個單間，佳麗一人被關(guān)在另一個地方，條件要好一點。小云和小平被關(guān)在同一個房子里，高高的鐵窗擋住了燈光，室內(nèi)空空如也一樣?xùn)|西也沒有，他們只能抱頭坐在地下，等待著審查結(jié)果。一會兒有保安送來兩件黃大衣，小云和小平知道今夜不可能再回家了，雖然中午沒吃多少東西，但他們一點都不感到餓。真的一點都不餓。

這天夜里，時間好像十分漫長，就像過了一生和一個長長的世紀(jì)一樣，又像做了一個惡夢，直到早晨醒來，看到外面鋼窗上陽光細碎的影子，他們才知道已經(jīng)過了一夜。天都亮了，等待他們的又會是什么呢？

大約早晨八九點鐘，檢察送來了灌湯的小籠包子，是用裝盒飯的盒子裝的，一人一盒，他們兩人竟然三口兩口都吃下了。

吃完早點，他們兩人就被帶到審訓(xùn)室，他們沒有挨打，警察也沒有訓(xùn)斥他們，而是例行公事的問話，做筆錄，兩人都在筆錄上簽了字并按了手印。然后又是抽血拍照量身高做手模，忙到中午才算忙完了。一個隊長模樣的人說：“你們可以走了，有事再叫你們，你們聽候傳訊，不能離開秦州，要保證隨喊隨到，知道嗎？”

“知道，知道。”小平小白點頭哈腰，千恩萬謝。

一定是佳麗將所有的責(zé)任都頂了，他們才能這樣被輕松地放出來。

小平小白終于走了出來，在過道中竟然看到了宋佳麗關(guān)押的房間，佳麗把一串鑰匙交給小云說：“我暫時可能出不去，所有的一切全靠你了?！?/p>

“知道，放心，你自己多保重就行了?！眱扇说氖指吲e著，隔著鐵窗柵欄的小孔緊緊握在一起，久久沒有松開。

19

走到高墻外邊，小云小平才感到外面的陽光多么燦爛，自由的呼吸多么舒暢。小平有點埋怨小云，心里憋得慌，就是想吵架，但他忍住了，問小云：

“現(xiàn)在我們?nèi)ツ睦?？?/p>

“打的回公司！”

“好！我去叫車！”

兩人一路無話，車子開了沒有二十分鐘，就回到了公司，也就是洗浴按摩中心。

大廳里一群員工都像呆頭鵝一樣傻傻地站在那里，見他們進來，就異口同聲地叫道：

“白總好！”

“周總好！”

有兩個人想問佳麗小玉的情況，張了張嘴還是沒敢發(fā)出聲音。

小云知道他們心里想什么，也知道他們想問什么問題。但她現(xiàn)在沒時間理會這些，手一揮說：“大家都工作吧，該忙什么還忙什么?！?/p>

小平開始佩服小云厲害，真的很厲害。人經(jīng)過艱辛的磨練，都會很快成熟起來。

白小云走進總經(jīng)理室，只用抹布輕輕抹去桌子上的灰塵，就在佳麗大班臺后面的老板椅子上坐了下來，兩手向上伸展，卻不知放在哪里，往后一躺，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周小平把門關(guān)了起來，用神秘的商量的口氣輕聲問道：“現(xiàn)在我們該怎么辦？”

“你先給我倒杯茶來?！敝苄∑降沽瞬瑁p手捧到小云面前，放到大班老板辦公臺上。

小云把茶杯端在手里，像在思考，又像在假寐，但就是一言不發(fā)。

“我們還是趕緊跑吧，不然警察再來抓就來不及了?！?/p>

“你覺得這樣做對得起朋友嗎？”

“什么狗屁朋友，還不都為了個人利益！”

“你真不是人，佳麗為我們頂罪都進去了，你還這樣說人家！”

“是佳麗把我們害了，我把小玉也害慘了，現(xiàn)在想起來我心里還內(nèi)疾?！?/p>

“做什么事總要付出代價的?！?/p>

“你跟佳麗混下去就是死路一條。”

“你說啥也不用，我就是死也要死在秦州！”

“最后我再問你一句，你到底回不回家？”

“不回，我死也不回！”

“不回就離婚?！?/p>

“離就離，誰怕誰??！”

“臭婊子！沒一個好東西！”

“你是罵我嗎？”小云的臉都氣得發(fā)青了：“你滾，給我滾！”

“你這人怎么像瘋了的母狗一樣！”

“滾！給我滾！滾蛋！”小云沒想到小平關(guān)鍵時候不但沒幫她，還惡語相加，拿狠話刺激她惹她生氣，一下沒穩(wěn)住，就真的發(fā)火了。

“你冷靜點，冷靜點?！毙∑矫娉≡坪笸酥_步，在門框上撞了一下終于退了出去。她怕小云一發(fā)火，真的會把茶杯摔倒他頭上。

20

來秦州就像做了一場夢，他們苦熬過奮斗過，但現(xiàn)在一切都快完了；佳麗進去了，洗浴保健中心眼看就要垮了，最關(guān)健的是小云也不再聽他的了，他在秦州是多么無用，像一個被生活拋棄的人，變得孤單了，一切是那樣無助。沒有人能理解他，知道他的心有多苦。

一切都讓周小平心恢意冷，他再也看不到希望了；他怕遇到更大的麻煩，三十六計走為上策，他只有回家了。只有家是最安全的，他真的累了，他不想再漂泊了。

周小平真的卷起鋪蓋，拖著手提箱打算回老家了，他當(dāng)時真的想嚇嚇小云，讓小云跟她回家的，或小云以弱者的可憐相請求小平留下來幫她，小平也會答應(yīng)的。但小云就是犟脾氣，不但沒理他，連句服軟的話也沒有。他是男子漢，他心里也心疼小云，但現(xiàn)在再請求小云讓自己留下來，就真的一點面子也沒有了。再說出來也幾年了，他也真想回一趟家，看看家里可安好？先回家看看再說，如果小云真的需要他，他還可以再回來。如何面對今天和未來，如何走好腳下的路，他真的也要好好地想一想。

他把所有的存款都留給了小云，他只打了一張火車票，留了點路上用的零花錢就走了，他知道他在家里好辦，小云一人在秦州可就難了。他希望小云來送他，但走到火車站，一步三回頭也沒看到小云的身影，女人怎么這樣絕情，他的心都涼了。

周小平上車了，想著當(dāng)初和小云一起來秦州，是多么的開心，現(xiàn)在只剩下他孤身一人回老家，心中就有說不出的苦楚和一種深深的落寞。

火車就要開了，周小平把頭探出窗外，還是沒有看到小云，他深深地失望了。

“小平，小平！”誰在叫他，怎么這么耳熟。不可能是小云吧？

是小云，真的是小云。周小平有些激動，把頭伸出窗外，拼命地向白小云招手。

小云遞上兩個布包：“大包里的東西帶給老人和孩子，小包里的食品你留著路上吃。”

“你自己留著吃，我有?！?/p>

“吃不了，就帶給孩子。”

“嗯。你一人在秦，處處要小心?！?/p>

“到家了，多玩幾天，想我了，就再回來。”

“知道。你也多保重，在秦州實在混不下去，就回來，我等你。”

“這是一萬元，你幫我?guī)Ыo老村長，就說佳麗給的，我們再窮，也不能耽誤孩子讀書?！?/p>

“好的。”

“不要太愛惜錢，要舍得吃，身體要緊。”

“嗯。你也瘦了……

“幫我多親親孩子?！?/p>

“好……“小平有點哽咽。眼里都是溫?zé)岬臏I水，再也說不下去了。

火車就要開動了，小云的雙手緊緊抓住小平，久久沒有松開；火車開動了，小云拉著小平的手跟在火車后面一同向前，火車開始提速了，倆人的手終于被生硬地拉斷了，小平的頭探出窗外，小云還跟在火車后面奔跑，跌倒了又爬起來奔跑，拼命地迫趕著火車，手里搖著的花手絹在晨風(fēng)中飄……太陽升高了，如麥芒般鋒利的陽光刺開霧靄，照亮早春的大地。汽笛長鳴，車輪碾動著堅實的鋼軌轟隆隆地前進，遠方一片蒼茫。小云的影子在視野里越來越小，終于小到像一粒塵埃，消失在春天還有些寒意微風(fēng)中，再也看不到了。

徐澤，江蘇海安人。江蘇省作協(xié)會員，江蘇作協(xié)重點扶持作家，南京市文聯(lián)簽約作家。1990年畢業(yè)于北京魯迅文學(xué)院作家班。近年來在《中國作家》、《十月》、《鐘山》、《清明》、《天涯》、《作品》、《天津文學(xué)》、《雨花》等報刊發(fā)表作品，部分作品曾被《小說月報》、《中華文學(xué)選刊》等多家報刊選載，著有《請與我同行》、《懷念家園》、《風(fēng)中的小鳥》、《徐澤詩選》等詩文集?，F(xiàn)居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