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峰 李泉江
無疑,這是一段困難的時期。
守護人、傳承人、資金、政策各個環(huán)節(jié)一直在盡力尋求鏈接點。
無疑,這又是民間藝術涅槃的必經時期。
形式、內容待解構、重構才能形成新的力量。
守護
“白龍紙偶”發(fā)源可追溯至周穆王時代,初期制作用木材,故稱木偶,多用于喪葬陪葬;明末清初,湖廣填四川時期,木偶被帶到四川,漢末起就具表演功能的木偶,自此演變成一種集制作、表演、舞臺、音樂于一體的民間藝術,并逐漸與當?shù)氐娘L俗文化相結合。木偶雕刻麻煩,人物形象不易變動,且搬運演出也不方便,后經演變,取材方便的竹紙逐漸取代木材,木偶也即演變成紙偶。
紙偶制作工藝精良,因是純手工制作,歷代延續(xù)下來,多以家傳為主。曹楚老人的手藝就是源自父親曹培忠。在廣元為數(shù)不多的紙偶傳人里,以曹老的最為出名,因家住白龍鎮(zhèn),又名“白龍紙偶”。現(xiàn)在外界知曉的四川紙偶主要指“白龍紙偶”。
從劍閣縣到白龍鎮(zhèn)要走80公里的盤山公路,360度的拐角一個接一個,時速不能超過60里,車行駛了近三個小時,到白龍鎮(zhèn)時已是下午四點。白龍鎮(zhèn)上的房子排列緊密,兩旁的樓房很高,天像只有窄窄的一片。
上世紀70年代,曹老在廣元劍閣縣公興中學教美術,那時已是文革末,文化上已有一些松動,但孩子們課余文化活動還不是很多。曹老就想做一些紙偶當?shù)谰?,排練一些劇目來豐富他們的課余生活。
多年摸索,紙偶也有了一套具體的操作模式:先用泥巴做出模型,然后用廢舊報紙裱糊,再在報紙上糊兩層白紙,白紙上糊兩層白布,造型完成后,用刀子從中間劃開,取出泥巴,里面設計各種能讓紙偶五官、肢體活動的機關,再將其縫合,用砂紙砂光,刷上油漆,涂上顏料,便形成初步的紙偶?!白黾埮嫉年P鍵技術,一是模型,二是裱糊。模型是基礎,裱糊是關鍵,模型做得再好,裱糊不到位,造型就會走樣?!辈芾舷蛴浾呓榻B道。
在曹老的書房里陳列了形態(tài)各異的紙偶,有橫眉冷目的、有搞笑滑稽的。所有的紙偶都像是一個靜止的時間片段,在一聲“定”后有的作吃飯狀、有的仰頭大笑、有的頜首不語。人物大多是京戲里、古典小說中的傳統(tǒng)人物,著裝一絲不茍,襟、褂、裙、配飾皆備。
看得興起,隨即問是否出售,曹老搖頭苦笑道:“不賣、不賣,藝術品誰賣,誰賣呀!”
曹老當年做紙偶時,不過百余塊的工資有一半投在紙偶上,到現(xiàn)在也還是這樣。
廣元現(xiàn)在做紙偶的人屈指可數(shù),筆者在聯(lián)系劍閣文化廣播影視新聞出版局文化股蒲股長時,曾問其能否多提供幾個“白龍紙偶”的傳承人以作采訪,但得到的回復是除曹老外已沒合適人選。
曹老的兒子在鎮(zhèn)上的學校當聲樂老師,孫女在綿陽學舞蹈,都沒有從事與畫畫相關的職業(yè)。其子學紙偶也是近兩年的事,紙偶市場效益與價值上的式微讓學習紙偶的人越來越少。我們到訪時只有附近的幾個女鄰居在擺弄。
問起他們演練的原因,其中一位大嬸笑著說“好玩”。曹老知道,不可能再回到到哪演出都能場場爆滿的年代。但這么多年的堅持,他反復強調守護的就是藝術!
采訪結束時,幾個女鄰居臨時組成的團隊為我們表演了一段《豬八戒背媳婦》,紙偶表情刻畫細膩,因此細節(jié)也能傳神展現(xiàn),現(xiàn)場笑聲不斷,唯有曹老站在一邊不動聲色。
穿過窄窄的巷道,從曹老家出來,放眼望去,視線又被兩邊的樓房劫回,很壓抑。文化貧瘠年代備受寵愛的“白龍紙偶”就這樣縮在一個窄窄的樓居里,成為居民空閑時的消遣。
返回的路上,蒲股長說,曹老一直拉著他的手說謝謝,說今天真的很開心,還有人來關注紙偶。
落寞
劍閣縣現(xiàn)有省級非遺三個:花燈、高倌皮影、白龍紙偶,申請上省級非遺每年可以得到4000塊錢的非遺專項資金補助,縣政府每年還有很少的配套資金,但杯水車薪。
資金問題有多關鍵?有了足夠的資金,至少傳承人與參與者能得到有效保證,輔以更好地保護措施,加強外界交流,適應市場節(jié)拍,創(chuàng)新形式內容,這些民間非遺項目就有望走出大山,與市場接軌,甚至到最后自謀生計。
資金保障太少自身又缺少市場效益,很多人尤其是年輕人不愿再參與其中。紙偶制作只是初步,后期還需要多人來配合表演,編劇、導演、演員現(xiàn)代電影中具備的各種角色在這里面都存在。但這些民間藝術發(fā)源于農耕文明時代,在工業(yè)文明時代卻不免遭遇尷尬。
劍閣是農業(yè)縣,工業(yè)產業(yè)只有寥寥幾個,能解決的就業(yè)崗位不是很多,大多青壯年都到沿海打工以謀生計,對老一輩的這些民俗藝術非常陌生,在一些生計問題都沒解決時很少有人關注這些,傳承?更是困難。在白龍,民間藝術與生活就這樣滲透在一起,這種生活是他發(fā)軔的土壤,卻又將其緊緊束縛。
資金無保障,傳承青黃不接、老齡化嚴重,藝術形式、內容又與現(xiàn)代文明漸漸脫節(jié)。久而久之,等待這些民間藝術的將是不可避免的衰落,這些原生態(tài)的民間藝術,還沒有機會經過包裝走向現(xiàn)代舞臺向更多的人展示。
挽救
“拼一些現(xiàn)代的東西拼不過,只能拼一些民俗的東西,劍閣縣的民俗文化很豐富,好好保護,在民間普及開來,對人們的生活很有益處。”蒲股長說。
政府在這方面雖多有行動,但還是擱淺于各方利益的調和。2006年,當時的劍閣縣文化局(現(xiàn)劍閣縣文化廣播影視新聞出版局)提議將散落在劍閣各地的民間藝術組成“劍門關藝術團”,入駐劍門關景區(qū),作為景區(qū)的一處人文景點,景區(qū)可通過合理調整票價來平衡收益。當時的劍門關景區(qū)由同景公司負責,其中因牽涉到資金調配、人員安排等問題最后不了了之。
在中國,非遺保護項目一般是由國家撥款扶持,近年來,盡管對文化的投入越來越大,但這些在枝節(jié)上的民間藝術顯然還沒能得到充足的養(yǎng)份,還需要更多投入。
這需要時間,但在這個時間延后的同時,老一輩藝術守護人的生命時間卻在縮短。這樣的賽跑雖不公平卻實實在在存在。
蒲股長說劍閣縣下周將會開一個關于非遺的會議,各個地方負責非遺保護的工作人員、傳承人集聚一堂,說說自己的想法,怎么更好地現(xiàn)有的條件下拓展民間非遺項目的生存空間。
關里的紙偶何時能走出關隘,我們翹首以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