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秉禹
我很欣賞《詩經(jīng)》中的一句話:“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戶,十月蟋蟀,入我床下。”其中有細微處的生活和洋溢的靈動,還有那聲聲蟲鳴。
然而許多年過去了,有些聲音漸漸淡出了我們的聽覺,比如越來越少的蟲鳴,比如山中寺廟傳來的晨鐘暮鼓。今天又有什么人記得牧童穿過田野的笛聲是如何悅耳?我們現(xiàn)在足以千里傳音,卻漸漸失聰。
印第安人和朋友一同去美國的城市,在大街上他叫停朋友,說聽見了蟋蟀的聲音。朋友認為他被這個城市的發(fā)展嚇傻了,印第安人卻循聲在綠化帶里捉到一只蟋蟀。朋友駭然。
印第安人的世界,現(xiàn)代人或許不會明白。當他們?yōu)榱撕推较蛎绹说皖^的時候,酋長西雅圖說:“這是一個為每聲蟲鳴都會流淚、為每個湖泊都會心痛的民族,我是印第安人,你不懂。”我相信印第安人未必是聽力最好的種族,但他們比任何人都懂得自然之聲,他們耳中的聲音清澈澄明。他們懂得辨別聲音,以致能夠詩意地生活,只有這樣才能耳根清凈。
竊以為在五官中,人們最對不住的便是耳朵,因為它不像其他器官那樣,開關(guān)自如。它必須被迫接受各種各樣的聲音且無力反抗,而人們對于耳朵的折磨恰恰最為猛烈。今天聽見金融風暴的喧鬧,明天聽見次貸危機的哭泣。窗外工地的打樁機器以瘋狂的節(jié)律向你咆哮,鋼筋水泥又將它們變成回聲還給你。更多的聲音向你潮水般涌來,你已經(jīng)聽得不耐煩,因為他們與你的生命無關(guān),與你的心靈無關(guān)。
終有一天,你也想回敬這個世界一聲吶喊:“停下吧!”
其實你還有許多事想做,還有更多聲音想聽。你本想趁著三月陽光,聽聽燕子的呢喃,還想在杏花春雨時節(jié),從江南經(jīng)過,聽一曲悠遠清笛。或?qū)︷┰?,聽聽“長安一片搗衣聲”。也想靜聽花開之聲,因為你知道梅花開時真的會響。然而當下這偉大的時代不會應(yīng)允,它已不再允許你奢求那樣多。
是該想想了,如何才能不在繁華中“失明”,不在喧囂中“失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