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午后紅茶里聽時間流走

內(nèi)陸飛魚

關(guān)于茶的音樂聽過很多張，每張各有千秋，就像一壺茶擺在那兒，每個人能品出每個人的感受，音樂也是。把一種滋味表現(xiàn)成一種意趣、意境，考驗的不僅僅是作者的審美和修養(yǎng)、觸類旁通的超然想象力，也還考驗聽者心有靈犀或者心有戚戚的領(lǐng)悟。聽了一張不算太老的生僻專輯叫《午后紅茶》，就想說說感受。

紅茶的顏色是紅色，可是，關(guān)于紅茶的音樂是什么顏色呢？或許，就是劉悅的專輯《午后紅茶》里這種清淡去火、恬然自若的色彩，隨著一卷卷舒張的茶葉，時間一幕幕倒退，一種像是老朋友重逢的味道油然而生。從專輯第一首同名主打歌《午后紅茶》開始，民謠吉他和鋼琴的間奏回旋當中，裹挾在塵埃里的紛繁世事，就被明麗澄清的聲音所沉降。晴朗的午后，所有的往事都凝成茶中的余味，如歌詞一樣“思緒在紅茶杯里蕩漾”。

《午后紅茶》作為一張一半翻唱，一半原創(chuàng)的專輯，制作人的用心都在朝兩邊進行蹺蹺板式的平衡。原創(chuàng)曲目，力求做到用心、自然；翻唱曲目力求做到余情未了，猶如茶杯初啟，具備一種耐人回味的特色。專輯第二首曲目《Melody》翻唱自R&B王子陶喆的經(jīng)典曲目。為了去除原曲中“一波三折”的節(jié)奏藍調(diào)唱法，編曲上重新進行了改裝：一開篇的日本沖繩三味線琴作為引子，古樸蒼勁，之后的古箏、笛子，強化了濃郁的民族風(fēng)味。

《離人》一曲，源自于張學(xué)友1998年專輯《不后悔》，之后被林志炫2001年的翻唱專輯《擦聲而過》收錄。若要挑戰(zhàn)兩位重量級唱將，得掂量自己的聲線。劉悅的這次翻唱，絲毫沒有受兩位唱將的影響，情緒從苦情歌的路線上突圍，變成一種寫景意味很濃的抒情詩腔調(diào)。從開始的點撥，中間的融化，到結(jié)束升華，貫穿全曲的三個鋼琴段落，行云流水。笛子則強化了清越舒緩的背景，以一杯紅茶做比喻，這是喝了三分之一時，飲者頷首自斟的階段。

要把音樂唱出色彩、要讓聽者從音樂中聽出色彩，就要求制作人對樂器選擇要獨具匠心，編曲要富于線條感，營造參差錯落的效果。而在人聲選擇上偏旖旎，則顯得靡靡；偏硬，則會太剛硬。真要體現(xiàn)“發(fā)燒音樂”的HIFI感覺，人聲的可塑性，一定要強于樂器，能適應(yīng)任何樂器配合，實現(xiàn)另辟蹊徑的圓融，還要自成一體。很多發(fā)燒音樂，敗就敗在這一點上，結(jié)果是不倫不類、不中不洋，不忍猝聽。

劉悅的聲音在一堆“發(fā)燒女聲”中讓人記住。她的輕柔可以像風(fēng)一樣撫摸耳朵，清澄到一眼見底，卻總有娓娓而來的起伏，清晰得似在耳邊縈繞，真要循聲張望，卻只見落地窗下遺漏的陽光，不見美人紅裙。這么近，那么遠，只有手中握著的紅茶杯，能證明這個人的聲音，具有和杯中緋紅液體一樣的迷人效果：可以走神、可以思考、可以閉目養(yǎng)神、可以起身練瑜伽……

為了從太過安靜舒適的氛圍里游走出來，翻唱胡彥斌的《紅顏》時，中間段落突然加入了電吉他，鼓點的節(jié)奏也顯著加重，有一些輕搖滾的味道。不過一直環(huán)繞翩躚的二胡、古箏卻暗示著這是欲擒故縱的小把戲。綿長的音高，實際上是民族唱法的延伸?！墩夷愕奈⑿Α愤@樣的曲子，會讓人不自覺地想起楊鈺瑩的《晚霞中的紅蜻蜓》，韓寶儀《知道不知道》、黃鶯鶯的《哭砂》這些古舊的經(jīng)典曲目，甜蜜中夾雜一些哀愁，江南小調(diào)式的唱法，都是為了配合小提琴的渲染。

專輯后半段翻唱自齊秦的《夜夜夜》，林俊杰的《一千年以后》、許志安的《上弦月》都是在傳統(tǒng)民樂的營造下，進行聲音的鋪陳，最大的亮點還是劉悅可塑極強的聲音。不過在《夜夜夜》的編曲上面，可謂華麗大氣，前奏的排簫介入，緊接著的合成器營造的世紀音樂氛圍，都體現(xiàn)出恢宏開闊的格局。不過，高潮部分的轉(zhuǎn)折，還是沒有擺脫原作的影子?！渡舷以隆肪幥埠苡刑厣?，俏皮跳躍的弦樂組合，滴滴答答的讓人眼前一亮，悠揚的口琴也來得真及時。

這兩年唱片業(yè)普遍低迷，多數(shù)自吹自擂的專輯都不好買，加上互聯(lián)網(wǎng)下載的沖擊，讓唱片公司意興闌珊，玩票的多賺錢的少。但是，再差的行業(yè)也有人在賺錢，以廣東為策源地的一種叫“發(fā)燒音樂大碟”之類的拼盤專輯，卻很好買。專輯曲目多為翻唱，紅色老歌、網(wǎng)絡(luò)流行、外國小調(diào)，只要是“經(jīng)典”無所不囊括。劉悅的專輯也屬于此等“消閑”類型，不過，制作上還是極具誠意，做工也很精致，“24Bit 192KHz高采樣”的宣傳口號也沒有打水漂。

盡管，由于先入為主的觀念，在聆聽這盤紅茶一樣溫和適中的專輯時，難免會多去留意那些被翻唱的經(jīng)典曲目，而忽略了數(shù)量不少的原創(chuàng)。但是，可以肯定的是，《無路可退》、《葉落》、《蠟燭》等原創(chuàng)曲目，還是有輕靈流暢的可聽性，沒有把整張的品質(zhì)往下拉，抹殺作者的才華。作為一張以紅茶命名的專輯，聽著《午后紅茶》，漂泊的心能暫時安靜下來，被很有畫面感的聲音吸引。品咂著茶之味，一首歌的時間里，因為漏下來的時光太過明亮，所以約等于一杯紅茶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