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員卡”背后的秘密

白靖利

近年來，隨著國家打擊腐敗犯罪力度的加大，官員在辦公室、公眾場所直接收受錢財或銀行轉(zhuǎn)賬等“傳統(tǒng)”貪污受賄形式逐漸被規(guī)避，門檻高、安保嚴甚至不對外開放的會所成為部分官員在進行權力尋租、享受奢靡時青睞的場所，而能享受高檔消費的“會員卡”也成為不少行賄者的“利器”。

從中國出口信用保險公司原總經(jīng)理唐若昕，到北京市衛(wèi)生局原工會主席白宏，在梳理他們犯罪記錄的時候，人們都發(fā)現(xiàn)了“會員卡腐敗”的影子。

中國出口信用保險公司原總經(jīng)理唐若昕，因索賄、受賄300余萬元，被判刑14年，妻子劉志宏也被判刑11年。經(jīng)反貪部門查實，唐若昕夫婦收受手表、高爾夫球會員卡、“打折”房款等合計355萬元，光高爾夫球會員卡一項，價值就高達百萬元。

中國氣象局下屬北京華風氣象影視信息集團有限責任公司原總經(jīng)理石永怡，利用職務之便，在3年時間內(nèi)將100余萬元公款轉(zhuǎn)入北京某女子會所等多家單位，購買高級會員卡等用于個人消費。

北京市衛(wèi)生局原機關工會主席白宏，多次從自己主管的市屬衛(wèi)生系統(tǒng)工會會費賬戶中領取現(xiàn)金支票或現(xiàn)金共計人民幣399萬余元，轉(zhuǎn)入高檔美容會所等多家公司，用于支付其個人作為高級會員的美容、保健消費。

據(jù)有關辦案檢察官介紹，包括收受高爾夫球卡、辦理高級美容卡在內(nèi)的涉“會員卡”貪污、受賄案件，均實施在一個相對封閉的空間里。脫離監(jiān)管也使這種腐敗極具隱蔽性，也令犯罪官員抱有僥幸心理。案件中涉及的會所通過所屬公司開發(fā)票，也為官員們到單位平賬提供了便利條件。

奢華會所里的秘密

當年廈門遠華走私案曝光后，“紅樓”也進入了公眾的視野?！百嚥菍ⅰt樓打造成了一個隱蔽的權錢交易、權色交易場所，當時并不被外界知曉，直到案發(fā)后才臭名昭著?！痹诮邮苊襟w采訪時，李紀周案偵辦檢察官、最高人民檢察院瀆職侵權檢察廳原廳長李保唐曾表示，公安部原副部長李紀周、廈門海關原關長楊前線等很多高官都去過“紅樓”，當時他就隱約感覺到，會所在以后很可能會成為助推官員腐敗的新溫床，值得警惕。

事實正是如此，現(xiàn)在北京、上海、廣州、南京等地，以“會員卡”為門檻的形形色色會所遍地開花，既有專門為商界精英和政要人士服務的“頂級會所”“私人會所”，也有普通會所，服務內(nèi)容則包羅萬象，有高爾夫會所、美容養(yǎng)生會所、溫泉會所、雪茄會所等專門會所與綜合性會所。

業(yè)內(nèi)人士告訴記者，普通會所其實還好，關鍵是豪華會所，由于在發(fā)展會員時門檻都很高，逐漸成為身份和地位的象征。由于地點私密、空間封閉，也成為各種關系“勾兌”的最佳場所，“里面水很深”。

在這些高級會所中，華麗的外觀和裝修是最基本的門檻。北京一家著名會所，乘坐電梯半分鐘就可直達位于50層的餐廳，在這里可360度鳥瞰整個北京城。除各類宴會廳、會議室外，頂級的綜合性俱樂部一定會配有世界一流的健身器材和各類場館，內(nèi)容更豐富的還包括閱讀室、紅酒博物館、雪茄吧、小型電影院等。

除了硬件的奢華，會所還絞盡腦汁地為會員提供“專享”服務。年近30的阿娟曾在上海一家高端會所做了6年領班。她被要求能準確喊出每一位會員的名字，并記住他們每人的要求。比如有的客人血糖高，那他來的時候肯定不會吃到含糖的東西；有的客人是左撇子，他來就餐的時候，餐具就一定是擺在左邊的。

上海另一家會所的服務宗旨是滿足會員的一切需求，無論是你想在下飛機后與市長會談，還是希望某個明星在你的發(fā)布會上站臺助威，這一切會所都會幫會員搞定。

而高級會所最大的王牌，則是強調(diào)私密性。一些會所規(guī)定，不同時接待兩撥客人，或用特制的罩子將會員車牌蓋起來等；有些會所的服務人員還經(jīng)過專門的私密性培訓，內(nèi)容之一就是不聽客人談話，不向外透露客人的任何信息；此外，很多會所還特意避開公眾視線，保持低調(diào)，門口不掛招牌，甚至沒有警衛(wèi)和接待。

然而，不是有錢就能成為高級會所的會員。這些會所對入會者都設置了較高門檻，并需經(jīng)過嚴格的審查。據(jù)調(diào)查，入會費少則幾十萬、多則上百萬甚至上千萬，并且還要求申請者要具有一定社會地位和身份才能加入。

上世紀90年代，香港馬會的申請人必須由一位原頂級會員提名，并獲得另一位頂級會員附議，再列舉三位準備支持其加入馬會的會員，才有可能被接納。

故宮建福宮會所僅有500席會員席位，入會條件是擁有全球頂級富豪的身份，繳納入會費100萬人民幣，這還不包括每個月的月費。

“來消費的，都不是一般人?！卑⒕晏钩性谒诘臅腿酥校賳T不乏其人，“來的客人哪個是官、哪個官最大，我們能一眼辨認出?！?/p>

隱秘的會所利益鏈

“在頂級會所里所接觸到的人物，不是領袖級的企業(yè)家，就是高官要員，這對商人來說，無疑對企業(yè)的發(fā)展和開拓都有極大的幫助?！币晃粶刂萜髽I(yè)家說。

鑒于會員們的這種結(jié)交心理，行政部門官員尤其是有一定級別的官員，事實上已成了眾多會所爭相拉攏的稀缺資源。

2010年8月9日、10日，溫州媒體以整版或半版的篇幅連續(xù)刊登當?shù)馗郀柗蚯騾f(xié)會的成立廣告。在廣告中，有近30名溫州在職領導干部，以名譽主席、名譽副主席、顧問等職務名列高爾夫球協(xié)會之中。這份“史上最牛高官高爾夫名單”經(jīng)媒體曝光后，引起輿論熱議。

其實，這亂象背后潛伏著一條隱秘的利益鏈條。這些高級會所由于在發(fā)展會員時門檻都很高，逐漸成為身份和地位的象征，且地點私密、空間封閉，無疑為官商利益輸送提供了最佳平臺。

“會所非官員成員，希望有權力的官員以各種方式加入進來，為自己接近權力資源創(chuàng)造機會；一部分官員則想通過加入這樣的會所，將其權力資本轉(zhuǎn)化為上流社會的社會資本?！睆偷┐髮W社會學系教授劉欣表示。

因鐵路系統(tǒng)出現(xiàn)嚴重腐敗問題而浮出水面的女商人丁書苗，就曾在2008年成立英才會所，目標是世界頂級會所。英國前首相布萊爾等多國政要和前政要應邀擔任該會所的高級別咨詢理事。據(jù)接近丁書苗的知情者透露，憑借英才會所這個平臺，無論是企業(yè)家還是政府官員，都被丁編織進了她的人際網(wǎng)絡。

國內(nèi)會所主要盈利方式是收取會費和會員的日常消費。但上海一位高級會所的管理者稱，即使會所定的價格很高，也未必能做到賬面上的收支平衡。據(jù)媒體披露的某咨詢公司的調(diào)查數(shù)據(jù)，目前廣州會所中約90%虧損，北京會所約60%虧損，上海的美洲俱樂部甚至由于長期虧損而最終倒閉。

上海這位會所管理者表示，無論是綜合性還是主題性會所，建設時投資太大，但實行的是會員制，接待人群非常有限。賠錢是國內(nèi)會所業(yè)目前的共性，但大家仍然沒放棄，就在于大家考慮的不是賬面的東西，而是看重這個平臺帶來的人脈資源。

“我們可以利用這些資源，做增值業(yè)務獲得盈利?！边@位人士說，許多企業(yè)經(jīng)營會所，目的在于，一是可通過會所平臺推廣企業(yè)品牌；會所還可用作企業(yè)的內(nèi)部招待載體，內(nèi)部消化招待費用；最重要的是，在這里可以方便地維護與政府和上下游企業(yè)的關系，對主營業(yè)務有更大的回報。

“中國式送禮”最尷尬的是燒香找不到廟門，高級會所讓商人在這方面少走了許多“彎路”。浙商馮云（化名）經(jīng)營著一家涉外企業(yè)，非常渴望與海關的官員打交道，“但平時花錢也見不到，最后參加一個會所召開的主題會議時得到了機會，會議邀請官員中正好有海關的”。

在馮云看來，會所的附加價值是可以收回經(jīng)濟成本，高效創(chuàng)造出有效的交流機會，從而為各方提供商機。而會所憑借資源能力又贏得會員的青睞，官員亦獲得尋租通道。

馮云曾參與過一個會所飯局，他稱那個包房的消費標準驚人，三個人一頓花費數(shù)十萬。一通胡吃海侃后，同行礦老板將一官員攙送上車，順手放下一個箱子。

會員卡為何盛行？

近年來，官員腐敗有一個非常隱秘的方式，就是擁有各種各樣的會員卡，比如說高爾夫會所、美容養(yǎng)生會所、雪茄會所、溫泉會所等。因為這些會所檔次和門檻較高，所以大多數(shù)老百姓不明白會員卡為何盛行？各種形式的會員卡，又如何成為行賄者的“利器”？

會員卡本來只是一種憑證，它具有一定價值、金額或消費次數(shù)，持卡人可以會員身份憑此消費、免于付費或享受折扣。但由于會員本身就體現(xiàn)了一種身份——即有錢都未必能跨越的一道門檻，況且還能滿足受賄人的虛榮心，比如像高爾夫俱樂部之類的奢侈消費活動，還能滿足受賄人的獵奇心理以及自我品位的肯定，這些甚至有時比現(xiàn)金更能打動受賄人。

與傳統(tǒng)腐敗方式不同，“會員卡腐敗”是具有一定的隱蔽性的變相腐敗。一方面，會員卡不是現(xiàn)金，表面上只是代表會員身份的憑證，但實質(zhì)上持卡者可以以會員身份進入消費娛樂場所，憑此消費、免于付費或享受折扣，具有和現(xiàn)金同樣的功能；另一方面，官員憑借會員卡進入隱秘的高端消費場所吃喝玩樂、揮霍浪費，可以很容易躲避有關部門的檢查、媒體的曝光和公眾的監(jiān)督。

會所腐敗難查之所以難被查處，原因在于幾乎所有的私人會所，都會對會員和客人的身份守口如瓶，十分強調(diào)隱秘性。有的會所門口不掛牌，有的只認人不認錢，不是圈內(nèi)人不接待，不同時接待兩撥客人；有些會所的服務人員經(jīng)過專門的私密性要求培訓；還有一些高級會所有一項“貼心”服務——用一種特制的罩子將車牌蓋起來。有的提供諸多高端服務，最大限度滿足受賄官員的精神享樂，從而收買權力，達到預期的目的。對于普通百姓來說，他們只看到高級轎車進進出出高檔會所，卻無從知曉里面的人干了些什么。