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夕顏之死的必然性

劉海燕

摘 要：源氏物語之中夕顏被靈怪襲擊而猝死讓人感嘆紅顏薄命的同時，給人留下了夕顏之死是否偶然這樣一個不解的謎團。本文試圖通過分析夕顏篇章的各種意象來解讀夕顏之死的必然性。

關(guān)鍵詞：夕顏 死 意象 必然性

一、引言

源氏物語中夕顏與光源氏的愛情故事充滿了浪漫，夢幻的氣息，他們因為夕顏花而結(jié)緣，在情濃時卻因河原院的靈怪襲擊了夕顏而分離。期間雖互訴衷腸，但卻“總是像隔著一層紗”[1]。雖然表面上，夕顏是受靈怪襲擊而偶然猝死，但其死亡的伏筆早就在文中出現(xiàn)，也就是說，夕顏之死是必然的。夕顏與光源氏的愛情，一開始就注定了分離的結(jié)局。

二、夕顏故事梗概

光源氏在看望他的乳母時停駐過夕顏家門前，被其墻角的不知名小花吸引，命侍從去摘。而后此家女童出門，送上一柄載有夕顏花的賦詩香扇，兩人因夕顏花而結(jié)緣，此后又數(shù)度約會。因身份地位之故，相見時光源氏以面巾覆面，而夕顏卻也不予告之自己的身份。之后兩人感情漸深，光源氏于中秋月圓之夜夜宿夕顏家，感受到非貴族的生活方式，深覺特別，卻又不喜，于是將夕顏帶往河原院。此時，兩人互訴衷腸，感情最濃，可惜十六日夜半之時夕顏被靈怪襲擊猝然而去。夕顏逝去后，光源氏問其侍女右近，才得知夕顏曾與友人頭中將有過一女，并唏噓不已。

三、夕顏之名

夕顏在源氏物語之中是以植物命名的女性之一。夕顏之名就是文中最大的伏筆。夕顏即為葫蘆花，夕開朝謝。塚原明宏認為，“夕顏花最大特點在于開花時間。傍晚開花，翌日上午凋謝?！髌分邢︻伋霈F(xiàn)的習慣性時間也是深夜到黎明?！︻伿峭硐牡募菊Z，夕顏的果實是初秋的季語。因為是一年生草，秋天結(jié)果冬天枯萎。夕顏這位女性，也是在開花時節(jié)出現(xiàn)，在八月十七日天色未明之時，丟下女兒猝然逝去。人物的出場退場其實就是植物的一生。”[2]果實，指的是夕顏的女兒。夕顏與光源氏在夏天因花結(jié)緣，秋夜丟下女兒猝然逝去。

四、邂逅之景

光源氏在拜訪大弍乳母時行至五條，看到“這里的板垣旁長著蔓草，青蔥可愛，草中開著許多白花，孤芳自賞地露出笑顏”。光源氏因此動了心思并命人去采摘，才有之后的收到賦詩香扇，從此與夕顏結(jié)緣之事來。這里，光源氏看到的景致所暗示的含義值得注意。

光源氏看到的景致，它可以說是促成了這段姻緣的重要契機，具有重要的含義。白花自不必說，那指的是夕顏，關(guān)于它的比喻意味，在上節(jié)已有論述。除白花外，實際上還有兩個重要的意象，它們很容易被人忽視，那就是露和蔓草。

文中雖然沒有直接描寫露的存在，但光源氏收到的賦詩香扇上卻是“夕顏凝露容光艷”，是有“露”的。先不管這是否是真實的景色，但就文中出現(xiàn)這一意象這點來看，它就具有一定的象征意義。詩經(jīng)·國風·鄭風·野有蔓草有云：

野有蔓草、零露溥兮。有美一人、清揚婉兮。邂逅相遇、適我愿兮。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女一人、婉如清揚。邂逅相遇、與子攜臧。

該詩借蔓草和露珠這種意向來描寫男女間的邂逅，表達喜悅之情，正是切合了紫式部筆下的兩人的故事。紫式部通曉漢籍經(jīng)典，此處特地點出蔓草，或許是有意為之。

五、中秋之月

夕顏與光源氏在中秋之夜的約會在夕顏篇章中是重點著筆的。在中秋之夜之前，對于兩人的相處場景作者都是一筆帶過，直至中秋之夜才開始詳細描述。八月十五之夜，光源氏夜宿夕顏家，早晨起來，體驗到“下等”人家的生活環(huán)境，感到特別的同時又有些不喜。于是將夕顏帶至河原院。八月十六夜宿河原院，夜半時分，夕顏遭受一位“絕世美女”的靈怪襲擊而猝死身亡，那么中秋這個時間點就值得探討。

中秋是一年中月亮最美，最大的一天，民間也有“十五的月亮十六圓”的諺語。很多奇談異事都發(fā)生在這兩天中。比如，竹取物語中的輝夜姬升天，中國傳說的嫦娥奔月等。太田陽介在《夕顏卷的“月”—和<更級日記 >之間的關(guān)系》一文開頭就論述道，《源氏物語》中出現(xiàn)的“月”是非常具有啟發(fā)意味的。提到跟月相關(guān)的中古文學的話，很容易讓人想起《竹取物語》，從（《源氏物語》的）人物塑造等能看到輝夜姬帶來的影響。從《源氏物語》看到受影響的例子有，夕顏，葵上，紫上，她們都是在八月十五前后死亡的三位女性。從這樣的設(shè)定中可認為是八月十五夜晚升天的輝夜姬的影響吧。[3]

文學作品中也經(jīng)常出現(xiàn)月的意象。如白居易《琵琶行》中有“醉不成歡慘將別，別時茫茫江浸月”之句，喜歡《白氏文集》的菅原道真也詠過“一生不見三秋月，天下應無斷腸人”這句漢詩?？吹矫髟?，總是讓人容易聯(lián)想到思念和離別。倪錦丹在研究竹取物語時，通過對比白居易和菅原道真的詠月詩對月的意象做過分析，對本文有一定的參考作用。她認為，“白氏所描繪的在夜空中溢滿清輝的月光，就沉浸在哀傷的空氣之中?？粗粗鴥?nèi)心深處就涌現(xiàn)出懷舊和愁嘆”。[4]將夕顏的離別安排在最容易勾起人思念的一天里，可以為最終的離別增添氣氛，加重藝術(shù)渲染力。

此外，在前往河原院途中，仿佛是感覺到死亡即將到來一樣，夕顏唱出了“落月隨山隱，山名不可知。會當窮碧落，驀地隱芳姿?！钡母鑱怼Ｖ卑椎卣f，這首歌的意思就是“月不知道山脊的感情是怎樣，就跟著山走，也許在中途月的身影就會消失吧”。安倍等在的注釋中這樣寫道：“光源氏是‘山脊，而女性自己則是‘月。月亮追著山邊向西行。……（她）從后兩句預感到了自己的死亡?！?/p>

月是秋天的意象，寄托了人們的思念和愁緒。八月十五之夜前后，是月亮最美麗的時候。紫式部將夕顏之死設(shè)定在這一時間點，正應和了之前夕顏對自己命運的猜測：“會當窮碧落，驀地隱芳姿”。

六、其他

光源氏在初見夕顏花時就發(fā)出過一句“可憐啊，這是薄命花”的感嘆。夕顏花在文中是夕顏的載體?！氨∶币辉~，可謂是在兩人相遇之初，作者就通過光源氏向讀者透露出了夕顏的最終結(jié)局。這句感嘆既促成了兩人愛情的開始，又暗示了夕顏的最終命運和兩人愛情的最終結(jié)局。

此外，夕顏與光源氏一起前往河原院的途中，聽到光源氏誓愿同生在五十六億七千萬年之后彌勒菩薩出世時的歌時，應對道：

此身不積生前福，

怎敢希求后世緣。

對面光源氏的灼灼盟約，夕顏此時卻說出些妄自菲薄的話來，一來是可能她意識到了兩人身份的差距，愛情恐不能長久。二來則是，由此可以解讀到作者向讀者透露出的一絲不詳，尤其是再聯(lián)系到光源氏初見夕顏花時發(fā)出的那句感嘆，就能想象到夕顏的結(jié)局不會美好。

七、結(jié)束

夕顏這位女性的最終命運在文中處處都埋下了伏筆。紫式部以夕顏花來比喻夕顏，將夕顏這位女性的出場退場一生同植物的生長周期聯(lián)系起來。此外，紫式部還通過各種方式加深暗示。在兩人相遇之初，就通過光源氏之口點出夕顏是一朵“薄命花”，再加上露水和蔓草的文學意象，暗示兩人的愛情并不長久，終將分離。在兩人最情濃的中秋之夜，安排夕顏離開久居的住所，隨光源氏前往未知的河原院。中秋之月，易帶給人思念和離別的氛圍，紫式部通過夕顏之口表達出跟隨光源氏去不明之地的擔憂。種種不確定，為夕顏之死提前渲染了氣氛，也在不斷暗示夕顏終將逝去的命運。

故綜上所述，可以得出夕顏之死并非偶然而是必然的。

注釋：

[1]三田村雅子：「浮舟物語の〈衣〉―贈與と放棄をめぐって」、『新講源氏物語を?qū)Wぶ人のためめに』高橋亨·久保朝孝編所収、世界思想社.1995。本文引用的日文資料均是原文引用，筆者自譯，文責自負。

[2]塚原明弘：「花の精の物語としての「夕顔」巻-『源氏物語』と異類婚姻譚 （特集 源氏物語のことばへ）」，文學，2006，7（5），pp.145-147.

[3]太田陽介：『夕顔巻の「月」--「更級日記」との関係について』 文化継承學論集 （2）， 2005，pp133-141，p.133

[4]倪錦丹：『竹取物語の物語性―「月」をめぐって―』大學院教育改革支援プログラム「日本文化研究の國際的情報伝達スキルの育成」活動報告書 海外教育派遣事業(yè)編，2009，p.157

參考文獻：

[1] 三田村雅子.「浮舟物語の〈衣〉―贈與と放棄をめぐって」、『新講源氏物語を?qū)Wぶ人のためめに』高橋亨·久保朝孝編所収、世界思想社.1995

[2] 塚原明弘.「花の精の物語としての「夕顔」巻-『源氏物語』と異類婚姻譚 （特集 源氏物語のことばへ）」[J]，文學，2006，7（5），pp.145-147.

[3] 太田陽介.『夕顔巻の「月」--「更級日記」との関係について』 []文化継承學論集 （2）， 2005， 133-141， p.133

[4] 倪錦丹.『竹取物語の物語性―「月」をめぐって―』[A]大學院教育改革支援プログラム「日本文化研究の國際的情報伝達スキルの育成」活動報告書 海外教育派遣事業(yè)編，2009，p.1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