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愛情擦肩而過

艾一敏

我給自己打氣，18是個好數字，寧可錯相千次，決不錯失一次。事實上，鉆石王老五趙志偉果真對我很滿意。我告訴他我喜歡錢，對待婚姻很認真，希望能從一而終，但也不會死纏爛打。他說喜歡錢很正常，他喜歡我的坦誠。

1

楊小樹是我用微信搖來的。那晚，我和一個海歸男相親后掃興而歸，坐在地板上生悶氣時搖了搖手機，200米內的楊小樹很俗套地對我“嗨”了一聲。網絡的好處在于“快”，10分鐘后，我趿拉著拖鞋坐在了小區(qū)門口新開的酸辣粉店里——那是他的店。

以貌取人是我的硬傷，閨蜜林娜一再批評我，她說二十歲的姑娘以貌取人可以原諒，但三十歲的剩女還以貌取人就是愚蠢。楊小樹長得不錯，笑起來很陽光的樣子，所以我吃完他的酸辣粉后，還坐在那兒和他像老朋友似的拉起了家常。

“以貌取人的前提是我們有敏銳的洞察力，相由心生一般不會錯?！睏钚浜苷J真地對我說，比如我一看你就知道你是個好姑娘。

我哈哈大笑，“姐姐我28歲了，剛剛和第17個相親對象見過面，36歲的海歸，禿頂凸肚，還嫌姐二流大學畢業(yè)，年紀大，薪水低！好姑娘愁嫁呢！”

楊小樹替我忿忿不平，說這種渣男你壓根就不該去見，就沖這相貌你也不該去的。

說到這兒，我就有點惱火。海歸是林娜介紹的，也不知她從哪兒搞來的資源，說人家年紀大是大了點，相貌的確是差了點，但名校畢業(yè)，好幾家大公司出大價錢爭相競聘，前途和錢途不可限量，而且婚姻市場也一片紅火，好多年輕漂亮的姑娘排著隊投懷送抱呢。林娜跟我急，現實點，硬件條件差點，但軟件能補上就OK了！于是我咬咬牙，沖著海歸的錢途動了心。

“知道嗎？”我有點頹喪地和楊小樹說，“其實我就是想找個有錢人?！?/p>

這是我的理想，也是我媽從小教給我的人生目標。

楊小樹顯然很詫異，他一改對我的奉承，鄙夷地撇嘴：“姐姐，你這有點三觀不正哦?！?/p>

我嗤之以鼻，感情可以培養(yǎng)，但我可不想和一個窮小子患難與共后變成糟糠之妻。

當然，我沒告訴他，這也是我媽的切身慘痛經歷給我的教訓。

2

我在這個城市已經待了八年，大學時候談過一次戀愛，男友林楓家境殷實，畢業(yè)前和我說了聲“抱歉”，扭頭去了澳洲，從此杳無音訊。我輾轉于一場場招聘會，終于留在了這個城市。朝八晚六，絲毫不敢松懈。

楊小樹和我混熟了，總是一邊對我表示同情，一邊鄙視我，說怎么看我也不像是那么功利世俗的女孩。我說咱們還有句古話，叫人不可貌相。我相信愛情，但我不相信時間，既然再牢靠的愛情也終將敗于時間，那我何不一開始就放棄它而選擇更實在的東西？

楊小樹比我小一歲，因為工作不如意，憤然辭職；因為喜歡吃酸辣粉，便以為天下人都愛這美味，于是從家里借了幾萬塊來創(chuàng)業(yè)。“以后我的楊氏酸辣粉連鎖店要開遍中華大地?！彼３２[著眼笑嘻嘻地這樣對我說，仿佛真的看見了一幅宏圖。

你看見海市蜃樓了吧？我總是這樣毫不留情地打擊他。不過，小區(qū)附近有兩所大學，加上楊小樹為人熱情，嘴皮子也利索，店里生意倒也不錯，三個月后，還招了兩個員工。而我，自從與他熟識后，便成了他店里的?？?，忙的時候幫上一把，當然，每月的伙食費也省了不少。

那天，我正在收銀臺內埋頭玩游戲，有個姑娘喊：老板，收錢！喊了兩遍見沒人理，又跑到柜臺沖我喊：老板娘，收錢！楊小樹跑過來，看著我笑，一副不懷好意的樣子。我一時興起，趁機敲詐他請我吃火鍋，他欣然同意。兩杯啤酒下肚，他說：楚琪，你別四處相親了，不如到我店里做老板娘吧？

我駭得跳起來：瘋了吧楊小樹！

沒瘋，說正經的呢，我覺得你就是我要找的人！他兩眼灼灼，認真地說，我喜歡你。

我擺擺手，讓他打?。哼@不可能！

我不知道楊小樹是何時喜歡上我的，也許是因為他從來就不在我的人選內，所以我從沒在意過他的一舉一動。真的，我不否認他是個眉清目秀、品行端正、積極上進的好小伙，但是我目標明確，我要找的是有錢人，是嫁過去就能給我安逸生活的人，而他，顯然不具備這個條件。

我有錢，你看我的店開的這么好，錢都在路上趕來呢！他登錄手機銀行，給我看存款，5萬塊。

我笑得接不上氣，我說楊小樹你真的瘋了，你知道現在的房價嗎？5萬塊連一個大一點的洗手臺的地兒都買不到！

他的眼神黯淡下去，但瞬間又恢復了熱情，舉起杯子一飲而盡，大大咧咧地說：好吧，楚琪，不管怎樣，我們還是好朋友。

3

我想我始終是個自私的人，我拒絕了楊小樹后便心安理得地與他交往，除了林娜，我在這里沒什么朋友。事實上，和楊小樹在一起，我很快樂。我在他店里混吃混喝，甚至隨時一個電話就可以將他喊到家里陪我胡侃。我們似乎都忘了表白的事，他將我的冰箱塞滿食物，一邊嘟囔一邊幫我整理四處亂扔的報刊雜志，他說楚琪，給你個忠告，有錢人不喜歡懶女人，你得學會做家務。

我不理他，心想，家政公司不就是為有錢人準備的？

林娜又為我物色到一個有錢人。她信誓旦旦，這次絕對靠譜，家族企業(yè)的繼承人，真正的鉆石王老五。她還給我發(fā)來照片，比起海歸，算得上是美男了。

我給自己打氣，18是個好數字，寧可錯相千次，決不錯失一次。事實上，鉆石王老五趙志偉果真對我很滿意。我告訴他我喜歡錢，對待婚姻很認真，希望能從一而終，但也不會死纏爛打。他說喜歡錢很正常，他喜歡我的坦誠。

最后，趙志偉問了我一個問題：你有過男朋友嗎？我是指那種實質上的……你懂吧？

我豁然開朗，明白了鉆石王老五真正在意的是什么了，有錢人有些怪癖可以理解。我報以羞赧的笑：有過一個，但我和他什么也沒發(fā)生。

從我的青春期教育開始，我的母親就無比嚴肅地教導我：女孩子的第一次一定要留到新婚之夜。我雖不太贊同，但也不太敢冒險。

我第一時間告訴楊小樹相親基本成功，楊小樹絲毫不理會我在電話里難掩的興奮，淡淡地問：老男人品質怎樣？

我笑，誰知道呢？我也要賭一把才知道。

4

我和趙志偉很快確定了關系，這就是相親的好處，就像拍賣品，一錘定音，而不是跑一場馬拉松，到了終點精疲力竭，卻發(fā)現成功不屬于你。

有了趙志偉，我和楊小樹見面的次數便少了起來。趙志偉帶著我去他的朋友圈、親友團，我常常深夜才歸，車從楊小樹的店門口經過，我瞥一眼，常見他一個人坐在店里出神，落寞的樣子讓我有些難過，而這種感覺令我感到惶惑和驚恐。

母親催問我和趙志偉的進展，當我告訴她一切順利時，她長舒了一口氣，然后告訴我她剛做了胃鏡，結果很糟糕，馬上要住院動手術。

想到母親一個人將我拉扯大、在我身上傾注的心血，忍不住失聲痛哭。我下定決心，一定要給母親最好的醫(yī)治。

趙志偉打了兩個電話就幫我母親安排好了腫瘤醫(yī)院的床位。母親的手術很順利，病理結果也令我松了口氣，醫(yī)生說發(fā)現得還算早，預后較好，但建議化療。

化療是一筆大費用，何況我想給母親用副作用相對較小的進口藥。我很自然地想到了趙志偉，但我不知怎么向他開口。事實上，我曾以為他會主動問起醫(yī)療費，但他沒有。而母親則很嚴肅地告誡我，不要因小失大，在沒結婚前，趙志偉的錢與你無關。我明白她的意思。

楊小樹的電話打來時，我正拿著催款單排隊交費。我怨氣沖天地對他說：我想去打劫銀行！

當晚，楊小樹拎著一大袋水果、牛奶等營養(yǎng)品來到醫(yī)院。后來，他將我喊到樓梯口，扔給我一張卡：你先用著，反正我店里每天都有進賬，不夠再攢。

卡里有6萬塊。這也許是他的全部家當吧。我想起那次他向我表白，給我看存款的樣子，突然就濕了眼。

我還是決定向趙志偉開口。月明風清的晚上，我主動上了他的床。28歲的處女其實并不值得夸耀，這在多數人眼里更是一個笑話，可是趙志偉很高興，如果先前我的口頭回答還不足以證明我的清白之身，但現在他認定了我。他說醫(yī)學也許可以幫人偽造清白，但一個人的肢體和表情不會撒謊。是的，整個過程，我除了緊張、疼痛，再無其他。而更令我難以啟齒、無比悲哀的是，我閉著眼，卻清晰地看到了楊小樹的臉。

我將卡還給楊小樹，告訴他，我很快就要結婚了。他紅著眼問我到底愛不愛趙志偉，我沒有回答，只是告訴他，這么多年來，我孤身一人在這個城市，也渴望愛情，但是我更想要安定富足的生活。而我夢寐以求的這種生活，趙志偉應該能給我。

我說著說著，就有無盡的悲傷涌上心頭。我想，愛情這么美好的東西，我不是沒遇見過，也不是不為之心動，可是最終還是與它擦肩而過。

（編輯 高龍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